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也许到了某个年龄，你对时间的感觉会非常不一样。我以前没有想到，也许应该是把一生很多的点点滴滴加起来，才是一个生命的长卷。

苏东坡说：“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这一生里面，有自己觉得顺利的日子，不顺利的日子，快乐的日子，不快乐的日子。所有的这些加起来，才是我的一生。

如果已经先界定，我的人生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大概会少掉一大半的人生。

我不再分别人生里面晴朗的日子，刮风下雨的日子。

苏东坡走出监牢，才有了这样的领悟。繁华过，落魄过。热闹过，清静过。爱过，恨过。于是懂了，人生不过也就是这样。

二

我自己从来不觉得我是导师，导师是美本身。

在长期的焦虑和压抑下，我们忽略了生活里面有美这件事。美并不奢侈。美可能就是苏东坡说的“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它是不用钱去买的。

池上的农民并不比台北的人不懂美。他们把路灯拆掉，看夜晚的月光银河。都市里的知识分子，可能会有一个误解，觉得下去乡间是教育他们，而我觉得是去受教育。

中国最好的知识分子，都是在下放时写出他们一生最好的东西。他们离开了官场，离开了职场，离开了知识分子的框架，他们自由了，他们看见底层的人怎么样生活。

三

为什么文化会有阶级，会有高下的差别。

今天的中国富有了之后，我是不是知道，我的艺术，和陕北一个老大娘剪的窗花，价值是不一样的。当我到了延安窑洞，看见家徒四壁，可是她们会用剪刀红纸，剪出一个漂亮的窗花。

它带给我的感动，我没办法和世界上了不起的艺术比较，它们是不同的价值。

在荒凉的陕北，窗花安慰了许多人，给人鼓励，也给人过年的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