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内篇》蠡测(终结篇)第二十五节:虚与委蛇

袁连法爱文学 2024-09-23 14:13:04

第二十五节 虚与委蛇

这节的故事是对古代卜筮的微讽,它仍是世间之学,无法及于道家的真人。佛教常说不可思议,真人的境界亦复如是。读《周易》讲预测,读老庄讲养生,既是也不是,毕竟都是天地人之事都是天人相应的学说,而那个时代的士是极端重视致功于天下的,即使穷则独善其身也时刻不忘达则兼济天下,只以预测视周易以养生视老庄,斯固矣。

郑有神巫(女巫男觋,天地鬼神的使者)曰季咸(即感),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若神。郑人见之,皆弃而走(以现代人认为可以改命改运的观点,应当趋而鹜之)。列子见之而心醉(迷),归,以告壶子,曰: “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极则)矣,则又有至焉者矣。”壶子曰:“吾与汝既(完成,了解)其文(闻),未既(完成,实证)其实。而(你)固得道与?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孵化)焉!(众人以为神未必是)而以道(得道)与世亢(抗),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助)汝。尝试与来,以予示之。”

  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数(不到十天)矣!吾见怪(恠,心神尚存)焉,见湿灰(水淹土,形质腐败)焉(应该是古代相人之法)。”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地文(坤之理,顺而静),萌(一点点小芽,即濒死之状)乎不震不正(征)(震正本是乾,健动),是殆见吾杜(阻绝)德机(生生之德的运行)也(说卦传第五章“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可治愈)矣!全然有生(生意勃然)矣!吾见其杜权(杜德机正在变化,平)矣!”

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天壤(天地,乾坤大挪移),名(思想)实(物相)不入(撄),而机(生机)发于踵(这是道家修力修气之法:“力始于足,发于腿,主宰于腰”)。是殆见吾善者(继之者善,体质良好)机(用发动机这个现代语解释极好)也。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 “子之先生不齐(斋),吾无得而相(看相)焉。试齐,且复相之。”

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吾乡示之以以太冲(太冲脉,因其有调养女子的月经和胞胎而得名,见《素问·上古天真论》:“(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也指谓极其虚静和谐的境界。“聪明虽用,必反诸神,谓之太冲”)莫胜(寂静无相。胜,如朕),是殆见吾衡(权、衡相对。权者,铢、两、斤、钧、石也,所以称物平施,知轻重也。见《汉书·律历志上》。衡为秤杆;秤。可以视为奇正之别)气机也。鲵桓之审(深)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有九名,此处三焉(前面有名实不入,可以理解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能名非常名”,道家真人的境界用俗语俗习是无法表达的)。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惊恐)而走。壶子曰:“追之!”

列子追之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没)矣,已失矣,吾弗及已。”壶子曰:“乡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道家之宗,与巫筮之宗不同)。吾与之虚而委蛇(原指没有任何心机,只顺随事物的变化。即随波逐流,见其形实而不知如何命名解释),不知其谁何(不知是谁不知为何),因以为弟靡(稊米,小米。比喻其小。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蕛米之在太仓乎。《庄子·秋水》),因以为波流(粒子流?),故逃也。”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列子也是大师,道家之术在学与不学间)。三年不出,为其妻爨(烧火做饭),食(给食)豕如食人〈人豕皆天地之气化),于事无与亲(不近俗务)。雕琢(本为制器之为)复朴(返朴归真), 块然独以其形立(如气化不知其神)。纷(分)而封(合)哉,一(专一)以是(此)终。

  无为名尸(虚名,尸是代祭主),无为谋府(府,灵府。怵心),无为事任(劳形,役于事),无为知主(即胥易技系)。体(物化之形)尽无穷,而游无朕(兆,妙用无穷)。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精气神力皆体有而实虚,如佛教的真如自性、空性,《心经》也说无智亦不得)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逆, 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于物)。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他们是神,却以人之标准)皆有七窍(指两眼、两耳、两鼻孔和口。转义为七情六欲。七情:指喜、怒、哀、惧、爱、恶、思七种感情或情绪;六欲:指由眼、耳、鼻、舌、身、意所生的欲念。泛指人的各种感情和欲望)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人必死于七窍之患,儒家想以仁义礼智信来要人,但并不得法,故人间世乃至于仅能使人以免于刑戮为极,岂不悲哉?

《道德经》第十二章:“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由此开出的方子是第八十章:“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事实上,老子知道这个方子不灵,所以提出一个不争,起码让天下稍稍安定下来,儒家的礼乐刑政本意也是止争。庄子更是清醒,知天下无可为,所以探求自全之策,乃至小国寡民都不要,彻底地无为;儒家強调正心包括格君心之非也是对冶之法,所以强调忠恕之道,也有为而不为之意。

在我的观念里,中国“三玄”(易经、道德经、庄子)其实是花开两枝,它们之间还真有对应性关系。一阶:老子和孔子皆有“吾从周”之意,都指归于道德与人心,老子反说,孔子正说。反说多激愤之辞,正说多忧患之言。二阶:《周易》是老子与孔子的共同思想资源,保留了传统的形象和比拟思维,老子更抽象并以对反概念为方式,孔子细致入微而注重于日用伦常,表面上呈现出道与德的分疏。三阶:庄子“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把概念与寓言故事相结合;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也喜欢讲故事加上辩经(反经),程子云“夫子以仁发明斯道,浑无隙缝,孟子十字打开,更无遁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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