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老旧的公寓里依旧显得那么狭小和沉闷。客厅兼餐厅的地方拥挤不堪，家具都是多年前置办的，漆面已经剥落，显得破旧不堪。

墙壁上贴满了弟弟小明的奖状和照片，几乎每一寸空白都被覆盖得严严实实。弟弟才六岁，但他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的中心，而我——这个家曾经的独生女，却似乎永远被忽视。餐桌上摆着几道简单的家常菜，一盘炒青菜、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盘红烧肉，那是专门为弟弟准备的。

我看着这些菜，心里有些发苦。这场景太过熟悉，仿佛从弟弟出生的那一刻起，家里的每顿饭都围绕着他。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安排，甚至从未奢求过有什么特别的待遇。父亲坐在桌子另一端，五十岁的他已经变得满脸皱纹，头发也开始花白。他因为常年劳累，显得格外憔悴。母亲则忙碌地在餐桌旁穿梭，偶尔瞥一眼弟弟，脸上满是宠溺。小明正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红烧肉，用他稚嫩的小手抓起一块，满嘴油光地吃着，快乐得仿佛全世界都围着他转。

我沉默地坐在一旁，手指轻轻捏着筷子，并没有太多胃口。我心里早已打定主意，今天必须把这件事提出来。和阿俊在一起两年了，我们的感情一直很稳定，我相信他是我愿意共度一生的人。可是，想到父母一向的态度，我心里不免有些沉重。他们会同意吗？还是又一次让我为家庭的责任而放弃自己的幸福？“爸、妈，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我终于打破了沉默，放下筷子，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父亲抬起头，目光冷淡：“什么事？”“我和阿俊在一起两年了，我们打算结婚。”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父亲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手里的筷子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母亲也微微一愣，手里擦拭碗筷的动作顿住了，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结婚？”父亲的声音低沉而不悦，“你觉得现在家里的情况允许你结婚吗？”母亲见气氛不对，急忙打圆场：“你爸的意思是，家里现在经济状况不好，你弟弟还小，我们都指望着你，你也知道家里不容易。”我看着他们，心里阵阵发紧。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早已离开这个家独立生活，我以为他们会为我高兴，支持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可是他们的反应却让我感到无比失望，仿佛一桶冷水从头顶浇了下来。小明天真地插话：“姐姐要嫁人了吗？那以后谁陪我玩啊？”他的话让我心里更沉了几分。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彻底改变了。小时候，虽然我是独生女，但父母从来没有因为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而多看我一眼。

相反，他们总是抱怨我不是个儿子。父亲时常在家里叹气，说如果我是个男孩，他们的生活会轻松很多。母亲也在我面前多次提起，邻居家生了儿子，家里多么热闹。每当听到这些话，我的心里都像被刀割了一样难受。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的那些日子，特别是七八岁时，父母的言语总是无形中让我感受到一种无力感。虽然我是家里的独生女，但父亲从不掩饰他对男丁的渴望。有时家里来了亲戚，他甚至当着大家的面说：“要是小芳是个儿子就好了。”

听到这话，我只能默默低下头，假装没听见。母亲也常在我耳边念叨：“你爸工作压力大，家里就缺个儿子帮衬，要是能有个男孩就好了。”可他们当时并不敢生二胎，政策严苛，加之父母的工作单位也管得很严。为了所谓的“工作前途”，他们不得不压抑着心中对儿子的渴望。于是，我成了他们的“遗憾”，总是被要求更懂事、更听话，似乎这样才能弥补我不是男孩的“缺陷”。我拼命学习，想用成绩证明自己，得到他们的认可。但每次拿着满分试卷回家，父母的反应却总是平淡无奇，仿佛再高的分数，也填补不了我不是男孩的事实。

终于，在我十八岁的那一年，母亲怀孕了。那个消息像是炸开了锅，父母脸上洋溢的喜悦仿佛终于得到了他们期待已久的东西。他们兴奋地告诉我，我要有一个弟弟了。站在一旁的我，心里却五味杂陈。那时我正准备高考，压力已经够大了，可父母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个即将到来的孩子身上。母亲辞去了工作，全心全意养胎，父亲则忙于工作，家里的琐事全都落在了我肩上。那段时间，我白天在学校拼命学习，晚上回家还要照顾家务，查阅孕期的保健知识，帮母亲准备营养餐。每次母亲去医院产检，我也总是陪着她，父亲因为工作太忙，很少有时间到医院陪伴。

那个夏天，我彻底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角色永远是那个“懂事的姐姐”，而弟弟的到来，似乎理所当然地取代了我的重要性。弟弟出生后，我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家。虽然离开了那个压抑的环境，但父母的电话总是提醒我，我仍然无法摆脱他们的期待和责任。母亲辞职在家照顾弟弟，家里的经济负担全都落在了父亲一个人身上。父亲在电话里常常疲惫地叹气：“你妈没法工作，全家就靠我一个人，日子不好过啊。”每次听到这些话，我心里都感到一阵愧疚，于是我开始勤工俭学，省吃俭用，把攒下来的钱寄回家中，帮助减轻他们的经济压力。

现在，我已经工作两年了，成为了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每天在办公室加班加点，只为了多挣一些钱，减轻父母的负担。每次打电话回家，父母总是提到弟弟的各种开销，学费、兴趣班、补习班……他们似乎从来没有问过我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是否感到辛苦。每次回家探亲，家里的情况总是围绕着弟弟转，墙上的照片、奖状，都是他的。我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填补这个家庭的空缺，而不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我难道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吗？”我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从小到大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吗？我也是你们的孩子，为什么总是让我牺牲？”

父亲依旧背对着我，语气冷硬：“你弟弟还小，家里的开销一年比一年大，你结婚了，谁来帮衬家里？你妈身体不好，没法工作，家里就靠你了。”母亲也低声附和：“你弟弟才上小学，你爸一个人养家不容易，家里的事你也应该多分担一些。”我看着他们，心里一阵寒冷。我从小到大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换来的却是他们对我一如既往的要求和压迫。弟弟的到来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而他们似乎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应该继续为这个家付出。小明站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我，眼里满是困惑：“姐姐为什么生气？是因为我吗？”母亲轻轻拍了拍小明的头，哄着他说：“不是你，弟弟，你姐姐只是……不懂事。”“不懂事？”我心里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了。我从小就是他们口中的“懂事的孩子”，每当父母忙不过来时，我总是那个被要求承担责任的人。可现在，当我终于想要为自己做一次决定时，他们却说我不懂事？我站起来，心里充满了无尽的失望和愤怒。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不公正的对待。回到房间里，我拨通了阿俊的电话。电话那头，阿俊的声音温柔而关切：“小芳，怎么了？你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劲。”“阿俊……”我声音哽咽，“我爸妈不让我结婚，他们说家里需要我，说我弟弟还小，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阿俊沉默了片刻，轻声叹了口气：“小芳，我知道你家的情况也不容易，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啊，不能永远这样下去。”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心里乱成一团。我知道阿俊是对的，我不能永远被家庭束缚，可我该怎么面对父母的压力？这些年我为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可他们还是只看到弟弟的需求，从不考虑我的感受。夜色渐深，我走出家门，独自来到小区外的公园。昏黄的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孩子们嬉笑的声音。我坐在长椅上，心里一片茫然。我翻着手机里的照片，看到我和阿俊的合照，看到曾经那些和家人在一起的瞬间。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我的过去，但现在，我站在人生的岔路口，未来依旧模糊不清。责任与自由，亲情与爱情，这两座天平在我心中不断摇摆。我知道，不论做出哪种选择，都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我闭上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站起身，迈出了第一步。未来的路，依旧迷雾重重。而我，必须做出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