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人民解放军空军战斗序列中，有一支功勋卓著的队伍——王海大队。

任谁也能看得出，“王海”其实是一个人的名字。

王海大队的前身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第3师第九团一大队，队长就是王海。

王海不仅仅是我军优秀的空军飞行员，后来回国后还出任了飞行大队长、副团长、团长、副师长、师长、副军长、广州军区空军司令员、空军副司令员兼党委副书记、空军司令员。

1988年9月，王海被授予了空军上将军衔。

1951年10月20日，根据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的统一部署，空军第三师接替第四师入朝参战。

当时，空军第三师装备有先进的米格-15战机50架，飞行员50名，而王海就是该师第九团一大队队长。

王海是1944年5月参加革命工作，1945年9月入党，1946年6月参军。

也就是这一年这一月，国民党军撕毁和和平协定，大举进攻解放区，全面内战爆发。

王海是山东人，参加革命以后自然也是在山东参的军，抗战胜利后，山东抽调了不少部队骨干到东北去开辟根据地，王海也随大部队前往，但他并没有被调往一线作战部队，而是被调往即将成立的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学习。

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是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

抗战胜利以后，侵华日军撤离，在东北遗弃的航空器材和飞机特别多，具备创办航空学校的基础，于是在中央命令下，一批具备初步文化水平的人被选拔到航校学习，这批人后来成为了新中国最早的航空方面的人才。

东北老航校搬到牡丹江市后，为了迅速培养飞行员，在学校组成了一个有飞行经验的学校选定过去学过飞行的部分人员组成飞行教员训练班，学员编成2个飞行班（飞行第1期甲班12人、乙班31人）、1个机械班（机械1期40人），开始航空理论教育。

王海当时是机械队的学员，不久后又成为一名飞行员。

在东北老航校，王海学的很认真也很刻苦，也得到了日本教官的赞许：

“王桑（先生），你的大大的勇敢，将来大大的有出息。”

1950年6月19日，空军第四混成旅建立，王海任驱逐10团29大队中队长。

就在中国人民空军紧张训练之际，朝鲜战争爆发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参战后，空四师作为空军第一支建立的部队，也入朝参战，当时王海已经调到了新成立的空三师。

从空三师新建到1951年10月20日入朝参战，就短短262天时间里，空三师全师虽然组织飞行171个科目训练，但全师飞行员平均飞行时间也只有68个小时多一些。

甚至于他们连一次空靶也没打过。

当时，中国空军飞行员的飞行经验普遍不足，苏联教官也不想让中国的飞行员过早投入战场，毕竟他们的对手是参加过二战，拥有上千小时飞行经验的美军空军。

也就是这样的劣势下，空四师第一次入朝，却取得了不俗的战绩。

“如果一直在母鹰的护持下，小鹰是上不了天的。”

空三师接替空四师入朝之前，时任空军副司令员的常乾坤专程赶到沈阳机场做战前动员，叫了王海站起来发言，当时王海只说了一句话：

“美国人是人，中国人也是人，我就不相信我们打不下美国飞机！”

空三师入朝之后，一开始只是与美军空军小规模作战，我军取得了不俗的战绩，以轻伤一架的代价，击落敌机5架。

不过让王海印象最深的，还是入朝一个月以后的空战。

那也是我军首次与美军展开大机群的对战。

1951年11月18日下午两点五十分，指挥所通报，美军有9批184架战机在清川江一带活动，执行轰炸任务，空三师接到战报后，立即架机起飞。

当时，轰炸机机群出动，一般都是有战斗机护航的，因此空三师的飞机起飞以后，美军的轰炸机机群立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顾不上目标，只是简单的扔了一堆炸弹就仓皇逃窜。只不过，美军的战机显然看不起中国新生的空军力量。短暂的慌乱以后，立即组成了战斗编队。

王海注意到，敌八架战机围成了一个圆圈，这在空军战术中被称为“拉弗伯雷圆圈”，这种战术的一个好处就是，进可攻，退可守。

起初，一大队6架战机在王海指示下，也围了一个圈，伺机展开进攻，但双方都寻摸了半天，始终也没有找到作战的机会，于是王海当机立断下令：

“爬高占位。”

一大队六架飞机忽然升高至6000米的高空，然后一个俯冲直奔机群，一下子就打乱了敌机的部署。

王海率领一大队六架战机冲入机群，各自寻找目标，王海当先一步，击落了一架敌机，却听到自己背后传来机炮声，回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有架敌机悄悄绕道了他背后，关键时候，是僚机焦景文驾驶战机把它击落。

主机、僚机相互掩护，一瞬间功夫就击落了四架敌机。

事后计点战果，王海与焦景文各自击落了两架敌机，一大队飞行员孙生禄击落了另外一架敌机。

这次空战，一大队也创造了一个奇迹，击落五架敌机，自己零伤亡。

整个抗美援朝作战时期，王海大队先后入朝两次，共参与空战80多次，共击落击伤敌机29架，曾创造了15:0 的辉煌战绩，并涌现出无数战斗英雄，其中包括：

王海，击落击伤敌机9架，一级战斗英雄，特等功臣

孙生禄，击落击伤敌机7架，二级战斗英雄，特等功臣

焦景文，击落击伤敌机4架，二级战斗英雄，特等功臣

刘德林，击落击伤敌机3架，一等人民功臣

马保堂，击落敌机1架，一等人民功臣

周凤性，击落击伤敌机2架，二等人民功臣

张滋，击落敌机1架，二等人民功臣

马连玉，击落敌机1架，二等人民功臣

鄢俊武，击落敌机1架，三等人民功臣

一直到许多年以后，王海也仍然难以忘怀当年抗美援朝空战。

“抗美援朝的空战还是很残酷的，我们夺得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胜利，但也有不少战友壮烈牺牲，为国捐躯。”

当时我军飞行员是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同美军作战的。

在所有被授予特等功臣的一大队飞行员中，孙生禄是唯一一个烈士。

1952年12月2日下午，王海率领一大队升空作战，一场混战下来，孙生禄的飞机被敌机打了12个洞，但是为了给国家节省资源，孙生禄没有选择跳伞，而是驾驶着故障的战机晃晃悠悠的降落在了大虎山机场。

到第二天下午，一大队又接到升空作战的命令，孙生禄中午才刚从大虎山机场赶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二话没说又要出动，大队长王海劝他：

“你下午就不要飞了。”

孙生禄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我又没有病，人又这么少，我得飞。”

12月3日，一大队战机起飞后，在清川江上空遭遇了120多架敌机包围，其中有70多架F-86和50多架F-80。

一大队沉着应战，当时孙生禄的飞机被十几架敌机包围，飞机中弹起火，可是孙生禄没有选择逃，而是顽强的驾驶着战机冲向了机群……

“孙生禄牺牲时，才24岁。”

王海回忆起当年战友的壮举来，仍忍不住抹眼泪。

“像他那样，我们大队先后有4名飞行员在空战中英勇牺牲，这是当时我们大队的百分之五十啊！”

中国空军出色的战机，就连美军也为之胆寒，时任美国空军参谋长的范登堡惊呼：

“共产党中国几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世界空军强国。”

孙生禄牺牲的那场战斗，一大队共击落敌机6架、击伤敌机一架，王海也是事后才知道，与他们交手的是赫赫有名的美军空军第五十一大队。

尽管美军空军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但是对上了王海率领的一大队，总是捉襟见肘，王海与他的战友们常常打出让人惊叹的战绩。

王海自己也被人称为是“九星战将”。

抗美援朝时期，时任空军司令员刘亚楼提议：

“仿照苏联的办法，每击落敌机1架即在击落敌机的我机上涂上一个红五星。”

这一提议获得了空军党委批准。

王海当时已经击落了五架战机，于是后来在他的战机上，就涂了五个红五星，在全师8名个人战绩最突出的人中，王海的一大队就占了三名，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一大队有了一个新的称号：

英雄的“王海大队”

1952年9月，王海奉令改装备更为先进的米格-15比斯战机，在后来的作战中再一次击落击伤了敌机4架，于是王海的飞机上就此有了9个红五星。

两个月后，根据上级指示，王海被任命为团长。

当时，王海年仅26岁，是人民空军之中最年轻的团长。

1956年，王海升任空军师长，也是全军中最年轻的空军师长。

1965年，王海调空五军任副军长。

王海无疑也是很有个性的人，当时他刚调任空五军时，就发现了问题，部队不主抓军事训练，反而天天在开教育大会，王海几次提出反对，还被要求写检讨。

1975年，在毛主席点将下，王海又出任了广州军区空军副司令员。

王海晚年在接受采访时，曾被问到一个问题：

“一个刚刚建立不久的年轻空军，能够打败号称世界头号空中强国的美国，主要靠什么?”

对此王海毫不犹豫：

“靠人！”

“具体地说，就是一靠志愿军空军飞行员在战斗中勇敢不怕死;二靠志愿军空军非凡的智慧和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没有这两条，说破天也是不可能打胜仗的。“

尽管现代空军作战已经离不开装备，但人的因素仍然要占很大的比重。

采访到最后，记者又问了一个王海有趣的事儿：

“美国前任空军参谋长加布里埃尔到底是不是你打下来的？”

王海将军笑了笑，也聊起了这个有趣的故事。

1984年7月，时任国防部部长的张爱萍将军率团访美，作为空军副司令员的王海也随同前往。

当时中美双方虽然已经建交，彼此关系在缓步推进中，但相处仍然很难谈得上愉快，美方对于中方代表团的到访，也搞了不少的小动作，张爱萍将军对此做了许多针锋相对的斗争。

就在休息时，美方代表突然提出，他们时任空军参谋长的加布里埃尔要求会见中国代表团的王海将军。

要知道在预定的行程安排中，并没有加布里埃尔与王海将军的会面。

据王海后来回忆中谈，加布里埃尔为什么要见他，可能主要就是因为当年他在朝鲜战场上，曾跟中国飞行员交过手，但加布里埃尔没有到过中国，更没有见过中国飞行员，所以他想见见我，大概是想见一见中国飞行员到底是什么样？

张爱萍考虑再三，后来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在时任驻美武官张伟仪（后任空军副参谋长）陪同下，王海前往五角大楼加布里埃尔的办公室。

王海还记得，美国空军参谋长的办公室大不少，类似加布里埃尔这个级别的，他的身边有四五个秘书服务，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桌子上摆着很多飞机模型，如F-86等等，这种飞机是美军五十年代装备的战机，是我军在朝鲜战场上的主要对手。

王海也很喜欢飞机模型，加布里埃尔热情的与他寒暄，后来就料到了F-86。

加布里埃尔告诉王海：

“当年在朝鲜战场，我们只有两个大队配备F-86，一个第4大队，一个第51大队。”

王海点点头说了一句让加布里埃尔很吃惊的话：

“我知道，喷黄线的是你们51大队的飞机。”

当时，隶属于美军空军第51大队的F-86，飞机的两个翅膀上喷涂着两条黄线，而第4大队飞机上就什么也没有，王海当年观察的很仔细。

“你怎么知道？”

加布里埃尔好奇地问了一句。

王海微微一笑：

“在朝鲜战场上，我们经常遇到就是喷黄线的F-86。”

加布里埃尔还追问了一句，是喷黄线的厉害还是不喷黄线的厉害，当时王海将军说，还是喷黄线的厉害，加布里埃尔很高兴，因为他当年就是隶属于美军空军51大队的，是一名中队长。

（注：来源于王海回忆，美军空军大队比我们空军的大队要大，一个中队长相当于我们的团长）

加布里埃尔很健谈，与王海将军聊的也很高兴。

回到住处后，王海把情况对张爱萍将军汇报了一遍。

后来，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连同美军各个军种的头头脑脑一起开会，张爱萍率领代表团应邀出席。

王海迎面就撞上了加布里埃尔，两人打了个招呼，张爱萍介绍道：

“这是我们空军副司令员。”

不料加布里埃尔随后跟了一句：

“我们认识，我们交过手。在朝鲜，我就是被你打下来的。”

（按照美国军队建制，空军参谋长就相当于空军司令，可以出席参谋长联席会议，领导空军参谋部，并受空军部长的直接领导负责空军全盘事务）

那时，听了加布里埃尔的话，王海也跟着笑了笑：

“你们再侵略我们，我们还把你打下来。”

加布里埃尔摇摇头：

“现在我们友好，我们友好……”

张爱萍也笑着回应了一句：

“你们这叫不打不成交。”

事后，张爱萍后来建议王海，不如你也邀请加布里埃尔到中国访问。

1985年10月4日上午，美空军参谋长加布里埃尔率团访问中国，王海带着他参观了中国八一飞行表演队，他看了以后非常吃惊：

“国外的飞行表演一般是六机，我们美国的"雷鸟"飞行表演队就是六机，还到中国来访问过，你们中国空军是九机!你们这个不简单，九机难度比较大。”

王海当时还一语双关的说：

“表演是可以，但是你知道中国的飞机腿子太短了，我们的飞机属于苏联型号的，它属于防守型的，所以它的飞行半径比较小。你要叫我们去，你得派大飞机来，把我们的飞机拉过去。”

参观访问期间，加布里埃尔还提出，想看看当年王海是驾驶什么战机把他给击落的，中方安排他们一行人到了军事博物馆，亲眼看到了那架画着九个红五角星的米格-15比斯战机，算是彻底圆了当年的一个愿望。

王海后来在回忆录中聊过很多次这件事，他觉得加布里埃尔的原话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可能是翻译的问题，毕竟在来美国之前，他不认识加布里埃尔，加布里埃尔也不认识他，就算是当年加布里埃尔被击落过，也不大可能知道是谁击落了他。

记者问将军：

“您的意思是说，加布里埃尔不一定是您打下来的？”

王海侃侃而谈：

“他是被我们志愿军空军打下来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当时打他的时候，我们有四架战机开炮，到底是谁打下他来的现在也没有办法考证了。”

2020年8月2日，空军原司令员王海上将在北京逝世，享年94岁。

谨以此文纪念这位伟大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