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断断续续读完了中国第一位外交家、著名外交大使顾维钧第二任夫人黄蕙兰的回忆录《没有不散的筵席》,对这位传奇女性深深钦佩与崇敬之外,竟然也有深深的同情。
黄蕙兰,东南亚最富有的“糖王”的女儿,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使想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她的父亲也会为她摘下来。
成年后,她嫁给了一位最有才华和权势的男人顾维钧,更是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打入世界外交界的女人,那时的她,实际上是中国真正的“第一夫人”。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女人,什么都得到了,除了爱情,怎能不令人感慨?读了黄蕙兰的故事,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没有“完美”这件事。
一 最富有的“糖王”千金嫁给了最有权势的男人
黄蕙兰被西方诗人称为“东方最美丽的珍珠”,是世界各地的名媛争相模仿的“时尚教主”,但她在回忆录里却自称“最尊崇中国的礼仪和道德标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了她婚姻的不幸。
黄蕙兰的祖父黄至信是作为反清政府的犯人逃到爪哇的,他凭着过人的商业天赋河勤恳的努力建立了黄家的商业帝国,然后传给儿子、也就是蕙兰的父亲黄仲涵。
黄仲涵比他的父亲更富有商业头脑,他觉得经商不能只看勤奋,更要有超远的眼光和格局,因而他接过父亲的班后很快成为华人首富,世界著名的“糖王”。
而黄蕙兰则是“糖王”最宠爱的小公主,黄仲涵一生有过十八位姨太太,这些女人为他生育了众多儿女,蕙兰是正妻魏明娘所生。
魏明娘祖籍山东, 是爪哇华人圈中最出名的大美女,大概蕙兰的祖母像《红楼梦》中的贾母一样喜欢漂亮的女孩儿,所以选中了出身清寒却无比美丽的魏明娘作为自己的长媳。
虽然具有倾世美貌,但是魏明娘并不能留住丈夫的心,喜新厌旧的男人本色让黄仲涵不断地纳姨太太,魏明娘终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带着两个女儿琮兰河蕙兰远走欧洲,一生再为回到过爪哇,把她居住的那座“皇宫”留给了别的女人。
在中国古代礼仪和道德规矩成长起来的中国人大多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男人犹是如此,黄仲涵生性凉薄,对所有的儿女都没有太多的感情,唯独黄蕙兰例外。
蕙兰是“糖王”的千金,是可以跟着父亲出入任何场合的公主,是可以坐在父亲怀里吃饭的、备受宠爱的“小娃娃”,然而,当母亲离开时,蕙兰还是不得不跟随母亲一起去了欧洲,离开了宠爱她的父亲。
也正是因为这次出游,使得黄蕙兰结识了顾维钧。
蕙兰的姐姐姐夫在巴黎举行宴会,当时正在参加巴黎和会谈判的代表团成员应邀出席,顾维钧也在其中。他看见放在钢琴上的蕙兰的照片,提出想见见她。
蕙兰的姐姐琮兰写信给母亲:“整个晚上他不断地去看蕙兰的照片,我深信他爱上她了。如果他能娶她,那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正和蕙兰在英国旅行的母亲接到琮兰的信,也动了心,她这些年来竭尽全力培养女儿成为世界名媛就是想有朝一日让她钓得贵婿,而顾维钧的身份正合适。
当时结交了许多优秀的贵族级别男朋友的蕙兰对顾维钧这个“鳏夫”并不感兴趣,但自幼接受中国传统礼仪培养的她虽然时髦新潮,骨子里却是个孝顺的女儿,因而她顺从地跟着母亲回到了巴黎。
在姐姐为她和妈妈准备的接风宴上,顾维钧被安排坐在蕙兰旁边,蕙兰见他留着老式平头,穿着在美国随便买的现成服装(富人和贵人的衣服都是订制的),蕙兰的反应很是淡漠。
但是顾维钧何许人也,他拿出自己外交天才手腕儿,体贴细心地关心蕙兰的生活,宴会还没有结束,蕙兰已经有些陶醉了。
接下来,顾维钧用只有外交使团才能有权使用的汽车带着蕙兰四处兜风、购物;他们在法国政府预留的国事包厢里看歌剧;身份特殊、保守的他甚至跑到美容院去找蕙兰。
这一切让蕙兰感受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他的父亲虽然富有四海,但是却买不来顾维钧能给的特权,蕙兰很快沦陷了,他们在布鲁塞尔的公使馆举行了婚礼。
从此,蕙兰正式成为顾维钧夫人,她陪同顾维钧一同出席国事活动,出入白金汉宫、爱丽舍宫、白宫,和英国王后、各国大使夫人成为朋友,在宋美龄嫁给蒋介石成为第一夫人之前,黄蕙兰就是中国展现给世界的名副其实的第一夫人。
只是,最疼爱蕙兰的父亲黄仲涵对女儿的婚姻并不同意,多年后的事情印证了他的猜测,蕙兰的婚姻并不幸福。
二 倾尽财力和精力辅助夫婿
黄蕙兰和顾维钧结婚以后很快开始了“大使夫人”的职业生活,正如她在自传中所说:“我嫁给顾维钧,在他当驻法、驻英、驻美大使期间,我过着令人兴奋的日子,和各种有趣的人们生活在一起。”
但是当大使夫人并不只是“有趣”,还要有能力、有财力,黄蕙兰从小生活在豪富之家,住在宫殿一般的房子里,她从来没有进过学校,却被母亲请来的各种家教老师培养成了高贵、优雅、多才的公主,黄蕙兰会说多国语言,这使得她在各种外交场合和各个国家的头脑人物打交道都游刃有余。
黄蕙兰的母亲一生没有儿子,因而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培养两个女儿上,尤其的蕙兰,母亲认定她将来会嫁得贵婿,认定她将来一定会像她一样成为豪门女主人,所以从小就培养她如何治理豪门家族、如何处理豪门社交的能力,因而黄蕙兰一旦成为大使夫人,每次大使馆举办宴会、宴请各国使团和领导,都会赢得赴宴之人的重口赞誉。
但是,彼时的中国属于“弱国外交”,不但武力不行,经济实力更不行,而外交是需要大量开销和花费的事业,经费有限,黄蕙兰变便拿娘家的钱贴补。
结婚时,蕙兰的母亲送给她一辆被人称为“水晶宫”的罗尔斯-罗伊斯轿车,5万美元的珠宝首饰,其中包括一套36件的纯金餐具,这些餐具被摆在大使馆的宴会上很快出了名。
顾维钧享受这一切的同时又感到不舒服,他希望黄蕙兰退掉那辆罗尔斯-罗伊斯汽车,因为根据的他的身份和财力都不可能拥有这样一辆顶级豪华汽车,他还明确表示希望黄蕙兰只佩戴他送的首饰,因为黄蕙兰的所有首饰都不是他能买得起的。
但是从小自由独立的黄蕙兰不会听从顾维钧的,她对他说:“我和你结婚以前从来不懂得政治。但是我并不傻。我知道别的国家怎样看今天的中国,他们把它看作一块可以进行经济剥削的地区。我曾经在爪哇生活。在那里荷兰人看不起中国人,除非你有足够的钱可以不理睬他们。为什么我们不坐爸爸花得起钱买给我们的好汽车?我有珠宝饰物,为什么别国的外交官妻子们在盛大集会中用她们所有的一切装扮她们自己而我却要把我的珠宝弃置一旁?如果我们和旁人同样做法,这将有助于使他们理解中国不能忽视,我们并非他们所想象的来自落后的国家。我们来自有权受到重视的国家。”
顾维钧听完默不作声,无疑他也认为黄蕙兰说的是对的,外交大使代表着国家形象,中国本就在外国人眼里贫穷不堪,外交大使和夫人们如果穿的随便普通不正验证了外国人对中国的想象,事实也是如此,顾维钧和黄蕙兰的确凭自己的能力和形象挽回了中国人在外国人眼中的印象。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一位法国人在和黄蕙兰跳舞时轻佻地对她说:“我认为中国人是可爱的——个子矮小,弯着腰趿拉着脚走路,而妇女则用缠过的小脚蹒跚而行。”
我转向他:“我丈夫像苦力一样趿拉着脚走路吗?我是不是一个缠足的小玩偶?”
他说:“哦不,你与顾维钧和我们完全一样。”
为了打造中国形象,黄蕙兰曾冒着战火千里迢迢从巴黎回到上海选购家具和饰物装修大使馆,很多时候预算不够,黄蕙兰总是拿出自己的私人积蓄贴补,顾维钧总是提醒她所有为使馆所做的一切都要归于国家,中国政府是不能偿还所花的费用的,将来离开时,他们也不能带走为使馆买的新家具。
黄蕙兰总是说:“这没关系,我爸爸不会在意的。他永远不会缺这几千磅。”
不管顾维钧承不承认,他是大使功绩有一部分是要归功于黄蕙兰的,在他晚年要他的大儿子顾裕昌从业外交时,裕昌对他说:“爸爸,中国大使多如牛毛。您有今天是因为娶了我母亲。我到哪里去找她那样的妻子?”
就连所有人都在称赞顾维钧的外交成就时,第一夫人宋美龄却说:“不要忘记大使夫人也起了重要的作用。”
也行正因为如此,顾维钧才对黄蕙兰如此冷漠,他一边倚仗着黄蕙兰的财富和社交能力对他的大使事业带来的帮助,一边又嫌憎着蕙兰的财富和独立自由的性格,这也许正是他出轨严幼韵的理由。
三 天之骄女,败于爱情
顾维钧晚年曾对他的四段婚姻进行评价:“原配妻子因父母之言,主命;唐宝玥,因政要之女,主贵;黄惠兰,富家千金,主富;而严幼韵,情意相通,主爱。”
可见四段婚姻顾维钧真正爱的只有严幼韵一人而已,不过顾维钧这段话并不尽实,他的四段婚姻中,第一任妻子的父亲张衡山是顾维钧父亲的同事,擅长看相,他认为顾维钧绝非等闲之辈,将来定能成就大事,并富贵双全,因而主动将顾维钧招为女婿,他甚至为支持顾维钧赴美留学而变卖祖产,然而留学美国获得博士学位荣耀回国后的顾维钧早已看不上张衡山裹着三寸金莲的女儿张润娥,因为他子在北京结识了当时的外交总长唐绍仪的女儿唐宝玥,两人很快坠入爱河,顾维钧抛弃了张润娥,导致张衡山郁郁而终,张润娥落发为尼。
而顾维钧因为有了唐绍仪的支持,政治地位再度巩固,为他走上外交之路奠定了基础。
由此可以看出,顾维钧非常的会审时度势,婚姻就是他事业之路上的基石,也因此可想而知他对于自己和黄蕙兰的心机。
从表面上看,顾维钧对照片上美貌的黄蕙兰一见钟情,并不是看上了黄家的财富,甚至在婚后表示不希望黄蕙兰用娘家的财产,但是当时参加宴会时,顾维钧不可能不知道主人的身份,而能被把照片摆在主人钢琴架上的人肯定是主人的至亲,再加上黄琮兰和黄蕙兰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外貌上总有相似,聪明绝顶的外交官顾维钧会猜不到玉照的主人是谁?
彼时的顾维钧刚刚在外交界崭露头角,而且又刚刚丧妻,他深知此时的自己迫切需要一位身份高贵又美艳动人的妻子来为自己的外交事业助攻,黄蕙兰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蕙兰的姐姐琮兰写信给母亲说:“他一直盯着蕙兰的照片看,我相信他爱上她了。”
不可否认黄蕙兰的美貌肯定深深吸引了顾维钧,但是与其说他因为深爱而盯着照片上的蕙兰,不如说他正在深深思考权衡这场婚姻的利弊,以及怎样才能把蕙兰追到手。
“以利而聚,利尽而散。”顾维钧和黄蕙兰的婚姻也是如此,只是顾维钧是一直都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无论是聚是散,黄蕙兰都只能被动接受。
婚姻伊始,两人也有过甜蜜美好的时刻,顾维钧精明睿智,黄蕙兰优雅大方,两人在外交场上配合的珠联璧合,顾维钧也曾由衷的热情的对黄蕙兰说:“我们是配合得多好的一对呀!”
然而,夫妻之间需要的是爱情,合作伙伴需要的才是配合,显然,在顾维钧眼里他和黄蕙兰是配合默契的合作伙伴,不是心心相知的夫妻。
黄蕙兰生于豪富之家,从小生活在金堆玉砌的皇宫、城堡般的宅院里,穿昂贵的华服,戴价值连城的珠宝,就连吃饭的餐具都是纯金打造,顾维钧却只是出生在清廉的官宦之家,当黄蕙兰坐在摆满鱼馔佳肴的桌前不知如何下箸时,顾维钧正享受美国大学宿舍每周一次提供的煎土豆碎作为“美食”。
黄蕙兰性格洒脱,为人阔绰大方,办事体面,追求时尚,顾维钧性格冷漠沉静、保守,与黄蕙兰格格不入,顾维钧既需要一位能够为他的外交事业助攻的风华绝代、有知识又有魅力的大使夫人,又需要一位温柔的、事事以他为尊的妻子,他一边享受着黄蕙兰为他带来的一切,又嫌她太过招摇,在他看来,既离不开黄蕙兰父亲的财富支持,又觉得妻子用父亲的钱扶持自己的事业很没面子,伤了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顾维钧对黄蕙兰越来越冷漠,公开场合,他们是配合默契、人人艳羡的佳偶伴侣;私底下,他们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顾维钧生病住院,黄蕙兰是从佣人口中得知的,他去医院看他,他似乎很感激,但是当她再次去医院时,他已经出院了,她满怀关切地跑去,他却连出院都懒得知会她一声儿。
而黄蕙兰感冒发烧了好几天,顾维钧因为找不到小狗,找到了蕙兰的房间外,才听佣人说“夫人病了”,他只是推开门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黄蕙兰怕传染给他,摆手让他离开,顾维钧点头出去,直到蕙兰痊愈,他再没问候一声。
然而,如此冷漠无情的顾维钧却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在丈夫不在身边、怀有身孕的严幼韵身边“保驾护航”,甚至陪同她去法国南部度假。
在黄蕙兰的自传中,她提到严幼韵的丈夫去世后,顾维钧动用自己的力量将严幼韵调到联合国做礼宾官,在严幼韵抵达美国时,顾维钧还要求他和黄蕙兰的儿子裕昌一起去接机,裕昌誓死不去。
黄蕙兰的长子出生时,顾维钧仅仅看了一眼,次子出生时,从未停下工作,甚至前妻唐宝玥的女儿菊珍也跟蕙兰非常亲近,和自己的父亲疏离,就是这样一个严肃冷漠的丈夫和父亲却和严幼韵的子女晚辈相处和睦融洽,是她外孙眼中和蔼可亲的外公。
尽管顾维钧早已出轨严幼韵,甚至已经把她当成实际上的妻子,但黄蕙兰始终不肯离婚,她一直觉得自己才是顾维钧的合法妻子,严幼韵只不过是被她称为“那个女人”的顾维钧的外室。
当年,蕙兰的母亲魏明娘因为受不了丈夫不断的纳妾远走法国,谁能想到,多年以后黄蕙兰还是步入了母亲的后尘。
晚年的黄蕙兰终于同意和顾维钧离婚,而此时她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财富四散一空,黄蕙兰只能靠着父亲留给她的积蓄和四处演讲挣来的钱度日,好在她和顾维钧的两个儿子、包括继女菊珍都围绕在她的膝下,让这位曾经光芒四射、世人艳羡,如今落寞寂寥的老人得以晚年幸福。
黄蕙兰生于1893年,于1993年12月在美国逝世,一代佳人走完了她的世纪人生,传奇落幕,然而黄蕙兰留给世界的仍然是一个华丽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