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内篇》蠡第十五:无用之用

袁连法爱文学 2024-09-11 12:31:07

第十五节 无用之用

梳理一下前三章隐含的呼应:《齐物论》对应于二虫之议,以消解“大小之辩”;《养生主》对应于大瓠之种,以明“有蓬之心”;《人间世》则对应于樗之不用,强调以物相物。首章《逍遥游》是天人地的三元结构,它想表达的是三者之间的齐一性(即逍遥),这个架构釆自《易经》,但在对人的处境处理上显示了儒道的差别。《系辞传》下第十章:“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而第十二章又说:“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人谋鬼谋,百姓与能。”《说卦传》第二章明确贯通三才:“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结驷千乘(暗指千乘之国),隐(荫)将芘(庇)其所藾(赖以隐藏,如在草丛)。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异材夫!”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俯而视其大根,则轴解(象轴一样散开)而不可以为棺椁;舐其叶,则口烂而为伤;嗅之则使人狂酲三日而不已。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

以木比神人之德。神人,“所过者化,所存者神”。回到《逍遥游》“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能成为别人可用之器就是材,如果能够成就自己的价值就是才,其实这是社会与个人的正常关系。但是,在庄子时代,天下糜烂,无论成材或者成才都可能是助纣为虐的工具,不然的话,就无有用武之地,如儒墨。

  宋有荆氏者,宜楸柏桑(宋荆楸柏桑皆木之象,本是无何有之乡)。其拱把而上者(桑),求狙(击打)猴之杙(小木棍)斩之;三围四围(柏),求高名之丽者(打制柏台)斩之;七围八围(楸),贵人富商之家求禅傍者(打造棺材)斩之。故未终其天年而中道之夭于斧斤,此材之患也(还有文木)。故解之以(当成)牛之白颡(白额之牛,参“牲用骍,尚赤也”)者,与豚之亢鼻(朝天鼻)者,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通“擿”。投掷)。此皆巫祝以(已)知之矣,所以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为大祥也。

于巫祝,不可用为不祥;于神人,不用为大祥。庄子讲怪树讲畸人,在常人看来都是不中用的东西,全形全德全用当然是理想的社会和人生,但那个时代能苟活偷生就很不容易了,夫复何求?庄子给人的撕裂感和幻灭感比老子更进一步,批判意识和批判力都超强。

  支(肢)离疏者,颐隐于齐(脐),肩高于顶,会撮(颈椎)指天,五管(官)在上,两髀(大腿骨)为胁。(形畸之人)挫针治繲,足以餬口;鼓荚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于其间(拿不了武器);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干不了重活);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锺与十束薪。夫支离者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奈何)德之衰也(孔子曾以麟死而悲)。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先人之道无非陈迹)。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孔子虽为圣人却无所成,故知天下无道);天下无道,圣人生焉(孔子已生为圣人,故知天下无道)。方今之时,仅免刑焉(既不能成就圣人也不能诞生圣人,简直不是人道之世)!福轻乎羽,莫之知载(一忽儿飘走了);祸重乎地,莫之知避(仓促间降临)。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还在为道德教化汲汲奔波)。迷阳迷阳(荆棘,无所用心;诈狂),无伤吾行。吾行郤曲(蹊径),无伤吾足。”

两个人物的对比。支离疏,畸形人,却可以自全于世;孔子汲汲于所谓的仁义道德,在战国那样的时代是无法济世拯民的,反而可能成为诸侯窃国殃民的藉口。畸形比全形,无德比有徳,无用比有用,或许更可取。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连命都难保,还求什么用世?能不为世用或许还能保全性命。回参前面的故事,孔子和蘧伯玉都是儒家的圣人,庄子借其口而吐块垒,反讽意味何其强烈!最后,参考一下《道德经》第十一章:“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庄子具体而微,老子含而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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