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生了姐姐和我以后，还是一心的想要个儿子。 想要儿子就得当超生游击队，不能老是待在家里，家里的计划生育管得严，他的儿子躲不过去。 奶奶端着她那把一尺二的旱烟袋，晃着裹了一半的小脚： 你们走吧，去黑龙江，你们有一个堂舅在那里的林场里上班，你们去找他，让他给安排个活路。 伐木的，养参的，听说都缺人。 我妈抱着襁褓里的我：妮小，路那么远，那边也冷，怕她受不了…… 奶奶的眼皮耷拉着：鸡有鸡路，鸭有鸭路，个人都有个人的活路，老大你们领着，这老二啊，就给我留在家里吧。 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总不能饿着了她…… 妈妈看了看我，叹了口气：可她还要吃奶…… 奶奶抬起头来看了我妈一眼，我妈不吱声了，把我放在了奶奶的炕上。 我爸想要儿子，奶奶想要孙子，她又能怎么办呢？ 第二天一大早，她和我爸背起熟睡的大姐离开了。 家里只留下了奶奶和我。 一个不足三个月的小男娃，一个年近70的老太太，这日子该怎么过？ 好在，我还有六个姑姑。 六个姑姑嫁到了四个村子里，离奶奶家最远的不过十里地。 奶奶说，她老了，养不了我了：你们是姑姑，是她血缘亲人，有责任帮我养她。 也就是帮你们的亲弟弟…… 姑姑们知道爸爸是奶奶的心头肉，也知道奶奶对孙子的执念，为了奶奶，她们也得对我好。 奶粉大姑二姑包了，衣服鞋子是三姑四姑的，零食花销是五姑六姑的。 我成了家里最幸福的小孩。 也成了表兄妹眼里的“公敌”。 尤其是六姑家里的小哥，他只比我大三岁，每次看见六姑把好吃的递到我的手里，他都气得躲在一边恨我恨得咬牙切齿。 他觉得是我争了他的嘴，守着六好在的时候他不敢呲牙，背着六姑没少欺负我。 拽我小辫，藏我零食，故意扯坏我的衣服。 他比我大，我又打不过他，但我有一个绝招，每次他欺负我我都会扯着嗓子嚎。 六姑听见了，他的耳朵和屁股就会遭殃。 小哥说：你是我妈，凭什么疼她不疼我？ 六姑说：凭什么？就凭我是她的姑妈？是姑也是妈。 她的妈妈不在身边多可怜啊，你还要欺负她，有你这么当哥的吗？再说了，你是男生，男生本来就该让着女生的，这是责任也是担当…… 小哥背着六姑直对我翻白眼，可从那以后，再也没和我抢过东西。 爸妈在东北又生了一个女儿，在我7岁的那年，他们终于如愿以偿生了儿子。 大姐要上学，三妹和小弟都需要人带，我爸终于舍的回来一趟了，他说想把我带回去帮他们看孩子： 二妮7岁，再等两年上学也行，到时候小宝也大了，不拽手了，抽空我们也能带了…… 奶奶问我跟不跟爸爸走，望着陌生的父亲，我直摇头： 我不认识他，也不愿意跟他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要留在家里陪着奶奶，陪着姑姑，陪着哥哥姐姐们。 等我长大了，我要挣很多很多的钱孝顺你们，可以给哥哥买房子，可以给姐姐添嫁妆。 真不行，要是哪个哥哥说不上媳妇了，我还能给他换个媳妇…… 几个姑姑听了直抹眼泪，可她们却不敢出声让我留下。 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啊，我有爸有妈，她们可以对我很好，但是没有权利决定我的去留。 临走的那一天，小哥拽着我的手把我藏到了床底下。 他跑出去对我爸说：舅舅，妹妹不叫二妮，她叫凤云，她是我妈和大姨二姨她们手心里的宝贝，也是我和哥哥姐姐们的亲妹妹。 你不疼她，我们疼她。 还有今年她就要上学了，跟我一个学校我领着她。 这么多年你和舅妈就没管过她，凭什么让她去给你带孩子，你们自己生的自己带吧，带不了也别找她。 你们要是真的想她舍不得她，就带着那几个孩子一起回来吧…… 他说弟弟妹妹的户口都落在了东北，他和妈妈还承包了几十晌地，不能回来。 最终爸爸还是一个人走了，我留在了家里。 如今30多年过去了，我也结了婚，有了好自己的孩子。 小哥问我怨不怨他当年把我留了下来，让我没能在亲爸亲妈面前长大？ 我笑了，我现在有8个爸妈，7个娘家，这世上谁还能有我这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