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自由之气
从《易经》到《老子》到《庄子》,称为“三玄”。玄者,同,游于物之初和物之表者,或是道,或是性,或是体,相对应的就是不玄的物、相和用。《周易》以卦象为主,老子以概念(名言)为主(事实上也是对卦象的一种解释方式),庄子的寓言、重言、卮言看上去是意为主,但以其绝对自然化的设想,实际是以气为主。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如果把这个寓言用易卦来对译。北,水,坎;冥,暗,阴爻之象;鱼,鸟,作巽解,阴伏于下;鲲,昆,坤,厚大广;鹏,朋,也是坤之象。北冥与南冥,北冥是不是天池?北冥,黑,鱼太大,沉于水底,冥?南冥者,天池也。鸟太大,必飞于天。冥,幂也。由坎而离,冬夏之变;由地而天,虚实之变;北鸟南飞,形气之变。说来也许不信,这个寓言就是“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的形象解锁。我们在阅读《道德经》时,恰恰会发现,老子把气省略了(偶尔说了一下冲气),由此,也就把阴阳这个对立概念进行了泛化,对偶与对立混合。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即巽卦)息(夏气乃生长之气,巽卦为齐)者也。”野马(一般训为雾气,与尘埃相对,但也不妨视为真正的野马,与不是尘埃的动物相对,有形与无形对)也,尘埃(野马即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吹,通,风象,作入作散。万物有形无形都是气化,如天地人鬼神)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往下看到的是如同天一样,或者海)。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北阴之极而变为阳、顺天地阴阳气化之道)。
之所以用卦象来表达庄子的开篇寓言,是把他与老子对看,他们既是一脉,又有分流。老子取坤,庄子取巽。坤利物生物,无不为而无为,是不争;巽则隐伏,才是真正无为,任运自然。应该说,老子的自然还是一个概念化的东西,并不关注实然的自然;庄子却实实在在地将自然“自然界”化了,充满生机,弥纶自由,从某种程度上回到了《周易》的“生生之谓易”。
《系辞传》开篇就说:“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周易》里首先是乾坤两卦,从天地说起;老子的《道德经》,开篇也是从天人之道开始。总的来说,两部经典都还是保持了崇天的概念。但到庄子这里,他直接不讲天地,而讲天地之间的物,特别是生物(鸟兽虫鱼),来表达道这个概念,这就相当于真正回归到了自然(无为),把天这个概念真正转化为自然,去掉了周易甚至老子那里的那种神性的味道。鲲鹏是什么?气也;蜩之类是什么,气也;天地万物无非一气,大不为大小不为小,因禀受形性有不同而已。庄子用极夸张的手法,混万物而归于(道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