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螃蟹的故事

国斌小说 2024-07-03 15:53:39

封面·今天的螃蟹与基围虾

我家马路对面有一座马路菜市场,从前很红火,因为这一带交通非常方便,有几条公交线从江北鄂州的散花镇、从山南的汪仁镇过来。即使是冬日的早上5点多钟,也有菜贩带了头灯,照射着她们的菜,供顾客选择。每天6点左右是挑担农民来这座市场的高峰期,人行道都被占满,过来的公交车吞吐着这些挑着满满菜担的菜农们,场景热闹非凡,有如早年的集市,看着很是过瘾。后来搞了几次创文,城管下手很重,而且这些家伙干这档子事特别地敬业,早上7点不到就成群结队地来驱赶那些乡下来的挑担小贩,态度之恶劣,令人发指。我对这事颇有腹诽之言,对付老百姓犯得上动用这样的手段吗。

挑担小贩给弄伤了心,也伤了马路菜市场的元气,这以后它便不怎么热闹了,就剩下一口气给吊着。后来到这里来做生意的大多是城市的坐地菜贩,上菜过来卖。只有为数不多的山南和散花的农民来蹭蹭流量。因为它开张的时间比较早,所以我也很少再来光顾这座马路菜市场了。

今天起得早,说到马路菜场看看有没有老百姓卖的小龙虾。老百姓的小龙虾个头比较大,而且鲜活,价格也不算很贵。转了一圈,没看到小龙虾,却发现有位大嫂在卖螃蟹,装了两个透空的塑料丝网袋。真正的农家螃蟹,公母皆有,看起来很新鲜,只是比较小而已。问了价,说30元一斤。我想,刚出来的螃蟹,卖这个价实在是不贵。问,可不可以零卖,我只要6个给孩子尝尝。大嫂说,当然可以咯,就是螃蟹夹手,我的手都被它们夹烂了。

她递过来一个丝网袋,让我撑开,然后在自己的袋子里头掏螃蟹,并且发出很夸张的尖叫,哎呀哎呀,夹了我的手了。扔一只螃蟹进来,说,赶紧抖,抖,抖到底不让它们跑出来。因为是随手抓的,装进我袋子里的有四只公螃蟹,两只母螃蟹。拿来一称,八两溜了点,她说,这样吧,算你23元钱。即使是足秤的八两螃蟹,六只,一只也不到一两半,的确很小,买回来尝尝鲜罢了。

回到家,家里人说,现在的螃蟹脚可能都是空的吧。因为中午有基围虾,所以螃蟹只蒸了三只,大家吃了好玩。脚也不空,肉质非常鲜嫩,味道也很好,的确是农家螃蟹,带着一股子乡间小河湾的气息。也像某位现代散文家形容的那样,带着一点儿淡淡的牛粪的香味。我是多久没到那有一条清亮小河,有穿着花红柳绿的村姑用棒槌捶衣服发出梆梆响声的乡下去了呢,真是好怀念啊。

于是想到自己与螃蟹的故事。以前很多人不吃螃蟹,不惟不吃螃蟹,连甲鱼、鳝鱼、青蛙也不吃。但我很小就开始吃螃蟹了,这是因为我家外祖母和姨妈都爱吃螃蟹。外祖父还留下了一套吃螃蟹的工具,有铜制的小锤子,象牙签子,小刀小剪子小镊子等等。铜制的小锤子我留下来了,其他都在破四旧运动中给扔到长江里。虽然留了下来,却早已丢失,包括他老人家留下的一对铜烛台。

但即使生活在武汉这样的大城市,吃螃蟹的机会也并不多,每年仅有屈指可数的几次罢了。以我小人之心猜度,是我家老保姆张太从中作梗,因为她不吃螃蟹,所以,除非姨妈提出要求,张太便不会主动去买螃蟹给我们吃。但我依然特别喜爱吃螃蟹,只是到了黄石之后,我东北人的父亲对螃蟹完全缺乏认知,因此也很少很少吃到螃蟹,除非我妈提出要求。然而我妈最爱的是一切猪骨头,包括排骨和筒子骨煨的汤,其次是鳙鱼和鲢鱼的鱼头,螃蟹不在她的常规菜谱之内。

读大学的时候,有一年的十月与另一位黄石籍的同学回家。那时本地刚刚出现自由市场,在今天的陶然楼和天津路的那两条街,搭起了绿色的玻璃钢棚子,乡下的农民就在这里售卖他们自己出产的各种农产品。我俩看到了一个卖螃蟹的中年男人,他两手紧紧捂着自己的编织袋,大叫着,5毛钱一个,先付钱,不能挑选,我来捉,捉到公的就是公的,捉到母的就是母的。你给他5毛钱,他也不打开袋子看,把手伸进去抓一只螃蟹出来。那天,我给了他2元钱,得到了4只螃蟹,这个抽奖搭配得很好,2公2母。我带同学到了自己家里,4只螃蟹,两人喝了一斤酒。那时候的螃蟹,卖得可是真贱。

螃蟹与酒是绝配,站在螃蟹的立场,酒便是螃蟹的灵魂;站在酒的立场,螃蟹便是酒的灵魂。在我看来,吃螃蟹不喝酒,基本上等于没吃,是浪费螃蟹资源。按道理说,吃螃蟹最好的配伍应该是老酒,也就是黄酒,但黄酒滋味很淡,不能饱足螃蟹的灵魂。有一年女儿到江南写生,带了两瓶西塘老酒回来,她说,这是很珍贵的酒咧。有一天买了螃蟹,我一边看神剧,一边就着四只螃蟹喝老酒,两瓶西塘老酒被我瞬间喝光,余意犹存,很不过瘾,无奈之下,又打开了一瓶白酒来喝,这才慰藉了我的吃螃蟹的快乐心灵。

到了去年的螃蟹季,出事了。我爱吃螃蟹,而且可以把它吃得很干净。正因为如此,用牙咬蟹钳的机会便很多。当时家里人在武汉,我买来螃蟹,蒸熟后用牙咬蟹钳,然而觉得有点儿不对,两只螃蟹也是干干净净地给收拾掉之后,总有点缺失感,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出门遇见熟人,看了我,捧腹大笑,说,你牙怎么啦?我用舌头一舔,糟了,原来掉了一颗门牙。

早前就掉过一颗门牙,这下缺了两颗,显得很难看,心说,这个不仅仅关系到吃饭的问题,也有碍观瞻,还是得搞牙。第三天,再吃螃蟹,吃着吃着,觉得又不对了,再丢了一颗门牙。家里人从武汉回来,看到之后我吓了一跳,惊惊咋咋地说,你怎么只剩下中间一颗门牙了,赶紧得去做牙。然后就和家里人一同到了武汉,儿子媳妇孙女见面也都奇怪,爷爷的牙怎么一下全给掉光了啊。

儿子和儿媳每周回来一次,儿媳也喜欢吃螃蟹,武汉的螃蟹便宜,那天买了五只螃蟹,我吃了一只,结果可想而知,又掉了一颗门牙。也就是说,嘴唇前面的四颗门牙全都给掉了干净。第二周孩子们回来,虽然也买了螃蟹,他们吃的时候给我留了一只,我那是死活也不敢吃了,好像掉牙这事和螃蟹挺有关系似的,是一个魔咒,是这辈子螃蟹吃多,得到了螃蟹的报复。

现在牙还没完全搞好,吃螃蟹也是疙疙瘩瘩的,但螃蟹就酒的初心倒是丝毫不见丢失。

封面就是今天的螃蟹与基围虾。后面是今天的几张闲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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