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就这样。 我家有两对密邻,先写二楼。 二楼是七十多岁的李阿姨夫妻,两夫妻走起路来噔噔噔,那精神气,说六十也有人信。 去年我骨折,有一回上不了楼。李大哥看见了,说一声:我来。 七十多岁的人,弯下腰,“嗖”一下就把我背起来。 一百多的份量压在李大哥身上,一级一级台阶跨上去,我听到他嗓子里呼噜呼噜不停在喘息。 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啊。 过意不去,让我妈买了个大蹄髈送上去。 李阿姨呢,身材矮壮,大双眼皮圆脸盘,双眼皮年轻时好看,老了就吃亏,总是不讲道理的耷拉下来。 李阿姨就这样,她说话常常仰起脸,让眼球暴露出来。或者眯缝眼睛,眉间不自觉皱出两条竖纹来。 人老啦,五官都不讲原则的挪位。没办法,人力战胜不了地球引力。你看,晓庆姐姐挨了那么多刀,也没整好。到了年龄,都得老老实实接受乾坤大挪移,接受从生到死这个现实。 李阿姨虽然面相有点老,精神却不老。拆迁,名下门面厂房赔偿了上千万,都分给儿女,还开着小毛驴到处种菜做家政。她赚的钱,根本花不完。 她恨不得买菜不花钱,水果不花钱。人心么,都一样,有了还想有。 李阿姨下楼看到我,总是轻声细语叫我:妹妹,妹妹。 隔一段时间呢,就“砰砰砰”敲我大门,有时是一把自己种的青菜,有时是几个自己包的粽子。 我收的有点不好意思。总是哈着腰连连感谢: 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苏州人讲究一拳来一脚去。你给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我常常慌慌张张随手抓几样,吃的塞给阿姨。没等我追上去,阿姨逃一样跑了,嘴里嚷嚷: 不要不要!妹妹,怎么好拿你东西? 搞得我一直欠她人情。 我妈说:妹妹,你不能白吃人家的。她就替我买点鲫鱼啊肉啊还过去。 大家你看我笑嘻嘻,我看你笑嘻嘻,总之,你来我往,人情就这样慢慢热络起来。 可是我对阿姨很有意见。碍于情面不敢说,也不好说。 我看不惯李阿姨,其实都是小事。 春天来了。李阿姨在楼前小花园种菜,青菜啊,紫角叶啊,辣椒啊…… 她还种树,无花果树,桃子树,枇杷树,橘子树,它们都会开花结果。 小花园的原住民,罗汉松啊,铁树啊,紫荆啊,就很无辜的遭受灭顶之灾。 它们谁也不碍,慢慢腾腾自由自在的生长。不知不觉就碍了李阿姨。 就那么几百个屁股大地方,堆了石头垒了假山,要种新树就得砍老树。李阿姨就动手了。 明目张胆砍她不好意思。暮色深沉,李阿姨像做贼一样,钻进小花园。 她“啪啪啪”手起刀落,先问斩罗汉松。罗汉松皮厚,几刀下去,伤痕累累就是不服。春天雨水润泽下,照样生机勃勃。 你以为李阿姨没辙了,那就是判断错误。 一楼的密邻唐大叔夫妇说起来,就啧啧啧摇头: 造孽格!造孽格! 唐大叔看得仔细,月黑风高,李阿姨蹲在树下,撅起屁股,一刀一刀活剐罗汉松皮。树若会哭,一定嚎叫不止。 树露出白花花肉身,不死何为? 死了的树们都给李阿姨腾空位子。李阿姨的树像小三抢了正宫的位子,都生机勃勃。无花果们枝繁叶茂趾高气扬,桃花灼灼像艳丽少妇。枇杷树开满了棕色的花。 李阿姨的无花果、桃子、枇杷结结实实堵住了我的嘴,我不能拒收。她汗颜,太热情啦: 妹妹啊,拿好拿好。不花铜钿的呀,尝尝。 尝得我汗颜。我不想吃。我看不下去,想批评她破坏绿化。 屋后的香樟树青绿苍翠,小鸟们在上面筑巢唱歌,人夜,李阿姨拎一桶热气腾腾的盐水,浇到樟木根上,香樟树慢慢萎黄死亡。 李阿姨又种上了枇杷香椿。 唐大叔像侦察兵,看得一清二楚。他摇摇头: 真个造孽呀,真个造孽呀。 真想和李阿姨好好说说啊,枇杷、桃子、无花果们封住了我的嘴巴。 吃人嘴软呀。 所以手莫伸啊,伸手必被捉啊,
老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就这样。 我家有两对密邻,先写二楼。 二楼
一棵站立的树木
2025-03-09 17:3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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