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纯阴女,极易被外物冲撞,睡眠很浅。
一日邻居说我家的猫总喜欢半夜嚎叫。
我不信,装睡蹲点。
却听到男友在家里对别人叫老婆。
甚至给我扎针。
更可怕的,是他叫的不是人。
而是那只猫。
1
「我妈说了,你是丧门星,不能让你进祠堂。」
一个小男孩把我推倒在地上,泥水顷刻浸透我衣服。
邻居家的小孩也撑着伞过来,嬉笑着踩进我身边的水坑。
污水溅了我一脸。
「祸害,丧门星。」
「出生克父母,长大克奶奶,谁挨谁倒霉。」
「快走快走,咱们理她远点。」
一群小孩作鸟兽散。
雨淅淅沥沥,却没打在我身上。
我抬头,看到了给我撑伞的人。
一个老道士。
他伸出手,「小施主尘缘已尽,可愿随贫道同去?」
我擦干脸上的水,想起来我在哪见过这个人。
他是附近观云观的道长。
奶奶就是昨天见过他之后,仿佛老了十岁,当天晚上就走了。
是他!
一定是他使了什么妖术要了奶奶的命!
我不要命地咬住他的手,直到唇齿间溢出铁锈味。
老道士像安抚发狂的小兽一般抚摸我的头,等我渐渐松口。
他往我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这是你奶奶留给你的,记得要随身携带。」
他又摸了摸我的头,「小施主,切记莫要同外人提及你的生辰。」
「嘶——」感受到背上的刺痛,我一扭头,看到婶婶举着荆条站在我身后。
再回首,那位老道士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握紧手里的东西。
荆条和棍棒比春雨还要细密。
「咱妈就是被你克死的,你个天煞孤星怎么死的不是你!」
「不是的,不是的!」
我反身想要反抗,却被人死死困住身子。
「惜惜,你醒醒!惜惜!」
2
陈楠第一次知道我名字的时候,说我家人一定很疼惜我。
他那时候不知道,我是遗腹子,爸妈在去医院的路上遭遇了车祸,甚至没来得及给我定名字。
八岁,唯一疼爱我的奶奶也离我而去。
世界上早就没有疼惜我的人了。
我应着焦灼的呼唤醒来。
看到陈楠的脸,激荡的心才平静下来。
环住他脖子,亲昵地蹭了蹭他下巴。
我以前总是睡眠不稳,陈楠知道后,索性在医院旁边买了房子。
无论再忙再累他都会回来一趟让我安心。
就像今夜,他被电话召走,此刻出现在家里床上。
眼底黑沉,轻啄我鼻尖。
温馨肆意弥漫。
「喵~」
忽然一个白影窜到了床上。
挤进我和陈楠之间。
一只黄色瞳孔一只蓝色瞳孔,觑着我,颇有几分宣誓主权的意味。
今天兴致好,我故意提溜开它,攀到了陈楠身上,非要和这猫主子争个高低。
没成想这小猫一个飞窜骑到了我脸上。
蓝色眼珠泛出妖冶的光。
一双锋利的爪子眼看就要刮到我脸上。
「晴儿乖,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刮花了多可惜。」
陈楠温柔地捏住猫爪子,不知是夸赞我还是在安抚猫。
整个画面说不出的怪异,仿佛我才是局外人。
还有那颗眼珠子。
我记得刚搬来的时候,还只是浅浅的蓝色。
当初陈楠解释说晴儿是只波斯猫,因为虹膜病变才出现了异色瞳。
陈楠是医生,他说是病我自然相信。
我抬头看了眼陈楠怀里剑拔弩张的晴儿。
我搜过,都说异色瞳的猫有阴阳眼,能看到人类看不到的东西。
莫非它也看出了我的体质,所以才对我分外敌对?
「晴儿只是和你闹着玩,你别和它计较。」
陈楠见我神色不对,伸手想要安抚我,却被我躲开了。
「没。」我慌张推辞,「是刚刚的梦。」
「做噩梦了?」
「没有,只是梦到了……」我瞥了眼晴儿,不知怎的,话却拐了个弯,「梦到了我奶奶。」
陈楠笑了,「是奶奶想你了,你不是说奶奶遗愿就是要你每年都要去道观还愿,今年是不是忘了。」
我扫了眼梳妆台上的木盒,对啊,今年还没有替奶奶去还愿。
3
观云观门口一侧拍了一条长龙队伍。
问了才知道来了一位云游女道士,据说算无遗卦,引得不少人前来窥探天命。
我不甚在意,从另一侧进门,却被拂尘拦住了去路。
「施主,不若贫道为你算上一卦。」
那女道士不知何时起身拦在我身侧。
长龙队伍顿时怨声载道。
骂的不是女道士,反倒是我不识抬举浪费他们时间。
忽然,女道士啐了一句「混账东西」,拂尘往那虚空一挥。
我便被队伍里的大妈拉着坐了下来。
背后却是冷汗涔涔。
众人只道刚刚女道士是冲我发火,却不知,她是冲着尾随我而来的邪祟。
我虽看不见,也或多或少能察觉到异样。
自从陈楠出现,我身边再也没感受到这些东西的侵扰。
没想到今天又碰上了。
女道士颔首落座,便有一阵清风拂过心堂。
鹅蛋脸,丹凤眼,脸上一派自在从容。
只是她捻起的手指愈发缓慢,眉头也跟着紧缩。
忽的睁开眼,攥住我的手,神情严肃。
「你可有同何人提过你的生辰?」
我迟缓地摇了摇头。
身后的大妈却一语中的,「怎么可能没有,刚刚入口处要实名购票,你这身份证上不就有你出生年月日,怎么不算生辰?」
女道士闻言,双目似寒冰一般觑着我追问,「可有人和你核实过生辰?」
我的人际关系极为简单,就算注册会员也从不按照真实生辰填写,应是没有。
忽然,女道士凑到我耳边小声嘀咕,「你可知你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女?」
我惊骇地转过身看了眼身后的大妈,她不明所以地瞪着我。
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就是我这体质极易招致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噩梦,消失的物件,路过突然倾倒的大树……
遇到陈楠前的年年岁岁,我没有一个晚上能安眠。
「你印堂发黑,是大限之兆,家中可有何异象?」
女道士这话一出,我立马起身。
印堂发黑大限之兆,之后就该是天价卖药了吧。
骗骗老人家还可以,骗我,没门!
我准备起身,女道士倏忽睁开了眼。
抓起我的衣袖放到了鼻尖。
「这衣服上的香气,家中可有焚香?」
我点了点头,「我男友看我睡眠不稳,特地买的安神香,观云观不会恰好也在售吧。」
女道士淡然漠视我的话。
抓住我的手推开衣袖,又拎起我衣领翻看。
「你干嘛!」这神在在的比那老道士还奇怪。
「奇怪。」女道士喃喃自语。「按理会留下疤痕的啊。」
她还欲上手掀起我衣服查看,我一跳三丈远。
女道士不复之前的一派从容,匆忙抓住我,连发冠都歪了。
「你精血已有损耗,明显是有人在用你精血饲养邪祟……」
我见她疯癫的样子,愈发不敢相信,使劲推开她就往道观外走。
及至门口,耳边忽然飘来一道女声——
「切记,精血饲养必有实形,你要留心注意身边可有容纳这邪祟的容器,有任何异象一定要联系我!」
4
回到家已是傍晚,对门的邻居看到我欲言又止,眼见我要进门拦住了我。
「惜惜,我说你也管管你家的猫,总喜欢半夜嚎叫,跟婴儿哭叫一样,大半夜瘆人得很。」
晴儿喜欢半夜叫?
我睡眠极浅,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邻居见我一脸犹疑,掏出了手机,一水的半夜猫叫录音,一日不落。
声音痛苦得像是要挫骨扬灰一般,听得惊心。
可毕竟是录音,也不能证明就是晴儿。
若是它想办法解决,若不是它咱也不平白蒙冤。
邻居说晴儿半夜乱叫这事她和陈楠说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
他一向惯着晴儿,这事还得我自己查清楚。
我瞥了眼卧室的安眠香,悄悄换成了檀香。
暮色四合,时针拨动到十二点时,我睡意全无。
身旁的人动了。
5
「惜惜,惜惜。」陈楠凑到我耳边呼唤。
他这是在试探我?
我纹丝不动,身旁的人离开。
呼唤声换了对象,也换了称呼。
「老婆,别闹脾气了,快出来吧。」
老婆?我和陈楠在一起快六年,他从未叫过我老婆,他说这是个有仪式感的词,要留到婚后。
他现在却当着我在家里夜会「老婆」?
我正欲发作,却听到一声高冷的「喵~」。
一坨温暖的肉团飞窜到我身上,坐在我心口。
「喵~」一声愤怒的猫叫在我面前宣泄。
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可怖。
只是我没想到,这只是前菜。
「老婆乖,我永远都属于你,再过三天,就三天,你再忍忍。」
身上一轻,伴着晴儿一声偃旗息鼓的叫声。
我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片浆糊。
家里没有第三个人的脚步和声音。
陈楠口中的老婆是谁?
我不敢动弹,慢慢长吸一口气。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阵窸窸窣窣声之后,有人高高撸起我的衣袖。
手臂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
是针?!陈楠在给我打药?
不,手臂越来越冷,不是打药。
他在抽血!
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下午那女道士说我精血有损耗。
她翻我衣服,难道是在找针眼?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舔舐声。
急促,焦灼,像是沙漠里久渴之人遇到了甘霖般急不可耐。
「喵~」
一声餍足。
「喵~」
再一声喟叹。
「喵~」
一声声渐渐凄厉、狂躁,和邻居音频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咔嚓。」
「咔嚓。」
像断骨又像关节组接。
更像是丧尸片里爬起来的尸体,不适应自己的四肢,艰难活动。
顷刻间,照在我身上的光影被挡住,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卡在我脖子上,发出如同干枯的树枝摩擦的——
人声。
「楠楠,我真的不想看她再躺在你身边了,能不能今晚就让她死了,抽了血放冰箱也是一样的。」
晴儿,波斯猫。
邪祟,容器,那个女道士说的是真的!
陈楠叫的老婆,居然是那只猫!
我死咬牙关才止住发颤的嘴角。
接下来的话,让我如坠冰窟。
「老婆,别胡闹!」
「现在杀了她,这具身体你还怎么用?」
我已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失望,眼角不可抑制地留下了一滴泪。
耳边的气息明显凝滞。
遭了!
感受到空气里的压迫感越发压抑。
我索性翻了个身。
将脖子上那不人不鬼不猫的东西推了开。
把害怕、委屈和愤怒一并哭了出来,闭着眼。
「不要,不要离开我,呜呜呜呜呜。」
幸好有上次做梦惊醒的经历,还不至于过于突兀。
却也不足以打消他们的疑虑。
一只边缘带有茸毛的锋利爪子扣住我喉咙。
呜咽声不上不下,泪水更加肆虐。
脖子上的力道一寸寸收紧。
不能睁眼,千万不能睁眼!
「楠…楠…救…」
「哈哈哈哈,亲爱的,她让你救她呢。」粗粝的女声极尽嘲讽。
一只熟悉而温暖的手抚上我脸颊,向下握住那只爪子。
合力夺走我的呼吸。
耳边吹来唇齿交缠的声音,粘稠,缠绵。
恶心连同闷气抵在我胸口,头也变得昏沉。
耳边隐隐约约听到敲门声——
「砰砰砰。」
「砰砰砰!」
「陈楠张惜我看到你们灯开着了,别躲着!」
「再不管管你们家那叫魂死猫,我就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