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女子》
沈洵之凯旋回朝那日带回了他的救命恩人。
他说欠人一命总要还的,所以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那个女子。
后来,我和女子一起被山匪绑架。
在二选一时,沈洵之毫不犹豫选了她。
沈洵之不知道的是,我已经有身孕了。
1
时隔三个月再见沈洵之时我愣了一下。
他正小心搀扶着一名女子下马车。
女子面若桃花,眼眸如星。
见到我,她笑容浅浅,冲我盈盈一拜。
「参加公主殿下。」
礼数很周全。
但她牵着沈洵之的手没有松开。
我轻蹙眉头,看向沈洵之。
他没注意到我的情绪,只是着急扶起女子。
「你伤还没好,凤轻不是在意这些俗礼的人,往后这些就免了吧。」
女子回眸一笑:「多谢沈大哥。」
两人眼波流转,岁月静好。
我呼吸不由得紧了几分。
出征前沈洵之答应我,会尽快结束战事,回来陪我过元宵。
他答应我的事向来不会食言。
所以我早早等在城门口,也想把我有孕的事亲口告诉他。
但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凤轻,这是许卿卿,她在战场上救了我一命,是我的救命恩人。」
沈洵之看向女子,满目温柔缱绻。
「卿卿的亲人都已经在战事中丧生,从今往后她便住在将军府与我们一同生活了。」
听着男人的话,我的心渐渐沉入谷底。
我和沈洵之青梅竹马又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沈洵之少年英雄,面如朗月,雄姿勃勃,一杆银枪打下累累战功。
是许多女子的心仪对象。
可他从来都清冷自持。
除了我和他那一杆银枪,他不与任何人事物亲近。
他总说:「轻轻是我唯一的例外。」
可在今天,他同我说。
「卿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理应对她特别一些。」
沈洵之是大周的战神和顶梁柱。
以往为了救他而受重伤的将士和百姓也不是没有。
可谁也没有许卿卿这样的待遇。
许卿卿好似全身上下都在告诉我,她很特别。
可我最讨厌的就是除我以外的特别。
「把手给我放开!」
我冷脸呵斥。
女子笑容僵在嘴角,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是卿卿逾矩了,请公主赎罪。」
她松开沈洵之的手,又踉跄了几步。
仿佛受了很大的屈辱。
沈洵之没有马上去扶,因为他意识到我不高兴了。
「让赵副将送她回府,我们直接去逛灯会。」
沈洵之上前几步为我整理披风。
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风,将一股味道送进我的鼻腔。
桃花味。
我和沈洵之都讨厌的味道。
「臭死了!
「你为什么会沾上这么难闻的味道!」
气氛低迷。
士兵丫鬟们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几百号人的城门口只有许卿卿发髻上的桃花簪在丁零作响。
沈洵之的眉眼爬上一丝不耐烦。
「如果你没有逛灯会的心情,我们就进宫过节。」
他这是在威胁我。
因为我最讨厌在宫里过节。
「反正我逛灯会的心情已经被破坏了,既然你想在宫里过节,那就进宫吧。」
沈洵之愣住了,他没想到我居然会同意。
宫宴上,众人因为我的出现无心看歌舞,忙着交头接耳揣测我怎么会突然进宫。
宝座之上的端贵妃也是如坐针毡。
频频向我递来眼刀。
父皇打量着我和沈洵之,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对于这些,我置若罔闻,只一杯接一杯地将面前的佳酿灌进肚子。
沈洵之阴着脸,终于在回去路上彻底爆发。
「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已经说了卿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非要这么小心眼跟她过不去吗?
「在城门口闹完又去宫里闹,好好的一个节过成这样,早知道我就不赶回来陪你过节了。」
2
宫道上的穿堂风透骨的凉。
我被吹得眼眶酸涩,滚下热泪。
「她也是你的例外吗?」
沈洵之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什么意思?」
「你的马车从不让除了我以外的女子坐,你的手从不牵除我以外的女子,你的心也从没住过除我以外的女子。
「这些,从今天开始都要变了吗?」
越说心越痛。
到最后,我的嗓音染上浓厚的哭腔。
沈洵之怔住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到我哭了。
「不会变,永远都不会变。」
沈洵之紧紧抱着我,下巴一下又一下地蹭着我的头顶。
「轻轻永远都是我的例外,不会有任何人能改变这一点。」
我和沈洵之一起经历过许多。
母后和父皇是政治联姻。
母后生下我后便只在翊坤宫内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父皇的真爱端贵妃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没少让宫人磋磨我。
是沈洵之经常来冷宫里给我送吃的用的,我才能长大。
后来沈家蒙冤,是我冒死把证据送到父皇面前,保下了沈家上百口人的命。
我和沈洵之是历经生死才修得的正果。
所以我从没想过他的心会变。
直到许卿卿的出现。
这个第一面就让我很不喜欢的女人。
一大清早,她就举着一盏灯站在院子中央。
府里下人围着她凑热闹,叽叽喳喳讨论这盏灯怎么会到她手上。
「花灯会的头彩往年都是将军赢来送给夫人的,没想到今年到卿卿姑娘手上了。」
她捂着嘴,轻声笑道:「我都让沈大哥别送了,但是他非要送给我。」
女子眼尾还有些红肿,想必是哭了一整晚。
我想起昨晚沈洵之送我回房后确实是悄声出去了好一会才回来。
原来是给她赢花灯去了。
胸口腾起难以压制的怒火。
我差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扇她一巴掌,抢回那个花灯。
可那张看着那张令人作呕的,卑贱的脸,又觉得亲自动手会玷污了本公主的手。
我唤来贴身侍女小桃,给她嘱咐了几句。
第二天。
全府人都收到了一模一样的花灯,以及一个大红包。
小桃跟在我身边久了,了解我的脾性。
东西送出去的时候还顺带告诉大家。
「这是将军和夫人的心意,想让大家伙一起欢度元宵。每个人拿的都是一样的,没人是特殊的。」
早前大家只觉得许卿卿救了沈洵之一命,所以待她特别一些是应当的。
我此举很快让大家明白,她不单是因着救命恩人的身份才住在府里。
她根本就是来者不善。
许卿卿很快发现,昨天还和她有说有笑的下人今日看她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更有胆子大些的。
在她身后大声地啐骂贱蹄子。
许卿卿羞愧难当,哭哭啼啼地提着花灯闯进了沈洵之的书房。
自从沈家出事后,沈洵之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
可他因为女子的几滴眼泪,对我发了火。
花灯碎在我脚边。
沈洵之一脸失望。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卿卿的话我已经死了!
「你的心胸就这么狭隘,连我的救命恩人都容不下!
「如果你非要赶她走,那我就和她一起走,以后这将军府就留给你一个人住吧。」
3
「你不必走,她也不必走,我走就行。」
我看向门口一脸无措地许卿卿,语气嘲讽。
「救了沈将军的人就可以住进将军府,日后这府里怕是要人满为患,我还是提前腾出地方为好。」
沈洵之突然脸色煞白。
他估计是才想起,眼前这个被指责心胸狭隘的人,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而且是整个沈府的救命恩人。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许卿卿就突然晕倒了。
「轻轻你别生气,等晚点我会好好和你解释。」
沈洵之丢下这句话就抱着许卿卿走了。
独留一室孤寂和碎裂的花灯。
我捡起花灯,心中一片凄凉。
当年被母后抛弃,父皇又偏听偏信,觉得我孤傲难驯,将我丢在冷宫不管不问。
这么多年摸爬滚打,沈洵之是我活下来的理由和依靠。
成婚七年,我一直都没有实感。
直到知道自己有孕那一刻,我才真的觉得,我有了自己的家。
眼看着幸福就要抓到自己手里,它又要溜走了。
我摸着小腹,决心再努力一次。
我不信和沈洵之感情会败给许卿卿那短短三个月。
许卿卿昏迷不醒,沈洵之去了宫里为她请太医。
我留下一封信,收拾行李连夜离开。
当年端贵妃难产。
我为了向父皇表现,连夜上山礼佛为端贵妃求平安,没想到遇到了山匪。
小桃回去搬救兵,父皇却信了端贵妃的话觉得我是在自导自演,不肯派兵相救。
沈洵之单枪匹马来救我,却和我一起被困在山洞中几天几夜。
那次之后我对亲情彻底心死,却也和沈洵之互通了心意。
我在信中说了有孕的事,也提起了这段往事。
如果他有心,自会知道该去哪里找我。
我抱着十足的信心在山洞里等着。
却只等来一群蒙面人。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捆住手脚高高吊起。
耳边是一个男人在高声放话。
「沈大将军,听闻你一人一枪可抵一座城,好不威风啊。今日初见,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夫人和美人,你选一个带回去,剩下一个送给我们如何?」
沈洵之清冷的声线传来。
「两个都给我放了!」
「沈大将军可不能这么贪心,你只能二选一。」
两个?
那另一个是谁?
正疑惑,一道女音自身旁传出。
「沈大哥,你别管我,快救公主吧!」
许卿卿?!
怎么会是她!
我挣扎着,想要开口说话,可嘴里塞了布块,根本无法开口。
「沈大哥,能与你相识一场卿卿已经无憾了,只盼你和公主能好好在一起,卿卿愿化作廊下燕,岁岁与你常相见。」
话音刚落,刀剑破空声响起。
许卿卿闷哼一声。
随即,一股血腥味弥漫开。
「快选!否则我两个都杀了!」
直觉告诉我这是许卿卿的苦肉计。
沈洵之征战在外,就是敌国贼子潜入也不会是这样伤敌一百自损一千的报复方式。
可我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祈祷沈洵之能识破这点伎俩。
山风呼啸中,我听到沈洵之淡淡的声音传来。
「我选,她。」
4
我输了。
我输得一败涂地。
我听到许卿卿得意地暗笑。
她说:「你输了。」
我看不到沈洵之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只能听到许卿卿说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的哭诉。
我的心就如眼前的世界一般黑暗。
四肢冰冷麻木,只能任由人扛着走。
不知过了多久。
那人将我丢下。
隔着头套,我闻到很熟悉的味道。
那是冷宫里常有的。
潮湿、绝望、死亡……
我想,我应该是梦醒了。
就像在冷宫的无数个夜晚。
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无边的黑暗将我包围。
过了半晌,身旁传来扑簌簌的声音。
有一只小手为我解开了束缚。
脱下头套后我才发现。
这是一座地牢。
一起被关的还有七八个女人,还有刚刚给我松绑的小女孩。
听她们说,那些山匪明天就会把大家拉出边境去卖掉。
有些模样好的还要送去邻国做奴隶。
我听得心猛然一揪。
许卿卿不仅要我心死,还想让我死在外面!
看我脸色不好,刚才的小女孩抓着我的手安慰。
「姐姐别怕,二丫等下爬上去给你多偷点吃的,你吃饱了明天就好逃跑了。」
顺着她的视线我才看到,地牢上方有一个铁窗。
铁杆之间的缝隙刚好足够二丫爬出去。
在遇到沈洵之之前,我曾自己在冷宫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做过。
我甚至杀过一个端贵妃派来,试图推我下枯井的小宫女。
所以,我从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公主。
我是夹缝里求生的野草。
即使没有爱情,我也会从地狱里爬出来,把试图杀死我的人拖入地狱。
想到这,刚开始的麻木荡然无存,只有复仇的火焰在心口熊熊燃烧。
「不用等到明天。」
我望向二丫的脸蛋,语气坚定。
「我们今晚就跑。」
只要不是铜墙铁壁,任何一座牢笼都有破解之法。
我找来两件厚衣服拧成绳。
两个妇人将我扛起,送到天窗处。
衣服穿过三根铁杆再绕回来,交叉在一起,顺着一个方向反复拧,直到铁杆变形。
很快,天窗露出一个足够成年女性爬过的口子。
我们一个接一个送的陆陆续续往上爬。
就在一切顺利的时候,有个妇人突然倒地。
我这才发现,她竟大着肚子。
而且快生了。
上头人催促着:「小娘子快上来啊!」
我扭过头,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你们走吧。」
月光透过天窗洒在发顶。
我仰起脑袋,心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要留下来帮她。」
从小到大,我都不是被选择的那个。
但是现在,我可以做一回选择的人。
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是母亲。
我想,我们四个可以努力一把。
天快亮了,先上去的人没有多作耽搁,先跑了。
我扶着女人,将外衫铺在她的身下和她一起努力。
女人忍着剧痛咬着布块,愣是一声不吭。
终于在天光破晓时,一声啼哭划破了寂静。
「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女人睁开眼,看向婴孩的眸中满是不舍和眷恋。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孩子生出来就意味着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没有多做犹豫。
我放下孩子就把她托了上去。
而后是孩子。
最后是我。
但刚生产过的女人根本没有力气把我拽上去。
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5
曙光洒在脸上时,我被拽了下去。
赶来的山匪没能抓住跑掉的女人就把怒气都撒在我身上。
我小心护着肚子,手上抓着发簪,想找机会完成反杀。
但男女体力悬殊还是太大。
在侧身躲过一鞭后,我没能躲过迎面而来的一脚。
我的小腹结结实实挨了一道。
一股热流很快流了下来。
心口痛到无法呼吸。
耳边是那日呼啸的山风和沈洵之无奈的叹息。
他说:「我欠卿卿一条命,我理应还给她。」
我听到了。
他在选了许卿卿后说了对不起。
还说会尽快来救我。
有马蹄声传来。
我努力望向入口处。
不是他。
是那几个被我一个个送出去的女人。
她们挥舞着斧头铁锹,逆着光冲进地牢。
我倒在血泊中,身体刚好被这道光笼罩……
我醒后才知道,来的是驻扎在城外的铁鹰军。
在军营的赵山岚是沈洵之的副将。
他一听女人们的描述就知道是我,连忙给沈洵之送信,又带兵赶来剿匪。
孩子到底是没保住。
但我并没有多少难过。
与其生在一个爹娘不和的家里,倒不如别生出来。
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轻轻,这些日子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管了,等养好了身子,我们还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沈洵之眼眶微红,浑身酒气熏得我胃里作呕。
「什么都别管的意思是,不用为孩子报仇,我受的罪自己忍着就可以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洵之捏紧了拳头,仿佛在极力压制火气。
「那群山匪已经尽数被抓,自有朝廷律法会制裁,你还想怎么报复呢?」
「那座山自从我当年出事后就再也没出过山匪,如果不是有人指路,山匪会那么精准在山洞里找到我?」
沈洵之深深看着我,突然笑了。
「你也知道那座山已经很久没出过山匪了。」
我怔住了。
「难道你觉得,那群山匪是我找过去的,目的就是为了用自己的孩子嫁祸许卿卿?」
我声音有些发颤。
我实在不敢相信,一起出生入死,相互陪伴十几年的男人居然会这样想我。
沈洵之没说话,只是轻叹着放下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