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个年代,当我们啜饮咖啡、茶或者法国白兰地时,我们极少讨论诗歌、书籍和哲学,无论是古代的还是当代的。如果我们讨论这些,咖啡和法国白兰地将会变得很有格调。”
——《八万四千问》 · 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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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越来越常用“下沉”这样的词形容这个充满变化的时代,特别是谈到书的时候。但这样的词在网上出现一万次之后,你会发现情况并没有改变。
也许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或者说,应该会有人站出来说:“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今年年初,真的有一群人向 Steppy 传来这样的讯息。2024 年是 DOE 成立的第十年,DOE 的成员们决定做点什么,为这十年做一些记录。
10 个月后,一本 226 页的特刊面世了。
2014 年,DOE 创立于上海街头,他们一直以「BE FORMLESS」为品牌核心哲学,经过十年的历练,成为上海街头文化的城市地标。| image:Steppy
现在想起来依旧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它在十个月之前,只是一列长长的名单,一页复杂的行事历,而在这 10 个月里,从 0 到 1,从 1 到 10,DOE 与 Steppy 一起日夜编辑完成了这本书。我们是刻录这则十年故事的编辑,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也不知不觉积累了许多故事。
是的,“做纸媒”已经成为了公认的奢侈品。这段珍贵的旅程告一段落,我们以亲历者的角度与大家谈谈这几个月创作背后的心路历程,一些值得被大家了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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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采访顺利结束了,我能感觉到僵直的身体放松了些。此时屏幕另一头的 Michael Lau 点击着屏幕,最后问我们:
“怎么退出这个?”
后来我们发现,Michael Lau,这位香港知名玩偶设计师,在生活中很少接触电子产品。甚至在与其他品牌单位合作时,他依旧会用手稿的形式沟通想法。
Michael Lau 是我们采访的第一个对象,如果前面的桥段让你感觉这像是一位光环加持的桀骜艺术家,其实不是的。
聊天里,Michael Lau 谈起二十多年没有停笔,我忍不住问他,“你会有疲倦的时刻吗?”
“会,会疲倦,但只是因为困了(笑)。只要养好精神,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Michael Lau 在对话的过程中穿插着各种玩笑,这是他作为“教父”以外的一面。与名气无关,近距离地接触,眼前的他依旧是一个思维开放,心思活跃的创作者。
我们时常因为那些厉害人物的光环而觉得对方遥不可及。但透过光环,你会发现他们是如此真实、内敛、接地气。当 DOE 十周年特刊的议程开启之后,这件事被反复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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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阿那亚人山人海,这片土地因为马寅的运作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当地的出租车司机听到我们要去采访马寅时,一路向我们介绍他。
进入阿那亚两个小时后,我们即将和它的创始人马寅见面。
“我现在觉得,一个空间能让人感觉放松、待得住,最重要。”
“中产乌托邦”“孤独图书馆”“北岸礼堂”...这些“网红”艺术建筑给阿那亚带来了巨大的流量,但在一个小时的聊天里,马寅完全不谈成功道理,他现在在乎的是:“我还需要观察到更多些什么,才能把事情做得更好?”
“不停地纠偏、修正,依旧在迭代进化。”相比于艺术审美,他坦陈现在追求更实用的设计。
马寅偏爱淡季的阿那亚,他说在人流量不多的时候,才是阿那亚想象中的样子。现在阿那亚逐渐变成一个景点、像一个度假区,马寅开始想让阿那亚找回自己的本意——人间寂静处,找回本我的地方。让阿那亚回归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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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采访马寅之前,我们先与 Himm 会了面。作为 DOE 的创始人之一,除了过往媒体塑造他生人勿近的气场,我们也会因其“创办了中国第一本街头杂志”的履历而有压力。不过在聊天中,这种压力感逐步消退,我们看到了 Himm 更真实、更接地气、更具人文关怀的一面。
过去十年,DOE 一直在变化,Himm 也一样。我们从 2014 年 DOE 的选址开始谈起,聊 DOE 的对外合作、聊 Himm 对于 DOE 的愿景、还有各种行业乱象……过去 DOE 是他态度、审美的表达,但 Himm 现在常把 DOE 看成一种责任。为了员工,他希望 DOE 是一个很健康的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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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 Himm 负责 DOE 的形象与美学,另一位创始人 Terry 则主导着 DOE 的逻辑思维。他关注数字、商业规划、管理,在团队中把控着更加理性的部分,也是 DOE 对外较少提及的部分。但当讲完各种模型、系统、决策之后,Terry 转而谈起他对于心理学、东方哲学的内修。
最近的三四年里,Terry 对东方哲学有了更深的了解,受到淘洗的与其说是信仰,不如说是对于世界的理解方式。与此同时,Terry 还在攻读伦敦国王学院的心理学学位。或许他身上那股沉静的气质,也是源于此。
Terry 正经历着去芜存菁的过程,这位当年追 Hype 单品的年轻人,如今攻读心理学,研究东方禅宗,他说:“我不想变成那种夸夸其谈讲大道理的长辈。读心理学,是希望能给周围的人,还有我的下一代有价值的情绪和引导。”
在书的前言里,Terry 写到:“DOE 的上海铜仁路店跟我的女儿同岁,上海新天地店跟我的儿子同岁,看到现在经常跟我拌嘴的两个孩子,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
千篇一律的媒体话术之外,我们更愿意看到这样有血有肉的表达,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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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书的那阵子,为了了解 DOE 背后的“无名氏们”,我们来到 DOE 在上海的办公室(DOE,在英文俚语中的意思即是无名氏)。有趣的是,两次会面当 Himm 要引荐 DOE 的同事给我们认识的时候,如果有的话 Himm 就会强调:“他从大学毕业就来 DOE,一直到现在。”
这是一个非常强调人的团队,当与这群“无名氏们”接触之后,答案不言自明。有个细节是,当天下午的谈话不论创始人 Himm 是否在场,所有成员的状态都不会因 Himm 而发生改变,大家依旧在自由表达,甚至会互相辩论、碰撞。这种真实的形态,让人多少能窥见 DOE 是一个怎样的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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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贪婪……没贪婪……很想贪婪……”
当我们搬出特刊中「勿贪婪」这一章节主题时,Sherry 毫不忌讳地讲出了自己的心声,尽管 Himm 就坐在她身旁。在 DOE 工作的 8 年时间里,Sherry 从一名咖啡师成长为餖咖啡板块的运营搭档,现在她主要负责餖咖啡社媒日常内容的宣发。而关于创作内容,Himm 不干涉。
餖咖啡:AUTHENTIC COFFEE BY DOE。| image:Steppy
会碰撞、会互相辩论的是 Code 和小徐,前者从大学毕业就来到 DOE,已经任职十年,后者还没毕业就已经加入 DOE,任职也超过七年。他们一起从无到有建造着一个轻松有活力的新品牌——SERVINGYOURNEEDS,各自感性的想法总会交织碰撞,他们辩论的主题常常围绕产品的设计、款式、颜色等等。
两位确实在我们面前讨论了起来,就像桌子另一头来访的编辑不存在一样。Himm 笑着对我们讲:“如果一直没有摩擦,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DOE 需要这样感性的人,才能好好创作,他们不用考虑生意,我和 Terry 来考虑就好。”
SERVINGYOURNEEDS:从对本质需求出发,希望用轻松与幽默的方式带来足够日常的产品,供给短暂的生命力。| image:Steppy
坦诚讲,从编辑严谨的层面,如果是 Himm 单方面描述对于团队其他成员的信任,这个故事会略显单薄。但当我们从 DOE 办公室离开时,语言之外的东西成为了强烈的印证。此地的氛围,每个人的状态,这些无法粉饰的真实构成了真正的 DOE。
我们最先认识的 DOE 成员是 Nero,在阿那亚。她在 DOE 工作了七年,从咖啡师做起,现在是 HOUSE OF DOE 的负责人。HOUSE OF DOE 开业已经两年了,“我和 Himm 和 Terry 在这里见面的次数加起来大概不超过 5 次。”我们的直觉反应是:这怎么可能?直到 Himm 对我们提起,上次他来这已经是一年多以前,关于 DOE 在阿那亚的方方面面,他完全信任 Nero 的决策。
在阿那亚,我们跟 Nero 相处的时间最久。现在回想起来,还想感谢她带我们在阿那亚食堂吃的那顿午饭。Nero 很热情,她会向我们介绍阿那亚的各种事物,走在街上还总会遇到有其他人跟她打招呼。虽然她只在这里生活了短短两年,但这一切就像 Himm 后来和我们形容的一样,Nero 就是 HOUSE OF DOE 的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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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无名氏们、这个团队未来会走向何处?我们似乎在 Himm 这里找到了答案。在不止一次地谈及 DOE 未来的构想时,Himm 每次的想法都是一样——和品牌规划无关。
“我很希望大家能在这个公司退休,在 DOE 完成这个很重要的人生节点。人不可能永远工作,如果公司能让这些同事在这里开心地退休,这个公司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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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上看到各种品牌联名合作的宣发内容,我们常常会看到类似的说法:大部分品牌都会讲“这是基于彼此的创作、是一场一拍即合的共创。”
也许是当下信息过载,我们从未仔细琢磨过这种说法是否成立?亦或是商业噱头?
但一路见证 DOE 的行事,我们发现这种理想化的合作方式,的确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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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有意思,之前悄悄来我们上海店里逛过,没让我们知道。”说起 DOE 与 nanamica 之间的合作,一向高要求的 nanamica 创始人本间先生对合作方自然有自己的标准。一开始得知 DOE 的存在,本间先生选择观察,当他自己到 DOE 的门店亲身体验之后,真正肯定了 DOE。
Himm 和 Terry 现在觉得,能得到品牌创始人本间永一郎的认可,应了那句“日久见人心”。
转眼 6 年过去,DOE 不但代理 nanamica 的产品,而且已经和 nanamica 推出了三次联名合作系列(也是 nanamica 首次和中国品牌达成联名)。甚至不少同行都会请教 DOE 如何才能与 nanamica 达成合作。因为后者一直以来很少会与其他品牌展开联名合作,更别说能有机会接触到本间永一郎本人。
如今,DOE 与 nanamica 之间的关系循序渐进。或许是双方磁场相近,他们已经成为了常来往的合作伙伴,工作之外,他们还是饭桌上的忘年交。
nanamica:以“UTILITY”和“SPORTS”为关键词,通过高水平融合时尚和功能性,提出了超越流派、年龄和性别的中性设计的“现代标准服装”。| image:Steppy
和 DOE 熟络得很快的品牌还有 Patta,前不久双方时隔五年开启第二次合作企划。很巧,今年是 DOE 的十周年,也是 Patta 的二十周年。我们在和 Edson(Patta 的联合创始人之一)聊天时,他会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人身上,几乎不谈品牌,没有干巴巴的商业互吹,反而更愿意描绘那些 Good old days。
Edson 说话直接、爽快,“不用说,我们把 DOE 当成兄弟来看。”上次来中国,Edson 与 DOE 的成员们会一起唱卡拉 OK、一起讨论下一代、一起找美食。派对散场,他们已然成为了“可以睡在对方沙发上过夜”的好兄弟。而关于合作,那都是后来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或许正是因为合作里带着人性、不盯着生意,DOE 和 Patta 才能玩得这么好。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必好玩的人、有想法的人自然会聚在一起。
“Patta”在苏里南语中即为“球鞋”的意思,2004 年,热爱球鞋的 Edson 和 Gee 在荷兰一同创立了品牌 Patta。以球鞋起家的 Patta 在这 20 年中不再只是一家球鞋店,它已然构建出了一个关于社区、音乐、运动等等的多元载体。| image:Steppy
最后一章幕后故事,留给 Steppy 编辑部。
事实上,排除前期规划和采访、后期下厂印刷,真正撰写编辑内容的时间大概是一个半月。
这是日夜兼程的一个半月。眼前是二十万字以上的采访录音、十个空白的章节、还有屏幕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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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一个出差的深夜,我把自己关在酒店里写稿,低垂的双眼往向窗外,只看见一个灯火渐渐熄灭的陌生城市。
我想那个时候我确实捕捉到了某种幸福感。“当下已经没有什么任性的空间了。”我脑海里时常闪过这句话。
当然了,那个高唱理想与品质的纸媒时代早已退场,我们与越来越快的信息节奏周旋,见招拆招。然而在这个 30 平米的酒店房间里,我感受到了时间变慢的质感,随后写下 AKOG 的 Felix 身处秘鲁的见闻。这是这本特刊中倒数第三个故事。
“当下已经没有什么任性的空间了。”但此刻,天花板上暖色的孔灯射向屏幕,我却感受到如此地充盈和踏实。
A KIND OF GUISE:简称 AKOG,成立于德国慕尼黑的服装品牌,坚持以小规模高品质的生产方式制衣。| image:Steppy
今天看来,这真是一场任性的实验。Himm 创立了中国第一本街头杂志《urban》,这件事足以让我们在下笔时手心冒汗——这位前辈会用什么样的标准审视我们的内容呢?抑或他会理解编辑所渴求的自由度?
很幸运,我们收到的唯一一条反馈是:“我会在你们的内容上做一些细微的调整,可以吗?”
是的,在执行这本特刊的过程里,Himm 给了我们最大限度的自由。这种同为创作者的默契,双方从未明说,但我心里还是深深感谢。
如今做一本书,已经是奢侈,而自由地做一本书,你能想象吗?这真是写作者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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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或许你们能从这本书的后记里看出端倪。此处包含了:平日在工作中无法表达的审美志趣,毫无网感的行文,以及对 DOE 成员们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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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不管我捕捉故事的镜头是否继续跟随,这群无名氏都将继续探索前路,新的十年开始了。”
很高兴能以这样的角色见证这个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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