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灵”亲历记
20年前要搬进现在这个家时,为更换家具家电,我和老木头是有过一番争执的。我计划着买哪些家具,换什么品牌的电器,挂什么色儿的窗帘,旧东西都送给哪些亲戚……老木头听了却不同意,他是个典型的勤俭节约型当家男人。虽说我们这个家多亏了他这么多年来的精打细算,但女人嘛,还是比较喜欢那种豪气甚至有时是“苕气”的大方男人的。我本来其实不是一个挥霍的女人,但在他的节俭美德面前,也常有几分受不了。他的意思是,能将就的家具、电器都应该继续使用:“过日子不是摆阔气给人参观;就算有人参观,几拨人过后,一天天的日子还是得自己过,是穷是富自己最清楚。”
我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是咱的家具都跟着搬了五六次家,二十年了;与人家搬一次换一次的相比,我已经够不虚荣的了!这下他反而抓住了要害进行教育:“那更是要珍惜呀,你看,家具搬了五六次了还这么好,说明质量好啊!现在买的家具,都只有漂亮皮囊,盘几下就散架了,哪有我们这家具扎实?再说,如果都搬一次甩一次,后代子孙哪还有点传家的古董啊?”
哼,小气就小气吧,还一套一套的!但我这人在物质生活条件方面本来就是个无所谓的人,对于还要通过吵架得到的东西就更是懒得费神了。
而且,这套老家具的确是还有点难忘历史的:二十多岁时我们领证之后,在一个暑假里,我们俩一起到小东门附近的一个木材厂,花了一整上午的时间挑选木料;又在酷热的正午,他拉我推,用板车辛辛苦苦运回婆婆家,搬上三楼;半年之后,又由他大舅舅帮忙料理,找了几个手艺顶呱呱的安徽木匠,花了两个多月时间才精制而成。现在我们俩都已四十大几,当年帮忙操劳的大舅已经过世多年——但那个中午头顶上毒辣的太阳,那个冬天里大舅爽朗的大嗓门,犹在眼前耳畔:说实话,我也不是很舍得丢下这些老感情的。
事情还就这么巧,从紧锣密鼓开始装修新房子起,我们家就怪事迭出:先是厕所用了六年的排气扇突然罢了工,修也没法修,装新的又太不合算,将就着吧,那厕所就常常臭烘烘的;然后就是那洗衣机,管洗不管甩干了,你说这大冬天的,湿漉漉的衣服得晾多少天才干得了?随之微波炉也跟着凑热闹:开机后它转动、响声一切照常,就是不加热……
最奇的是冬天的一个晚上,十点多钟,我靠在床上看电视,突然听见客厅传来噼里啪啦极其刺耳的爆裂声,接着一向沉稳的老公张皇大叫道:“你们快出来……出去!”我棉衣都来不及穿,冲出卧房,女儿也从她的房间“兔窜”而出:“怎么了,爸爸?是不是闹地震了?”
可是已经冲到了客厅门口的老公这时倒是镇静了许多,他用手势安定了我们,指指客厅中间的地面,哇,正中的两列地砖呈“人”字形拱起来了!“真是地震了?我没感到摇动啊?”我惊魂未定。他指指外面,别人家都很安定。
“是我们家的地板知道我们要搬家了,难过,集体抗议呢。”他煞有介事地说。后来他给我们解释,是因为天气太冷,“热胀冷缩”,地板互相挤压,就爆裂了。
先生花了两个晚上才把那些拱起的地砖敲敲打打“安抚”回原位,可是它们再也不塌实了,踩在上面吱呀吱呀地响,似诉满腹离情别意。
真的,怎么这么巧呢?我想,万物有灵,这些物件一定真的是通人性的吧。所以,从那以后,只要有人问我们家准备买哪个品牌的家具,我都回答:“全都不换,我和我们家旧家具的感情还没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