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警察确定为意外身亡,妻子获得高额保险赔偿。
我死后,灵魂飘在墓碑上久久未散。
葬礼这天,妻子与她的青梅竹马前来祭拜,我的父母哭成了泪人。
本该消失的我,给过去的自己写了封信。
1
“陆森,我们离婚吧。”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我们给各自一段冷静的时间,好吗?”
如果不是昨晚那封奇怪的信,恐怕我会满脸震惊的追问妻子,为什么要离婚。
戚晚的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却还是和信上所说的一样。
拿起收拾好的行李,坚决的搬了出去。
即使瘦小的背影看起来摇摇欲坠,依然拒绝了我的帮助。
我没有挽留戚晚,而是躺在沙发开了罐啤酒,默默回想这些年我们的过往。
我和戚晚在大学里相识,她父母去世的早,从小过得很苦,在大学里勤工俭学,努力学习获得奖学金。
正是她的悲惨与坚强,吸引着我靠近她。
毕业不久,我们结婚了。
结婚后,我们一直相敬如宾,从未吵过架,情绪冲动的时候也很少。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孩子。
戚晚曾怀孕过一次,在医院流产后,便怀不上了。
得知无法怀孕的那段时间,她总是自责的哭到眼睛红肿,而我想方设法的把她哄好,带她改换心情。
其实我不想要孩子的,孩子会带来很多麻烦。
但父母催着让我赶快生个孙子,等年龄再大了想要都没能力要。
这件事后,父母和我吵过架,觉得戚晚不能生孩子,我这又是三代单传的,岂不是要老陆家绝种?
我安慰父母:“不是还有小黑吗,反正我是指望不上了...”
小黑是我家养了十年的中华大黑犬,疑似患有超雄综合征。
绝育前,它把小区里十多条宠物犬都搞怀孕了,以至于有段时间,经常能看见黑白相间的小狗。
父母没有再提这件事,在他们眼里戚晚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儿媳,除了无法生育这点。
今年是我而立之年,也是和戚晚结婚的第七年。
我的工资不高,胜在端着铁饭碗,由于家庭条件还不错,结婚后父母全款买了套房子。
戚晚爱看书,性子比较文静,结婚后没有选择工作而是成了一名作家。
每天除了写书养花,就是换着法子给我做饭。
空闲的时候,我会带着她爬山旅游,偶尔也给她准备些小惊喜。
我们两人的物质需求都很低,生活过的恬静又美好。
直到我收到那封信之前,我始终认为我会和戚晚会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这晚,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到家里,戚晚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这是什么快递?单位的文件吗?”
听到敲门声,我从沙发起身过去开门,一脸纳闷的望向手中的物件。
我并没有收到工作群的通知,或许这是戚晚写书的合同?
“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可能是某个朋友寄来的吧。”快递员满不在意的提了一嘴。
我更加纳闷的签收完,拆开后发现是一封信。
这都什么年代,还会有人写信?
戚晚倒是偶尔收到信,大概是她的书友或者粉丝寄的。
我琢磨了一圈,出于对写信人的尊重,决定在书房郑重的打开它。
字体比现在的我要工整些,整体看着和我的字大差不差。
信上的内容如下:
“陆森,你好。”
“你应该在猜写信的人是谁吧?我先告诉你几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你在上小学的时候……”
“我无法透漏我的身份,但这些信息足够你猜到了。”
书房里的气氛煞时凝滞,灯光摇摇欲坠的落在信上。
我一开始还怀疑,写信的是哪位小学同学,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这些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才对。
细思极恐。
“接下来说正事,戚晚将会和你离婚,离开她!不要再和她有任何联系!”
剩下的部分像是被掩盖,有些许笔墨痕迹,但根本分辨不清具体内容。
说实话,我更愿意相信这份信是恶作剧。
毕竟未来的自己给现在的自己寄信,听起来就不太真实。
前不久我才和戚晚过完七周年纪念日,她说好,会陪我度过三十岁生日,给我一个难忘的惊喜。
在我眼里,我们的感情不仅没有被岁月消磨,反而如钻石般更加坚固。
怎么可能会离婚?
凭什么会离婚!
像是为了印证信里的话,戚晚缓步来到书房门前,平静的说道:“陆森,你还在忙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讲。”
回到现实,我没有按信上说的和戚晚离婚,而是延缓冷静。
可我根本冷静不下来,无论怎么想都不能理解,戚晚为什么要和我提出离婚,我似乎没做错任何事。
戚晚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既然选择了离婚,一定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才下定的主意。
只是提出离婚的时机,实在是太突然了。
突然到我好没做好准备。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的人生是一帆风顺,可这件事确实是我历经过最大的风浪。
比小时候遭受的车祸,冲击力还要强得多。
想着想着,我彻底陷入了沙发里。
2
当我穿过戚晚的身体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死了。
我没有失去记忆,相反,死亡前的画面仿佛刻在我的脑叶。
格外深刻。
房间里,熊熊火焰将我包裹,炙热与痛苦交织,我无力的扒着门,然后在浓烟中彻底闭上眼睛。
再次出现意识,是在我的葬礼上。
父母像婴儿一样大哭,我同样感受到他们的情绪,痛到无法自拔,灵魂都颤抖不已。
戚晚送上一捧花束,站在那里注视着我的遗像。
面无表情,既没有哭,也没有笑。
从小到大一直对我严苛的父亲,拽着戚晚,质问她为什么要害死我,为什么连哭都不装一下。
可是,我的死和戚晚没有直接关系。
戚晚说她对我的死感到抱歉,但无奈流不出眼泪。
黑色的丧服,垂下的眼眸,消瘦的身形,仿佛真的在为我悲伤哀悼。
父亲松开了戚晚,手臂无力的滑了下来,跪在地上向她哭泣,将罪孽全怪在了自己身上。
母亲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戚晚:
“你说你不能生育,是在骗我们吧?你根本没想过给陆森生孩子,早就想好了要离开他,故意让他买下高额保险...”
戚晚沉默不语。
我不会怪罪她,因为这都是我犯下的错。
当一件错事发生后,无论你如何自证都是错的,因为结果已经注定,解释再多也无法改变。
我也理解母亲对孩子的执念。
在她那个年代,外公外婆总是给她灌输一个概念,嫁出去了要赶紧生孩子,而且要生个男娃。
母亲对我的期望很高,但我经常逆着她的想法,最终的结果一般都很糟糕。
尽管她恨铁不成钢,依然接受我做的决定。
我的灵魂很想抱住母亲,和她说句抱歉,我没有好好孝敬他们,总是让他们操心。
“戚晚,走吧,你不欠任何人。”
过来劝慰的男人是戚晚的青梅竹马,亦是她流产后治疗抑郁的心理医生。
周医生抓着戚晚的手臂,离去前深深的回头望了一眼。
眼神复杂。
父母没有阻拦他们,如同丢了三魂六魄的行尸走肉,僵硬的捧住了脸。
“儿子,对不起...”
一阵天旋地转,我的灵魂游荡在时间长河之中,逐渐飘远。
3
出生时我就被父母寄予厚望,受到亲人的宠爱。
因为我是三代单传的男孩。
父亲花钱找人给我起名,因为命中缺木,所以取名为陆森。
同时寓意着前程万里,家族枝繁叶茂,以后能多生几个孩子,像参天大树一样顶天立地。
小时候的我其实并不叛逆,或者说被逼无奈,不得不对按照父母的命令去行动。
无论什么考试都要做到第一名,说是培养兴趣给我报的课外班,却要认真完成课堂内容,依然要做到最好。
学习到头晕眼花流鼻血,游泳时直接把我丢进水里,为了练琴不断磨破的手指...
类似的记忆充斥着我整个童年,把它染成彻彻底底的纯黑色。
以至于我将这段记忆用层层铁链封锁,始终不愿想起。
直到那天,意外发生了。
寒假去外婆家吃饭,夜晚父亲开车回家。
当时下着小雨,我躺在后排久违的打起了盹。
饭桌上父亲也不让我放松,要认真答复长辈的问题,而不是和同龄人一样顽皮打闹。
说实话,这比学习还要痛苦。
如果回答的不得体,父亲就会在事后拿荆条鞭打我。
母亲总是站在一旁边哭边教育:“儿子,你以后要支撑整个家庭,要成为合格的父亲,必须更加努力...”
起初我还会被这些鸡汤打动,渐渐的我就麻木了。
双眼失去了光泽,双耳屏蔽了外界的声音。
我陷入了漆黑无光的沼泽中,像舞台上的提线木偶,机械的做出各种动作,给出正确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