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不明》作者:久拾

芳芳看小说 2024-10-23 08:42:47

简介:

他说宫墙高隔,长夜漫漫,你独影照孤灯,有没有想起过我。

她说沙场金戈,生死一瞬,你回枪勒战马,有没有一点后悔。

匆匆一瞥惊鸿,谁料就误了半生。

最初不过是一场世间最平凡的心动,一个斓衫书生,一个烂漫娘子。

该怨红线太轻坠不起思念,还是尘缘太浅经不住颠簸。

天宝十四载,渔阳一声惊雷,震破了半边江山,长恨的何止汉皇杨妃?一刀山河尽碎,命运也从此分割。

    

兵临城下,长安危急。她在城楼上遥望,看的却不是自家夫君。

戎装铁甲少年郎,无人知晓曾是青衣书生。欲执湖笔定乾坤,却教持枪马上行。

  

“家国飘摇、君臣易位、兄弟相残,”她说,“天地倾覆!”

字字句句,她的声音清冷干净,刀刀致命,只杀他一人。

  

“现在我问你,”她的面容近在咫尺,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她月牙般的眉,自己从未有幸画过的,她的红唇胭脂香,就在鼻息之间。

郑煜的心乱了,一刻杀伐心早化成炽热血水,淹没在她呼吸之间。

  

“郑煜,我们、现在、能不能在一起?”

一世太短,今生太难。

【你有没有想过,你爱的那个人,轮回转世之后,根本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

【她说「生生世世」,我答应她了。】

精选片段:

“公主殿下,早早投降——臣女手下留情,说不准还让你两个球!”李家舒娘策马而驰,蹄下阵阵黄沙扬起,模糊了后面人的视线。

  乐康公主狠得牙痒,也不顾面上洁净,夹紧马腹就朝她追逐而去。

  沙漏中的流沙所剩无几,分数已经持平了将近两炷香的时间,乐康心里清楚,这是李舒有意控制,可当着阿耶、贵妃,满朝勋贵的面,她根本不甘心和一个寻常娘子打平手。

  “李舒,你让本宫一球,你想要什么,本宫都应允你!”终于追赶上李舒的马屁股,乐康咬牙开口。

  “呦呵,”李舒笑了。

  她本就没想跟这公主对打,是李乐康自己不服她在长安城球场上的名气,非要指名道姓地在圣人面前挑事。

  李舒精心算计了个平手,眼看就要达成目的,不曾想这公主蹬鼻子上脸,竟然死到临头还要在球场上玩脏的。一阵无名火冒头,李舒脑子一热就加速朝不远处的球门冲去。

  “李舒、李舒!”乐康想喊住前面的人,一张嘴只吃了一大把沙子。

  “来球,”李舒一扬球杆,马球被队友进准地击向她,“公主殿下,对不住了!看来今天您这面子,是不得不丢——”

  她一击未落到球上,却急急忙忙泄了力道。

  球场上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李舒的心都忘了跳。

  乐康公主弃马飞身撞向李舒的球杆,眼看就要被击飞。

  “嘭——”

  一声巨响。

  看台四周的人也站了起来。

  连圣人都皱了皱眉,吩咐身边人去看一眼。

  李舒的半面脸上一热,溅上了一溜滚烫的——血。

  “公主殿下——”

  一行人蜂拥而上,将马场上小小一块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李舒被人挤到了角落里。

  她吓得快要失了神志。

  和冲上来的那些人不一样,她半点不担心乐康公主,那娘子的腿脚康健得很,嘴皮子也麻利,方才千钧一发之际自己还听到她骂了脏话来着。

  只是……

  公主队中的一个军士冲上前来,硬生生用胸膛给李乐康挡了个结结实实。

  那军士一口鲜血喷出来,将将溅了李舒半脸。

  “你啊!”父亲李振山小跑过来,对着李舒的脑门就是一掌,“你能不能让我省心片刻啊?”

  “阿耶……”李舒刚一开口,他挥挥手,转身就去看公主去了。

  “圣人来了!”

  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一声叫唤,所有人都齐齐跪倒。

  李舒跪得仓促,脑门直抵在黄沙上足足半晌,也没见眼前有人经过的迹象。

  四外一点声都没有,许是马嘶太盛,又或者她已紧张到听不清楚,李舒的冷汗渐渐掉在地上。

  那被她一击打到飙血的军士为什么还没见被人抬出来,要是不小心断了肋骨,那可是半分都耽误不得的。再想想自家阿耶,官声清廉,圣人都亲自赞过是寒门举子之楷模,要是因为这一球杆的事给贬谪了,那她可对不起他们清河李家的列祖列宗……

  “人都走了,起来吧。”

  头顶上忽有一个郎君声音。

  李舒正全心全意地溜号,被人唤了一声,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郑煜弯弯嘴角。

  小娘子被吓得动不了了。

  看来虽然场上英勇,可真到了要讲尊卑贵贱的时候,还是被压得半点抬不起头。

  “擦擦吧,”他递上一方手帕。

  李舒没有接,他就轻手放在地上。

  帕子上淡淡的皂角香气沁人心脾,李舒如梦初醒。

  “血迹干涸后难擦,娘子还是就近寻些温水来,莫要在宫中失仪,冲撞了贵人,”郑煜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多谢郎君,”李舒抬起头的时候,他却已经转身走出几步了。

  那一刻昏暗已久的天色终于忍不住严寒,细小的雪花纷飞,慢慢飘洒起来。

  他玄色的斗篷在飞雪中被吹得扬起来,绒毛簌簌动着,裹挟他的面颊,也拨动了李舒的心弦。

  她忘记贴在地上许久,已经冻得冰冷的手指,也忘了方才那一出能要自己性命的惊心动魄。

  此时天寒地冻,只衬出一颗心来,跳得炽热。

  “子熙!”

  不远处有华服人唤他。

  他放下了想要回顾的念头,加快了脚步,身影只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他所赴之处一行车驾恢弘异常,能在宫中有此阵仗,不是皇亲国戚,也是勋贵高爵。

  “舒儿、舒儿,快给我看看!”

  一个小娘子冲到李舒身边,不由分说地将她拉扯起来,“你不知道我方才吓成了什么样,那个乐康公主是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眼看着必输无疑想自找苦吃干嘛攀咬上我们舒儿?”

  “可儿你莫要胡言!”谢家夫人上前搀扶李舒,又给了自家女儿一记暴栗,“舒儿快快起身,有没有伤到何处?”

  “舒儿无碍,劳叔母挂心了,”李舒迅速将手帕捡起来收到袖子中,又交手福身行了个礼。

  “哎呀你怎么这般形容?”谢可儿凑到李舒面前仔细端详,“快快快,咱们快去清理清理。”

  李舒被拖着走了好几步,“诶……我是不是还要在此听候圣人发落——”

  “圣人早就走了!”谢可儿的兄长谢暃在一旁皱眉道,“偌大个校场上,就看剩你一人跪在此处,从前读书时你常常走神也便罢了,如今是在大明宫中,圣人眼皮子底下,你不加考量轻易上场与公主殿下对打也便罢了,现在竟然……”

  李舒和谢可儿相视,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这位阿兄絮叨起来,可是连他的老师李振山都要怕上三分的。

  “我打伤的那人是谁,你认识与否?”李舒拉过谢可儿悄悄问。

  “听说是左翊卫使,好像姓沈,是圣人贴身护卫,”谢可儿答道,她花了大心思在这些八卦事件上,长安城内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保管第一个知道,“身子强健的很,你大可放心。”

  “年纪轻轻这么大的官,只盼不是个凭家中关系上位的,”李舒叹了一声,“要不然我那一杆力大,打的位置也寸,还真说不好……”

  谢可儿拍拍她肩膀,“你大可放心,圣人就算再不能任人唯贤,放在自己身边的人总该是可靠的,那沈卫使小小年纪就能贴身护卫圣人,可见武艺非凡。”

  李舒点点头,“方才阿耶冲上去,应该已经替我挨过教训了罢。等他气消一些,我们想办法联络人家探望一番。”

  “哎呦你还担心那小卫使做甚啊!”谢可儿如同在看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现在你得罪的可是乐康公主——她是寿王亲妹、圣人最宠爱的小公主,前两日还寻了朝中所有适龄的贵家公子想给人家选亲,你开罪了她——”

  李舒皱眉:“我那一杆又未打在她身上,何处开罪了她?”

  谢可儿翻了个白眼,深觉无力,“算了算了,你这两日还是到我家避避风头吧,等你家阿耶气消了,再想如何赔罪的事吧。”

  ……

  一行车马豪华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守卫深揖行礼,不敢直视贵人容颜。

  贵人却有说有笑,没有半分严肃的样子。

  “子熙、子熙,那娘子生得好看吗?”永王李璘按捺不住性子,在马车上撩开车帘,揪着旁边骑马行在车侧的郑煜问个不停。

  郑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自己正在和手中辔头和坐下不太听话的马作对,心里烦躁得要命。

  “倩悦,我看不清楚,你看见了——那李尚书家的娘子好看吗?”他说着转头找王妃宇文氏,王妃此刻也是喜上眉梢。

  “当然,”倩悦掩唇笑道,“殿下是没见到,咱们家小煜看李娘子策马时,眼光都要直了。”

  “诶,”永王一拍大腿,“那不是正好了吗?缺什么补什么——你看子熙骑个马,费劲成这副模样,可不就是得找一个精于骑射的小娘子为妻才对?”

  好像在附和永王的话一般,郑煜坐下的良驹嘶鸣一声,彻底停下不走了。

  “怎么了倩悦,咱们小黑是不是又不给子熙面子了?”永王乐得开怀。

  倩悦全然掩不住笑,“是,下回出门,必得给小煜配一辆车了。黑骢再叫他折腾两回,大概以后再不想出门了。”

  “不劳殿下和娘娘费心,”郑煜一拧眉心,“年后就要会试,若没有能叫天塌下来的大事,子熙是决计不会出门了。”

  一声“殿下”叫出来,便知道小郑郎君已经生了气,不然平素他虽尊敬永王,也是常常唤他表字“容瑾”的。

  “会试,”永王轻声道,“不如你元旦前去礼部尚书府上拜会一番,也能借机认识一下他家娘子?等殿试已过,子熙你名动京城,届时提亲就方便了……”

  郑煜皱眉,“殿下莫要胡乱猜想了,李尚书乃是会试考官,大考之前,举子轻易拜访,是殿下是不要自己的名声了吗?”

  “咦,我的名声有什么要紧!”永王说得轻松,“哪有你的终身大事要紧?”

  郑煜听不下去想要离开,“驾”了一声,奈何小黑纹丝不动,在原地站得比谁都稳当。

  永王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吩咐人去租车马给他,自己先携王妃回去了。

  “我从前还怕你不常出门,耽误了小煜和朋友交往,如今看来,怎么小煜比你还不喜走动?”永王妃看身后郑煜已经找到了马车,转头告知永王。

  永王敛了眼底的笑意。

  “他自七岁上就到了东宫,”他道,“十余年来与我在一处,到如今长成这个性子,也都是我连累了他。”

  本该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少了青春活力,夫子却只说郑郎持重大方、志向高远,颇有君子气度。

  可永王宁愿他活泼些,多计较些眼前的荣华玩乐,也好过在这一条终究难得志的路上闭着眼睛走到黑。

  车内再没有欢笑声。

  新岁将近,团圆时亦是千载难逢的勾心斗角之良机。永王李璘一年中最烦恼的时候,便要到了。

  会试亦将近,十几年寒窗不易,想想自家身后的盘根错节,郑煜此生宦途,更不知是明是灭。

  郑煜撩开车窗,冰冷的雪花落在掌心。

  黄沙、马场、飞雪阵阵,和叫人惊艳的小娘子。

  这该怎么办呢?

  在被永王、各家皇子乃至娘子、夫子、同窗、右相,甚至圣人都亲自嘲笑过骑术十几年之后的这一天,郑煜终于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应该找时间提高一下骑术这个问题。

  可是这事情说来真不能怪他,也不知是八字太硬还是骨骼清奇,他一向不受动物界的待见。小时候牛马之类一见他就跑,后来每年秋狩,人人都知道千万要避着永王府的车马,但凡离得近一点儿,莫要说走兽,连个雀儿都见不着。

  对此,永王倒很看得开。

  “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大手一挥,“只要他日后妻子不嫌弃他,那些猫猫狗狗的要嫌弃便嫌弃罢!”

“你是说,当日我身后,只有永王的车驾?”

  李舒自年前宫宴过后,大多时间都窝在谢可儿处。反正自家阿耶忙着科考事多,还腾不出时间来教训自己。

  谢可儿正在镜前梳妆,她闻声向后瞥了一眼,“是啊,我在上面看得清楚。再说整个大明宫中除了永王殿下和圣人,还有哪一位有坐车的尊贵?”

  此言不虚,李舒啧了两声。

  “该不会……那日给我递帕子的郎君,是……”李舒缓过神来,大觉不妙,“永——”

  “永你个大头啊!”谢可儿随便抄起什么东西砸过来。

  李舒矫健地躲了,才发现飞来的玩意竟然是金钗一支,“谢可儿你想弄死我吗?”

  “敢诽谤天家,你才是不要命了罢!”谢可儿披头散发地冲过来,“永王殿下是什么身份?哪里容你在此处胡乱编排?”

  “……我知晓,”李舒左右闪避着可儿的追打,“再说永王殿下打出生就有眼疾,据说两尺之外都看不清,他怎么独自一人走那样远的路,还将帕子递过来。”

  “呦,”谢可儿翻着白眼哂了一声,“怎样远的路啊阿姊?你不是说你当时跪着叩首,连头都没敢抬起来吗?”

  ……那不是后来没忍住,到底打听了两句吗。

  李舒忙辩白,“再说那帕子素净得要命,还一股子皂角味儿,要真是位皇亲贵胄,还不得檀、沉、龙、麝,捡了贵的熏?”

  谢可儿点头:“有点道理。”

  “而且你不是说了,有人唤他作‘子熙’吗?据不才在下所知,永王殿下的表字可不是这个。”

  “哦?”

  李舒来了兴致——皇家密辛,从来最吸引人。

  “永王殿下表字谓何?”

  谢可儿看了看左右,凑近了才道,“容瑾。”

  李舒缓缓点了点头,忽地一把抓住谢可儿的手腕,“当朝亲王的表字,你如何知晓?”

  谢可儿吃痛,狠踹了一脚在李舒跨上。

  两个人自小打到大,虽说俱是毫不留情,能动手绝不动口,但是都还算有分寸。

  “嘶——你没听说过吗?”谢可儿揉着腕子道,“眼下长安娘子喜爱的话本子中,最火热的不就是那什么——”

  李舒眨眨眼睛:“什么?”

  “啧,”谢可儿别过脸去,“那什么,《瑾煜传奇》嘛……”

  “什么什么传奇?”李舒最喜欢泡在马场上,结交的长安儿郎比贵女多得多,对于读书一道,能堪堪扫过一遍私塾中夫子念叨的典籍,已经算是不错,其他带字儿的东西,她是半点提不起兴趣。

  “哎呀!”谢可儿面上微红,“就是有人那什么……编纂永王殿下的故事,将他的表字和那……男主角的名字凑在一起,起了这么个题目。”

  嘶……

  李舒摸摸下巴。

  什么话本子这么带劲,有皇亲国戚中的佼佼者永王殿下亲自出席,竟然还当不成男主角?

  “为何一个用表字,一个用名?”李舒的重点完全没在要害上。

  谢可儿翻了个白眼,“那可是亲王!不得写得隐晦点嘛……”

  “呦,亲王,”李舒忽地一乐,“谁方才谋害我,说我诽谤天家来着?”

  “哎呀不重要,”谢可儿胡乱敷衍过去,“总之,永王殿下表字‘容瑾’,是板上钉钉的事。”

  李舒也不想和她多纠缠。这小娘子上了年岁之后就满脑子不知道什么东西,经常莫名发笑,还会脸红害羞。就为着此事,她兄长谢暃还私下里和李舒商议,叫她把谢可儿那些话本子干脆偷偷扔掉才算干净。

  “‘瑾’是殿下,那‘煜’是谁啊?”

  能和永王殿下在话本里平分秋色的郎君,谁能有这么大的来头?

  这么一想,李舒倒想找来这话本瞧一瞧。

  谢可儿往后一靠,得意地开口道,“那当然是——”

  “李舒你给我滚出来!”

  门外一声怒吼,李舒吓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完了,”她提起裙子就跑,“完了完了,我阿耶来索命来了。”

  谢可儿:“李舒你走后门!”

  “我知道!”李舒慌不择路,一头撞在柱子上。

  “你知道什么?”大门一下子被人踹开,李振山怒目圆嗔站在门前。

  “阿、阿耶……”李舒左右看看,自觉逃跑无门,终于颤颤巍巍地福了个身。

  一处毫无底气的“喏”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李振山抓住袖子扯出门了。

  气势之磅礴、速度之迅疾,叫谢可儿在原地抚了许久的胸口才勉强缓过来。

  “阿耶、阿耶,你贵为礼部尚书,乃是天下文官之表率,怎能轻易动粗,还打骂自家娘子,”李舒被阿耶拖得失去重心,拼命嚷嚷得快要喘不过气,“小女的命不甚要紧,阿耶的官声要是就此败坏了,那舒儿可真是万劫不复——”

  “你这时候知道万劫不复了!”走到一处空旷地方,李振山终于放手,“你在球场上想要殴打乐康公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阿耶呢?”

  “怎么能叫‘殴打’?”李舒蹭地一下从地上蹿起来,被李振山又押着跪下,“当日许多人都看得清楚,明明是那李乐康自己冲上来的!”

  “侄儿可以作证!”可儿的兄长谢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额头上还挂着匆匆跑来沁出的汗珠。

  谢暃扑通一声跪到李舒身边,“当日舒儿真不是有意为之。”

  李振山被他一打岔,朝身旁看了看——好家伙,谢家大房这几口人,老老少少的,都在一旁看着呢。

  自己的多年老友谢公满目忧愁,好像自己在打的是他家小娘子一般。

  “你啊!”他终还是指了指李舒作罢。

  李舒瘪瘪嘴,跪得端正。

  “暃儿你起来,”李振山朝谢暃道,“是这小丫头自己惹的祸事,与你有何干系?会试将近,你赶快去温书,不要叫这不肖的耽误你。”

  谢暃举臂作揖,“李世伯,其实——”

  李舒最看不惯阿耶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做派,憋屈了许久的心火终于燃起来。

  “阿耶怎么今日忽地想起来我了?”她凉声道,“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乐康公主对咱们家如何了?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我自己去公主面前磕头谢罪,你现在在人家府上吵吵闹闹,要干什么?”

  谢暃见状赶紧想要安抚,“舒儿,其实——”

  “你还知道自己冲撞了乐康公主啊?”李振山的肝火郁结日久、一点就着,“咱们家一共你和我两个人,堂堂公主殿下,又不知你觍着脸躲在谢公家,难道还在朝堂上难为我这个老官吗?”

  谢暃:“其实——”

  “那你现在这样教训我能解决什么?”李舒一着急,眼泪都甩出来,“从来都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发火,你开口大骂之前就不能先说明白原委吗?”

  谢暃:“舒儿——”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中没有考量吗?还要我来点醒你?”李振山长吸了一口气,“君子日三省身,我不指望你三省,自那日宴会距今已经有多少日了?你非但不到我面前剖白谢罪,还……”

  谢暃叹了口气,兀自站起来退到自家阿耶身边了。

  谢公笑着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谢公终于上前,挡在李舒面前。

  碍于老友面子,李振山就是此刻气性再大,也不好发作了。

  李舒抹抹眼泪,脸别在一旁。

  “今日圣人召我二人等叙话,还夸赞了你,说你马上英勇非常,一般儿郎都要自愧不如,”谢公又叫人把李舒拉起来,缓缓道。

  “这不是……”李舒满头雾水,“这不是好事情吗?”

  “听话听音!”李振山气不打一处来,“你——”

  谢公忙将老友推后了两步,以防他再误伤了别人。

  “近些年圣人的心思不好揣度,”谢公说着叹了口气,“这夸赞,我二人尚且分辨不出语意,而且……”

  而且什么?李舒被这一句话勾得心肝直痒。

  “而且乐康公主被许给那个给她挡杆的小卫使了!”李振山在一旁怒吼。

  李舒眨了眨眼睛。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这不也是……好事情吗?

  “你看看她那个样子,谢兄,”李振山翻了个大白眼,气得心窝窝里生疼,“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什么真的假的……”李舒茫然。

  “乐康公主日前择婿,圣人本来已经看上了累世公卿欧阳家了!你现在横插一杠改了公主的姻缘,叫她嫁了一个没钱没势没本事的小小侍卫,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记恨你!”

  李振山声大,震得李舒耳边嗡嗡响。

  这事情听起来确实挺大的,但是在李舒看来重点完全不在于此。

  欧阳家……

  李舒只听得不远处一声惊叫,简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鸟。

  不用想,必定是谢可儿。

  “欧阳家……不会是……欧阳朗吧?”李舒顶着被阿耶的眼神捅死的风险抬头来求证。

  “不然呢?”李振山用鼻子冷哼一声,“欧阳家上下还有另一个能拿出来尚公主的郎君吗?”

  啧、啧、啧。

  不怪李舒这般震惊。

  问题是……这欧阳朗……乃是两家小娘子的青梅竹马,更是那谢可儿的心上郎君。

  前些日子和天家议亲时,为防欧阳朗作闹,欧燕府上把他软禁多日,还封锁了消息。虽然谢可儿担心,却也只能没头苍蝇一般胡乱着急。

  当日宴上,要不是因为听了几句有关欧阳朗已经私下里和公主定亲的风言风语,李舒也犯不上和那向来不熟的乐康公主置气。

  此时李舒的心情有点难形容。

  既有吃到真瓜的兴奋。

  又有瓜已经太不新鲜的遗憾。

  更兼有为朋友姻缘祝贺的喜悦之情。

  甚至还有一小小点,是敬佩那李乐康虽然球品不怎么地,但总还算个知恩图报的人物。

  “我明白了,”李舒撇嘴。

  李振山看过来。

  李舒继续道,“我明白为什么你这样怒发冲冠的,谢叔却眉开眼笑——你看,阿耶,我这一举成全了可儿和俊甫的姻缘,你感谢我还来不及,怎么能这般打骂我呢?”

  谢公一声轻笑没憋住漏了出去。

  李振山气急,一个手刀就要辟出来。

  “圣旨到——”

  无比洪亮的一声,满院瞬间寂静。

  李振山的手辟到一半卸了劲,脸上一阵阴晴变幻。终究还是被谢公拉扯着衣袖,赶紧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这圣旨来的太急,非但宫中没有消息,竟然连小厮也来不及通报一声。

  只见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

  几人还抬着硕大一块什么东西,被大红绸布罩了个严严实实。

  李舒抬头想瞥两眼,被李振山一个眼神瞪回去。

  “诸位不必太过紧张,咱家只是奉圣人命令,来赐一件物什,”为首的大内侍开口,众人才敢跪坐起来。

  “请李家舒娘上前领赏——”内侍开口唱了一句,给李舒吓得心脏差点没从喉咙喷出来。

  她四下看看,又收获自家阿耶一记眼刀,还被谢可儿怼了怼腰间。

  “臣女李舒,叩见圣人万安,”李舒上前两步行跪礼。

  “李娘子不必如此拘谨,”内侍笑得像花一样,“这两日圣人人前人后的没少夸赞您呢。”

  李舒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客套,只得微笑以对。

  “圣人恩赏李家舒娘御笔牌匾一幅——”

  内侍说着挥手,硕大的红布轰然落下,露出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差点闪瞎了李舒的眼。

  背后一齐的倒吸凉气声。

  李舒被震得放弃了思考。

  匾上所书:

  “长安马球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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