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2024年以来，商业银行负债端持续面临收缩压力，4月以来存款或已出现“脱媒”现象。短期来看，“手工补息”叫停对存款脱媒具有较强的推动作用，估算存款向非银搬家规模或在1.8万亿元左右。中长期来看，在比价效应的作用下，预计存款挂牌利率下行带来的存款搬家现象仍将延续。
2024年以来，商业银行负债端持续面临收缩压力，各项存款余额同比增速持续下行。4月以来，企业存款余额同比转负或表明存款出现“脱媒”现象。短期来看，“手工补息”叫停对存款脱媒具有较强的推动作用，估算存款流出约3.2万亿元；中长期来看，在比价效应的作用下，存款与非银规模呈现“此消彼长”的特征，而存款挂牌利率下行带动存款主要流向理财和公募基金等市场。基于理财和公募基金规模的超季节性增量变化，估算“手工补息”叫停直接导致的存款向非银搬家规模或在1.8万亿元左右，约占居民和非金融企业存款减少量的56%。其中，约0.9万亿元流向理财市场，以固收类理财为主；0.9万亿元流向公募基金市场，货基与债基增量基本持平。
一、存款脱媒现象的成因
2024年以来，商业银行负债端持续面临收缩压力，各项存款余额同比增速持续下行。截至5月末，人民币各项存款余额约293.3万亿元，同比增速6.7%，较上年同期下滑约4.9个百分点，较上年末下滑约3.3个百分点，增速位于历史低位，表明存款规模增长乏力。4月，存款余额净减少约3.9万亿元，创历史单月最大降幅；5月虽然总量规模出现小幅修复，但未改变增速下行趋势。存款规模减少的原因及持续性引发市场高度关注。
细分存款类型，4月以来企业存款呈现净流出状态，脱媒压力较大。企业存款方面，4月企业存款余额约77万亿元，同比增速-0.75%，近年来首次转负，较上年末下滑约6.26个百分点；5月，企业存款余额降至76.2万亿元，同比增速下滑至-1.61%；4—5月企业存款余额净减2.7万亿元，同比多减2.4万亿元。储蓄存款方面，4月储蓄存款余额约143.7万亿元，同比增长11.4%，较上年末小幅下滑约2.46个百分点；5月储蓄存款仍维持正增长，余额约144.1万亿元，同比增速小幅下滑至11.2%，但仍位于较高水平。
图1 各项存款、企业存款、储蓄存款余额同比（%）
资料来源：Wind资讯
细分银行类型，年内存款搬家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中小行单位定期存款向国有行搬家。年内全国性中小银行的单位定期存款持续负增，截至5月末，余额同比增速降至-17.2%，而同期国有行余额同比增速约26.2%，维持高位。另一方面，国有行单位活期存款向非银搬家。由于国有行存款利率较同业相对偏低，在规模增长压力下，“手工补息”所涉存款规模较高，其中活期存款是手工补息的主要品类，因此整体来看国有行单位活期存款流出明显。截至5月末，国有行单位活期存款余额同比增速降至-12%，而同期中小行余额同比增速约16.4%。
短期来看，“手工补息”叫停对存款脱媒具有较强的推动作用。手工补息本意是指在系统无法自动完成结息时，商业银行通过手工计算应付利息的行为。但在实际应用中，手工补息逐渐演变为商业银行变相突破存款利率指导上限、进行高息揽储的工具，主要针对企业客户存款。4月8日，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发布《关于禁止通过手工补息高息揽储维护存款市场竞争秩序的倡议》，叫停“手工补息”，并要求商业银行于4月底前完成整改。
从各项新增存款的同比变化规模来看，4—5月，非金融企业、居民、非银金融机构和财政新增存款同比变化规模分别为-2.4万亿元、-0.8万亿元、0.2万亿元和0.1万亿元，其中居民和企业端存款合计流出约3.2万亿元，存款脱媒现象明显。分月份看，4月居民和企业存款流出2.4万亿元，达到存款脱媒峰值，而5月流出0.8万亿元，流出规模大幅放缓，这表明手工补息叫停导致的存款脱媒或临近结束。
从新增居民存款、非金融企业存款、银行理财规模和公募基金规模的同比变化来看，存款规模和非银规模呈现“此消彼长”的特征，与存款同比变化相对应。4月公募和理财规模合计同比多增约2.1万亿元，而5月随着存款脱媒放缓，非银同比多增也有所放缓。
图2 各项新增存款同比变化（万亿元）
资料来源：Wind资讯
图3 新增居民和非金融企业存款、理财、公募基金规模同比变化（万亿元）
资料来源：Wind资讯
中长期来看，2023年以来，随着银行多次调降存款挂牌利率，非银产品的收益性价比逐渐显现，在“比价效应”作用下，存款余额同比增速持续放缓，预计中长期内带动存款脱媒。2023年以来商业银行负债端管控措施不断落地，国有行、股份行、城农商行均多次下调存款挂牌利率。2023年12月22日最近一次大规模降息至今，国有行3M、6M、1Y、2Y、3Y和5Y定期存款利率分别降至1.15%、1.35%、1.45%、1.65%、1.95%和2%。与此同时，得益于债市利率走低，理财收益率持续改善，截至2024年5月，开放类固收理财产品近6个月的年化收益率中枢为3.43%。在存款挂牌利率下行和理财收益率上行背景下，理财相较于存款的超额收益持续增加。比价效应作用下，存款中长期内仍将向理财产品转移。
二、“手工补息”叫停对存款脱媒的影响测算
2024年以来，理财市场持续快速修复，规模增速远超往年同期，其中一季度超额增长主要源于比价效应，而二季度主要源于“手工补息”叫停。按普益标准口径估算，5月末银行理财市场存续规模约29.6万亿元，同比增速升至12%。理财规模整体延续4月跨季以来的增势，5月存续规模较年初实现12.7%的增长，远高于往年同期的3.1%。4月以来，随着“手工补息”整改要求出台，理财扩容提速。对比月末理财存续规模的季节性变化情况，以1月末存续规模为基准（为26.3万亿元），2月和3月的存续规模分别较1月增长5.5%和1.9%，而2021—2023年同期月度均值仅1.5%和-3.5%，差距约4个百分点和5.4个百分点。原因在于，存款挂牌利率下行背景下，理财相较于存款存在比价优势。4月和5月理财存续规模较1月分别增长11.2%和12.7%，往年同期平均水平分别为2.9%和3.1%，差距放大至8.3个百分点和9.6个百分点。考虑到4月以来理财收益率面临一定的下行压力，比价效应对规模的增量贡献有限，因此该阶段理财规模的超额增长或主要源于“手工补息”叫停。
经估算，“手工补息”叫停直接导致的存款向理财搬家规模约0.9万亿元，主要流向固收类理财产品。具体而言，4月银行理财存续规模大幅增加至29.2万亿元，环比增加2.4万亿元，其中固收类产品贡献增量1.6万亿元，现金管理类产品贡献增量0.9万亿元。值得一提的是，固收类产品成为存款向理财市场转移的主要去向，得益于固收类产品收益率具有比较优势；而现金管理类产品由于持有存款类资产比例较高，同样受“手工补息”叫停影响存在一定流出压力。
根据季节性规律对固收类理财规模增量进行拆分，往年季节性回流带动规模增长约0.61万亿元（2021—2023年均值），4月在“手工补息”叫停刺激下规模增长约1.55万亿元，超额增量约0.94万亿元，其中0.19万亿元来自现金管理类理财向固收类转移规模，0.75万亿元来自“手工补息”叫停直接导致的存款搬家规模。5月，理财存续规模进一步升至29.6万亿元，其中现金管理类规模减少0.2万亿元，与往年同期基本一致；固收类规模增加0.6万亿元，较往年同期小幅偏高约0.18万亿元，近似为当月的存款搬家规模。据此可大致认为，“手工补息”叫停对存款脱媒的影响或减弱，预计增量影响于二季度内基本结束。
类似的，估算“手工补息”叫停直接导致的存款向公募基金搬家规模在0.9万亿元左右，其中货基与债基增量基本持平。具体而言，4月，公募基金净值大幅增加至30.8万亿元，环比增加1.6万亿元，其中货币型基金贡献增量0.9万亿元，债券型基金贡献增量0.5万亿元。类似理财规模变化，货基超额增量规模约0.33万亿元，债基超额增量规模约0.36万亿元。据此估算，4月由“手工补息”叫停直接带动的公募基金增量规模合计约0.7万亿元。考虑到5月“手工补息”叫停的增量影响趋缓，按理财搬家规模等比例估算，5月向公募基金增量搬家规模约0.17万亿元。整体来看，推算“手工补息”叫停直接导致的存款向公募基金搬家规模约0.9万亿元，货基与债基增量基本持平。
总体而言，估算“手工补息”叫停直接导致的存款搬家规模约占存款减少量的56%。如前文所做的估算，4—5月，基于理财和公募基金规模的超季节性增量变化，“手工补息”叫停直接导致的存款向非银搬家规模或在1.8万亿元左右，约占居民和非金融企业存款减少量（3.2万亿元）的56%。考虑到5月理财超额增量减少，“手工补息”叫停对存款脱媒的刺激或减弱，5月存款规模的超额减少或体现在贷款早偿。
三、结论和展望
当前银行业面临的存款“脱媒”现象，主要源于两方面原因：短期来看，“手工补息”叫停对存款脱媒具有较强的推动作用；长期来看，在比价效应的作用下，存款与非银规模呈现“此消彼长”的特征，而存款挂牌利率下行带动存款主要流向理财和公募基金等市场。后续来看，预计“手工补息”叫停对存款脱媒的影响于二季度内基本结束，而存款挂牌利率下行的中长期影响还有待持续关注。
作者：原宏敏，中国民生银行博士后工作站，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