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知北游》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

求求求文化 2024-04-09 01:48:21

知北游于玄水之上,登隐弅(fèn)之丘,而适遭无为谓焉。

知谓无为谓曰:“予欲有问乎若: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三问,而无为谓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

知不得问,反于白水之南,登狐阕(què)之上,而睹狂屈焉。知以之言也问乎狂屈,狂屈曰:“唉!予知之,将语若。”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

知不得问,反于帝宫,见黄帝而问焉。

黄帝曰:“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

知问黄帝曰:“我与若知之,彼与彼不知也,其孰是邪?”

黄帝曰:“彼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汝终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道不可致,德不可至。仁可为也,义可亏也,礼相伪也。

故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道之华而乱之首也。故曰:‘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也。’今已为物也,欲复归根,不亦难乎!其易也,其唯大人乎!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圣人故贵一。”

知谓黄帝曰:“吾问无为谓,无为谓不应我,非不我应,不知应我也;吾问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问乎若,若知之,奚故不近?”

黄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与若终不近也,以其知之也。”

狂屈闻之,以黄帝为知言。

知向北游历来到玄水之边,登上隐弅这座山,正巧遇上了无为谓。知对无为谓说:“我想向您请教一些问题:怎样思索、怎样考虑才能懂得道?怎样居处、怎样行事才符合于道?遵循什么、用什么方法才能获得道?”问了好几次无为谓都不回答,不是不回答,而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里的“知”代表求知欲,“无为谓”则象征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道”。在道家哲学中,"道"被视为宇宙万物的本源和终极真理,它是不可言说、不可名状的。一旦事物被言语或思维定义和限制,它就不再是其真正的自身,因为言语和思维都是从人的角度出发的对象化过程。因此,无为谓之所以沉默,实际上是在传达:真正的“道”是不可言传、只能心领神会的。

知从无为谓那里得不到解答,便返回到白水之南,登上狐阕山,见到了狂屈。知把先前的问话向狂屈提出请教,狂屈说:“唉,我明白如何回答这些问题,我本想与你分享,但在我心中欲言之际,却忘记了那些话。”

知晓何为道,意味着理解事物的本质。然而,当我们试图用言语表达时,事物就被限定在我们的认知范围之内,从而失去了其原本的面貌。狂屈虽欲言而忘言,这表明他不受制于特定的认知框架。从这一层面来看,他的行为与道相合,因此下文提到他接近于道。

知在狂屈那里未得答案,便返回黄帝的住所,再次向黄帝请教。黄帝告诉他:“只有无思无虑,才能领悟大道;不必刻意追求处世原则和做事方式,才能与大道相符;不必费力寻找途径和方法,才能获得大道。”

知于是向黄帝提问:“我和您都明白这些道理,无为谓和狂屈却不明白,那么,谁才是正确呢?”

黄帝给予了层次性地答复:“那无为谓才是真正得道之人,狂屈接近于道,而我和你现在还未得道。真正得道的人不会说,会说的往往未得道,因此,圣人传授的是无言的教育。道不能通过言语传授,德不能通过谈话达成。没有偏爱才能有所作为,讲求道义可能会有所损失,而礼仪的推行只是相互虚伪和欺诈。所以有人说,‘失去了道,然后才能获得德;失去了德,然后才能获得仁;失去了仁,然后才能获得义;失去了义,然后才能获得礼。礼,是道的伪装,是混乱的根源。’

黄帝接着解释了为什么“道”不能通过言语传达,因为言语和道德规范都是相对的,它们是基于人类主观判断和社会习俗的产物,而非“道”的自然体现。他引用了一系列递减的过程,从失去“道”到获得“德”,再到“仁”、“义”和“礼”,表明随着人为规定的增多,人们越来越偏离了原本的“道”。

所以,行道者每天都需要清除伪装,直到达到无为的境界,达到了无所作为的境界,就没有什么可以作为的了。现在你已经对外物有所作为,想要回归根本,不是很难吗!如果容易改变并回归根本,恐怕只有得道的人才能做到!”

黄帝强调了回归“道”的困难性,因为一旦人们开始有了外在的行为和人为的规定,再想回到纯粹无为的状态就变得非常困难。只有得道的人才能容易地改变并回归到本源,这表明他们已经超越了世俗的束缚,达到了与“道”合一的境界。

生是死的同类,死是生的开始,谁能知道它们的端绪!人的诞生,是气的凝聚,气聚则生,气散则死。如果生死相延续,我又有什么担忧的呢?所以说万物都是一体,人们把自己称美的东西视为神奇,把厌恶的东西视为臭腐,臭腐又转化为神奇,神奇又转化为臭腐。所以说天下以一气相贯通,圣人也因此看重万物同一的特点。

“化腐朽为神奇”的成语出自此处,庄子认为,宇宙中的一切都是由阴阳二气构成的,这一观点强调了万物齐同的本质。在这种观念下,神奇与腐朽之间的转化是自然的过程,没有固定的开始,也没有明确的结束,一切都在变化之中,这是“无常”的表现。

在佛法中,四个基本标准被用来鉴别一个观点是否契合真正的佛法,这四个标准被称为“四法印”:诸行无常、诸漏皆苦、诸法无我、涅槃寂静。其中,第一个标准就是“无常”,它表明一切事物都在不断变化之中,无论是自然界的山川湖海、植被岩石,还是我们的精神与肉体。

清明时节,我们祭拜祖先、踏青赏花,这些活动已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然而,如果我们不细心观察,我们可能无法真正欣赏雨声、花香,或感受到温度的变化,每个场景和感受都蕴含着特定时空环境下的独特细节。只有当我们的心灵变得专注和敏感时,我们才能观察到更多的“无常”。

相反,如果我们的心灵变得粗犷和混乱,就像是镜头失去了焦距,我们往往会陷入以自我为中心的错误观念中,从而感受到生活的苦难。实际上,这个世界和我们的生活环境都是不断变化的,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供我们长久依赖。

这种境界的存在,亦是“通”的境地,“通”代表一种深刻的洞察。只有通过这种洞察,我们的心灵才能达到虚静,即一种空旷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天人合一,无二分别,身处人世间的我们才能接受无常,才能在生死变迁中找到安宁,才能在命运的无常中寻得平静。

知又对黄帝说:“我曾向无为谓请教,但无为谓并未回答我。并非他不愿回答,而是他并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又问狂屈,狂屈似乎想告诉我答案,但又没有说出,不是他不想告诉我,而是他心里刚想要告诉我,却又忘记了如何表达。现在,我想再次向您请教,您似乎理解我所提出的问题,却为何说一旦回答了我,就不再接近道呢?”

黄帝回答说:“无为谓他是真正理解大道的,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狂屈他是接近道的,因为他已经忘记了;而我和你,终究无法接近道,因为我们什么都知道。”

狂屈听说了这件事,深感黄帝的话才是道的真谛。

语言虽然不是道,但传道离不开语言。说话的人是否得道,关键在于说话时的心态。黄帝虽然有所言说,但他明白言说会使事物模式化,因此他以不执著的心态进行言说。这种言说就不会掩盖事物的本质。因此,狂屈认为黄帝也理解道。

成语:

【化腐朽为神奇】陈腐的、无用的变为好的、有用的。形容技艺超群。

【何思何虑】指没有什么可思虑的。形容胸襟开阔或无所用心。

【无思无虑】没有什么可放在心上的,无所用心,无所忧虑。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有智慧的人,往往不轻易开口;说话随便的人,往往就没有智慧。

【不言之教】不待言词训诫的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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