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第一章 最后的团圆 2025年除夕夜,元都郊外紫云山庄12栋的落地窗前,李亦萍的羊绒披肩滑下半边,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翡翠吊坠露了出来。她伸手去扶餐桌上摇晃的汤碗时,女儿小敏忽然嗤笑:“妈,您这镯子比去年春节的时候又透亮了不少呢。”丈夫老张的筷子在清炒芥蓝里搅出了漩涡,瓷勺“当啷”一声撞在青花瓷盘沿上,惊得阳台鸟笼里的画眉扑棱起翅膀。 “吃饭。”李亦萍用小拇指将鬓角的银丝别回耳后,指甲盖上淡粉的月牙闪着珠光。夹给女儿的豆腐颤颤巍巍地掉在桌布上,洇出一个浑浊的油印。她想起二十年前在镇中学教书时,粉笔灰落在粗布围裙上也是这样晕开的形状。窗外烟花炸响的瞬间,她瞥见玄关穿衣镜里的自己——胭脂掩不住法令纹的沟壑,好似两条盘踞在白玉上的蜈蚣。 子夜时分,李亦萍赤脚踏过被地暖烘得温热的大理石地面。书房檀木柜第三格的暗锁“咔嗒”弹开时,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勾住了丝质睡袍。账册扉页的鎏金莲花纹从指尖摩挲而过,2017年那栏“刘羊区河道整治工程”的墨迹突然扭曲成蝌蚪状,她赶忙掏老花镜,镜腿却缠住了珍珠耳钉。手机在真皮座椅上震动发出蜂鸣,匿名短信亮起的蓝光里,翡翠镯子磕在黄花梨镇纸上,那裂痕像一道闪电劈开满月。 第二章 青云路 1984年深秋,之南民族学院法律系办公室的旧吊扇吱呀转动着。22岁的李亦萍紧攥教案,手指节都发白了,粗布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阿妈用赶集买的头绳编的平安结。她踮脚去够档案柜顶层的牛皮纸袋,腰间补丁摞补丁的的确良衬衫露了出来,却听到身后“哗啦”一声,老书记的搪瓷缸弄湿了借调通知。 “小李啊,明早八点到市委组织部报到。”老书记摘下老花镜呵气擦拭,镜片上腾起白雾。李亦萍盯着通知右下角鲜红的公章,喉咙发紧,后颈沁出的汗滑进打了三层补丁的领口。那年隆冬,她抱着塞满《宪法学》笔记的藤条箱站在市委大院门口,雪粒子扑在崭新的的确良蓝外套上,融化出深色的圆点。 1993年盛夏的锦江宾馆宴会厅,水晶吊灯晃得李亦萍头晕目眩。她捏着高脚杯的细柄,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组织部陈部长递来茅台时,她手腕轻轻一转,绛红的酒液在杯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陈叔,我酒精过敏。”耳垂上的银坠子随着笑声轻轻颤动,余光瞥见斜后方开发商王总正把金链子往西装内袋里塞。更衣室里,她对着化妆镜补口红时,镜面突然映出王总油光锃亮的脸,惊得唇线在嘴角画歪了。 第三章 双面人生 2015年深秋,麓湖庄园的温泉池蒸腾着硫磺气息。李亦萍裹着白色浴袍斜靠软榻,左手食指绕着胸前的湿发打转。钢琴声从鎏金屏风后弥漫过来,24岁的林枫侧脸被烛光镀上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般的阴影。他弹错第三个音时,李亦萍的玉镯磕在青瓷盏上,发出“叮”的一声。 “林老师这双弹琴的手,”她拈起琉璃盘里的车厘子,“倒是适合拿画笔呢。”少年指节分明的手背青筋暴起,琴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三个月后美术馆的个展开幕式上,林枫弯腰让她别胸针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李局,他们说这玫瑰是染色的。”她抚平他西服领口褶皱的指尖顿了顿,嗅到他身上松节油混着廉价须后水的味道。 2022年惊蛰夜,李亦萍蜷缩在办公室真皮转椅里烧信。火舌舔舐林枫最后一封来信时,窗棂震得哗哗响,雨滴像银箭穿透霓虹。遗书信封上的“亦萍亲启”被泪水晕成蓝雾,保险箱密码锁转了七圈才对准齿扣。殡仪馆外,她看着漫天纸钱粘在黑色大衣上,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那时她呵气暖着冻僵的手,在信访材料上批注的钢笔水结了冰碴。 第四章 破碎的翡翠 大年初七的晨雾中,李亦萍用裁纸刀小心地刮去党徽后的双面胶。铜质徽章落在实木桌面上发出闷响,秘书小吴端着龙井进来时,她正在用绢帕擦拭砚台边溅出的墨点。“李主席,调查组在会客室……”小吴的声音仿佛从深井传来。她抬手扶正墙上的“清正廉明”横幅,袖口滑落,腕间新换的蜜蜡手串露了出来。 审讯室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办案人员推来的证据箱惊起浮尘。当看到林枫医疗账单上“造血干细胞移植”的红戳时,李亦萍突然抓住桌沿,指甲在钢化玻璃上刮出尖啸:“那五百万是救命钱!”调查员抽出娱乐城股权文件的刹那,她腕上的翡翠镯子应声炸裂,碎片扎进掌心,血珠滚落在“特殊干股分红”条目上,像朱砂画的押。 尾声 褪色的平安结 清明时节,小敏在留置中心会客室摘下母亲腕间褪色的红绳。李亦萍浮肿的手指突然痉挛般地蜷起:“这是你外婆……”话没说完就被警铃截断。回家路上,小敏把红绳系在车窗前,后视镜里晃动的流苏突然幻化成二十年前的画面——母亲在煤油灯下批改作业,腕上红绳扫过作业本上的“廉洁”二字,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年夜饭》 第一章最后的团圆 2025年除夕夜,元都郊外紫云山庄12栋的落地窗
祥东谈文化
2025-02-06 05:5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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