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侵犯后的第三个月,我开始自救

每读故事 2024-09-29 09:03:11

我蜷缩着,裹紧四肢想要让自己暖和一些,可是怪物进来了,它劈开我合紧的双腿,撕开我懵懂的无知,野兽般将我拉入地狱。

此后我惊惶,无措,躲避,藏匿,甚至自欺欺人的想要粉饰太平……可痛苦还是接踵而至。

我赤裸地躺在大片血污里,刚要向上的人生被狠狠往下扯坠,我痛不欲生。

在那一刻我想如果我死了,也许就轻松了,但突然间,我听到小猫般孱弱的哭声从身下传来。

上课铃声响起,我猛地起身向教室外跑,匆匆对语文老师说了句肚子痛,便朝反方向的卫生间跑去。

一声声的“老师好!”在我身后起伏落下,我跑过窗明几净的教室,闪进遮挡突起的厕所。

冲进女厕所里,没有门挡的厕坑空荡荡的一览无遗,没有人!

见此我的忐忑稍微是放下来一些,但还是夹着腿往最角落的厕坑走。

完事后,我站在厕坑上,低头看着自己凸起的小腹,有些不太懂我是吃胖了,还是肚子里长了什么肿块。

地理老师每次徒手画板块图时,他胖胖的油肚都会带领他西装蹭上一层粉笔灰,我是不是也会胖成地理老师那样?

又或者是像隔壁周孃孃那样,肚子里长了个肿瘤,没几天人就去了?

上周没留意到肚子凸出来时,我还觉得自己是万事通,事事皆知。

上到物理老师喜欢英语老师,下到隔壁家孵出来一窝全黑小鸡,我都知道。

但现在我却不知道自己的肚子究竟怎么了。

课间操,我借口肚子痛没有去操场,趴在桌子上,依旧低头看我的肚子。

“张茜茜,别睡了,起来吃东西。”

后桌的闻小夏叫道,我这才发觉教室里还有其他人。

转身过去,闻小夏递了个棒棒糖给我:“你也是来大姨妈了对不对,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好了。”

闻小夏说着又低头从粉色的零食盒里挑挑拣拣,最后抓了一把亮晶晶的酸酸糖给我。

我接过糖,阳光下亮晶晶的糖纸特别好看,我立即想到要把糖吃了,然后用糖纸折蝴蝶挂在窗头。

“张茜茜,你第几天了?”闻小夏含着的棒棒糖是草莓味的,一张口便是一股甜甜的草莓味袭来。

我没有来大姨妈,但还是胡乱地说道:“第二天,最疼的一天。”

闻小夏点点头:“我也觉得第二天最疼,小肚子涨涨的,坠坠的不舒服,所以我男朋友就买了一整盒糖给我。”

闻小夏说完朝我眨眨眼:“要帮我保密啊!”

保密男朋友吗?

我没有细问,肯定的点点头。

少女的分享欲很是旺盛,闻小夏嗦了几口棒棒糖,又是凑到我的耳边道:

“张茜茜,我男朋友说等我毕业就跟我结婚,到时候你来当我的伴娘好不好?”

“毕业就结婚?”我不解地看向闻小夏,“我们还是初中生,毕业时还没成年,领不了结婚证,怎么结婚?”

闻小夏一手揽过我的肩头:

“张茜茜,课本上讲的不能全信,办酒席也是结婚,酒席可比结婚证靠谱多了。”

我还是不懂,闻小夏就继续解释。

“我男朋友说结婚证只有夫妻有,只有夫妻看得到;但办酒席却是全村都看得到,全村人都知道,所以结婚还得是办酒席才正规,结婚证是不靠谱的。”

听着闻小夏说了一大通,我也没听懂多少,但酸酸糖很好吃,吃都吃了,所以我同意给闻小夏当伴娘。

傍晚放学回家路上,路过菜市场门口那家内衣店,我又忍不住停下,看着穿在模特身上的高腰收腹裤。

这是我这两天做梦都想要梦中情裤。

“一秒收住小肚腩”的广告词,让我幻想如果穿上这条高腰收腹裤,我的小肚子就能被束缚平整,我就不会不好意当众上厕所了。

只是118块的价标好贵,我没有这么多钱。

家里空荡荡的,奶奶又去打麻将了。

厨房里没有烟火气,四方小桌上放着个小汤碗。

我上前拿起小汤碗,下面果然压着5块钱,这是我今晚的饭钱和明天的早点钱。

往常见到这5块钱,我会因为被独自留在家而难过,可今天看到这5块钱,我却有了另外的想法。

如果我把这5块钱攒起来,不出一个月就攒够钱买到那条高腰收腹裤。

到时候我的肚子肯定就会平下来,尿频尿急的毛病,估计也就能束缚住了。

这样想着,我心情不错地祈祷奶奶每天都去打通宵麻将,留我一个人在家也无所谓。

我多好养啊,插上电磁炉煮碗清水面就能喂饱。

晚上临睡前,远在粤市打工的妈妈打电话回来。

照例说了几句日常,妈妈就开始抱怨爸爸抽烟喝酒,弟弟不听话,直说留在老家的我命好,坐着等他们在外赚钱给我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说着说着,妈妈留意到被我封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我瑟缩地回头,看了看被我用塑料布和细木条子封住的窗户,下定决心要跟妈妈说那件事。

但还不等我开口,妈妈那边就传来弟弟张家宝的哭声,来不及说声再见,电话就被挂断了。

直到手机黑屏,映出我失落的脸,我才回过神来。

盯着黑屏看了一秒,我觉得上面的自己很丑很难看,于是扔开手机,起身从校服裤兜里掏出闻小夏给我的糖。

亮闪闪的糖纸来回折叠,居中掐住,再用白色的棉线穿成长串,挂到了被我补得乱七八糟的窗户上,丑陋斑驳的窗户,好像稍微是好看了一些。

睡到朦朦胧胧时,我听到了钥匙扭动门锁的声音,有人进了我的房间!

我顿时警醒过来,大叫一声:“不要过来!”

随即眼泪就止不住地蹦出眼眶,小腹更是一阵紧缩,尿意又来了。

“张茜茜,大半夜不睡觉,大呼小叫的要吓死人吗?魂都被你叫丢了!”

我扭头看向声音发出处,是一脸疲色的奶奶,双眼里满是血丝,正不满地瞪着我:

“我说这几个月电费怎么涨了,原来是你这个丫头片子睡觉不关灯,你当你爸妈在外省打工容易吗?小小年纪不知道节约,以后看谁敢要你!”

在奶奶的骂声和钥匙的响动声中,我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半夜回来,肯定是输牌了想找人撒气。

不过想骂就骂吧,只要进到我房间的是她,怎么骂都可以。

奶奶骂够了,一把扯下拉线开关,灯灭了,黑暗侵袭。

我瑟缩地靠在床头,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直至奶奶房间的门被关上,我才缓缓起身下床。

从床下拖出一截裹着布条的长木块,挡到门缝下,遮住任何可能漏光的缝隙,而后才又小心翼翼地攀上拉线开关,慢悠悠往下拉动,重新让灯光洒满房间,将所有的黑暗驱散。

第二天课间操时间,请假留在教室里依旧是我和闻小夏。

闻小夏低头从零食盒子里摸了一阵,掏出一包小薄饼给我,接着又跟我说她的男朋友。

“阿冰很厉害的,他自己就能喝一件啤酒。”闻小夏说得一脸崇拜,“他喝酒不上脸,他兄弟都以为他没醉,但他悄悄跟我说他喝醉了。”

“他说他一喝醉了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找我,想和我结婚。”

说到这,闻小夏突然脸颊一红,双手撑着下巴,一脸向往,“嘿嘿,其实我也很想快些毕业嫁给他。”

初升不久的太阳洒在闻小夏身上,将她脸颊上软软的小绒毛都照了出来,特别的可爱,奶奶脸上就没有这种可爱。

“小夏你这么可爱,你男朋友一定很帅吧!”我突然有了一点好奇。

闻小夏撇着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是很帅,都没有班上男生帅。”

“啊,那你喜欢他什么?”

在我的认知里,公主配王子,可爱的女孩也该配个帅气的男子,小说漫画里都是这样写的。

“他虽然没有男同学帅,但他有男子气概,他喝酒抽烟都特别帅,而且他带我去超市买零食,从来不看价格,我喜欢的他都给我买。

“他是男人的帅,而不是男孩子的帅,这是两种不一样的帅,我还是喜欢他这样的帅。”闻小夏说着又是嘿嘿一笑,看起来对她的男朋友特别的满意。

“我喜欢的是男人的强大,而不是乳臭未干小孩的皮相。”

闻小夏看我依旧无法理解的样子:

“要不我让我男朋友给你也介绍个男朋友,这样你就知道男人的帅了!”

我立马摇摇头,“我妈不准我谈恋爱,不可以的。”

“你爸妈都在粤市打工,山高皇帝远,他们管不到你的。”闻小夏说着上前一步,坐到我身边。

我依旧摇头:“不好,我奶奶会知道的。”

“傻呀你,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知道你有男朋友。”闻小夏揽过我肩头,“有了男朋友他就会给你买好吃的,毕业了你们还能永远在一起。”

好吃的,永远在一起?

我犹豫了一下,目光瞟到闻小夏脸上,而后是她平顺的小腹,尿意突然又来,于是猛然起身,拒绝了闻小夏,又往厕所跑。

闻小夏跟着跑进来时,我已经解决好问题,努力吸了吸肚子,将衣服拉扯好了。

“张茜茜,你觉得谈恋爱不好吗?”闻小夏追问道。

我摇摇头,有些悲伤的道:“小夏,我大概是得了绝症,不能谈恋爱去祸害好人家的。”

自此以后,闻小夏追着我问过具体是什么绝症,会不会像悲情言情里那样的引人泪下?

如果真是的那样的赚人眼泪,那么谈一场生死之恋也算是不辜负生命,而且听着也挺感人的。

闻小夏的话,让我想起不少凄美的爱情故事,也随之遐想几分钟,但也就只是想想而已,最终我摇摇头,什么都不肯细说。

毕竟无中生有的谎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好在几次后闻小夏就不追问了。

我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直到班长通知缴体检费。

闻小夏才又是凑到我耳边道:“张茜茜,去体检就能查清楚你生什么病了。”

“你放心,到时候我俩全程一块走,我守门你检查,我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你得了绝症的。

“查出病因就能治病,现在医学昌明,很多绝症早就被攻破了,只是我们小地方没听过而已,所以你不要担心害怕。”

原来闻小夏以为我的含糊其辞,是不太确定自己的病况。

我其实不太想去体检,但如果没通过体检,就不能参加中考,也就无法继续读书。

我还是挺喜欢隔壁高中部的梅花园,所以挑挑拣拣穿了件宽大的毛衣罩在校服上,一路跟着闻小夏手牵手去中心卫生院体检。

路上,闻小夏好奇我穿了这么多件衣服,手居然还是冷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多穿了衣服,天也是晴天,手还和闻小夏牵在一起,可我却浑身发冷。

当我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接受四肢检查时,闻小夏真的如她所说,堵在门口,不让后面的同学挤进来。

但是当我将衣服下摆往上卷时,眼角满是鱼尾纹的医生一把扯上帘子,接着将堵在门口的闻小夏也撵了出去,关上了白色的房门。

“几岁了?”鱼尾纹医生的声音很温暖。

我呆呆的躺在床上,没反应过来问话的对象是我,等到鱼尾纹医生问第二次,我才回过神来。

“十四岁。”

十四岁的生日刚过,爸妈回来过年前,跟我约好要等过了我生日,他们才出去打工的,但是年都没过完,他们就带着张家宝去粤市了。

“交男朋友了吗?”鱼尾纹医生继续问道。

我摇摇头,鼻端满是消毒药水的味道,有点空旷的焦灼感。

“生理期多久没来了?”

这个我就有点记不清楚了。

我的经期和班里其他女生都不一样,她们都是一个月一次,我却是三个月、四个月来一次。

初潮时,奶奶倒是留意过这个问题,还一度用一种质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不清不楚地骂过我。

后来得知是我的经期周期长,差不多是季经而不是月经之后,却又笑说我还真会省钱。

我为此自卑过,甚至为了和女同学们有一样的话题,我还无师自通的学会蹭月经:

假装和交好的女同学一起来月经,因为好朋友之间是相互影响的不是吗?

所以我上一次真正的经期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真的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上周口头上和闻小夏一起来月经了。

鱼尾纹医生叹了一口气,搓了搓手摁到了我凸起的小腹上,刚开始摁的很轻,后来重重的摁了几次,我忍不住叫出了声。

“你妈妈没在家吗?”鱼尾纹医生摁完肚子,将我的衣服遮下回来。

我点点头:“外出打工去了。”

“有没有和男人一起睡过?”

我猛烈的摇摇头:“没有,没有!”

“好,没有。”鱼尾纹医生摁住我的肩,“不要激动,我就问问。”

“没有。”我再次肯定地摇头,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没有男人,没有睡过。”

我是被班主任送回家的。

奶奶又去打麻将了,家里静悄悄的一片。

班主任一进我的房间就皱眉看向窗户,说房间里都干干净净的,被封得乱七八糟的窗户就显得格外的突兀。

班主任摸着我头,语气温和地询问我为什么?

“老师,你能听我说完吗?”我发觉自己控制不住眼泪,它一张嘴说话,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淌。

班主任从包里拿出纸巾,帮我把眼泪擦干净:“我专心的听你说。”

我看着班主任,班主任一脸平和的冲我点点头。

磕巴了一下,说出了被我斟酌酝酿过无数次,想要说出口却被拦回来的话。

那是上个学期快期末考试时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天特别冷,奶奶在房里架了盆炭火给我就出去打麻将了。

我知道密闭的房间内不能烧炭火,因此没把房门锁上,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如果有先知,我宁可二氧化碳中毒,也不想要留门缝睡觉了。

半夜的时候,一股腥臭味突然靠近我,紧接着是一个透着寒意、特别重的东西压到了我身上。

它劈开我合紧的双腿,撕开我懵懂的无知,野兽般将我拉入地狱。

惊恐中我声嘶力竭的大叫,可呼救的“救命”只喊出一声半,就被它挥舞着拳头打晕了。

我无法明确的表述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因为我被打晕了,因为房间里漆黑一片,因为整个家里只有我一人。

醒来时,月亮挂着窗外,惨白惨白的,还格外的冷。

我扭头看向月亮,头是疼的,身上也是疼的,房间里还有一股一股的臭味,怎么也散不去。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月亮特别的可恶。

为什么在我受欺负时它藏在云后面,让我什么危险也看不到!

为什么我一身狼狈的时候,它又是这样的皎洁无暇,就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狈不堪。

我忍着浑身的疼痛起床烧水洗澡,等待水开的过程中,我想如果奶奶在这个时候回来,我就跟奶奶哭诉,让奶奶帮我拿主意。

可是奶奶当晚没有回来。

第二天我又想,那我放学了回去找奶奶,找到奶奶就跟她说这事,让她帮我主持公道。

结果我去找奶奶的时候,正好她输了牌,当即就被骂了一通赔钱货,话到了嘴边被打骂了回去。

过年爸妈回来时,我找了机会想要跟妈妈说我的恐惧和担忧。

但穿得光鲜亮丽的妈妈,只顾着出门炫耀她的金项链金戒指,她给我带的过年新衣服,其实小了一个号,她都不在意,所以她也不会留意到我的走神和欲言又止。

至于爸爸不是出门耍威风,就是在家不停的指使我做这做那,仿佛一年在外被灭了的权威,要在过年这几天里从我身上讨回来。

所以我根本找不到人说那件事情,我不知道那件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因为没有一个成年人能够为我解惑。

我只能恨月亮,讨厌月亮,所以我把窗户给封上了。

也许看不到清冷皎洁的月亮,我就能慢慢的忘记那天晚上的事,毕竟那天的晚上只有月亮躲起来看到了所有。

可是,月亮被关在窗外,我有时又会渴望,渴望皎洁能够透过破破烂烂照进来,落到我身上。

只是它进不来了,就算我系了糖果纸的蝴蝶,它也不能再照进来了。

我说完后,整个人觉得平静了许多,但是班主任却哭了。

妈妈是三天后回来的,她一身狼狈,头发黏在脸上,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

看着我躺在床上,她放下手里的包,上前来冷不丁地就给了我一巴掌。

奶奶端着红糖鸡蛋进来,正好看见妈妈扯着我的头发打,立马是大叫着冲上来要劝妈妈。

没想到妈妈看到奶奶,战斗力立马就是扭转到奶奶身上。

“你个死老太婆,留你在家照顾茜茜,你看看你都照顾成什么样子了!”妈妈说着骑到奶奶身上就开始撕扯。

奶奶这两天都没有去打麻将,一直留在家里照顾我。

在班主任的叮嘱下,她也没有和我提及任何相关。

眼下却是因为妈妈的叫骂以及撕打,压制了两天的真性格终于是醒来。

不仅手脚用力挣扎,嘴上也是不饶人的:

“你们为人父母不尽责,只想着把儿子带在身边享福,把女儿随便扔在乡下散养,重男轻女不出事才怪!”

“不出事才怪?我看一定就是你引回来的祸端,你个老不死的克死老头子也不安生,夜夜在外面玩,留个小姑娘自己在家,流氓一定就是摸透了你的作息,才上门来欺负人的!”

“这是要给我扣屎盆子了?你怎么不想想当初你是怎么嫁进来的?你那时候肚子那么大了,急了才哭着求着要嫁过来的,我看就是你性子坏,生出来的丫头片子也跟你一副德性!”

她们两人打骂得起劲,我听着愣了好一会,才觉得自己脸上火烧火燎的疼。

我妈手劲真大,要是那天晚上她在家,是不是她就能一巴掌扇到那人头上,也将人扇晕过去,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呢?

这场互骂互殴的闹剧,在两人都没力气之后歇了火。

妈妈和奶奶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之后,再起身就是异常坚定地要带我去派出所销案。

“茜茜出了这种丑事,你怎么还会听老师的话去报警,把这丑事广而告之给所有人,以后茜茜还要不要活了?”

奶奶犹豫了一下,从她房间里翻出一件大衣给我披上。

“你是她妈,你做主。”

她们这就这样干了一架之后,又迅速达成了统一意见,完全没有过问我的想法。

“张茜茜起来,我们去派出所!”妈妈拉着我的胳膊,要把我从床上拖下来。

我摇着头不愿意去:“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做丑事的时候你怎么不拒绝,你要是拒绝了,现在我们就不用去销案!”妈妈说着又伸手扯我。

我一手紧紧的抱在床头铁靠上,一脸决绝的不肯:“又不是我做错事,坏人就该被警察抓,为什么我要撤案?”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有些烦躁,“当然是为了你,你不要天真了,你这件事情警察要是开始查了,到时候全村的男人都会被查,意味着他们家的长舌妇就都知道了这事,她们知道了之后,全镇全县城就都会知道这事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以后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她们编排你的素材,你走错一步、做错一点,她们都会翻出这件事当成是原因,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你想过这些吗?”

妈妈说着眼眶都红了,对上我的目光,却又扭开头不看我。

“可他犯罪了,他伤害了我,难道不应该把他找出来,难道被唾沫堆淹没的不该是他吗?”

我还是跟着妈妈去撤案了。

隔着玻璃门,我听不到王警官和妈妈在说什么,只看到她们情绪都有些激动。

太阳出来照到我身上,我却只觉得冷。

撤案回到家,就见奶奶领着个中年女子坐在客厅里。

妈妈捏了捏我的手,双眼看着前方的跟我说:“茜茜,孽种不能留,你还小,不能这样被困住手脚,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应该知道什么,我的意见和反抗是那么的弱,挣扎与不挣扎,都是一样被决定的结果。

陈姨早年是卫生院的护士,如今表面是个闲人,暗地里却是做着帮人在家接生的活路。

因为活好嘴严,拿钱消灾,很受欢迎。

奶奶这次请人过来,自然就是要替我解决孽种的。

我的小床上被铺上了一块塑料布,我赤裸着下身躺在塑料布上。

吃过催生药之后,宫缩的厉害,我疼得想要哭想要喊,但转头看到被我封得狼狈不堪的窗户,却又是喊不出来了,眼泪爬满全脸,落在塑料布上,又腻又臭。

迷迷糊糊间,我生出了如果现在就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去明白,去理解的想法。

总归我都是要失去的,何必要在失去前理解和明白,让自己痛苦不堪呢?

就在这时,我被一声如猫叫般的弱小声响叫停了死念,我想转头看向身下,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可是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转动一下脖子都能让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我看不到那个发出猫叫声般的新生命,只听到她们在安排它的命运。

“虽然小了一些,但养一养还是活得下去的。”陈姨手上经手过无数新生儿,说话是有权威性的。

“我们不能养这个孽种。”妈妈的声音格外的坚定。

“我知道隔壁村上有人家想要收养小孩,小两口家境不错,只是生不出小孩来,我替你们送过去,还能换点月子钱。”陈姨又建议道。

“不行,这孽种不能留,本就是不该来的,送人也不行。”奶奶也是异常的坚定。

“那你们的意思是生化?”陈姨再问。

这次妈妈和奶奶没有应声,我疼得看不清她们的表情,隔了一会儿,陈姨又开口道:“那你们要不要看看它?”

“不看了,不是我们的人,看了倒是让人不舒服。”

“不看不看,不该有的,连念想都不要留下。”

小猫儿样的哭声弱弱的,我听着听着就听不到了。

家里后院多了一棵山茶花,是妈妈从外婆家讨来的。

已经开败了的枝头还残留着一朵开到荼蘼的,粉白粉白的花瓣上一道道鲜红的纹路,将整朵粉白都给撕裂了一般。

我认得这树俗名叫“划破美人脸”的茶花,多漂亮的花,就这样被扇破脸了。

我这个样子是不能继续去参加中考了。

班主任秦老师来看过我,她在门外和奶奶说话时,语气还是温和的,倒是跟我说话时,声音却带上了鼻音。

我不敢看她,我怕我会哭,据说坐小月子也不能哭,哭了眼睛会瞎的,我不能瞎。

秦老师没问我为什么撤诉,也没跟我说中考的事情,只叮嘱我好好养身体,明年她还带毕业班,她随时欢迎我去找她。

闻小夏也来看过我,她身姿轻盈的钻到我房间里,看着我挂在窗前的糖纸蝴蝶,说她下次把糖纸都攒起来,给我挂上满满的一窗户。

我点点头应下。

想了想又开口跟闻小夏说,生小孩很痛,就像是把自己的内脏活生生的从身体里摘离一样。

而且躺在塑料布上的那一刻,人就不再是人,而是像个动物,或者说是一块等待剥离的肉,很痛苦的。

一直充当小姐姐解说角色的闻小夏,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了不解甚至恐慌。

我握着闻小夏的手,万分肯定的点点头:

“小夏,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痛苦的事情,之前一直没有人告诉我们。

“我不知道结婚的喜悦能不能冲淡这种痛苦,但我经历过这些痛是真实的,我想告诉你我的真实感觉。

“我不想你只看到糖,却看不到被糖衣包裹着的苦芯。”

妈妈在家里待了两周,爸爸便打电话回来,说是弟弟太过闹腾,他带不住了,所以妈妈得赶回粤市上工以及照顾父子俩。

家里又只剩下奶奶和我,不过这次奶奶没有着急出门打麻将,而是认真地在家给我炖鸡汤。

鸡汤喝多了,会喝出一股鸡屎味。

我跟奶奶提了,但她觉得是我味觉出现了问题,说话间她又把一碗鸡汤送到我的手边。

“茜茜,你出了这样的事,以后怕是不好找人家了,所以如果遇上愿意要你的男人,你得多多顺着对方的意,好好学着伺候人家,毕竟是我们理亏在前,千万不要使小性子,因为我们的使小性子的本钱已经没有了……”

奶奶的话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我好像一双被试穿过的鞋,分明还是好好的,但已经被世俗定义为破鞋了,已经不能被正常对待了。

等我能下地走路,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广播体操声,肢体下意识地想要比划起来,可一抬手才察觉四肢僵硬的仿佛是生锈的老机器,已经不复轻快年轻。

又过了一月,手机上传来中考信息屏蔽的短信,我终于鼓起勇气出门。

菜市场门口那家内衣店的收腹裤依旧118块一条,我的包里有58块,依旧不够买一条可以藏住一切的收腹裤。

但我现在也不需要收腹裤了。

我在菜市场买了一只38块的烤鸭,又在十元店看到一只紫毛的小熊。

稀疏的紫毛根本遮盖不住小熊的全身,斑秃一般又长着紫毛的小熊,怎么看都是个怪异又丑陋的存在。

老板见我盯着小熊看了许久,于是主动让价,说是8块钱就给我。

我还是付了10块钱,丑也是事实存在的,为什么要贱价呢?

蛋糕店的蛋挞3.5元一个,我买了两个,剩下的三块钱,我买了小半卷系生日蛋糕的彩带。

回家后,我带着烤鸭和蛋挞去到茶花树边上,我吃一口烤鸭就给小茶花一口,蛋挞一人一个。

至于丑丑的紫毛小熊,我给它系了个领结,绑到了小茶树上。

我挨着小茶树,从中午坐到傍晚。

起身的时候,我跟小茶树说这个地方真不错,遥遥可以看见学校的红旗,耳朵好一些天天都能听到上下课的铃声,真的挺好的。

吃过晚饭,奶奶又要去打麻将了,她收拾好厨房,问我一个人在家行不行,我点点头说可以的。

奶奶出门后,我拿着锤子回房,将窗户上钉着的木条起下来,仔细的擦干净玻璃,重新将月亮迎进来。

我坐在窗边给秦老师和王警官写信。

我被强奸后,一度很害怕。

我害怕每一个从我身边路过的异性,害怕每一个目光瞟向我的异性,因为我不知道那个强奸犯是不是就躲在他们身后盯着我,像窥视再次准备猎捕的猎物,又像欣赏已经到手的战利品。

我如惊弓之鸟般过了三个月,实在是无法忍受这种自我折磨。

于是我换了个与自己和解的方式:我假装事情没有发生过,假装那晚只是一个噩梦,太阳出来了,噩梦就会散去,我就该重新成为无忧无虑的孩子。

在我一次次的自我暗示下,这个方法好像是起效了,快乐好像又重新回到我身上,我高兴地上课放学,高兴的考试,期待中考和未来。

可是这高兴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

褪去冬天的衣服后,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肚子大了起来,我不是没有想过怀孕的可能性。

只是我不愿意相信事情的恶劣程度至此,我宁愿相信我是长胖长丑了,甚至是真的身患绝症也可以。

我不该承担被侵害后的恶果。

但是我真的好倒霉,体检把我的所有的粉饰太平都扫得一干二净,我的虚假快乐,一戳就破。

被强制撤案的未得正义,生产时垫在我身下满是血污的塑料布,不被允许见上一面的小婴儿……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太弱小,所以我无法决定。

但经过这两个月的思虑和分析,我终于找到我可以决定的事情。

那天凑近我的腥臭味,我嗅到就忘不掉,所以我一直在找这个罪恶的味道。

好在我们村里人不多,没费多少力气,我就找到了。

王环路18号家的张德生,他身上的味道和那晚的味道一模一样,我嗅到就想吐。

还有他后颈的那颗大痦子,跟我当晚挣扎时抓到过的一致。

当然了,最不可辩驳的是小茶花树下的孩子,应该还没完全腐坏,验DNA应该是最科学的审判。

人间好苦,身为一个女孩子更苦。

以前我会幻想如果有下一世,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上什么不一样的生活。

现在我不想了,我不想继续此生,也不想再有下一世。

我是被张德生毁掉一生的,我要让他赔上一生,要让他一生都活在唾沫堆里,让全部人见到他家都绕道走。

只是我太弱小了,呼声根本传不出我家围墙,所以恳请秦老师和王警官一起还我一个清白,谢谢你们!

写完信,我设置了定时发送给两位我信任的人,然后又在社交APP也设置了定时发送。

做完这一切,我拿上编好的蛋糕彩带,头也不回地离开家。

王环路18号家张德生家门口有一棵柿子树,小时候我听奶奶说,柿子树上常常藏着鬼,夜里不要靠近。

今晚我就要成为这树上的一只鬼。

爬上柿子树,将彩带固定好后,我回头看了一眼家的方向,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看不到也好,终归女子是没有家的,日后我就栖身在这柿子树上,永生永世看着恶人不得好死。

风轻轻,月白白,一抹红魂荡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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