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是麦子成熟的季节。
稻要水浇,麦要火烧。炎热的七月,正是麦子飘香的时候。迎着夏日的热浪,层层叠叠的麦垄乘着热劲,慢慢从嫩绿变成通体金黄,从麦芒、麦穗至麦杆,在火热的阳光中透着麦子的香味,那种透明的香味,仿佛从遥远的故土中孕育而出,有土的朴实、有山的身影、还有雨水的声音。
麦子是农人流汗最多的作物。深秋播种,寒冬守候,直到酷暑收获,从最冷时忙到最热时,一次次经受着考验,一次次与残酷的自然天气虎口夺食,终于烈火成金,变成千万种美食的食材,成为人们食谱中不可或缺的存在。麦子与稻子,是人类历史上一次美好的相遇,如诺亚方舟,让我们的脚步远离饥寒故土,让我们的生活破茧成蝶;麦子与稻子,如同擎天火炬,照亮了生命前行的路,洒下光明与美好,承载着未来与希望。
家乡最寻常见的就是用面粉做的烤馍,不需要任何装饰,和少量的水,几经揉搓成团、再做成一个个的饼状,用炭火烤熟即可食,浑身干烈、有韧性,拿在手上,一股浓浓的麦香便扑面而来。火诞生了人类的文明,而麦子让文明变得更有温度与色彩。麦子无论在哪里都能生长,高寒、干旱、炎热,只要人们辛勤耕作,再贫瘠的沙漠都能变成生命的绿洲,再望而却步的困难都阻挡不了生命的奇迹。从黄土高原到中原大地,从西藏雪国到江南水乡,都有麦子的身影,都有种种由麦子演变而来的美食。生活离不开创造,而麦子给了不屈服于命运的人们以希望、以理由。麦子如同卷起的画卷,只要你努力打开,所有美好的一切,都会徐徐在脚下、手中展开,直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在母亲手里,麦子永远是最好的食材,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出千万种美食与味道。最拿手的是包子、花卷、手擀面、面疙瘩,甚至有油条、葱油饼、麻花等等,每一种都是我们这一辈子见过最具有吸引力的美食与温暖,每一种都是我们永远不能忘怀的记忆与怀念。盛夏季节,正是菜籽油和麦子成熟上市的时候,母亲就会用新榨出来的菜籽油和新磨出来的面粉,为我们炸出一锅新鲜的麻花,让我们解解馋。新鲜的面粉中,母亲总要加入切得碎碎的葱花,并洒上芝麻,这样炸出的麻花既脆又香,既色泽明亮,又味道纷呈,成为我们儿时念念不忘的往事。生活总是需要用心装饰才不会单调乏味,就如同一颗麦子,当我们赋予其不同的形式与色彩,给予其不同的搭配与融合,就变成了一颗内容更丰富的麦子、一颗更有意义的麦子、一颗更有理由珍惜的麦子。
据说,在古埃及的石刻中,已有栽培小麦的记载。大约在1万年前,人类就开始把野生的小麦当作食物。很钦佩当时第一个于众多野生植物中一眼发现小麦的人、第一个敢于以命相搏把小麦变成食物的人,让小麦成为人类历史繁荣发展中相依相伴的存在。于是,沧海桑田、星移斗转,小麦就顺着人类的足迹遍布五湖四海,与人类一起翻山越海,开疆拓土,与人类一起生生不息、四处开花结果。小麦成就了人类的发展,人类也成就了小麦的变化绵延、千年不绝。小麦就是一部厚重的历史,关于人类、关于自然、关于文明,是阐释,是见证,更是守望与希望共同烙下的印痕。
老家的乡村小路两边,举眼所见都是麦地,一年一年、一茬一茬生长着青青的麦子。从记事起,我们就在麦子中嬉戏、在麦子中奔跑,在麦垛上睡觉,在麦子香味中长大,麦子是最深的记忆。有人说,乡愁就是味觉上的思念,无论一个人在外闯荡多少年,即使口音变了,但对故乡的味道,仍怀无限意念。蓦然回首,才明白,自己只是一只放飞的风筝,无论身处何处,脑海那份牵挂,永远走不出那份尘封于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