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文章选段】
因为和尹叙有约,云珏无时无刻不是高高兴兴的。
回了房,彩英小心翼翼的问:“女郎为何不告诉赵郎君约会的事呢?”
老实说,作为忠仆,彩英对赵程谨可敬可畏,唯独不可能偏心。
她还记得之前赵程谨是如何讽刺云珏倾慕尹叙一事。
所以,他万万想不到,经此一事,女郎和尹三郎之间不仅建立了交情,甚至到了可以私下邀约的地步。
云珏从小到大都是言必行行必果的人,彩英看的多了,对她有一种天然的信奉。
此事也不例外。
她甚至有些得意的想,女郎就是这么厉害!
所以,无论是出于对赵程谨言辞的不满,还是因近来被穿的小鞋太多,彩英都很鼓励云珏去找回场子。
谁料,云珏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承谨就是小孩子脾气,我好歹担着他一声‘阿姐’,岂会因他一时直言就拿着我与尹叙好不容易建立的情谊去炫耀?那我把尹叙当什么了?炫耀的本钱吗?”
云珏已经在妆台前挑选约会那日要用的发式,在彩英怔然思索时,又劲劲儿补了句:“就算要说开,也等我与尹叙有名分时,直接到赵程谨面前让他跪下叫‘姐夫’,好治治他眼皮子浅的毛病!”
前脚刚刚踏入反思至今的彩英迅速脱身而出,信奉之心复苏,“女郎好魄力!”
……
云珏是个进退有度,想法随着事态进步而进步的少女。
从前她与尹叙毫无交集,谈话刚开始就结束,她只能靠着上学下学的功夫偷瞄以饱相思苦。
如今他们关系突飞猛进,再行偷瞄之事就太不懂事了。
这日散学,尹叙一如既往来到藏书阁,手中捧着一摞木牌,上面简单的标注了所有藏书类型。
之前听他说要作分类的人都以为,他即便要做,也是差遣洒扫的书童来帮忙,不想竟是一早备好再亲手挂上,以前对尹叙只闻才名的人,渐渐明白他为何受人瞩目。
所谓言必行,行必果,未必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相反,越是在细小的事上认真,越是难得。
而这件事上,同为受到老师青睐偏爱的学生,尹叙和谢清芸形成了极大地反差。
此前,谢清芸才名高扬,又因出身高门,容貌清丽,一度被不少学生奉为梦中神女。
甚至有人透露,近来最为风光的冯筠,也曾暗暗瞻仰过神女风采。
否则当日在胜文栏边,为何范闻等人对冯生那般折辱他都不为所动,谢清芸一句话就让他红着眼动了手?
受刺激了呗。
而谢清芸,其实也是藏书阁的常客。
之前每日散学后,她和尹叙一样都会来此,有时两人碰面,一个点头致意,能让人遐想万千,郎才女貌,不过如此。
原以为藏书阁开放后,他们都能和才女来一个这样的碰面,却没想,谢清芸再没来过藏书阁。
如今,每日必来藏书阁的常客,换成了另一个。
“尹师兄——”一颗脑袋自尹叙身边的书架后探出来。
少女指了指自己面前书架的最高层,甜甜道:“可否劳烦师兄为我取书?这处太高啦~”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硬生生被拉长打旋儿转了三转。
尹叙刚好挂完最后一个分类牌,闻声指尖都颤了一下。
他淡定的攥拳落手,回身看向趴在书架边探头的少女。
云珏立刻露出大大的笑,满脸写着“帮帮我嘛”,“人家不可以”。
尹叙看了她片刻,脚下竟朝她迈了一步。
男人身上是淡淡的甘松香,提神醒脑,随着这一步,香气侵入了云珏的亲密范围,竟像是于瞬间生成一种新滋味直钻嗅觉,令她浑身血液沸腾,脸蛋飘红。
是暧昧!这一定就是暧昧的味道!
云珏心中的小人儿哇哇叫唤,甚至分神思考,尹叙怎么这样呀,怎么能在这里呢!
后面那个书架可能更合适呢!
下一刻,后脑一阵微妙的受力,云珏醒神。
尹叙的手落在她后脑,指尖微微发力,轻易将她的脑袋转向一边,帮助她的目光落在某处。
那里,一座五阶助梯安静乖巧的等候着有缘人。
云珏盯着那木梯,像是在看一只漏网之鱼——大意了,忘了还有你!
尹叙窥见她眼中如同凝视一堆柴火的神情,轻轻勾唇,收回自己的手。
云珏后脑一松,转回目光时,却只见到尹叙从容离开的背影。
她撅撅嘴,哼!
云珏入学近一个月,这是第一次遇旬假。
其实不只是她,其他人也都因即将到来的旬假雀跃开心。
散学之前,一小童子匆匆跑来,往云珏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云珏困意未散,迷迷糊糊展开,然后立马愣了一下。
纸条是冯筠送的。
他想请她散学后于思学廊边见一面。
虽说两边教舍并无明确的阻隔,理论上可以相互走动,但毕竟男女有别,若在学中公然频繁往来,难免受到非议,觉得他们有什么。
整个国子监,只有云珏无惧这种非议,往来走动极其自如。
盯着纸条看了会儿,云珏收指一揉,继续打盹儿。
散学后,她慢吞吞收拾了会儿,挎着小书袋往思学廊走。
思学廊是国子监主要的路道,散学时不少人会从这里过去,加之冯筠近来风光无限,甚至得到圣人认可,他站在这里便格外引人注目。
冯筠不是不知有人在看他,可他旁若无人的等在那里,目光直直的盯着通往女学教舍的路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目光一亮,冷清的神情骤然升温,笑容清浅和煦。
“云师妹……”冯筠主动迎了几步。
不知为何,从前他更看好温柔清雅的女子,而今才觉得,遇上鲜活的人儿,自己也会跟着鲜活起来,即便只是看着她,心情都会明媚起来。
云珏睡了一下午,难得显出无精打采之态:“冯师兄找我?”
冯筠心跳极快,努力平复后才敢开口:“云师妹,我母亲想要请你去家中吃一顿饭。”
云珏一愣:“冯夫人想请我?为何?”
冯筠笑了笑,温声道:“此前,你主动出面为我解围,甚至让我母亲以为是你弄伤了我,还送来好些礼物。日前,圣人赏赐送至家中,引起不小轰动,母亲连连追问,我索性将所有事都同她坦白了。”
这当中,自然包括云珏出手相助主动背锅的事。
冯夫人听罢,感动不已,当即要儿子将云珏请去家里好好答谢。
云珏闻言,并未立刻回应,倒是冯筠抢了先:“对了,此事其实还要谢尹兄,方才我也邀过他,但尹兄听说我想邀你们过府吃一顿饭,只道领我心意,拒了赴约。”
冯筠神情落寞的看向云珏:“不会连你也要拒绝吧?”
云珏眼珠轻转,倦色掩住了眼底那一丝虑色,露出笑来:“当然不会,冯师兄得遇良机,也算熬到了出头的日子,就算是为你庆贺,也不该拒绝。具体是哪一日?”
冯筠神情一松,欣慰笑道:“我知你随心率性,待在国子监必定觉得拘束,好不容易有个旬假,还是先好好歇息一日,若你无旁的事,就定在第二日吧,我家的位置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我最会认路,就这么定了!”
冯筠满心欢喜:“那我便静候大驾了。”说到这,他像是想起什么,无比严肃的提醒:“别再送礼了,这也是我母亲的原话,你已给了太多……”
云珏:“那我只能厚颜登门大吃大喝了。”
冯筠:“定叫你吃饱。”
两人并不同路,云珏住的街坊比他便利太多,所以冯筠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他但凡晚些回去,都会劳冯母在门口等候。
云珏已走到门口,目送冯筠离开后,她忽然转身往回走。
…
因旬假过久,又有学子可能会回乡,所以旬假之前所有外借的书册都要先行归还。
原本,典籍官只需负责藏书阁的洁净,偶尔晒晒书便足够。
如今多了外借一项,诸如进出记录、期限审查、乃至于藏书保养等事务都变得繁琐起来。
到头来,还是尹叙帮了大忙。
他重新编写了学生易懂的书册分类查询标记还做好了新的指引牌不说,就连借阅记录的方式也在经他润色修改后变得清晰明了。
典籍官自是不敢时时刻刻劳烦相爷府中的公子,索性多叫了几个主簿过来,只待熟练上后,便不必劳烦尹叙了。
对此,尹叙倒是无所谓:“举手之劳。”
这番谦虚姿态,越发叫典籍官连着几个主簿对他钦佩赞赏。
尹叙忙的差不多便出了藏书阁,刚走出来,便一眼瞧见园中鹅卵石道上等候的身影。
她背着手走来走去,百无聊赖的踢踏着鞋子,忽而似有所感,转头看过来,立马露笑。
尹叙心情忽然变得不错,走了过去,开口却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还不走?”
云珏偏偏头:“本想来找师兄,却见你在忙,自然不好打搅,师兄忙完了?”
尹叙下颌微扬,单刀直入:“有事就说。”
云珏背着手,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正事没有,高兴的事倒是有一件!”
尹叙偏偏头,目露疑惑:“高兴的事?”
云珏轻轻一跃,跳转正面对着他,笑道:“方才散学时,冯师兄找我,说是冯夫人想在旬假期间设宴款待,特地邀了我。”
尹叙闻言,下意识敛眸垂眼,那一丝轻松的心情忽然消失。
不过半刻,他又抬眸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审视。
“哦?邀了你,所以这么高兴?”
此前在廊下偶遇时,她分明明里暗里推拒了冯生。
今他相邀,醉翁之意究竟为何,她难道毫无察觉?
可这疑惑只是短短一瞬,他很快又想通。
她实在太过跳脱,想一出是一出,或许当日只是被冯生吓到,下意识作出女儿家的矜持推拒。
如今想好了,心里未必没有旁的意思,况且冯生除了家中清贫些,并无其他不妥。
其实,尹叙并非不知道云珏此前对自己的意思。
但经过这些事,他算是看的明白,她这人大胆又随心,很多时候都是想什么做什么。
她说喜欢一个人时是真的喜欢,但心意若变喜欢上旁的,一样是真心真意。
大约是因为他从小到大见到的女子多是羞怯含蓄之人,她们不敢也不能轻易表态,而一但明确表态,多半一生都不会变。
这也是尹叙一直以来在心中设定的类型。
年岁到了,品性合适,能安稳过日子不折腾即可,男女之事,他并无太多期待。
所以,他从未与云珏挑破亦或是考虑过她的这份感情。
若她今日说喜欢他,明日又说喜欢别人,他是一丝一毫都不会意外的。
可是,这份坚定的理智背后,竟沾染着丝丝缕缕的酸意。
是那种道理都懂,但就是不高兴的感觉。
尤其在得知她的旬假安排的这么满之后。
尹叙审视着云珏,云珏却也暗暗观察着他。
忽的,她眉毛一挑,兀自道:“冯师兄邀我去他家吃一顿感恩宴,我欣然接受之余,自然也为他高兴,但我说的高兴的事,并不是指着个!”
尹叙一怔,语气微变:“那是什么?”
云珏笑容越发开怀:“因为他告诉我,他也邀请了你,可你在得知他邀请了你我二人后,只领了心意,婉拒了邀约。”
她说的不假思索,却让尹叙听得心头一动,眼神都变了。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云珏不假思索的点头:“嗯。”
尹叙默了默,带着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问道:“我不去,你很高兴?”
云珏真的很高兴的样子。
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不是师兄你自己说,旬假对于你来说,无非是换个地方写策论品诗文,不得歇息么?”
“可你我已有了最后一日的约,现在你拒绝冯师兄,不是正好说明,你要抓紧时间心无旁骛的把手头几桩事情都忙完,以确保最后一日的约会不被耽误吗?”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面前的少女一脸“可把我聪明坏了”的表情,雀跃的盯着尹叙,仿佛他说出任何否定的话他都不会信。
偏是这些话,这道眼神,让尹叙心头隆隆震动。
明明从头到尾全是她在猜她在说,到头来,竟像是有一只手精准利落的拨开覆在他心底的层瓣,让他看清了自己在听到冯生随口一提的邀约后想也不想就拒绝的真正原因。
云珏说完这些,又喜滋滋道:“所以,看在师兄这般拼命卖力履行承诺的份上,哪怕那日你真的因为什么事情耽误,我也不会同你生气。师兄,忙归忙,可不要累坏了自己呀。”
尹叙有种被她的热情鲜活冲击的应接不暇之感,竟只剩回应的份儿:“我一向言出必行。”
“那就最好了!”云珏双手合十,雀跃道:“为表诚意,赴约那日,你出人,我出钱,一应花销我全包,你只管搜罗准备好长安城最有意思的去处!”
尹叙实实在在被她逗笑了。
活了十几年,无论是家世地位还是财力实力,在同辈中他都没有蹭人吃喝的时候,反倒是由他主局付钱的时候居多,甚至有下面的弟弟妹妹,也会在过度花销后,嬉皮笑脸赖着他借钱。
倒是少有她这般,上来就拿钱砸他。
虽然大胆,但是实在。
莫名的,那股轻松之感再度复苏,甚至超出前一刻的程度。
尹叙轻笑两声,迎上她的目光:“承惠。”
男人的上道令云珏更加欣喜,一种契合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摇摇头——不客气,你值得。
说完,云珏向尹叙告辞,蹦蹦跳跳奔向正门。
尹叙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眼。
她似乎,是专程来同他说这番话的?
那她是否知道,冯生对他的邀约,可半个字都没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