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20年9月26日,天蒙蒙亮,从紫禁城幽深凄冷的内廷中,传来一声尖利而洪亮的哀音:“大行皇帝崩了!”
不一会儿,整个紫禁城白幔黑纱,哭声不绝,寝宫之外,一帮文武大臣黑压压地跪倒一片,给只做了一个月大明皇帝的朱常洛送行。
而在这帮大臣之中,有一人冷汗涔涔,全身发抖,因为就在朱常洛的前一晚,正是此人向皇帝进献了两颗自称可以“起死回生”的红药丸,朱常洛在连续服用后,在出现短暂的回光返照后,便立刻去了阎王那里报道,而此时的他仅仅只有三十八岁!
可奇怪的是,事后这名官员并没有受到朝廷的追究。在群臣看来,大行皇帝朱常洵之所以暴毙,乃是因为他生前所做的四件事情,才导致其突然崩逝!
这纯粹是场意外其实,朱常洛能够降临人世,纯粹是一场意外。他的老爹朱翊钧六岁被立为太子,十岁登基。朝政大权先后被内阁首辅高拱、张居正等大臣所把持,其母李太后对他的教育甚为严苛,让他拜张居正为老师,一切朝廷政令唯老师是从。
在这种高压压抑的成长环境中,“三好学生”朱翊钧一天天长大成人,在他十九岁那年,有一天他到母亲李太后宫中做客,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有着旺盛的情欲,当他看见宫女王氏生得风流标致,不免难以把控,于是便与王氏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没想到朱翊钧一发入魂,让王氏怀上了龙种——朱常洛。
同年,在张居正的主持下,朝廷为朱翊钧举办了大型选秀活动,时年十四岁的郑梦境因姿色出众俘获了朱翊钧的心,这位情窦初开的少年首次感受到爱情的甜蜜与温柔,对郑梦境宠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然而,宫女王氏身怀龙种的消息很快传遍皇宫,这让一心一意只愿与郑梦境双宿双飞的朱翊钧,不得不给早已被他抛诸脑后的王氏一个名分。于是,在李太后的督促下,王氏被册立为恭妃。
朱常洛虽然身为长子,但他并不受父亲待见,他的母亲王氏更是遭到父亲嫌弃,被长期冷落。就在朱常洛四岁那年,郑梦境妊娠生产,诞下一名男婴,朱翊钧喜不自胜,给他取名朱常洵,不仅斥巨资大摆筵席,还打算将改立郑梦境为皇后。
朱翊钧的这番“骚操作”,无疑让居心叵测之人施展阴谋提供了广阔的舞台,不久,一篇“神贴”的骤然降临打破了大明王朝长久的宁静。
国本之争引发妖术大案朱常洵出生后,朱翊钧对挚爱郑梦境更是言听计从,宠爱有加。郑梦境趁机向朱翊钧谏言,欲让他将自己孩子朱常洵立为太子,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朱翊钧当即答应所请,而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以张居正为首的文官集团势力的强大。
当朱翊钧向群臣稍稍透露出,欲将朱常洵立为太子的想法时,便立马遭到了文官集团山呼海啸般的反对,他们口中振振有词,心中有恃无恐,所凭借的无非是那条自太祖爷洪武皇帝立下的铁律:立嫡立长!既然皇后没有子嗣,那么长子朱常洛便是储君的第一人选。
虽然朱翊钧对文官集团的这种做派相当恼火,但面对“祖训”却又无可奈何,于是,在册立太子的这件大事上,他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拖!
储君之位长久空悬,这引起了一帮朝臣的恐慌,于是,朱常洵要取朱常洛而代之,被朱翊钧“违规”立为太子的消息便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而就在此时,一起牵连甚广的大案也就此拉开序幕。公元1589年冬月,大理寺评事雒于仁递上了一封《酒色财气四箴疏》,指斥朱翊钧独宠郑贵妃,致使朝政紊乱,国本不立,朱翊钧对此大为光火,曾多次向朝臣解释,称自己之所以迟迟不立太子,乃是因为朱常洛身体孱弱,欲等他体格健朗后,再立不迟,此事与郑贵妃无干。
与此同时,郑梦境也恃宠而骄,请朝臣将朱常洵以太子之名,堂而皇之地勒石镌碑,并在泰山举行盛大祭祀,夺储之心昭然若揭。
一帮守正之臣岂容郑氏如此胡来?于是,纷纷加快催促皇帝立储的进度。所谓公愤难平,朱翊钧不得不在1601年将朱常洛立为太子,但对郑梦境的宠爱反而有增无减,让朱常洛所居住的东宫,随时可能更换新的主人——朱常洵。
拥护太子的那帮大臣,为了彻底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一场阴谋立即展开。
郑贵妃为了给自己增加资本,便将著名大儒吕坤的一本女子道德读本《闺范图说》大肆刊印。
谁知道,几年后,一本名为《忧危竑议》的跋文以传单的形式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人人皆知。文中直接揭露了以吕坤为首的一大帮文臣伙同郑氏外戚对“国本问题”大肆妄言,意欲图谋不轨!
朱翊钧闻听后,龙颜大怒,马上将这篇跋文斥为“妖书”,禁止传播,并且竭力为郑贵妃辩驳,宣称《闺范图说》是自己命其刊印,所有事宜皆与郑贵妃无干。
可谁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朱常洛被册封为太子后的第三年,一篇名为《续忧危竑议》的揭帖又惊现于内阁大学士朱赓府门前,再次引来一场朝政上的轩然大波。
原来,该揭帖以“郑福成”的名义将矛头直接对向郑梦境与福王朱常洵母子,导致朱翊钧再次被震怒,于是,一场牵连甚广的案件由此展开,无数文人为此丢掉官职,丧失性命,大明官员从此人人自危,纷纷噤若寒蝉,同时此案也开启了断送大明江山一大顽疾——党争之先河。
当事人郑梦境在此次危机中,因朱翊钧的偏私宠爱不但毫发无伤,反倒恩宠日荣,这无疑不加大了太子朱常洛的焦虑,他担心有一天不但太子之位保不住,就连自己这条小命也会丢掉。
梃击之案让太子变成惊弓之鸟朱常洛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无中生有。事实上,自己虽然名义上贵为太子,但在实际待遇上一直比不上福王朱常洵。
母亲王氏一直不受父亲朱翊钧待见,始终独处的她等同被长期禁锢冷宫,于是,她整日以泪洗面,乃至让自己的双目失明。
公元1611年,一生压抑多舛的王氏终于抵不住疾病缠身,撒手人寰,死后,狠心的朱翊钧一直不予厚葬,最后竟是一帮大臣拼了性命地竭力上谏才让这个苦命的女人在死后有了应得的地位。
母亲走后,朱常洛长期处于恐惧担忧之中,面对郑贵妃的随时反扑,他竟毫无反击之力,甚至父亲朱翊钧在人生的最后几年,仍旧将最真挚的爱意与关切奉献给了郑贵妃母子。
朱翊钧一直为自己没有兑现立朱常洵为太子的承诺而耿耿于怀,于是,便斥巨资十万专为郑贵妃在通州一带广建佛寺,以安其心。
此举被朱常洛更加忌惮,而郑贵妃的地位始终无可撼动。到了1615年5月30日这一天,一件本不该发生的,让人细思极恐的宫廷大案骤然发生。
当天夜里,一名叫张差的男子直接闯入东宫,他手拿粗大木棍,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朝着前来阻拦他的东宫守卫一顿乱打,然后直奔太子朱常洛居处,结果,在殿前的房檐下被成功降伏。
经过严刑逼问,张差供述:自己正是受郑贵妃的指示,前往东宫,了结太子性命。郑贵妃立马向朱翊钧哭诉,称自己与此事绝无关联!
结果,此案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当郑贵妃按照朱翊钧的指示,前往东宫与太子朱常洛“赔礼道歉”时,朱常洛竟然战战兢兢地给郑贵妃下跪赔礼,由此可见,即便是在自己占据优势,又有群臣力保的情况下,朱常洛始终对郑贵妃保持着忌惮之心。
结果,此案被朱翊钧大事化小,将张差以疯病处以死刑,而此案的两位主谋,郑贵妃的心腹——宦官庞保、刘成却得以逍遥法外!
执政一月后的离奇殒命在梃击案发生五年后,在位四十八年、殆政三十余年的朱翊钧终于与世长辞,已近不惑之年的朱常洛得以承继大统,但此时的他已是百病缠身,大限将至!
虽然,在登基大典上,朱常洛举止从容,玉履安和,但也只是昙花一现,回光返照。
朱常洛登基不久后,便在三天时间内拨发一百万饷银慰劳对付金国的辽东战士,并罢免矿税、榷税,撤回矿税使,增补阁臣,运转中枢,“朝野感动”。
但也许是长期处在父亲与郑贵妃的淫威之下,被压抑地太久,朱常洛渐渐沉溺于酒色,对郑贵妃送来的数十位美人“照单全收”,根据《罪惟录》“及登极,贵妃进美女侍帝。未十日,帝患病。”的记载,似乎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朱常洛的暴毙,与郑贵妃连日进贡美女,朱常洛纵欲无度有关!
而给朱常洛致命一击的却是那颗震惊整个朝野的小小药丸。事情是这样的:公元1620年八月十四日,朱常洛病入膏肓,急招宦官崔文升入宫治病。
崔文升本是郑贵妃亲信,朱常洛登基后不久,他就被郑贵妃擢拔司礼监秉笔太监,并掌管宫中御药房。就在朱常洛病重当日,这小子竟然让皇帝服用了大剂量泻药,乃至让朱常洛连续排泄三十余次,以致身体一度陷入虚脱状态。
八月二十八日这天,在英国公张惟贤、内阁首辅方从哲的竭力申斥中,崔文升被逐出皇宫,但是次日,鸿胪寺丞李可灼忧心圣体,将多年研制的红丸献上,希望能够出现奇迹。
结果“奇迹”真的出现了,朱常洛在服下第一粒红丸后,感觉神清气爽,病情骤然得到缓解,于是,在当日下午,将第二颗红丸服下,哪知当晚病情加剧,约莫在凌晨左右,三十九岁的朱常洛便走完了自己曲折而坎坷的一生。
其实,李可灼所进献的所谓“红药丸”,就是含有大量铅汞化合物的“仙丹”,早在几千年前,始皇帝嬴政就已然感受到了这种“仙丹”的威力,如今李可灼故技重施,无疑加速了朱常洛的死亡!
说起来朱常洛的暴毙也不全是“仙丹”的作用,他本来长期遭受父亲的鄙视与郑贵妃母子的威胁,这种窒息的环境无疑让年轻的朱常洛背负起沉重的包袱,经年累月,也就在极端恐惧与抑郁中引发了严重的疾病。
登基后,这把无形的“枷锁”依然没有从朱常洛脖颈上取下,乃至处于权势阴影下的他逐渐开始学会逆来顺受,郑贵妃送来的女子他照单全收,崔文升进献的泻药他也一饮而尽,而这些东西无疑成了数把夺取他卿卿性命的“尖刀”,让他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坟墓!
总之,长期处于抑郁状态的朱常洛就如同提线木偶,被抑郁、体弱、纵欲、猛药这四大催命符所拉扯,在不满不惑之年的情况下,提前向阴曹地府报了道,这不禁让人唏嘘不已。
结语因一场意外降临人世的朱常洛,又因另一场意外匆匆离开人世,也许他这一生会有很多恐惧,很多不甘,很多无奈,很多遗憾,但既然生在帝王家,就不得不承受这份痛苦!
而生性懦弱的朱常洛偏生便缺乏消除恐惧,改变命运的勇气与霸气,最终,在命运的洪流下,成为被淘汰的一粒黄沙,带着他未完成的历史使命惨然退出舞台,给人留下遗憾的同时,大概还有沉思!
参考资料:
《明史·卷二十一》
《故宫博物院:泰昌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