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是个心机女,第二次见我爸和于阿姨说话,我居然很贱的喊了一声:于~妈,妈妈好。
当时把我爸尬的下巴脱臼了,半张着嘴合不上,我过去托着我爸的下巴低声说:你怀里玫瑰花快要蔫巴啦。
我爸的脸和玫瑰花儿一样红,我把我爸推到于阿姨跟前,劲使的有点过,差点跌倒。
于阿姨心疼她,忙不迭的扶他,两个人顺势坐在了地上。
我爸笑于阿姨笑,两人笑成了一团。
我爸命很苦,六岁时妈妈穿着高领毛衣列宁装,拉开一辆绿吉普的车门看了我一眼,我爸追出来时只有吉普车的尾气还活着,飘着。
奶奶带我,她心疼我这么小没妈,又怕我爸给我找个后妈受罪,便教我见人要笑,笑着讲话,要会看眼色,女孩子要会烧水泡茶,擀面洗锅。
我踩着两块砖擀面,切面时切破手,奶奶拿在手里吹,边吹便流泪:娃啊,不是奶奶心狠,你现在吃点苦,以后少受点罪。
我爸在新一小当民办教师,当,三四五年级的班主任教数学。
身上常年揣着胖大海,回到家懒得多说一句话,他见我会问:念书没?
念了,作业写完了,面也擀好了,我奶说等你进门就下。
奶奶开始烧开水,就跟他问学校的事,我爸惜字如金,指着自己的嘴巴,像公鹅一样鹅两声,然后他烧火,我奶下面。
但他又像魔法师,上课时声音虽然低沉,却能吐字清晰,穿透土墙。
一晃十八年,这期间奶奶托人给我爸找媳妇,真有女人来看家她却挑三拣四,装作很难缠的样子。
看上我爸的女人便提出来:你家老太太是个硬茬子,我来了必须另家,你女子可以跟过来,你家老太太不行。
我爸是个大孝子,他找老婆啥条件都没有,哪怕一条腿一只眼都行,三口人必须要在一起。
奶奶平日说话软软绵绵,偏偏我爸带回来女人她就变得蛮不讲理,挑三拣四。
我爸独守空房十八年,二十四岁的我却把自己嫁出去,有了老公和女儿。
奶奶却没享上我的福,我生完孩子半个月时,奶奶摔了一跤再没醒过来。
奶奶走后我帮我爸找媳妇,我爸总是打推辞,一会说:年轻时都没找,现在找了干什么。
一会又:年轻时都没找,现在找了人会看我笑话。
六十岁退休的我爸戴着黑框眼镜,嗓子虽然有点沙哑,身子有点佝偻,头发有点华,但是他脸上没褶子,做啥事条理分明。
书浸润的灵魂透着贵气。
我却让一身书香的我爸来兰州帮我接送孩子。
小镇上来的他好像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送完孩子他不回家,他就坐在九二小门口的公交站,要么丢盹要么新奇的看人来人往,一直等到中午放学带孩子回家。
晚上吃完饭望着楼下甩单杠的老头,我让他下楼 去转转,和楼下大爷玩会捉娘娘。
他说:不会。
我看着沉默不语的父亲,心里觉得特别愧疚,小镇不大,妈妈让他抬不起头,又怕再娶我受罪,从壮年到老年他都是形单影只。
我知道他是好男人,是个幽默浪漫的男人,老家的窗台上有四季常开的蝴蝶兰,我爸自己粘的玻璃鱼缸里小金鱼围着鲜活的水草跳舞,鱼缸底部有小星星,我爸打磨的五彩斑斓的小石子…
我挠心挖肺的想我那个同学的妈妈是单只子,我女儿偷偷告诉我:妈妈,姥爷恋爱了。
啊?
我才发现他出门会一遍遍的擦皮鞋,会左看右看镜子里的自己,晴天雨天都要带一把伞,在过道里清嗓子,吼两句秦腔。
我便跟踪偷看,发现他会买奶茶,坐在公交长椅上给一个戴着眼镜的阿姨手舞足蹈的讲话,我女儿和阿姨的孙子一起玩。
阿姨打扮很耐看,一头短发不长不短,圆脸光滑,小鼻子小眼,浅灰的上衣,深灰的长裤,一双平底皮鞋在接送孩子的奶奶堆里不出彩却很出彩。
我不管我爸看上没看上,我首先看上了,我喊宋小义你想吃啥阿姨请客。
然后我装作刚好路过,爸今天不做饭,我请你和阿姨吃兰州烩菜。
我爸的眼睛期待着看阿姨,宋小义已经和我女儿进了旁边的烩菜管。
坐在桌子上,阿姨帮大家倒茶,一杯热茶双手递给我爸,我爸激动的站起来不知所措,我女儿跟了我嘴甜蜜舌的喊:爷爷,快说谢谢美女奶奶。
奶奶,你当我奶奶好不好,我没有奶奶,你当我奶奶好不好。
阿姨笑着笑着哽咽了:好,奶奶答应当倩倩奶奶。
回到家我问我爸怎么想,我爸面红耳赤的说听我的。
好笑,婚姻大事哪有父母听女儿的。
不过想想豁然开朗,老年人找老伴可不得听儿女的,儿女支持皆大欢喜。
二天老爸胸藏玫瑰去约会,搞半天只会傻笑。
我急了,直接喊妈。
我做主让我爸把老家县城的房子卖掉,于阿姨也掏了一部分钱,两人买了我楼下的二手房,两个老帮菜过的比我逍遥自在,白天一起送孩子,晚上一起楼下漫步,从楼下往下看,都是我爸讲,于阿姨盯着他的眼睛笑。
从楼上往下吊菜,我纸条上问:老爸,今天给我于妈讲的哪一出?
吊上来的水果篮里有纸条:别瞎说,我给你于妈讲水壶。
也许是我好的缘故吧,不过也有于阿姨喜欢我爸明亮的眼睛,讲故事时满脸的纯真,认真时又一脸的虔诚,工资到手双手奉献给于阿姨的可爱。
他俩过成了让所有人羡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