我因没有父亲,从小被人欺凌。
他许我辉煌的未来,诓骗我舍了清白为他效命,却又在背后嘲笑我是“妓”。
我绝望地离开,多年后,他为救我死了。
1
“呸!小贱种,跟你娘一个德行,就会勾引男人!”村头李婶轻蔑地朝我吐着口水,只因她男人在“帮”我捞随水流漂走的衣服时顺便摸了我的手。
我怯懦地看着李婶,忍下她的辱骂和她男人的轻薄。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断被村里的男人们骚扰,几乎每次都会招来他们妻子或母亲的辱骂。
“贱种”、“野种”、“破鞋”是我和娘在村里的代称。
听村里人说我娘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因有些姿色,勾着那家老爷与她行了苟且之事,被当家主母乱棒赶出家门,这才流落到越国边境的西萝村,做了农妇。而我,就是他们那次苟且的产物。
刚强善良的娘绝对不会做出那样伤风败俗的事,一定是那家老爷使手段强迫了她。
我能从娘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看出她曾经的芳华,娘说我长得像她,可我一点都不想像她,因为我没有她的刚强,护不住自己的美貌。
上个月,娘病了,我用我们攒的所有铜板给她抓了药,可她的病反反复复,始终不好。我卖光了家里所有能换钱的物件,可依旧没办法让娘按时服药。村霸二狗垂涎我许久,仗着娘病了没人护着我,威胁我从了他,娘强撑着跟我一起用大棒子把他打出了家门。
今天早上,娘脸白如纸,她抖着唇跟我交代后事。
我背着娘疯了一般跑到医馆,郎中把了把脉,摇摇头。我哭着跪下求他,郎中叹气:“不是我不救,而是救不了。”
旁边一个男子掀了掀娘的眼皮,又把了把脉,淡定地说:“姑娘,我能救你娘,但我有条件。”我慌忙点头:“我同意,我同意,只要能救我娘。”
2
男子给娘吃了一颗药丸,又拿出一套银针,一个时辰后,娘的脸色有了些许红润。
男子说他叫高蠡,是越国的将军。越王要吞并吴国,他要我去吴国做祸国妖姬。
“大人,我......我”我震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事成后,你就是越国的英雄,再没人敢欺辱你们母女。而且,令堂的病还需我继续医治,否则半月后她就会撒手人寰。”
我想当英雄,我想堂堂正正地活着,可我忘了问我是不是还能活着回来。
他把我和娘接到了会稽城,给我们安排了住所。房间内生活物品一应俱全,床铺松软,衣食精致。他还给我一个首饰匣子,里面的首饰我连见都没见过。
这样的日子做梦一样不真实,我和娘每日战战兢兢地过活。我们不敢穿那些精致的衣饰,只浆洗干净自己的麻布衣服;所有的首饰我不敢触碰,唯恐弄坏了;那些珍馐我们也不敢吃太多。
只一次饿狠了,我多吃了两口,就听到身后站着的侍女轻蔑的嘲笑声。
这么好的生活,我们不配,我们连这里的侍女都不如。她们走路从容,脚步不见慌乱;她们能踏实地吃饭,不似我们畏首畏尾;她们的衣服普通,但料子是崭新的。
同为女子,我连侍女都不如,又怎能做高蠡口中的祸国妖姬?
再见高蠡时,我壮着胆子问:“将军,我只是一个乡野女子,您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是为吴王量身定做的妃。”
高蠡给我找来师傅,教我“色”和“艺”,他因才华斐然,亲自教我“才”和“技”。
我一直以为如此高高在上的人会瞧不起我这个“野种”,可他居然对我有礼有节,从无半分逾矩。
活了十五年,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尊重。
3
高蠡禁止我再做任何活计,得知现在侍候我和娘的侍女蔑视我们,他打了她们十板子遣走了,又派了两名老实忠厚的侍女跟在我们身边,帮我和娘浆洗洒扫。他送我很多胭脂水粉,让我养护头发和皮肤。他命令我穿上他送来的衣饰,戴上他挑选的首饰。我看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挺了挺微微缩起的脊背。
外表焕然一新,但我骨子里还是自卑的。我吃饭时会顾及侍女的眼色,只敢吃她们布的菜;被侍女侍候穿戴繁复的衣饰时,害怕她们嫌我笨;走路也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嘲笑粗鲁。
高蠡看我总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姿态,无奈地摇摇头。
我不能让他失望,我悄悄观察宫中贵人的仪态,偷偷回房间模仿。
娘总是泪眼婆娑地拉着我的手,我宽慰她:“想我一介平民也能为国效力,何等荣光。等女儿立功回来,就再也没人敢瞧不起我们了。”
娘嗫嚅着,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你害人国破家亡,即使能活着回来,敌国岂能放过你,日后的路更是充满了艰难险阻。
可我的生活如一摊烂泥,不搏一把,怎能爬出泥沼,堂堂正正地活着。
可能我天生就是魅惑人的料,经过一年多的学习,弹琴、唱曲、跳舞我做得有模有样,作画、写字也不在话下。
教习我“艺”的师傅夸我:仪态娇柔又不失大方。
我很期待每天的学习。只是学习“色”的过程很难熬,那些让人羞愤不堪的语言和动作像钝刀子,一下又一下剐蹭着我的心。我从小就被男人占便宜,厌恶极了跟“色”有关的任何事。可高蠡说我必须要学会如何伺候男人,否则吴王会觉得我寡淡,我不但做不成祸国妖姬,甚至连性命都难保。
闲暇时,高蠡也会教我一些武艺防身。他在我面前武的每个动作都行云流水,加上他儒雅谦和的气质,我看呆了眼。
高蠡心胸宽大,对人很温和,即使侍女不小心把茶洒到他身上他也不会动怒。他得越王重用,却从不跋扈;他的属下爱护百姓,纪律严明。
听宫里的老嬷嬷说,高蠡在来越国前,每天穿着破了洞的衣服,不梳洗就满街跑。他的哥哥嫂嫂气得揍他,可他依旧我行我素。邻居都笑话他,说他是疯子。直到慧眼识珠的范大人“三顾茅庐”请他做官,他才变回正常人的模样。
真想象不出来,那时的高蠡会是什么样子。络腮胡子,大花脸,脏兮兮的衣服,满嘴胡话。原来,翩翩君子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4
我和娘来会稽城的第二年,越国南方洪涝,死了很多百姓,洪涝过后必有时疫,医术过人的高蠡被越王派到南方救人。
可难民太多了,会稽城内渐渐有难民流入。越王是明君,他没有处置感染了时疫的难民,而是将难民集中安置在城北。可慢慢地,城南也有百姓出现了相似症状,疫症终于蔓延开来。越王慌了,他下令封锁宫门,可无论如何防范,终是有漏网之鱼。
教习我的师傅有一个染了疫症,只是症状不明显,没被发现。我不幸成了被她传染的第一人。我的异常引起了侍女的注意,越王下令逐我出宫,驱赶至城北,我昏昏沉沉地被人扔到了一个四处漏风的屋子里。
我慢慢失去了意识,在破屋里等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约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旁边有人高声说着什么话,我以为自己来到了地府。
等我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干净的榻上。我疑惑地坐起来,这是一间整洁的屋子,房间内散着淡淡的竹香,原来地府的生活环境这么好。
“醒了?”
居然是高蠡。
“将军,你也死了?”
“说什么浑话呢,我救了你,你却咒我。”他被我气笑。
“洪水已退,大多数灾民得到了安置,剩下的一些琐事我交给别人做了。”
我内心大震,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冲入脑海。
我身体好,养了一个多月,就活过来了。我又跟高蠡回到宫里,娘抱着我哭的泣不成声。
“娘,女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5
我精心画了一幅高蠡的画像送他,他怔了一瞬,看向我,我娇羞地低下头。可他居然把画像撕了,怒斥:“细作不可以有任何感情,苏梨,记住你的身份!”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火。也许,他是怕我心中有念,在吴国遇到危险吧,所以逼我斩断情根。
我又亲手做了一个香囊,放了他最喜欢的竹香,偷偷摆在他的书案上。可第二天,香囊出现在了他身边的侍卫身上。
我不死心,在练习武艺的时候,故意划伤手臂,顿时,血流如注。我等着高蠡关心我,可他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留了疤被吴王嫌弃怎么办!”
原来,我在他心目中跟侍女、侍卫没什么区别,都是效忠越国的奴仆。可为什么我的心比手臂还痛。
高蠡停了我所有的学习,扔给我一瓶金疮药,命令我在房间里养伤。
半个月后,我的伤痊愈了,高蠡应允我可以继续学习。我满心欢喜地提前来到书房,书房空无一人,我眷恋地轻抚高蠡的书案,拿起他常用的一支笔轻嗅。
“将军,您亲信说您心悦苏梨,现下您又对奴动手动脚,真是不知羞。”书房外传来女人的娇笑,是教习我“色”的师傅。
我心下暗喜,原来,高蠡真的是怕我在吴国遇到危险,故意疏远我的。
“心悦?她也配。她只是我们越国的奴,日后又是吴国的妓,我对她以礼相待是为了让她安心为我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