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宫做奴才时，掌事姑姑说深宫无情。
皇上醉酒后和我一夜春宵，封我为贵人。
圣意难测，我有孕五月时，圣上赐下一杯毒酒。
皇后跪在乾清宫门前替我求情，德妃买通了看守的侍卫，纯妃塞给我她所有的嫁妆，合宫寂静。
「娇娇，跑吧，出宫去过你想过的人生。」
01
我是被五两银子卖进宫中的。
买我的太监给了花鸟使十两银子，求他到民间挑个好看的娘子入宫，花鸟使一眼就看中了我。
我家穷，没见过这么多钱，爹妈以为我遇见了好人家，一遍遍给花鸟使磕头道谢。
他没说要将我卖给太监，端着一副腔调把我领走了。
掌事姑姑知道我是怎么来的，用我杀鸡儆猴时毫不手软，三尺长的短鞭打的我浑身都是血印子。
「深宫无情，若有谁不听指使，忘了眼下的主子，那就是打死，也要扔进乱葬岗让狗啃！」
她恨恨的教导着站了两排的宫女，她们抖的像个鹌鹑，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我死死咬着牙，向姑姑赔罪，「姑姑，我知错了。」
她又鼓着劲抽了两下，这才罢手。
这是自我进宫第一次犯错，皇帝给纯妃赏了一碗红枣杏仁粥，可我记得纯妃对杏仁过敏。
掌事姑姑端过粥时笑眯眯的对着纯妃说，「娘娘，这是皇上赏的补粥，喝下后最补气血，可见皇上最疼娘娘。」
我将粥呈上去，不知哪儿来的胆子。
「娘娘，这红枣杏仁粥中的红枣是拿血燕熬出来的，最补身子。」
纯妃端着粥碗的手明显顿了一下，瞥了我一眼，从碗中舀了颗红枣送进了嘴中。
我心下一松，原来传言不真。
也暗自想着，纯妃娘娘是皇帝的宠妃，皇帝怎么可能会害纯妃娘娘呢，一定是我多心。
可回去我便挨了鞭子。
掌事姑姑散了众人，看着我身上一条条血痕，冷笑一下，「买你的公公前些日子让德妃娘娘杖杀了，身上的血可比你现在流的多多了。」
买我的公公死了，我在宫里没有了依仗，出色的容貌成了祸根，掌事姑姑便叫我去行宫当差，做最苦最累的活。
宫女们叫我贱蹄子，说我曾经伏在阉人身下承欢，最耐作贱。
不给饭吃都是寻常，有时谁被管事的骂了，我就成了出气包，宫女的拳头小，但是每一下都是十足十的狠劲，发泄着自己在宫里的许多不满。
「死贱人，喜欢阉人是不是？阉人功夫好不好？贱人贱人！恶心的贱种！」
他们用最肮脏的语言咒骂我，随后一脚便将我踢进了冷泉中。
我打了个寒颤，宫女们看我掉进了冷泉，便笑道：「我们这就找姑姑说，你竟然敢在贵人的汤池子里洗浴！定打的你皮开肉绽！」
她们派了个宫女看着我，剩下了几个人便冲着管事去了。
后来等的时间愈发久了，已然快过了饭点，我的嘴唇冻的青紫，不时打量着那名宫女。
终于，她不耐烦的白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她不知道这一走，我将会从她们口中低贱的奴才，转而变成她们高高在上的主子。
02
我费力的从冷泉爬起来时，人已经冻的走不稳路了，跌跌撞撞的往前晃着，却撞上了一堵温热的墙。
那人未着寸缕，我想细看时却架不住头晕脑胀，直接昏了过去。
后半夜我迷迷糊糊时，那人正俯身在我身上耸动着，嘴上亲昵的叫着什么。
我又昏过去了。
我知道我的清白已经保不住了，在梦里便噩梦连连，每一个遇见的宫人都变成了妖怪，在幽长的宫廊追着我，我向前跑，宫廊却仿佛没有尽头。
我惊醒。
穿着浅蓝宫服的宫女正给我擦着汗，见我醒了，起身朝我恭恭敬敬的行礼，「小主万福。」
原本破旧的草房变成了玲珑别致的寝宫，身上也换了柔滑细腻的丝绸，摆在桌上的糕点好似御膳房的手笔，空气中都飘着甜香。
我懵懂的接受着一切，直到容嫔娘娘闯了进来。
我慌忙从榻上起身行礼，三个月身孕的容嫔娘娘馋着身边的宫人，结结实实的一脚踹在我的肩膀处。
花盆底的鞋怼的人生疼，我却顾不得这些，慌忙的摆好姿势跪伏着。
「贱种！跑到行宫去勾引皇上！你是不是以为本宫怀了身孕，便留不住皇上了？」她踩着我的背，拿鞋底用力摩挲着。
她又叫嚷了半刻，字字句句都是讥讽。
直到有人来报，说皇后娘娘寻她，她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我只顾着不用被处死的开心，丝毫不在意身上的青紫。
和侍卫私通是死罪，但若那人是皇上，我便可以被封为贵人。
我不知道贵人有什么好，因为贵人上面还有许多人，容嫔还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骂我，但是不用被处死确是实实在在的保住了我的性命。
翌日按理参拜皇后。
坐在凤位上的人端庄大气，却也只是轻轻睨了我一眼，她道：「一个宫女罢了。」
我磕头，心道皇后娘娘着实是实打实母仪天下的人，她知书达理，口无恶言，她不叫我贱种，她说我只是一个小小宫女。
我心情愉悦，坐在最后面新奇的瞧着皇后娘娘与其它几位娘娘闲话。
她们从皇上的日常起居，聊到每一间宫室近期如何。
我乏了，打了个哈欠，皇后娘娘也乏了，随即遣散了众人。
我回到宫中歇息，皇上身边的公公却说皇上要来我的寝宫用膳。
一连半个月，皇上都是在我宫中用膳留宿。
我不喜欢皇上每夜在我耳旁亲昵的叫着娇娇，不喜欢他意乱情迷时望向我失神的目光，不喜欢他每餐端着鲜嫩的鱼汤喂我，嘴里说着，「娇娇乖，这是你最爱的鱼汤。」
我不喜欢，太后仿佛也不喜欢。
她罚我到皇后宫中抄写经文，要皇后好好教我后妃之德。
皇后和我一起抄诵那些经文，我不识字，便照葫芦画瓢的将经文都画下来，皇后娘娘看愣了，便教我写字。
皇后娘娘是顶好的人，她会在小厨房来问菜式时也让我点上两道，她宫里的八仙盘最为美味，素朴的排骨汤也是我的最爱。
皇后娘娘极少讲规矩，她会在我吃的狼吞虎咽时默默拦下想要阻止我的宫女，她会把手放到我的发顶，她说：「娇娇年纪小，要多吃点才好长身体。」
许是我太黏着皇后娘娘了，太后又不开心了，她说后妃之德，就是要为皇帝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我把这话跟皇后娘娘说时，她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神情落寞。
一旁的德妃娘娘气性极大，狠狠的放下茶杯，热茶烫了她满手，她看着不声不语的皇后，突然嘲讽了一句，「卿如，你皇后当的如意吗？晚上睡觉会不会做噩梦？会不会梦见沈家五口人向你索命？」
皇后哭了，满眸猩红，压抑不住的抽泣。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皇后娘娘叫沈卿如。
极好听的名字，据说是文采卓然的沈太傅取的，后来沈家被抄家，死了五口人。
都死在了帝王剑下。
最是骄纵尊贵的沈小姐一朝落魄，世人写的话本子说帝王钟情，沈小姐还是沈小姐，她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03
「和杀父仇人结为夫妻，任谁都不会快乐。」纯妃娘娘教我下棋，我却只惦记着她放在案旁的糕点。
她无奈，「罢了，吃吧。」
我很是欢喜，香甜的滋味刚到舌尖，胃里却一阵翻滚。
面对色香味俱全的糕点，我吐了。
纯妃娘娘叫来了太医，他搭上我的手腕细细琢磨着，随后跪在地上叫着，「大喜啊！叶贵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我没感到喜悦的氛围，纯妃愣神间打碎了餐盘，笑的僵硬，叫人请走了太医。
她出神的望着我，最后只嗫嚅着叫了两声娇娇。
娇娇，我的小名。
皇上很喜欢叫我娇娇，他叫我娇娇时也是这般出神。
这种喜讯很快就传的满宫都是，许多人都来向我道贺，除了容嫔，她孕有五月余，来道贺时阴狠的看着我的肚子。
「上一个叫娇娇的，小产死在了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我就祝贺你能熬过这个冬天吧！」
她面上鄙薄，语气嫌恶，挺着肚子走时丢了一块玉佩在我榻上。
那是容嫔的贺礼，看起来极为贵重。
得知我怀孕的皇后娘娘却病了，她嘱咐德妃照顾我，饮食起居都要一一过目，十分细致。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贴身的宫女和一众小宫女调笑着，旁人指了指肚子，装出一副大着肚子的模样，而我的贴身宫女则佯装击打她的肚子。
走进了才发现，一群人调笑着，在骂我是妖妃。
她们说自打我进宫，皇上从来没去过别人那儿，整整两个月，夜夜留宿，哪怕有孕，也要每晚陪在我身边。
我有些后怕的回到宫中，再也不敢出门。
我向德妃娘娘上报，换了一批宫女，却想不到换过来的宫女，竟然会给我下药。
寒性的药材一日日混在保胎药中熬煮，终于有一日我腹痛难忍，血流不止。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皇上慌张不止，也是第一次看见传闻恩爱钟情的帝后，声嘶力竭的质问着对方。
嫔妃在我床前跪了满地，皇帝握着我的手，有些小心翼翼，却止不住的颤抖。
我的鼻尖闻到一股血腥。
那日我的寝宫很安静，许久后我才知道，满宫的宫人，被帝王全部仗杀，下药的人更是被关进水牢，施以极刑。
德妃请罪，皇帝罚她禁足一个月后，却直奔皇后寝宫。
皇后娘娘病了，却被生生从床榻上拽起。
帝王之怒，无外乎此。
「沈卿如！你害死时娇不够，现在又来害人！朕对你们沈家太好了是吗？」
帝王绝色，发起怒来却像撕咬猎物的雄狮。
皇后娘娘也怒了，但她仅仅是扯着帝王的衣袖红了双眼，「纪云衍！我说过时娇非我所害！我沈家五口给时娇赔命，你还要如何！」
帝后声嘶力竭，凤华宫那日却格外寂静。
等我身体好转时，纯妃娘娘说，皇后要病死了。
「确实是要病死了，心病难医。」她那般说着，却不禁想到从前策马长街的沈家女郎。
我急了，想去为皇后娘娘求情，纯妃娘娘却不让。
那天皇上从凤华宫束带而出，皇后娘娘却满身青紫，失神的躺在榻上。
帝后从此离心。
纯妃娘娘让我去看皇后娘娘一眼，趁还能看见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