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天选之人
有天刑之人,必也有天选之人。兀者王骀忘其知(智),兀者申徒嘉忘其形,那哀骀它呢?就是忘德(德不形,但全才)。论德(性)、形、才比较全面的是孟子。论性是性善,论形要践形,论才要若顺乃情,就是天之所赋都是为人好,只是人不肯承担而已。老子则说:“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不者、无者就是德不形。
闉〈屈曲)跂(多生出的脚趾)支(肢)离无脣(唇)(因其支离无成,反讽)说卫灵公,灵公说之,而视全人(与全人比,畸人之极,庄子破物象的极致):(倒显得常人)其脰(脖子)肩肩(细小)。甕㼜大瘿说齐桓公,桓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故德有所长(不忘)而形有所忘(应忘)。人不忘(不应忘)其所忘(不德而德,故忘)而忘(应忘)其所不忘(形之天成,故难忘),此谓诚忘(自已有德,不忘而忘,忘而不忘)。
故圣人有所游(游于德,游于樊,游于羿之彀,游于天地间,游于物之表),而知(博于文)为孽(多余),约(约于礼)为胶(固化),德(据于德)为接(交流),工(巧于工)为商(相易)。圣人不谋(不欺),恶用知(诈)?不斵(不离),恶用胶(粘合)?无丧(不徳),恶用德?不货(不贵货),恶用商?四者,天鬻(卖,赐)也。天鬻者,天食(供养)也。既受食于天(天赐),又恶用人(人为)!
食于天,就是食于道,形象化地说“食于母”。庄子把老子的食于母的两层意思都涵盖了:以母为食和奉顺(养)于母。此段可见圣愚之别,老子在《道德经》第二十章说得极详细:“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傫傫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欲求)。有人之形,故群(不离)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是非来自爱取我执)不得于身。眇乎小(自渺而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謷乎大(翱翔于大)哉,独成其天。
凡人,形、情都是凡人相;圣人,则和光同尘,人形而天情。可参《道德经》第七章:“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庄子曰:“然。”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庄子曰:“道(神)与之貌,天(气)与之形(互文),恶得不谓之人?”
表达庄子彻底的自然论和气化论。在孟子那里特别强调人之情,“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就是心不随境转),常因(循)自然而不益(助益,故意增加,即孽)生(身、生、心里互义)也。”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不伤生,不伤神)。今子外乎子之神(心神),劳乎子之精(精气),倚树(形存)而吟,据槁梧(神亡)而瞑。天选子之形(天让你成人),子以坚白鸣(你却非要分开形神乃至伤身害生、伤神害性)。”
关于坚白鸣,参《秋水》:夫子问于老聃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辩者有言曰:‘离坚白,若县寓。’若是则可谓圣人乎?”老聃曰:“是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执留之狗成思,蝯狙之便自山林来藉。丘,予告若,而所不能闻与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无心无耳者众;有形者与无形无状而皆存者尽无。其动,止也;其死,生也;其废,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
总结《德充符》,庄子以反讽方式借畸人形象比较正面地提出了自已的天人关系主张。不妨参《黄帝内经》岐伯对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今时之人不然也,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
夫上古圣人之教下也,皆谓之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是以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故美其食,任其服,乐其俗,高下不相慕,其民故曰朴。是以嗜欲不能劳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愚智贤不肖不惧于物,故合于道。所以能年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者,以其德全不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