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同成 来源：《外交官说事儿》

作者简介

李同成 曾任中国驻捷克、苏联大使馆一秘，中国驻黎巴嫩、利比里亚使馆政务参赞，外交部外交史编辑室编辑，外交部外交笔会常务副会长等职。

1971年7月15日，这是我远离北京，奔赴外交前线的起点。自这天起，我先后在捷克斯洛伐克、苏联、黎巴嫩和利比里亚工作了10年。当我不知不觉度过10个寒暑之后，已是年过五旬。抚今追昔，逝去的岁月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只好借诸笔墨，将残存于我脑海中的趣闻逸事，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流泻在纸上，以飨世人，并以自慰。

依依惜别

这一天，北京火车站，月台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我夫人雪白和三个亲爱的孩子李景、李平、李跃，还有外交部不少朋友，都到车站为我送行。大家有说不完的千言万语，有道不尽的离别之情。过去都是朝夕相处，如今天各一方，难分难舍。

我望着雪白和三个孩子，只见他们个个眼中噙着泪珠。雪白鸣鸣咽咽地嘱咐我：“到了国外要好好照顾自己。”这句话，可谓道尽惜别之情。虽然我强呈欢笑，但心如刀刺，我这才体会到古人“黯然伤神者，唯别而已矣”这一千古名言的意蕴。

突然，电铃响了，扩音器响起了为我们送行的嘹亮歌声。那歌声高昂激越，一缕缕崇高的音流将我浑身的血液鼓动得滚烫滚烫。

只听汽笛一声长啸，车轮转动了。送行的人争先恐后地涌向窗口，随着火车向前快步跟行，仿佛要同远行的亲友随车而去。凝望着窗外急切切同我挥别的亲人，我禁不住泪眼模糊，心潮起伏，“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再见了，北京，再见了，亲人！

车厢空荡荡，我乘坐的包厢只有两人，其他车厢是铁锁看家。火车穿过高山大河向前行驶。居庸关、青龙桥、八达岭一带层峦叠嶂，地势高陡，像是群马奔腾飞动。

随着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天上布满繁星，皎洁的月光把茫茫草原笼罩在银色的梦境里。万籁俱寂，只听车轮的滚动声和偶尔从天空传来飞雁的鸣叫声。这里正是古代我国秦汉以来中原王朝和北方民族匈奴往复拉锯战伐之地。此情此景不禁使人想起唐朝卢纶的诗句：

月黑雁飞高，

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

大雪满弓刀。

夜间11时，火车到达我国的北大门二连浩特。火车要在这里停留两个小时，旅客都下车休息。我乘着夜色，到市里一游。

如今的二连浩特口岸

这是在60年代建成的新城镇，在昏暗的灯光下，散落着一些低矮的建筑物，街道也很窄。全城5000多人，大多是职工和家属。这里的居民生活条件很差，一切食品全从内地运来，就连饮水也不例外。

大战蚊子

火车把我们带进蒙古境内，在广袤的大沙漠中向前行进，举目远望，“浩浩乎，平沙无垠”，这就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率领千军万马南征北战、横扫中原、马踏欧洲的起点。

过了乌兰巴托，别是一番景色，但见小河潺潺流水，遍地青绿，铁道两旁不时看到成群的马匹在草原奔驰，从草丛中可以看到时隐时现的牛羊。正如古诗所示，“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苏赫巴托是蒙古的海关，火车进站后，旅客都打开窗户透风。想不到成群的蚊子像发疯一样从窗口蜂拥而入，直向旅客扑去，旅客叫苦不迭。我的面部几处被叮，又痛又痒，大家急忙行动起来扑灭蚊子，闹腾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战斗。

据说蒙古有两个蚊子大本营，这是其中之一，另一处在蒙古东部。1945年，苏军东进消灭日军时，在那里首先遭遇了铺天盖地的蚊阵，蚊子把苏军将士叮得无遁身之地。司令官无奈发出急电，请求国防部火速用飞机赶运蚊帐。苏军不得不先战胜蚊子，然后才去战胜日寇。

贝加尔湖掠影

列车进入苏联境内，天蒙蒙发亮，东方升起鱼肚白的晨曦，西伯利亚原始森林静悄悄地从乳雾中浮现，火车在茫茫林海中飞速向前奔驰，这就是苏联穿越欧亚、行程万里的电气化铁路，堪称一项伟大的工程。它正像一座桥梁，把欧亚两洲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位于莫斯科的西伯利亚大铁路零公里纪念碑

西伯利亚铁路诞生于1895年10月28日，全程2.5万公里，占苏联所有铁路里程的7%。早在1843年，也就是说在圣彼得堡和莫斯科之间的第一条俄罗斯铁路出现之前，上层社会便产生了修筑这条铁路的想法，着眼于欧洲同太平洋地区建立起持久的联系，通过这条铁路把西伯利亚地区连结在一起，使俄国成为一个统一的核心国家。有人曾说：“没有西伯利亚铁路，就没有苏联。”这话不无道理。

我打开窗户，望着冉冉升起的早霞，呼吸着从窗外透入的新鲜空气，静静地观望西伯利亚的景色。东方的旭日将天空涂上层层金色，原野、森林一片寂静，挺拔的白桦树在晨辉的映衬下更显得洁净秀丽。在我国旅行，到处看到的是人山人海、村庄密布，而在西伯利亚，沿途几乎不见人烟、房舍，唯有广漠恬静、辽宇悠空。

贝加尔湖

7月17日上午，正当我透过漾漾雾霭，欣赏西伯利亚的美好景色，只见前方的天际浮起层层白云，阳光从云隙中透出，构成一幅幅磅礴美妙的画卷。人间仙境般的湖泊——贝加尔湖到了，只见水天一色，无边无际，壮观之极。

贝加尔湖，就是我们祖先所说的“北海”，这里正是苏武牧羊的地方。早在孩提时代，就听到苏武在北海牧羊的动人故事：

公元前100年，苏武奉汉武帝之命出使匈奴，被扣留。匈奴贵族对他多方威胁利诱，劝他投降，苏武坚贞不屈，匈奴将他发配到北海边牧羊，他“渴饮雪、饥吞毡”，历经人间艰辛长达19年之久。后来，匈奴与汉朝关系改善，才将他送回长安。

悠悠千余载，苏武一直是中华民族坚贞不屈忠魂的象征。此时此刻，我驰骋着辽远的遐思，向苏武的魂魄鞠躬致敬。

贝加尔湖地理位置

贝加尔湖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湖长达636公里，和我国山西省从南至北的长度相近，平均宽48公里。列车沿着她美丽裙边的一角，要行走200多公里，历时五六个小时，才能从南岸绕到北岸。

贝加尔湖换线列车

列车时而远离湖岸，时而紧靠湖边，临窗凝视，只见湖水清澈见底，水中游动着的鱼，甚至那嫩绿的湖底苔藓都清晰可见，举目远望“秋水共长天一色”，给人以奇妙的感觉。

苏联在建国初期，曾在这里建立了不少工厂，一时烟囱林立、车水马龙，后来有几家造纸厂也应运而生，一时使明镜般的湖水涂上了五颜六色，受到严重污染。

据说苏联有几名科学家曾上书斯大林，呼吁“拯救贝加尔湖”，斯大林阅后拍案而起，当即下令，将所有对湖水造成污染的工厂限期迁走，才使贝加尔湖保持了今日风貌。

- 未完待续 -

【来源：《总统请来的客人》（2003年1月出版）

作者：李同成

编辑：《外交官说事儿》凤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