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求你,他甚至会下跪,
他还会打自己的耳光,
你都不要心软,他会一次次地发誓,
男人最喜欢发誓,
他们的誓言和狗叫没什么两样,
你不要相信。
——余华
凌晨五点,没有路灯的巷子里,还是昏暗一片。
王丽君搂紧了怀里的包,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
刚拐进八角巷,一个人影突然窜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丽君,下班啦?”不用看清模样,只听声音,她就已经知道拦住她的是谁了。
“马国辉?你怎么在这?”
远处街角的路灯透了一丝光线过来,让她刚好能看清对面男人的脸。
他腆着脸正对她笑,但眼神里却透着让人惊心的疯狂劲儿。
王丽君往后退了一步,手将包搂得更紧了些。
“我怎么在这?这得问你啊。”马国辉步步紧跟,“你消失的这一年多,我费了老大劲找你,好不容易才知道你在这里。王丽君,你这个女人心可真够狠的啊,真是一点情义都不顾。”
“我跟你没什么情义好论,也没什么好说的。”王丽君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往暗影里藏了藏。
马国辉紧跟过来。
“王丽君,你可真没良心。你也不想想,当初你被人搞大了肚子,是谁不要名声脸面收留了你?怎么,现在你日子好过了,就想把我一脚踹开?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马国辉,咱们离婚的时候可都说清楚了,我净身出户,咱们一拍两散。你再这样纠缠我,我是可以告你的。”王丽君口气虽然还强硬,但声音却止不住颤抖。
她太了解马国辉了,被他缠上,她以后的日子甭想清净了。
“告我?”马国辉嘿笑两声,“你告我什么?用不用我提醒你一句,我们现在还没离婚呢,你现在还是我老婆,哪条法律规定,我来见我自己老婆也犯法啊?”
“法院已经判了我们离婚了。”王丽君见他说话间就要对自己动手动脚,急道:“马国辉,你不是也收到离婚判决书了吗?”
“离婚判决书算个屁啊!”马国辉呸了一声,道,“老子手里还有结婚证呢,只要那个红本本没换,你他妈就还是我老婆!”
说着,他冲上来就要搂抱王丽君,嘴里还说道:“丽君,以前都是我不对,是我混蛋,我现在都改了,你就原谅我吧。再说了,咱都有儿子了,看在咱儿子的份上,你也不能这么绝情是不是?丽君,你原谅我吧,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好吗?”
他说着话,嘴巴已经凑到了王丽君的脸上,刚想胡乱亲上去,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随即便软倒在地上。
王丽君双手握着手里的电棒,不肯罢休,又凑过去戳了他一下,见马国辉真的没了动静,她才觉出害怕,转身慌慌张张地向巷子深处跑去。
连着几天,王丽君都过得心惊肉跳。她怕马国辉再找上门来纠缠报复她。
自从跟马国辉离婚后,王丽君就离开老家,来了G市。她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她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也不想拖累还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好不容易生活能安定下来了,没想到却又被马国辉给缠上了。
马国辉不是那么容易罢休的人,他既然能堵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那他大概率已经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了,之所以没上门去闹,要么是没堵到她,要么就是觉得那里人多口杂不好办事。
王丽君现在住的地方是个四合院,七八家人一起合租,不大的院子里住了十来口子人,而她的房间夹在角落里,不起眼也不好找。
她白天不在,只在上完夜班后,回来稍稍休息一下,平时谁家要用她的房间放点东西啥的,她都让随便放,反正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因为好说话,其他租户平时都挺照顾她。马国辉要真的摸过来找她,还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
一来他是个陌生面孔,看上去也不像什么好人,很容易让人心生防范;二来,王丽君也曾跟大家说过,要是有人来找她,只说没她这个人就行。
这些日子,王丽君过得很煎熬,就好像头顶悬了一把刀,她总担心它那天会掉下来。
同事肖薇发现了她的异样,问她:“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数据都录错好几回了,要不是被我检查出来,你这个月工资都不够扣的了。”
王丽君苦笑道:“这几天有点事,觉不够睡,脑袋昏昏沉沉的,转不过弯来。”
“你少蒙我。”肖薇一撇嘴,“咱们也不是没有过连轴转的时候,你哪回会因为睡不够而耽误工作的?你不跟我说实话,这是没把我当朋友。”
“真是实话,我没骗你。”
“得了吧你!”肖薇瞪了她一眼,“这些日子,你莫名其妙跟小李换成了白班,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她凑过来,小声问:“是不是医院那边出什么事了?”
尽管还会埋怨王丽君什么事都瞒着她,但语气里的关心却是实打实的。
王丽君心里一暖,也小声解释道:“医院没出什么事,是发生了点别的事。”
肖薇也知道王丽君的性子,她倔强得很,她要是不愿意提,自己再逼迫也没用,于是,便说道:“咱们也处了一年多了,我是什么脾气,你也知道。我不跟你说虚的,你要是遇到啥事需要我帮忙,你就痛快提一句,我只要能帮,绝对没二话。你要还是把我当外人,那这话你就当我没说。”
王丽君鼻子一酸,使劲儿忍了忍,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她强自平复情绪后,对肖薇说:“我还真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尽管说。”肖薇正色道。
“我想搬家,你能帮我找个地方住吗?”王丽君问。
肖薇是土生土长的本市人,找她帮忙,比自己踅摸地方,应该更快,也更稳当些。
肖薇皱眉看了她一眼:“就这点破事也值得让你心神不安地这么多天?”
王丽君苦笑:“我还想辞职。”
这回肖薇倒是愣了下。
她们现在的工作虽说挣得没有那么多,但胜在稳定,厂子里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上下都很好说话,有点啥事,都好协调,对于王丽君的处境来说,这样的工作最适合她。
“到底发生什么了,让你连工作都不想要了?”肖薇还是耐不住好奇,问王丽君。
王丽君说:“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都是以前的旧事。”
肖薇想了想,不再追根究底,道:“我亲戚家有个房子正好空着,一会儿下班我带你看看去。那是个老房子,比较破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住人。”
王丽君顿时喜出望外:“我没啥要求,只要能遮风避雨就行。”
肖薇白了她一眼,但心底却止不住心疼这个女人。
“小涛真没事吗?”她问王丽君,“要是缺钱了,你吱一声,我要是没有,不是还能去借吗?好歹我也有些亲戚朋友,多了借不到,几万块还是没问题的。”
“真没事。”王丽君彻底控制不住,红了眼圈。她真的很幸运,还能在异乡交到肖薇这样真心对她好的朋友。
当天下午,她就直接带着行李袋去了肖薇说的房子。
肖薇看到她只拿了个可怜兮兮的编织袋,问:“你就这点东西?”
王丽君点头:“被褥我搬到医院去了,剩下的就只剩这几件衣服。”
她怕夜长梦多,也怕万一被马国辉撞见她搬家,那就麻烦了,索性就把其他东西该扔扔,该送人送人,闪电般离开了那里。
肖薇亲戚家这房子虽然破旧,但比王丽君原来住的地方还是强了百倍,千倍。王丽君很满意,也很感激肖薇。
肖薇最终还是瞧不下去,在自己家里拿了一套被褥过来给王丽君。
“你还是个女人吗?”肖薇边铺床边唠叨,“你好歹也顾一顾自己,你也不想想,万一你病倒了,小涛一个人在医院该怎么办?”
王丽君偷偷擦掉眼角的湿润,笑着说:“我身体好得很呢,你放心。”
肖薇无奈叹气,但也对王丽君丝毫没什么办法。
俩人收拾了一通后,去楼下吃了碗面。
王丽君跟肖薇说,她已经跟领导提了辞职的事,明天去办公室办下交接,以后就不去上班了。
肖薇一直沉默听着,临了问王丽君:“你是不是在躲什么人?都到这会儿了,还不能跟我说吗?”
王丽君默默咬断一根面条,沉声说:“肖薇,你不要问了,你已经帮我够多了,我不想给你惹麻烦。”
肖薇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冷眼看了王丽君半晌,气道:“好好好,算我多管闲事好了!”说罢,拿起包就走。
王丽君没劝,也没拦。
这样好的肖薇,还是尽量离这样晦气的自己远一些吧。她不想让她沾染上来自她的一丝一毫的麻烦。
辞职后,王丽君一时也找不到很合适的工作,便一心一意守在医院里。
她的儿子小涛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身体很虚弱,已经住了很久的医院。
见妈妈能天天守着自己,小涛很开心。心情好,连带着身体也仿佛好了很多。能多吃些了,睡觉也安稳些了。
王丽君便在医院里接了些夜间护理的工作。
虽然挣不太多,但好歹能维持母子俩的生活。
银行卡里还有些钱,但那些钱是留给小涛做心脏移植手术的钱,是孩子的救命钱。
日子在忙碌中平淡安宁地过,马国辉突然出现所带来的阴影,渐渐淡了许多。
这一天,王丽君正给小涛喂饭时,突然接到肖薇的电话。
“丽君,有个男的堵在厂子门口闹,非要找你,说是你丈夫。”
简单的一句话,却似炸雷响在耳边。王丽君眼前不由一黑。
肖薇的声音还在继续。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小涛的爸爸已经死了吗?这会儿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丈夫?”肖薇很着急,“那男的说的有鼻有眼的,一看就是很熟悉你的,他甚至还带着户口本,对了,他还带着你俩的结婚证呢。”
“肖薇,他不是我丈夫,他只是,只是,”王丽君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我俩早就离婚了,他是个无赖!”
肖薇顿时明白了:“你一直躲的那个人就是他,是不是?”
“肖薇,千万别让他找到我。”王丽君急的想哭,可小涛就在旁边,她又不能吓到孩子,情急之下,声音都变了。
“晚了,丽君,你赶紧带着小涛躲起来。”肖薇喊道,“刚才有人已经跟他说你辞职了,想要找你,就去医院。他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王丽君一听,脑袋顿时嗡地一声响,眼前的东西都开始晃起来。
“丽君,丽君?”肖薇见王丽君一直没反应,焦急喊她。
“我知道了。”王丽君虚弱地答应着。她也知道该躲起来,可小涛还输着液,身上也还带着仪器设备,她又能带着他躲去哪儿呢?
生了病的孩子格外敏感,小涛更是。
王丽君的茫然无措和苍白无助,让孩子很害怕。
“妈妈,你怎么了?”孩子的声音听起来脆弱极了。
“妈妈没事,小涛乖。”她不得不先安慰儿子,“妈妈会一直陪着小涛的,小涛别害怕。”
儿子就是王丽君的命,要是谁敢来伤害他,她就跟他拼了。
王丽君的牙关紧咬,心里充满了对马国辉的恨意。
肖薇说的没错,马国辉很快就找来了。
当王丽君听到外面护士站传来的嘈杂声时,她的心已经安定下来了。
她悄悄喊来熟悉的护士,让她们帮忙把小涛移到离护士站更远的病房里,然后独自走了出去。
“王丽君,你给我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要把你那些丑事都抖搂出来啦?”马国辉被拦在护士站外边,正恼羞成怒地大喊大叫。
隔着人群,他一眼就看到了正走过来的王丽君,脸上顿时露出得逞的笑容。
“你们看,我没说谎,我是王丽君的男人,她就是我媳妇儿。”他扒拉开拦他的人,指着王丽君说。
护士们都认识王丽君,见王丽君真认识这个闹事的男人,只好散开。被叫上来赶人的保卫科的人,也停了手。
“小涛妈妈,这里是医院,你们有事最好出去说。”护士长很严肃地对王丽君说。
王丽君很不好意思,跟护士长一再道歉,并保证会出去把事处理好。
“我不出去!”马国辉却不愿意,坚持要在医院里说,“这个女人太狠,谁知道出去后,她会不会再给我一电棍。咱们就在这里说,这里好,人多,我的人身安全有保证。”
他那个无赖的样子,顿时惹得所有人都侧目而视。
“马国辉,你到底想怎么样?”王丽君气急,但还得极力压制着情绪。
“我想怎么样,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马国辉见王丽君这样,更得意了,“我想让你跟我回家去。”
“我们早就离婚了!”王丽君低喊道。
“谁说的?”马国辉瞪眼,“离婚证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离婚判决书下来后,王丽君就带着小涛走了,并没有去换离婚证,这会儿去哪儿给他拿离婚证。
马国辉乐道:“就凭你空口白牙一说,这婚就离啦?你把国家法律当什么呢?我可不一样,我手里有结婚证,我是受法律保护的。”
王丽君早就见识过马国辉的胡搅蛮缠和不要脸,现在他比以前更甚。
可她一时间也找不出更好的说辞来反驳他。她总不能跟他一样,随身带着离婚判决书,遇到人就跟人家解释一遍,她跟马国辉早就离婚了吧?
马国辉见王丽君没话可说,更得寸进尺了,伸手就要拽王丽君,见王丽君闪身要躲,他把眼一瞪,就想使蛮力,结果却冷不丁被横插过来的一个人使劲儿给推了一个趔趄。
“他妈的是谁推老子?”马国辉晃了好几晃,勉强才站稳,嘴里顿时骂骂咧咧起来。
“你他妈的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是姑奶奶我推的你!”将将赶到的肖薇,气势十足地将王丽君护在身后,怒怼马国辉。
肖薇的个子比马国辉还高一些,她长得又壮实,往那一站,压迫感十足。
马国辉不自觉得往后退了一步,嘴上也不敢再那么嚣张了。
“你是谁啊?我们两口子的事,你一个外人来凑什么热闹?”
肖薇闻言,冷笑一声:“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你怎么骂人呢?”马国辉梗着脖子反抗。
“姑奶奶今天还就骂你了,怎么着吧?”肖薇才不吃他那一套,“你说你是丽君的男人,那这一年来,她自己一个人既当爸又当妈,一个人挣钱照顾孩子,你这个男人去哪儿了?孩子病了这么久,怎么也没见你来看过一次?你他妈也配当个男人?
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医院,是病人需要休息的地方,你倒好,不管不顾地跑来闹一通,你也算是个男人?”
肖薇那张嘴,是出了名的不饶人,一番话骂下来,把马国辉骂得个哑口无言,憋得满脸通红。
王丽君使劲儿拽肖薇的衣角,想让她别说了。
肖薇回头安慰她:“你别怕,今天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马国辉仿佛也才回过神来,问:“孩子病了?王丽君,我儿子病了?”
“现在才知道问孩子,我可真替你臊得慌,还想让丽君跟你回去,我就想问问,你这种人配有媳妇儿吗?”肖薇犹自不解气,想再痛快地骂几句,却被王丽君给制止住。
王丽君拉住她,从她身后站出来,冷漠地对马国辉说:“孩子是病了,但跟你没关系,他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我再说一句,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们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别再缠着我了。”
马国辉却不依:“王丽君,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没有我,你一个人能生得了他吗?说你这个女人狠心,真是没冤枉你。当初你威胁我,说我要是不离婚,你就让我老马家绝后,我为了不让你干傻事,才陪着你去法院玩了一趟,我寻思着等你消了气,再把你们接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你倒好,偷摸得就跑了。你跑就跑吧,你倒是把儿子还给我啊。现在可好,孩子都生病了,你还不让我知道,你到底是存的什么心啊你!”
说着,他便开始往病房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喊:“儿子,我儿子呢,快让我看看我儿子到底怎么了。”
王丽君见他这样发疯,顿时急了,上去拉着他就往病房外头拽:“你给我滚出去!”
肖薇有点傻眼。
王丽君一直没跟她提过以前的事,但能让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个生病的孩子艰难度日的,又能是什么好故事?背后无非又藏着一个不负责任的烂男人罢了。
但说实话,尽管她赞成王丽君离开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但孩子生了那种病,光靠她自己,不得累死她,总得让那个男人也出份力,才不枉费孩子喊他一声爹。
所以,当马国辉闹到厂子里找王丽君时,她才没出面阻止别人告诉马国辉医院的地址,刚才狠狠骂马国辉,也是想着最好能骂醒他,让他能为孩子做点什么。
可现在看王丽君的样子,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她好像一点都不想让马国辉看到孩子。
正在这时,走廊深处的一间病房里,一个护士突然着急地跑出来。
“护士长,32号病人突然陷入昏迷,快点叫医生。”
护士站的工作人员顿时都忙碌起来。
王丽君在看到那个护士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松开马国辉,往出事的病房急奔而去。
肖薇紧随其后,马国辉愣了一瞬后,也跟着跑过去。
病房里,小小的孩子紧闭着双眼躺在那里,王丽君腿一软,瘫倒在门口。
“丽君,小涛会没事的,你千万撑住。”肖薇将她搀起来,不断焦急地说着安抚的话,王丽君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耳朵里都是轰鸣声。
医护人员奔跑过来,将小涛连人带设备一起推进抢救室。
王丽君被肖薇揽抱着,木然地跟在后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从一阵争吵声中回了神。
是肖薇跟马国辉在吵。
“他生病生他的,管我什么事,我犯得着给他去交医药费。”是马国辉幸灾乐祸的声音。
“你还有没有点人性?”肖薇怒斥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你还是个人吗?”
“那小杂种才不是我儿子呢!”马国辉毫不在乎地说,“我跟王丽君从结婚到现在,也就才三年,可那小子都四岁了,怎么可能是我儿子。”
说着,他很猥琐地凑过来,对肖薇说:“你怕是被王丽君这女人给骗了,她可不像表面上看的这么老实,她浪的很,嫁给我之前就给别人生过孩子的。”
肖薇闻言怒极,伸手要揍他,却被他快速躲开。
“你最好别动手,这里都有摄像头的,小心我讹不死你。”马国辉吓唬她。
肖薇不管那一套,还想再动手,手却被人拉住,她回头,见是刚才还昏昏沉沉的王丽君。
“丽君?”
“肖薇,别脏了你的手。”刚刚还满脸恐惧和凄惶的王丽君,此刻神色却异常平静,嘴角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
“马国辉,你想不想你儿子?”她问马国辉。
马国辉警惕地看着她,问:“我儿子呢?你把他藏哪儿去了?”
王丽君呵呵笑起来:“马国辉,我说过会让你断子绝孙的,你说他会去哪儿?”
马国辉先是迷茫地看着王丽君,随后脸色便变得狰狞:“你把我儿子打掉了?”
王丽君笑得更开怀了:“是啊,你猜对了。你这种人根本不配有孩子!”
马国辉听了前半句就已经发了狂,他一把掐住了王丽君的脖子:“你这个疯女人,你他妈怎么这么狠心,孩子都六七个月了,都他妈成型了,你竟然打掉他!你这个杀人凶手,我他妈杀了你!”
等肖薇用尽力气将王丽君从马国辉手里抢过来时,她脖子上已经烙了青紫的指印,而更触目惊心的,是王丽君始终挂在嘴角的那抹诡异的笑,还有那淌了满脸的泪水。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抢救,小涛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在亲眼看着儿子被推进病房后,王丽君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她趴在肖薇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那哭声太让人心碎了。
不敢大声哭,只敢闷在喉咙里,那些痛苦的声音都破碎在唇齿间,嚼碎了再咽回肚子里,化成汹涌的泪水,仿佛永不停止地流出来,很快就洇湿了肖薇的衣服。
肖薇也跟着一起哭。
她跟王丽君一样,也是离异后自己带着孩子单过,但好在她是本地人,娘家能帮衬着,日子虽然艰苦点,但总比当初丧偶式的压抑生活来得痛快。
只是,一切虽然都挺过来,但当初吃过的苦确是实打实的。
看着王丽君这么难,她也不免想起了过往。
哭了一场后,王丽君终于肯对她敞开心扉,跟她讲了自己以前的事。
王丽君曾有机会有一个很美好的未来。
她曾考上大学,也曾有过一个感情很好很好的男朋友。他们恋爱三年,也憧憬过幸福的婚姻生活。
可一切美好都戛然而止于刚毕业的那一年。
那一年的秋天,男孩和王丽君都找到了工作,他们打算在国庆节那一天回老家,让双方的父母见一面,商讨一下两人的婚事,可国庆节还没到,男孩却因为一场车祸,永远地离开了王丽君。
男孩的父母不肯原谅王丽君,只因为,原本倒在车轮下的该是过马路走神的王丽君,而男孩是为了救她,才不幸遇难的。
王丽君也不肯原谅自己,如果不是肚子里已经怀了男友的孩子,她或许早就追随男友而去了。
男友父母知道她怀孕后,欣喜若狂,求她将孩子生下来。她不顾自己父母的反对,答应了。除了要满足两位老人的心愿外,她也想要那个孩子。
而那个孩子就是小涛。
小涛生下来后,就被男友的父母抱走了。这也是当初她父母同意她生下孩子的条件。
她也是她父母的孩子,他们也心疼她,他们不想让她一直沉沦在往事了,想让她再往前走一步。
当初,她父母是想让她继续回大城市找份工作的,但被她拒绝了。她想留在老家,想守着死去的男友和幼小的孩子,即便只是远远的,但好歹是在一片天空下。
马国辉就是在这种时候出现的。
他不嫌弃王丽君曾经生过孩子,请了媒婆来她家里提亲。他说自己上学的时候就很喜欢王丽君,现在也还是喜欢,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若是想留在老家,不结婚是不像话的,她倒是不在乎,可她还有父母亲人,她不能让他们也跟着自己被人戳脊梁骨。
于是,她便答应了马国辉。
那时候的她哪里会想到,表面上老实的马国辉,其实有着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马国辉文化不高,父亲早逝,家里只有一个母亲,在跟王丽静结婚之前,一直靠在外面打零工来养家。
刚结婚那几个月,日子倒也很平静,矛盾是在婚后第一个春节刚过没多久发生的。
起因是马国辉不想再打零工了,他说自己结婚了,要养老婆孩子,打零工那点钱不够塞牙缝的,他要找一份能赚大钱的工作,而这份工作他已经找好了,只需要王丽君先给他5000块钱,往后他每个月都能给王丽君交回不少于两万的工资来。
王丽君问他到底是什么工作,在哪里?他说是在上海的某家外资企业。
王丽君上过大学,知道世面上流行的一些骗局套路,就问他是从哪里找的工作,马国辉说是在手机上找的。
王丽君看了下,正是那种老掉牙的骗钱套路。马国辉要的那5000块,就是骗子要求的保证金。
王丽君苦口婆心给他解释,说那些都是骗人的,不能信。三说两说,马国辉就被说恼了。他说王丽君晦气,说她不懂装懂,纯粹是挡他财路。
王丽君也恼了,就说他要是非要去,就自己挣那5000块钱去,她没钱。
说起来也可笑。自打结婚后,家里的一切花销便成了王丽君的事,马国辉不仅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还事事都跟王丽君要钱。
婆婆也是一样,打着要让他俩交伙食费的名义,每个月都要从王丽君手里要走两三千块钱。
那时候,王丽君每个月也才挣三千块,几乎都给了那娘俩了。
马国辉见王丽君是真的不肯给他出钱,第一次露出本来面目,跟王丽君动了手。
王丽君从没想过马国辉是那种人,她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时,马国辉已经骂骂咧咧地拿走她包里的所有的钱,出门去了。
得知她挨了打,她的父母第一时间就找上了门。她婆婆见状就只知道哭,哭自己命苦,丈夫早逝,儿子不懂事。
王丽君的父母都是心软的人,见她那样,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马国辉又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他们只能暂时把王丽君接回了家。
隔了好几天,马国辉才灰头土脸地露了面。他一进王丽君家门,就扑通给王丽君父母跪下了,一边认错,一边扇自己耳光,说自己那天是喝昏了头才犯了混账,但他的初心是好的,他真的是想好好挣钱养家的。
他又跪在王丽君面前,抱着她的腿哭,说自己那些日子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酒醒以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干下那种事。他求王丽君原谅他,他说自己一定会改的。
现在想来,这都是屁话。
可人在局中时,又怎会轻易看透那些掩在面具下的丑恶?
最终,在父母的劝说下,王丽君又跟着马国辉回了家。
只是,家暴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许多次。
马国辉仍旧改不了眼高手低的毛病,王丽君通过关系给他找了很多工作,他都不满意,一心只想着挣大钱。他还学人家炒股,在网上买博彩,不知道赔了多少钱。没钱了就回家跟王丽君要,不给就打。
王丽君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下去了,跟马国辉提出离婚。
那一次,马国辉不仅狠狠打了她一顿,还极尽羞辱她。
他骂她是破鞋,除了他肯要她,没人肯要她;他还骂她是假正经,说她看上去文静得像个淑女,其实骨子里就是个浪货,没结婚就跟人滚到床上去,连孩子都生下。
他一边骂她,一边撕扯蹂躏她,那一刻,她根本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肆意发泄情绪的工具,是他作为男人,终于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立足点的参照物。
王丽君的心彻底死掉的。
她不顾家人的劝阻,将马国辉告上了法庭,她坚决要求离婚,如若不然,她就吊死在马家,让他马家断子绝孙。
本以为,拿到离婚判决的那一刻,她终于自由了,可一个噩耗却差点将她拍晕在当场。
那一天,她接到了小涛爷爷打来的电话,老头儿话还没说出口就哭了。他说小涛病了,他跟老伴儿熬不住了,只能求助于她了。
自从小涛的爷爷奶奶把小涛抱走后,他们之间就没再有过联系。
王丽君也知道,对于小涛的爷爷奶奶来说,每见自己一次,就等于剜心一次,所以,她尽管很想念小涛,但也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打扰他们的的生活。
她给老人留了电话,让他们有事一定通知她,可他们打通电话的唯一一次,就是通知她,小涛生病了。
等她急匆匆地赶到小涛爷爷说的那家医院,才知道小涛患的是那么严重的心脏病。原来,小涛生下来时,身体就不好,但老两口因为不想再见王丽君,便隐瞒了小涛的病。那两年,他俩为了小涛花光了所有积蓄,但还是无能为力。
那时候,王丽君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六七个月大的孩子,打离婚官司已经让她身疲力竭,而这个噩耗更是让她心神俱损。那个孩子她已经极力去保了,但最终还是没有留住。
尽管那个孩子并非是在她期盼下得来的,但她的心也还是生疼。她曾以他为质,威胁马国辉跟她离婚,现在婚离了,他却自己走了,是对她这个妈妈狠狠失望了吧?
只是,小涛的病没留给她更多时间伤怀。流产后只修整了半个月,她就带着小涛离开了老家,辗转来了G市,只因为这里有更好的医疗资源。
这一待就是一年多。
她努力地工作攒钱,只盼着小涛能做了移植手术,幸福安乐地过完一生。
哪里想到,那个恶魔似的马国辉,竟然会找到这里来。
知道孩子没了后,马国辉发疯般想要弄死王丽君,肖薇一边护着王丽君,一边让人赶紧报警。
马国辉威胁王丽君:“你他妈有能耐就让警察毙了我,否则我迟早弄死里面躺着的那个小王八蛋!你弄死我儿子,我就弄死你儿子,咱们全都别活了!”
“你敢!”王丽君猩红了眼嘶吼。
“咱们走着瞧,你看我敢不敢!”马国辉狞笑着说。
肖薇怕他俩这样真出事,问马国辉:“你到底想怎样?”
马国辉指着王丽君:“这个狠心的女人弄死我儿子,她得赔!她要么跟我回去,老老实实给我当老婆,生孩子,要么就赔钱!50万,一分都不能少!”
“你做梦!”王丽君骂道。
“嘿嘿,是吗?”马国辉狠戾地笑着,“王丽君,你是了解我的,咱们没完。”
说罢,他用手遥遥点了点王丽君,然后在警察来到之前离开了医院。
“怎么办?他就是个无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意识回笼的王丽君,越想越害怕,马国辉临走前用手指点她时的眼神,透着疯狂。
“别慌。”肖薇安抚她,“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不敢的。”
王丽君哭着摇头:“他那个人根本不在乎什么法律,不然他也不会把法院的判决当儿戏,非不认离婚的事。况且,就算是报警,他现在没做什么,警察也没理由抓他,可等他万一做了什么,再去抓他,还有什么意义?我不能赌。”
“你别哭,让我再想想。”肖薇轻声道。
还没等她们想出办法,马国辉又找上门来了。
这回他学乖了,竟然是提着东西来的。护士们那么忙,没人注意他,就算有人看到,见他喜笑颜开地提着东西来,也都以为人家一家人这是和好了。
所以,他毫无阻拦地来到了小涛的病房。
王丽君吓坏了,第一时间拦在小涛的病房前,紧张得声音都抖起来了:“你想干什么?”
马国辉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闭眼躺在床上的小涛,笑道:“咱们别打扰孩子休息,出去说。”
说罢,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先出了门。
王丽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担心两人在屋里闹起来会吓着孩子,犹豫了下,最终跟了出去。
马国辉在楼梯间等她,一见她跟进来,便问道:“我给你的那两个选择,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王丽君站得离他远远的,不说话。
“你也是真的蠢。里面那个小兔崽子,是你儿子不假,可人家爷爷奶奶谁认过你?你这么掏心掏肺地给他治病,等他治好了,人家就回他爷爷奶奶身边去了,还能有你什么事?可我不一样,咱们的孩子不一样啊?你怎么能为了他,不要咱们的孩子呢?”马国辉把歪理讲得义正言辞,苦口婆心。
“我昨天是太气愤了,所以才掐了你,我跟你道歉,你也别赌气了,跟我回去吧,咱们好好过日子。”他理所当然地说。
“马国辉,你耳朵是不是聋了?我说过多少遍了,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王丽君冷漠地看他表演,眼神里都是嘲弄,“况且,跟你回去,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发泄工具,提款机,生育机器?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会再相信你的话。”
马国辉见王丽君油盐不进,耐不住了,露出本性。
他哼笑一声,无赖道:“那你就拿钱来吧。50万。”
“我没钱!”王丽君没好气地说。
“少蒙我!”马国辉瞪眼道,“我都打听清楚了,小兔崽子的爷爷奶奶把房子卖了,把钱都给你了。”
“那是给小涛治病的钱!”王丽君顿时急道。她没想到马国辉竟然这么卑鄙,竟还找到小涛的爷爷奶奶家里去。
“那我不管。这钱可是买我儿子命的钱。”马国辉满不在乎地说。
说罢,他斜觑了王丽君一眼,又说:“我跟你保证,只要给了钱,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了。你现在给,我现在就消失。”
话音未落,王丽君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是肖薇。
她问王丽君在哪儿呢,她进病房了,怎么没看到她。
王丽君冲着电话那头大喊:“肖薇,你拿了我的包快跑。马国辉来了,他来抢小涛的救命钱了!”
马国辉被她喊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王丽君既然这样讲,那钱肯定是在她所说的包里呢。
他一把推开王丽君,就想往病房里跑,却被坐在地上的王丽君一把抱住了腿,她大喊:“肖薇,快跑啊!”
走廊里传来急促地脚步声,越来越远。显然是肖薇。
马国辉急了,狠狠踹开王丽君,也不管王丽君被他那一脚已经踹得滚落了楼梯,也要跑去追肖薇。
可肖薇已经坐上电梯,先一步下了楼。
其他几部电梯都在忙,马国辉见状,又跑回楼梯间,打算从楼梯追下去。
王丽君迷迷糊糊地趴在地上,只觉得耳边一阵脚步声远走。
“马国辉,你不是人!”她呻吟道。
马国辉才不在乎她骂什么呢,他现在一心想的都是要拿到王丽君的包,那包里有钱,有了钱他就能干大事,挣大钱,到时候,他就带着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来羞辱王丽君,谁叫她看不起他!
跑出医院大门,正看见肖薇穿过马路,往远处跑,马国辉甩开膀子追了过去。
连追了几个街口,终于让他追上了。
肖薇紧张地护着手里的包,冲他大喊:“马国辉,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可就报警了。”
马国辉才不管她那一套。王丽君也总爱用报警来吓唬他,可他现在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你操得哪门子闲心啊?”马国虎边说边往肖薇方向走:“你手里拿的可是我媳妇的包儿,赶紧还给我。”
肖薇见他不听劝,只好转头又往前跑,但她到底是女人,体力赶不上身强力壮的马国辉,没几步就被马国辉拉住了胳膊。
肖薇立马转身跟他扭打起来,可力气最终还是小了些。
她气得一口咬在马国辉抓住她胳膊的手上,马国辉吃不住疼,撒了手,肖薇趁这个机会,一把将包拉出怀里,一扬手就给甩了出去。
他们扭打的地方,正好挨着民心河,肖薇一急之下,力道也不小,那包划出一条弧线,然后径直掉进河里去。
马国辉立马撒开了肖薇的手,急忙跑到河边。
可包的落点离岸上太远了,他怎么也够不着。
他想了想,将外套和鞋一脱,飞身一跃就跳进河里。
肖薇没想到,这男人还是个会游泳的,眼见着马国辉一把将掉进水里的包捞金怀里,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可随后奇怪的一幕却发生了。
马国辉拿到包以后,得意地冲肖薇扬扬手,然后就将手伸进包里。王丽君那么紧张这个包,说明她的钱都在这里,那么多钱,不可能是现金,只能是银行卡,他寻思着,卡在水里泡太久别再不能用了,就想把钱包先拿出来,反正他一个手划水也没问题。
可突然一阵酥麻从伸进包里的手上传过来,随即,他的身子也都麻起来。他使不上劲划水,身体很快就往水中沉下去......
路边的人眼见着刚才还嚣张地跟一个女人抢包的男人,很快就在水里没了踪影,都觉察出了异样。
有人早就打了110,十几分钟后,警察们赶到,再想办法把人捞上来,时间已经又过去十几分钟了。
被捞上来的马国辉,已然没气了。
躺在病床上的王丽君,将马国辉是如何来闹事,又是如何逼她给钱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跟来问询的警察讲了一遍。
“他逼着我给他50万,不给的话就要抢,我怕孩子的救命钱会被他抢走,就让我的朋友赶紧拿着我的包跑,他去追,我抱着他不让,他就把我踹到楼梯底下去了。”
王丽君哽咽道,“我晕倒在楼梯间里,是护士发现不对劲,进来看了一眼,才把我救起来。之后的事,我也是在你们来以后才知道的。”
“死者手中包里有一把电击棒,是你的吗?”警察问她。
王丽君点头:“是我的。我以前在厂子里上夜班,下班的时候,天都还不亮呢,我一个女的走夜路害怕,就在网上买了一个电击棒。几个月以前,我前夫把我堵在路上,要对我动手动脚,我还用电击棒电过他一回。”
王丽君的话并没有什么破绽,跟当事人肖薇所说的基本一致,再加上医院也有监控,马国辉的那些行径,视频里都有展示,医院里有医护作证,马国辉抢包也有路人作证,他的死,只能算是一场意外。
警察如何处理马国辉的后续事宜,王丽君不想知道,她只想知道肖薇有没有事。
好在,隔了两天,肖薇没事人一样又出现在了医院里。
王丽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遍,确认她真的没事后,才伏在她的怀里哭了一场。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了,哭什么?”
“对不起。”王丽君边哭边说,“谢谢你。”
肖薇将她揽在怀里,任她哭。她知道,王丽君这回的眼泪是彻彻底底解脱的泪。
“这世道艰难,女人就该帮着女人点。”她叹气,轻轻说道。
这场抢钱的戏码,并非是偶然。
肖薇对王丽君说,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所以,她们得想办法整治一下马国辉。
马国辉一张嘴就是50万,跟小涛爷爷奶奶卖房的钱数一分不差,说明他来找王丽君的目的就是为了那笔钱。
如果不一次性解决掉他,以后的纠缠扯不断的。
在她们的设想里,马国辉那么急切地想要钱,那要是不给他,以他的性子,肯定会不顾一切来抢。她们便想着设计一个局,一个能让马国辉再也没机会来闹腾的局。
她们其实也没想好这个局具体该怎么设,她们只是想了好几种场景,每种场景都演练了一下该怎么配合。
最终目的就是想利用马国辉想要钱的心思,看看能不能给他落一个抢劫的罪名。这样一来,报警对马国辉来说就不再只是教育一番,而是实打实的教训了。
所以才有了那天在楼梯间里的一幕。
可她们并没想让他死。
她们也没想到,肖薇情急之下扔包入水的举动,和王丽君用来防身的电击棒,竟最终会要了马国辉的命。
“这就是报应。”肖薇恨声道,“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他要不作孽,老天也不会收了他。”
王丽君摇头:“我才不会为那种人有心理负担,我只希望,要真有什么反噬,就都落我身上好了,你是好人,不该因为我而受罪。”
“怎么会呢?你也说我是个好人啊,好人都会有好报的。”肖薇给她擦掉眼泪,又说:“过去的事就到此结束了,你打起精神来,你还有小涛呢。”
王丽君轻轻点头。
在她们身后,是睡得安详的小涛。
小涛终于等到心脏供体的时候,已经是来年的5月份。
医院的院子里,一树树的木棉正开得热烈。那是王丽君跟肖薇都很喜欢的花。
等待做手术的时候,她陪着小涛坐在窗边看外面,远远就看见了穿着红色上衣的肖薇走了过来。
仿佛有感应般,她抬头望过来,看见窗边的她们后,开心地招招手。
她的身影跟木棉花相互呼应。
有风吹过,木棉花枝随风摇曳,王丽君仿佛闻到了花香。
这一刻,她们是它,它也是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