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尽半辈子爱着的男人,满心满眼都在别的女人身上。

悦旋讲小说 2024-10-18 10:20:40

第1章

  第九次看到未婚夫带着白月光成双成对出入后,重活一世的孟听晚终于死心了。

  1979年,清北招生办。

  “听晚同志,你这次高考成绩完全可以上清华北大,为什么第一志愿选择四千公里以外的新疆大学?”

  孟听晚将登记表递交给王老师:“我父亲在大西北沿疆一带做文物修复,这些年国家也在号召知识青年去援疆,我想尽自己的一份力,为祖国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

  王老师看了眼孟听晚的个人资料,又问道:“你去新疆上大学,你的未婚夫顾景明同志怎么办?”

  提及顾景明,孟听晚脑海中浮现那身穿绿军装的身形挺拔的男人,手心微微蜷紧。

  “婚,不结了……以后我和他各走各的报国路。”

  她的语气里掺杂太多一言难尽的情绪,王老师叹了口气后没再多问。

  “你的成绩去新疆可以提前特批,最多半个月援疆知青车会亲自来接应,你做好出发准备,也和顾景明同志好好道个别。”

  从招生办离开,孟听晚骑着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往家属大院走。

  从21世纪重生回79年,与顾景明结婚的前半个月,她现在还有些恍惚。

  上辈子,孟听晚和顾景明结婚第一天,他从外面带了个四岁的小男孩回来,说是战友遗孤。

  为了照顾好这个孩子,孟听晚放弃上大学的机会,也放弃自己心爱的文物修复事业,在家相夫教子,日夜操持。

  甚至她为了照顾家庭,和所有的朋友都渐渐疏远。

  可直到临死前,她才得知。

  那个孩子,不仅是战友遗孤,更是顾景明白月光夏雨柔的孩子!

  前世得知这个消息时,孟听晚已经躺在临终病房,苟延残喘地吊着一口气。

  她又恨又悔,亲手摘了氧气罩自杀了。

  如今重活一世,孟听晚不想再卷入这破烂的婚姻旋涡,只想离得远远的!

  她不仅要上大学,更要继续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不再失去自我!

  傍晚时分,孟听晚路过国营饭店。

  一眼就看到顾景明带着夏雨柔坐在靠窗位置,吃着海鲜大餐。

  “景明,谢谢你带我来国营饭店过生日,不过以后你就要和听晚同志结婚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误会我们……”

  听到夏雨柔的话,孟听晚下意识顿住脚步,就听顾景明的声音传来。

  “建国牺牲了,我有责任替他照顾你,孟听晚也应该理解。”

  顾景明说着,熟练的将大螃蟹里的蟹肉取出来递到夏雨柔碗里。

  贴心的一幕刺痛了孟听晚的眼,她收回泛红的眼,再次骑上了自行车。

  天上悬挂了一轮圆月,昏黄的路灯将她孤独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回到家,孟听晚看着这个自己一手装饰的家,脑海里涌现出两辈子的回忆。

  正晃着神,顾景明回来了。

  他看了孟听晚一眼,将油皮纸包着的螃蟹放到餐桌上。

  “今天和战友在国营饭店吃了螃蟹,味道还不错,这几只是特意给你带的。”

  说完,他便去了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再看向桌上的油皮纸袋,孟听晚只觉可悲。

  上辈子,顾景明也会隔三差五带螃蟹回来给自己吃,每次都说是和战友吃饭。

  若不是亲眼看到他和夏雨柔在一起,这一次自己或许会当真。

  至于螃蟹——

  前世她和顾景明生活了一辈子,她也吃了一辈子螃蟹。

  可她的丈夫根本不知道,自己对蟹黄过敏。

  那时,孟听晚为了家庭和睦,也为了让顾景明高兴,每次都忍着难受将螃蟹吃掉。

  然后悄悄吃下一颗过敏药。

  可这辈子的她,不会再委屈自己吃螃蟹,也不会再和不爱自己的人结婚!

第2章

  夜色渐浓,孟听晚从桌上拿起昨天的《人民日报》,剪下了援疆板块的宣传宣语“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然后她将这一截报纸贴到墙上,拿起笔在一旁的空白处画了一条横线。

  写满三个“正”字,刚好半个月。

  倒计时十五天,她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这个男人了。

  洗漱完后,孟听晚躺在床上有些失眠。

  她和顾景明同住一间房,只用一块帘子隔开了两张单人床。

  两年前搬进家属院,受过新思想的孟听晚觉得自己和顾景明已经打算结婚,睡一起是应该的。

  可顾景明却说:“我们是军人,哪有没结婚就睡一张床的道理。”

  他亲自安装了帘子,还和孟听晚约法三章。

  先是革命同志,再是结婚伴侣。

  不管发生什么矛盾,都不能感情用事。

  孟听晚都听进了心底,一一遵守。

  这些年,她事事以他为中心。

  顾景明的胃不好,她一日三餐为他蒸煮营养餐,风里雨里送到训练场。

  顾景明不喜欢睡觉关窗,不管多冷她都会将房间的窗户都会打开一条缝。

  顾景明不喜欢回家一片黑,她每天晚上都会打开客厅的灯,为晚归的他留一盏灯。

  可这一世,她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做任何改变了。

  思及种种,再想到现在的自己已经决心要离开,还睡在一个房间,让她辗转反侧。

  感受到她的动静,顾景明拉开二人之间的布帘:“睡不着?”

  孟听晚低声应道:“嗯。”

  “来我这边睡。”

  顾景明的话,让孟听晚怔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什么?”

  “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睡一起吗?现在我们已经打了结婚报告,可以睡一起了。”

  顾景明一本正经的说着,还让开了一个身位。

  孟听晚垂眸抿唇。

  以前她想着焐热顾景明冷石头般的心,还半夜偷偷爬过他的床,但被他毫不留情训斥。

  “女孩子要矜持!先结婚再洞房的流程,不能乱!”

  自那以后,孟听晚再也没提过。

  没想到今天,顾景明却主动提出要和自己睡一起。

  可再过半个月,她就要离开了。

  现在的自己,一点都不想和这个男人再扯上羁绊。

  收敛思绪,孟听晚摇了摇头,直接拒绝:“我睡自己的床,身为军人,我们还是稳重些好,以后的事以后再做改变吧。”

  孟听晚说完,就再也没出声。

  顾景明顿了片刻,也沉默着放下了帘子。

  没一会儿,帘子另一边传来他轻微的鼾声。

  孟听晚闭上眼,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起床号叫声响起。

  顾景明换上军绿色的训练服出了门,孟听晚才缓缓起床。

  洗漱一番,她认真打量着这个自己一点点精心装扮过的家。

  门口的贝壳风铃是她在海边一个一个捡回来,再用鱼线串成风铃。

  每次风吹铃响,她总说这是大自然在为他们的婚姻谱写幸福的乐曲。

  鞋柜上的瓷白花瓶里每天都会换四束玫瑰花,红红火火的颜色亦如她的满腔热情。

  现在回想,当初的她是真傻啊。

  傻到未婚夫每天都在陪着另一个女人,她还在憧憬婚姻和未来。

  但没关系,现在的她重活一世,一切都看淡了,也看清了。

  孟听晚深吸一口气,打开衣柜门,里面每一层都里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红。

  大红色的床单被套、成对的鸳鸯绣枕、早生贵子的年画……

  这些东西都是她在百货大楼千挑万选出来,准备在结婚那天铺婚床。

  现在用不上了,倒是可以送给隔壁大院的翠翠。

  她过几天结婚,这些东西送给她正好。

  这般想着,孟听晚将喜庆床品全都拿了出来,提到了翠翠家。

  翠翠听闻来意,又感动又欣喜:“谢谢听晚姐为我添妆!等月底你和顾连长结婚,我一定给你准备更多的添妆!”

  孟听晚笑了笑,随口敷衍了两句就回了家。

  她和顾景明不会结婚,翠翠的添妆还礼她也不需要。

  回到家后,孟听晚将门口的贝壳风铃摘下,又将瓷白花瓶收了起来。

  随后她继续清理这个屋子里有关自己的用品。

  陆陆续续整理了一下午,看着空当了不少的房间,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等她离开后,这个家里将不会再有自己的任何痕迹。

  真好。

  忙完这些,孟听晚走到书桌旁,将抽屉里的结婚报告拿了出来。

  还记得刚搬进家属院那天,顾景明就带着她去找领导打了这份报告。

  当时领导说,9月30日是个良辰吉日,万事大吉,你们就定在那天结婚吧!

  现在回想,那天的确是个好日子。

  是她斩断这份感情,离开这个男人的好日子。

  孟听晚最后看了眼结婚报告,随后轻轻一用力——

  将那张薄薄的、承载着上辈子爱恨纠葛的结婚报告撕成了碎片。

第3章

  忙着忙着,天逐渐黑了下来。

  孟听晚看了看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在援疆口号的报纸旁为“正”字添了一笔。

  然后她将家里所有的旧报纸都拿到了书房,准备将上面关于援疆的资料全部裁剪下来,整理成册。

  刚将手册整理好,顾景明推门进来。

  他看到被剪烂的报纸,眉头微蹙:“报纸是人民财产,你怎么能这么糟蹋?”

  孟听晚手一顿,轻轻抚平页角的皱褶。

  “以后不会这样了。”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平淡,顾景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你搜集这么多有关援疆的新闻做什么?”他问道。

  孟听晚平静的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我爸在新疆,我想多关注一下。”

  顾景明点点头,没再多问,而是转移了话题。

  “那边条件艰苦,能劝他早点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就多劝劝他。”

  孟听晚一顿,心底五味杂陈。

  早在来家属院前,她就告诉过顾景明,父亲从新疆去了甘肃,为敦煌壁画做修复工作。

  他显然是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否则也不会说出这番话。

  既然忘了,那就忘了吧。

  孟听晚埋头叠着手中的册子,随口应道:“好。”

  晚上九点。

  孟听晚洗漱完回卧房,刚推开门,发现顾景明正在床头柜前用刻刀专注刻着什么东西。

  见到她进来,男人迅速放下手中的东西,眼神躲闪的攥在了手心。

  这一幕让孟听晚胸口有些发闷。

  她知道顾景明藏的是什么,那是一颗子弹壳。

  上辈子,孟听晚以为顾景明是为自己而刻。

  所以当顾景明将子弹壳藏起来后,她没有声张,而是满怀憧憬地等着这份惊喜之礼。

  可是她等啊,等啊,等到青丝变白发,等到少女变老妪。

  等到她变成一抔黄土埋了泥,都没有等来这件礼物。

  直到后来老了以后,孟听晚收拾书房从一个老旧的饼干盒中找到那枚子弹壳。

  才发现那颗子弹壳上刻了一个清晰的“夏”字。

  原来那么多年,顾景明对夏雨柔的偏爱都藏在了那颗小小的子弹壳中。

  或许是上一辈子已经失望透顶了。

  这一世,看到顾景明的动作后,孟听晚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径自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而坐在桌前的顾景明明显松了口气,将手心攥紧的东西暗暗藏在了抽屉里。

  隔着帘子,孟听晚看着顾景明模糊的身影,无声的笑了。

  没关系,再过一阵子,顾景明就能将这个子弹壳光明正大的送给夏雨柔了。

  这几天,顾景明都是早出晚归,孟听晚没在意。

  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起床,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日出日落。

  墙上贴着的报纸,一笔一划的“正”字已经写了完整一个。

  离孟听晚离开的时间,只有最后十天了。

  清早起床,她刚叠好被子开门出去,就看到顾景明对着客厅的大镜子在整理仪装。

  “我今天要出任务,晚上不必给我留灯了。”

  孟听晚很清楚,顾景明出任务时,不会穿这种常服,更不会如此注重自己的仪容。

  听着他拙劣的谎言,孟听晚扯了扯嘴角:“好。”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大抵会委屈不甘。

  但现在,不管顾景明要去哪里,也不管他要去做什么,都不关她的事了。

  顾景明走后,孟听晚将先前取下来的贝壳风铃扔去了大院门前的垃圾站。

  隔壁院的翠翠正提着一袋月饼往回走。

  看到孟听晚,她直接开口:“听晚姐,今天部队发的月饼你吃了吗?”

  孟听晚愣了下:“什么月饼。”

  翠翠扬了扬手中的月饼:“部队发的五仁馅的月饼,今早我看到顾连长第一个就过去领了,他还没拿回家给你吃吗?”

  孟听晚愣了一下,领月饼这件事她根本没听顾景明提过,想来他应该是将月饼领走送给夏雨柔了。

  她朝翠翠摆摆手,淡然一笑。

  随后回了家,将自己要带去新疆的一些常穿衣物全都收拾整理进行李箱内。

  当初千里迢迢来这里,不过一口皮箱。

  现在要走,竟然一个皮箱都装不满。

  想到这一走,以后再也不会来沪市,孟听晚决定去一趟百货大楼买点土特产。

  一来可以给新环境的同事同学做见面礼,二来也能给父亲捎去一些。

  这一夜,顾景明没有回家。

  孟听晚关了灯,锁了门,一个人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上午,百货大楼。

  鲜艳的红旗悬挂在大门两边,随风飘扬。

  孟听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夜未归的顾景明一手抱着一个小男孩,一手提着军绿色的购物袋,和夏雨柔并肩从百货大楼里走出来。

  温馨的一幕,像极了一家三口。

第4章

  孟听晚顿时停住了脚步。

  看来顾景明的任务就是陪夏雨柔母子,真是可笑。

  顾景明看到孟听晚,下意识将怀里的孩子放了下来。

  夏雨柔扬起笑脸对着孟听晚打招呼:“听晚同志,你别误会,我带军军过来买点东西,刚好遇到了景明,他顺手帮我们娘俩提下东西而已。”

  孟听晚微微一笑,神色没有太多情绪。

  “没事,助人为乐是学习雷锋好精神,我不介意。”

  说完,她抬脚便往里走。

  身后的夏雨柔赶紧提醒顾景明。

  “景明,你赶紧陪听晚去逛街吧,之前就跟你说了,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夏雨柔说着,从顾景明手中接过军绿色编织袋,牵着军军离开。

  顾景明看着夏雨柔牵着孩子的身影完全消失,这才匆匆追上孟听晚。

  “你要买什么东西,我陪你去。”

  孟听晚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照顾未婚妻这种事情,顾景明竟然还需要别的女人提醒。

  一时间,孟听晚也不知道该不该用‘可悲’二字形容自己。

  她任由顾景明跟在一旁,自顾自地挑了些包装好的土特产买了单。

  “我来提吧!”

  顾景明先一步伸手从店员手中将东西接过,又悉心地为孟听晚打开店门。

  孟听晚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男人的举止一言难尽。

  上辈子,她想让顾景明陪自己去百货大楼买点东西。

  顾景明却说:“逛商场是你们女人的事,你自己去就行了。”

  而今,被夏雨柔提醒后,他不仅悉心陪自己逛商场,还会主动帮提东西。

  还真是‘调教有功’!

  买完东西,孟听晚径自往百货大楼外走。

  许是她的淡漠太过明显,顾景明紧拧了眉。

  “听晚,你在生我的气吗?”

  他追上孟听晚的步伐,又为之前的事做解释:“雨柔同志是我战友赵建国的遗孀,两年前建国为了救我而牺牲,所以我对他们孤儿寡母照顾得比较多。”

  听见他的话,孟听晚扯嘴笑了笑:“她是烈士家属,你帮助她是应该的。”

  亲口确定她的态度,顾景明吁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谢谢你的理解,等我们结婚以后,我一定会保持好距离,把重心放在我们的小家。”

  结婚以后?

  孟听晚心底一阵发冷。

  上辈子,两人结婚以后,他就直接将夏雨柔的儿子带回了家,让自己抚养长大!

  他的重心,从始至终都是在夏雨柔母子身上。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毕竟,他们已经没有以后了。

  顾景明开着吉普车回家属大院,一路上孟听晚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当大大小小几包特产提回家,顾景明才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听晚,门口的贝壳风铃怎么不见了?”

  孟听晚微顿,随口道:“被风吹坏了,所以取了下来。”

  顾景明拧着眉,又看到鞋柜上空空如也。

  “花瓶呢?你不是每天都会插花吗?”

  孟听晚垂着眼眸:“碎了,就扔了。”

  顾景明若有所思:“那我下次买串风铃,再买个新花瓶回来。”

  孟听晚没接话。

  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再买新的,也不会是原来那个。

  顾景明回家坐了一阵,又换了一身军装,开车去了部队。

  听着院子外渐渐远去的引擎声,孟听晚继续翻箱倒柜整理东西。

  她要在离开之前,将这个家里有关自己的痕迹全都抹去。

  这一翻找,孟听晚又找到一些她曾为顾景明亲手编织的毛线围巾和手套。

  还有一堆她曾在分隔两地时,一封又一封寄给顾景明的书信。

  毛线围巾和手套,顾景明一次没戴过。

  那一封封纸短情长的信,也只是她自我感动的字字句句。

  因为顾景明一次都没给她写过回信。

  孟听晚的手曾挽回了国家无数被损毁的文物,也为顾景明做了许多不值得的事。

  曾经她为顾景明织围巾时,同事就曾劝过她。

  “听晚,你这双手价值千金,为顾景明做这些东西是大材小用。”

  但当时她根本不在意,而是笑着回道:“为国家修复文物是无价的,为心爱的人织围巾也是无价的,我这双手不管用来做什么,只要用得有价值,就都值得。”

  然而如今,她后悔了,顾景明并不值得她这般付出。

  那些承载着她满腔爱意的围巾手套,不该继续留下。

  那一封封记载着她满腔深情的书信,也该统统收回!

  孟听晚将所有东西全都整理好,连同之前收集的一些物品都装进了尼龙袋。

  随即,她提到院子外准备扔出去。

  这时,晚归的顾景明正好回来,看到孟听晚要扔的东西,他神色一紧。

  “听晚,你为什么把送我的礼物全都扔了?”

第5章

  孟听晚没料到顾景明会在这时候回来,她下意识说道:“毛线生了虫,全都被蛀虫咬洞了。”

  顾景明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接过她手中的袋子。

  “太可惜了,今年冬天你再给我织毛衣,记得买点樟脑丸驱虫。”

  孟听晚垂下眸子:“嗯,冬天再说。”

  顾景明提着袋子走到垃圾站,大手一甩就扔了进去。

  孟听晚看着他的动作,眼尾微微泛红了几分。

  但凡顾景明认真看一眼,他就会知道,那些毛线衣、围巾手套全都崭新如初,根本没有虫洞。

  而他亲手扔掉的,是她的满腔爱意。

  回到屋内。

  孟听晚拿着钢笔在墙上的报纸上又添了一笔“正”。

  顾景明走了进来,看到那报纸上几个醒目的“正”字,他觉得有些刺眼,不由得问道。

  “你在这里写正字做什么?”

  孟听晚淡淡的回了他一句:“记日子。”

  顾景明眉头蹙的更紧了:“有日历不用画什么正字?”

  听到这话,孟听晚只浅浅的笑了下,随即盖好了钢笔帽。

  “想换一种方式生活。”

  说完,她就径自回了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顾景明的心倏地有些乱。

  总感觉有些东西一把沙,正在逐渐从掌缝中流逝,怎么都握不住。

  顾景明下意识就跟着孟听晚进了房间。

  “后天中秋节,我到时候带你去国营饭店过节,怎么样?”

  孟听晚顿了一下,上辈子她想去国营饭店,顾景明却说身为军人,要做勤俭节约的典范,不能铺张浪费。

  这辈子,顾景明说出这样的话,出乎了她的意料。

  “太铺张浪费了,还是在家吃吧。”孟听晚浅浅说道。

  顾景明却坚持己见:“我们月底的婚宴本就简单,结婚前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以恋人的身份去庆祝一下是应该的。”

  见男人再三要求,孟听晚没再拒绝,低低应了声:“好。”

  每逢佳节庆团圆,这一顿团圆饭就当是他们之间的散伙饭了。

  中秋节当天,顾景明穿戴整齐,带着孟听晚去了国营饭店。

  两人刚走进国营饭店,就看到夏雨柔神情落寞的坐在角落,像一朵柔弱的黄玫瑰。

  顾景明大步走到她面前:“雨柔,你怎么在这?军军呢?”

  看到顾景明时,夏雨柔眼眶霎时红了:“军军在家里,我过来相亲……没想到相亲对象知道我有个孩子后,直接走了。”

  顾景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相亲?你相什么亲?那个男同志做背景调查了没?”

  夏雨柔扯出一抹苦笑:“我不相亲又能怎么办呢?孩子还小,他需要爸爸。”

  闻言,顾景明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

  “如果你是因为孩子需要爸爸才去相亲,那你不要再相亲了,以后我就是军军的爸爸!”

  他的话,让周围的空气瞬间静默。

  夏雨柔看了眼一脸苍白的孟听晚,连连摆手:“这样不行,你和听晚就要结婚了,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怎么能做军军的爸爸。”

  说着,她又一脸自责地对孟听晚说:“听晚同志,你别多想,我和景明从小一起玩到大,所以感情比较好,但他对我的感情和对你的感情绝对是不一样的。”

  “是啊,不一样。”

  孟听晚扯了扯嘴角,垂下了泛红的眼帘。

  历经两辈子,她比谁都清楚,顾景明对夏雨柔和对自己的感情有多不一样。

第6章

  只是如今,她不想节外生枝地去争论什么。

  反正再过几天自己就要走了,没必要庸人自扰。

  孟听晚深吸一口气,起身去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整个人才算有了些精神。

  出来时,顾景明正在门外站着,似乎专门在等她。

  “听晚,刚刚的事你别生气,军军还小,如果雨柔同志随便找个男人结婚,对军军的心理创伤会很大。”

  孟听晚本来已经云淡风轻,听得顾景明口是心非的解释,忍不住回问了一句。

  “那你要不要把军军接到身边来养?”

  顾景明一愣,顿了片刻后才开口:“我有想过,但是……怕你会介意。”

  孟听晚心底一阵发冷。

  上辈子他隐瞒军军身世直接带回了家,这一世却是坦白告诉了自己他的想法。

  亲口听到这些,孟听晚已经没有了难过的情绪。

  “你放心,我没有生气,也不会介意。”

  反正他以后的人生,自己都不会参与。

  到时候顾景明想光明正大地做军军的父亲,都是他的自由。

  上辈子的苦,都跟她孟听晚没任何关系了。

  回到饭店,孟听晚发现夏雨柔已经坐在了他们预定的包厢里。

  “雨柔还没吃晚饭,所以我喊她和我们一起……”顾景明有些闪烁解释。

  孟听晚淡淡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一顿饭,她吃得索然无味。

  那象征着团圆的月饼被切成了三份,她也一口没吃。

  晚上七点。

  三人一起走出国营饭店,夏雨柔看着停在路边的军用吉普车,停下了脚步。

  “景明,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你和听晚同志好好过节,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饭桌上,夏雨柔喝了不少酒,没走几步就开始打趔趄。

  顾景明看着她那个样子,下意识想伸手去扶她。

  可在注意到孟听晚的视线后,又生生止住了动作。

  “你去送送她吧,她喝了不少酒。”

  孟听晚觉察到了顾景明的犹豫不决,主动帮他做出决定。

  顾景明有些意外,但更欣慰能听到孟听晚善解人意的话。

  “也是,她喝了酒独自走夜路回家不安全,那我先送她回去,你自己小心点。”

  说完,他一个阔步走到夏雨柔身边,将她小心翼翼地扶到车上。

  看着缓缓驶去的吉普车,孟听晚一点点蜷拢了手心。

  夏雨柔走夜路回家不安全,那她呢?

  她不是女人?她不是独自一人?

  夜风吹拂而过,吹红了孟听晚的眼尾。

  没关系。

  还有五天,就彻底解脱了。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一个人走夜路回家,没什么大不了。

  回了家。

  窗外的圆月如白玉盘一般明亮而又皎洁。

  孟听晚看着墙上贴着的报纸,她拿起笔,再次在上面落下一笔“正”。

  随后,她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顾景明回来了。

  他推开卧房的门,发现孟听晚还没睡,不由得问道:“今天怎么没给我留灯?”

  孟听晚淡淡的应了句:“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家。”

  以前不管顾景明回来的多晚,孟听晚总会为他留一盏灯。

  但现在,她不会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顾景明拉开帘子,走到孟听晚的床侧,神色间带着几缕复杂。

  “我只是送雨柔回去而已,当然会回家。我说过,我对她只是关照,她丈夫为救我而牺牲了,我必须得照顾好她。”

  听着顾景明又说出这句讲了无数遍的话,孟听晚闭上了眼:“嗯。”

  现在的她,连敷衍的话都不想说了。

  孟听晚的冷漠,让顾景明心底一阵落空。

  他俯身而下,想要落下亲吻。

  感受到男人扑面而来的气息,孟听晚下意识偏过头,让他的吻落在了发际。

  她的拒绝很明显,顾景明眉眼一沉:“听晚,你是不是因为我送雨柔回去在吃醋?”

  孟听晚淡淡应了声:“没有,只是天气转凉了,有点冷。”

  顾景明听完,直接坐到了床上:“那今晚我们一起睡,我做你的暖身炉。”

第7章

  孟听晚身形一僵,连忙裹紧了被子。

  “还没结婚,我们都应该矜持点。”

  “可是你……”

  顾景明还想再坚持一下,但孟听打断了他。

  “我换了厚被子,已经不冷了。”

  见她坚持,顾景明也只好妥协。

  “要是夜里还冷,记得叫我。”

  说着,他帮孟听晚掖好被角便转身回了自己床上。

  孟听晚闭上眼,没再应声。

  这一夜,格外漫长。

  第二天一早,孟听晚起床后准备去文物修复局做工作交接。

  一倒客厅,发现顾景明正在厨房忙碌,餐桌上已经张罗了一盘蒸饺。

  活了两辈子,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进厨房。

  “起来了,试一试我给你包的饺子吧。”

  顾景明温声说着,在餐桌上摆放了碗筷和醋碟。

  男人的殷勤,让孟听晚有一瞬的不适应。

  她有些恍惚地坐下,看着顾景明夹了一个饺子蘸好酱,再放进自己碗里。

  “我最近忙任务很少顾家,以后一定会权衡好事业和家庭。”

  “再过几天是你生日,我们去照相馆拍张结婚照吧,等结婚那天挂到墙上。”

  孟听晚一怔,下意识摇了摇头。

  “生日不想拍照。”

  再过几天就要离开了,她不想在这个城市留下印记。

  顾景明换个了计划:“那我们去天鹅湖游船?”

  孟听晚摇头:“我晕船。”

  “那去看文工团看《智取威虎山》的演出?”顾景明继续提议。

  但依旧被孟听晚否定了:“不想去。”

  孟听晚的冷淡让顾景明蹙紧眉:“那你生日想怎样庆祝?”

  孟听晚本来打算说什么庆祝都不要,但看到顾景明一脸揣测审视的模样,她还是改了口。

  “等我生日那天,你陪我去松江老城区走一趟吧。”

  “怎么想去那里了?”

  松江老城区山多人少,相对落后,环境也较为艰苦,没有什么景点可逛。

  孟听晚看着顾景明一脸不解的模样,抿了抿唇:“当年你就是在松江跟我求的婚,我想和你再去那里走一走。”

  他们的感情从那里开始,再从那里结束,也算有始有终了。

  顾景明怔了一瞬,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情绪。

  “是我差点忘了,那就去松江吧。”

  孟听晚点点头,低头咬了一口饺子。

  只一口,她就吐了出来。

  “这是蟹黄陷的饺子?”

  顾景明应道:“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的就是蟹黄,特意为你准备的。”

  孟听晚放下筷子,将碟子推到了一旁。

  “你记错了,我对蟹黄过敏。”

  “以前你每次带螃蟹回家,我都要被迫吃下一颗抗过敏药。”

  她的话,让顾景明神色慌张了几分。

  他想说自己重新包饺子,却发现根本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馅。

  “对不起,以后都不会给你带螃蟹了……”

  “到时候去了松江老城区,你喜欢吃什么都告诉我,我不会再记错。”

  孟听晚没有回应,而是起身去盥洗池漱口。

  顾景明要是有心,早该知道她对蟹黄过敏一事。

  不放在心上的人,自然也不会在意她的喜好和厌恶。

  上午九点。

  顾景明去了部队训练场,孟听晚骑着自行车到了文物修复局。

  她将自己的援疆入学报告交给叶局长,并说明了自己要离开的决定。

  叶局长叹了口气,万分惜才但又知道必须放手,才能让优秀的知识青年飞得更高。

  他将孟听晚要离开的消息告诉了局里所有同事。

  “听晚同志此次投身边疆,以身报国,我们当以她为傲,让我们鼓掌祝她前途似锦,一路光明!”

  同事们又惊讶又不舍。

  “听晚,你过几天就要走,那你和顾连长的婚事怎么办?”

  “是呀,顾连长跟着你一块儿去新疆吗?”

  孟听晚微微抿唇:“他在沪市保家卫民,我在边疆以身报国,我们都会有更好的人生。”

  众人隐约听出了些味道,但都不敢多想,只能说几句安慰的话。

  “顾连长在这里为国为民奉献,你去新疆为那里的人民和文物筑就希望。这四千公里的山川平原距离,一定拦不住你们俩的感情!”

  孟听晚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双向奔赴的两个人,隔山隔海都拦不住。

  但她的爱情,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第8章

  晚上。

  孟听晚回到家,看到墙壁报纸上的“正”字,她如往常一般又添了一笔。

  一笔一划,只有最后三天,她就要离开了。

  孟听晚的眼底,隐隐有了期待和憧憬。

  顾景明没回来,她也没在意,而是洗漱完后早早入睡。

  所有的工作交接都已经完成,现在的她就只等援疆的车来接自己。

  9月29日,孟听晚的生日。

  晚归的顾景明还在酣睡,她没有打扰他,独自早早起床,煮了一碗长寿面。

  “长命百岁,顺顺利利。”

  孟听晚虔诚说着,埋头吃得干干净净。

  等到日上三竿,太阳升到高空,顾景明才起床。

  看到坐在窗前悠闲看报纸的孟听晚,他语气有些复杂。

  “听晚,今天是你生日,我们约好了要去松江老城区,你怎么没叫我起床?”

  孟听晚将手中的报纸翻了个面,淡淡回应:“怕你太累,多睡会儿挺好的。”

  顾景明连忙说道:“我前几天忙也是想今天能请个假,特意陪你一整天。”

  孟听晚一顿,轻轻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从一开始,她就没盼望过顾景明能真带她去重游故地。

  不期盼,就不会有失望。

  现在他还记得,的确是有心。

  但这份心意,不多。

  顾景明开着吉普车,带孟听晚到了松江老城区。1

  萧条的城区人迹稀少,唯有荒废的各种军事训练场和老房子。

  孟听晚踩着满地的银杏叶缓缓走着,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

  “五年前,你在这个训练场带兵,我请了长假偷偷来看你,夏天给你送冰水,冬天给你送热汤。”

  “那个时候,你的战友们总笑我傻,村里的大婶大妈也说我不矜持。但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本就是义无反顾的一件事。”

  听她说起以前的事,顾景明神情恍惚了几分,似乎也跟着陷入了回忆。

  “当年在敦煌,石洞坍塌,是你以身护住了我,你说天塌了有你顶着,叫我不要害怕。”

  “顾景明,我不信神明,但我信你给我的安全感,所以才千里迢迢一路追随你。”

  孟听晚说着说着,神色逐渐忧伤。

  “我追着你跑了三年,可你对我依旧很冷漠。那个时候,我已经准备放弃你了,来松江训练场是见你最后一面。”

  “但你却主动朝我走来,给我敬了一个军礼,对我求了婚。”

  说着说着,顾景明的脸上有了些许动容。

  他的眼前浮现出与孟听晚相处的点点点滴滴,下意识的抓住孟听晚的手。

  “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得,虽然我们的婚宴一切从简,但这里是我们感情的起点,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走走。”

  感受到手中的温度,孟听晚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只抓着自己的大手。

  就是在这个地方,顾景明第一次牵住了她的手,并说要给她遮风挡雨。

  但以后,她都不需要了。

  “顾景明,其实我们……”没有以后了。

  她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赶来。

  “顾连长!”

  一个身穿军绿色训练服的联络员气喘吁吁地边跑边喊。

  “连长,我终于找到您了!今早黄浦区出了车祸,夏雨柔同志为救人受了重伤,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情况很不稳定……”

  听到这话,顾景明握着孟听晚的手倏地一松。

  看着顾景明紧张的样子,孟听晚的心钝了一瞬,一点点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离出来。

  “听晚……”顾景明一时间难以抉择。

  孟听晚静静看着他:“你是想去照顾夏雨柔,还是想陪我过生日?”

  这是第一次,她明明白白地让顾景明做出选择。

  顾景明脸上涌现几分愧疚神色:“我答应过建国同志要好好照顾雨柔……”

  他的话刚出口,孟听晚心底已经清楚。

  这场为爱落幕的故地重游,没了。

  “去吧,军军需要母亲,雨柔同志现在也很需要你。”

  顾景明的喉咙似被棉花卡住:“说好陪你过生日……我又食言了……”

  孟听晚声音平静:“没关系,来年还有生日。”

  听到她平淡地说出这样善解人意的话,顾景明紧绷的心弦骤然松了下来。

  “下次我一定带你再来好好逛这个老城区,重走我们以前的路。”

  孟听晚没有应下这句话。

  顾景明,我们早就没有下次了啊。

  看着顾景明匆匆离开的背影,孟听晚下意识的叫住了他:“顾景明。”

  “什么事?”顾景明连忙顿住。

  孟听晚蜷紧手心,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一路小心,别走回头路。”

第9章

  顾景明走后,孟听晚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她花了一个下午,将这些年对顾景明的追逐之路全都走了一遍。

  直到日落西山,孟听晚坐上开往沪市的末班车,回了家。

  从此以后,这个有关她那些年青春和爱恋的回忆,从她心底统统抹掉了。

  家属大院,空荡荡的家里,一室冷清。

  孟听晚又在报纸上画了一条竖线,只差一笔,三个完整的“正”字就写完了。

  这时,书房的电话传来“叮铃铃”的响声。

  孟听晚走过去,拿起手柄。

  “你好,是孟听晚同志吗?”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是招生办的王老师。

  孟听晚立即打起精神:“是。”

  “援疆知青车会在明天早上六点来家属大院接你,你准备好了吗?”

  孟听晚握着电话柄的手紧了紧,认真回道:“孟听晚已整装待发,期待和组织汇合!”

  王老师又交代了几句,随即挂断了电话。

  孟听晚心底微微涟漪了几分,这些天冰冷的血液都逐渐沸腾发热。

  能跟随父亲的脚步以身报国,是她两辈子的梦想。

  如今终于盼到头。

  从书房出来,孟听晚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晚上八点整。

  离她出发的时间,还有最后十小时。

  孟听晚将家里上上下下全部打扫了一遍,再从书柜里拿出珍藏许久的小铁盒,摆在了桌上。

  铁盒里,放着这些年顾景明给她的工资和购物票。1

  这些东西,她一分都没有用过。

  既然要走,她就要走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顾景明,她不要了;

  他的东西,自己也统统不要了。

  晚上10点,离开倒计时八小时。

  孟听晚正要回卧房去休息,电话再次传来“叮铃铃”的响声。

  这么晚,会是谁?

  孟听晚疑惑着,还是接通了电话。

  “听晚?”听筒那端,传来的是顾景明刻意压低的声音,“雨柔情况还没稳定,我还要在医院守着她,晚点才回家。”

  孟听晚看了看挂钟,问道:“你大概几点回?”

  他要是能在明天早上六点前回来,他们还能再见最后一面,真正告个别。

  顾景明语气缓和了几分:“可能要凌晨才能到家,你给我留灯,先睡吧。”

  孟听晚顿了顿,还是应了声。

  “好,我给你留灯,等你回。”

  “嗯,我一定回!”顾景明信誓旦旦地说着,随即挂断了电话。

  “顾景明,这是我最后一次等你了。”

  孟听晚打开客厅的壁灯,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

  直到天边亮起鱼肚白,直到第一抹朝阳爬上云端。

  直到凌晨五点,顾景明都没有回来。

  他再一次食言了。

  孟听晚起了身,在报纸上给最后一个“正”字添了最后一笔。

  随后,她将整个家里自己仅剩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没留一丝痕迹。

  5点30分。

  孟听晚在抽屉最底层找到被她亲手撕碎的结婚报告,放在了铁盒旁。

  然后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清点了所有物品,再将八仙桌上放了几天的特产全都装了进去。

  拉上拉链,隔绝前尘旧情。

  5点50分。

  孟听晚在援疆报纸上写下一句话。

  “顾景明,我走了,愿你往后余生得偿所愿。”

  5点59分。

  朝阳洒满整个大院,车轮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6点整,“滴滴”的车鸣声响起。

  孟听晚提着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被她冠之以家的地方,转身走了出去。

  院外路边,一辆写着“心手相连,援疆筑梦,共创美好新疆”标语的大巴车安静停着。

  孟听晚敬了个队礼:“您好,学生孟听晚前来报到!”

  “欢迎你加入援疆队伍!”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打开车门。

  孟听晚迎着天边的第一抹晨辉,没有任何留恋地上了车。

  此去经年,以身报国,不问归期。

第10章

  另一边,沪市军区医院。

  顾景明给夏雨柔用暖水壶接了点热水,倒进洗脸盆中,并给她拧了条毛巾递过去。

  “雨柔,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夏雨柔接过毛巾擦了把脸,眼中泛着些许水光。

  “景明,我一个人害怕,你能不能再陪陪我?”

  顾景明看了眼时间又看着夏雨柔脸上的泪意,一时间有些犹豫:“可是……”

  夏雨柔看出顾景明眼中的犹豫,直接扯着他的衣袖:“你说过会好好照顾我的。”

  看着夏雨柔泛红的眼眶,顾景明只好点头留下。

  两人刚说完,护士端了个托盘过来给夏雨柔换药,顾景明便带着军军走了出去。

  等护士给夏雨柔换完药后,他才带着军军进来:“夏同志的伤怎么样了?”

  护士迎上顾景明询问的目光,随即开口:“再上两次药就可以出院了。”

  护士走后,顾景明陪着军军玩了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从口袋中拿出一叠钱和几张票交给夏雨柔。

  “这点钱票你拿着,等出院了买点吃的补补,时间不早了,我必须得回去了。”

  夏雨柔看着手中的钱和票,在顾景明开门时喊住了他:“景明。”

  顾景明有些诧异:“怎么了?哪里不舒服?”9

  夏雨柔眼眶泛红,她紧抿着唇,似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

  “景明,你能做军军的爸爸,要是也能给我一个家就好了。”

  听到这话,顾景明的眼神变得幽深。

  “夏同志,我只是在替建国照顾你,而且我已经有了革命伴侣,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说完,顾景明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顾景明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然而他刚进院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家里黑漆漆的,大门紧紧关着,像是没人一样。

  现在才晚上八点,以前这个时候孟听晚都会坐在堂屋静静看书,或者摆弄她手中的小玩意。

  然而今天,房子里却静悄悄的。

  顾景明看着紧闭的大门,心“砰砰砰”的狂跳了起来。

  他加快脚步往门口走,越往里走,他的心跳的越快。

  他赶紧开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八仙桌上放着的东西——一个红色的铁皮饼干盒。

  看到这个饼干盒时,顾景明的心“咯噔”一声轻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颤着手,轻轻打开饼干盒,就看了里面的钱和票。

  480块钱、8张粮票、5张糖票、3张肉票,这是他当初交给孟听晚的东西。

  当时,孟听晚刚跟着他来沪市,他就将这些东西交给了对方。

  “听晚,这是我身上的钱和票,你拿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将东西交给孟听晚的那一刻,他明显的感受到了对方的喜悦,可如今她竟然将东西全部都留在了这里。

  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些钱她为什么不要。

  那时,她收到钱时,明明很高兴的。

  他抱着饼干盒,又冲到了卧室,卧室里也空无一人,只有一张铁架床空落落的放在墙边,和他的那张小床遥相对望。

  他立马打开柜子,想看看柜子里的衣物。

  却发现属于孟听晚的那半边柜子里也空荡荡的,她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也全部都不见了。

  看着面前的一切,顾景明的手指蜷了蜷,眼中一片暗色,心中的惶恐越来越深。

  一阵微风吹来,从饼干盒中飘出了一张碎片。

  顾景明的眼神跟着那张碎片飘落在地上,神情瞬间变了。

  地上的碎片明晃晃的写着“结婚”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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