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独宠记事》作者:一箭射天山

芳芳看小说 2024-08-29 11:54:37

简介:

陆蓁蓁出身名门,父亲是御史中丞,日日带着人弹劾太子;姑姑是贵妃,天天给皇后添堵。

路人都觉得陆家蠢蠢欲动想谋取东宫之位。

等太子登基,你们就完了。所有人如是想。

然而大夏三十七年,太子监国,第一件事就是求娶陆家女。

上花轿时,陆大人猛虎落泪:

“祁宴这个臭小子,有事不冲我来,竟然找你报仇,真是枉为君子!”

陆蓁蓁也觉得前途暗淡,因为此刻,偏门处还有一顶花红软轿悄无声息被抬进东宫,那里坐着的,是祁宴放在心上数年,真正珍重的人。

两个一本正经的聪明蠢蛋跌跌撞撞谈恋爱的故事

精选片段:

三月里,春光正好。

  初晨的日光透过浅薄的云层探出头来,朱红色的屋檐上,积攒了一夜的水珠滚落。廊下立着的丫头正打着哈欠,冷不防被这水珠敲在脑门儿上,终于醒了醒神儿。恰巧此时,屋里传来朱嬷嬷慢悠悠的传唤声:

  “姑娘梳妆。”

  颂冬赶忙擦了擦额头的水渍,挺了挺背,推开面前的雕花木门,以其为首的一众侍女垂首捧着东西鱼贯而入。

  晨光照进内室,犹如惊醒了一副香卷。

  内室里,壁挂上的香炉已经架好,空气中盈着浅浅淡淡的暖花香,四扇山清屏风立在屋子当中,朱嬷嬷正从其后绕过来,看见颂冬,招了招手,待她上前,低声道:“今日入宫赴宴,万不可误了时辰,你盯着点。”

  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屏风后一人正缓缓走出,柔长纤细的身影映照其上,水红色的裙纱逶迤,透过间隙落入两人视线中,仿若窥见了一丝姣姣姝色。

  朱嬷嬷又冲颂冬瞪了瞪眼,这才走了出去。

  朱嬷嬷走出内室后,颂冬才松了口气,视线再次越过屏风,看到那抹水红色身影已经坐定在妆台前。

  略有些模糊的铜镜里映出一张雪肤玉容的娇颜,未施粉黛的干净小脸更衬得唇色鲜红,犹如一枝清新灵动,又艳丽灼灼的蔷薇。许是还未睡醒,面上带着一丝倦意,此刻她并着粉嫩的手指,微微掩着樱唇,浅浅地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

  即便是这样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粗鲁随意的动作,由屏风后的女子做来也依旧美如一幅画。

  颂冬看了片刻,端着手上精致的瓷瓶走了进去。

  微微倾身,一旁的乐夏将瓷瓶掀开了盖儿,颂冬道:“姑娘,这是今日晨起荣宝斋托人送来的沉水香,掌柜的说是店里新上的香料,稀罕的紧,满京城独一份,请姑娘先用。”

  闻言,端坐着的女子侧了侧身,颂冬立刻将沉水香递上去。巴掌大小的绢面玉柄小扇轻轻摇了摇,清浅的香气浮动,陆蓁蓁轻轻颔首,脖颈处扬成一个骄矜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软糯的娇憨,道:“既然如此稀罕,那便试试。”

  一旁的侍女会意,立刻接过那瓷瓶,连着姑娘今日的钗环宝石一并拿了下去。

  满京城里,谁人不知陆家姑娘金贵到了极致,旁人或许将熏香用于衣物和手腕脖颈,陆家姑娘却不愿自己身上染上外物的香气,独独开辟一法,将香蜜浸染于穿戴的饰物之上,譬如发钗、手钏,这样既能让香味儿均匀,又不必沾惹上身。

  这般法子自然是好,人人都想效仿,可一来,能在盛大场合用的熏香花蜜极其贵重,等闲人家舍不得将其涂抹在冰冷的珠玉之上,且珠玉冰冷,若要香味扩散开来,便需要时常添增,实在是耗费巨大。二来,这等小事或许在旁人看来只是细枝末节,并没有旁人愿意为此费心,若过于注重,难免被人议论。

  但作为康宁郡主和御史中丞之独女,陆家姑娘可谓千娇百宠着长大,这等旁人嫌麻烦的小事,却是她最最乐道的。

  这厢钗环衣裙都已备好,乐夏上前为陆蓁蓁梳头。

  手上一捧青丝柔顺乌亮,乐夏看着女子水红色纱裙下的细腻雪肤,道:“姑娘,今日赴宫宴,那条碧色茶花裙会不会过于素净了?听闻宁家三姑娘托人从江南裁制了新衣,昨日刚刚运到京城,奴婢估摸着,恐怕是打算在宫宴上夺了您的风头呢。”

  陆蓁蓁只抬了抬眼皮,她还未从晨起的困怠中抽离,此刻有些蔫蔫的,听到这些,只翘了翘唇角,不甚在意道:“宁三总是这样。”

  “陛下醉心于得道升仙,今日是为望仙楼建成设的宴,哪里有她显摆的地方。”

  乐夏也对宁家三姑娘总是想盖过自家姑娘一头的想法很是不喜,但她不敢直说,此刻听自家姑娘说了,心里十分赞同。

  可转念一想,她又忍不住提醒:“听闻今日太子殿下也会赴宴,太子殿下难得一见……姑娘,宁家三姑娘莫不是想在太子殿下面前出风头?”

  莫怪乐夏有此猜测,实在是因为皇家父子关系十分耐人寻味。

  当今天子醉心于修仙问道,自太子弱冠后,便将朝政统统撒手。太子祁宴,行事果决狠戾,与皇帝的仁善之治背道而驰,数次遭皇帝斥责。而太子也曾亲口言不信神佛,父子二人明面上和睦亲厚,可实际上却是互相看不惯。自从一年前皇帝招纳工匠开始修筑望仙楼,父子二人更是不再同席。因而今日望仙楼建成,谁也没想到太子会赴宴。

  听闻太子殿下也会赴宴,陆蓁蓁神思清亮了一瞬,浓密的睫毛忽闪,澄亮的水眸清明:“你怎么知道太子今日也会去?”

  乐夏道:“昨日郡主娘娘回府时说起的。”

  陆蓁蓁的母亲康宁郡主,是当今太后的亲外甥女,自小与皇帝皇后一同长大,情谊深厚,这也是陆家深受大内眷顾的主要原因。毕竟以她爹直来直去的性子,皇帝不把他拖出去打一顿就算是优容了。

  既是母亲说起,那想必是真的了。

  “姑娘,您说,陛下是不是准备择选太子妃呀?”乐夏想着宁三姑娘不同寻常的动作,猜测道。

  陆蓁蓁眨了眨眼。太子妃之位空置,宁三想在太子面前出风头也情有可原。

  不过这都不是她要操心的事,陆蓁蓁没作他想,淡淡道:“左右我的亲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旁人愿意怎样与我们何干?”

  说起这个,乐夏笑了。

  自家姑娘与江阳侯家的小世子一同长大,且祖上带亲,康宁郡主与侯夫人又是闺中密友,两家虽还没有过明路,但自小便是默许了这门亲事的。

  只待世子及冠,便会上门提亲了。

  乐夏道:“江世子去巡营已经月半了,大约也快回来了吧。”

  陆蓁蓁算算时间,点点头,转眼就绽开了笑颜:“他说回来时给我带一匹小马。”

  说着,她晃了晃螓首,发间的珠玉碰在一起,发出清脆鸣响,耳垂上的奶白玉坠饱满,将少女的灵动与娇嫩尽数展现。

  浅碧色的茶花裙新鲜怡然,纤纤细腰处只堪盈盈一握,下摆柔软的铺散垂下,走在春日里,好似鲜嫩的花骨朵入了画,画也不及人。

  用过早膳,陆蓁蓁重新净手匀面,换了一双浅碧色藏玉绣鞋,这才缓缓走出门去。

  大门外,朱嬷嬷早已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看到人走出来时仿若看到了救星:

  “哎呦我的姑娘,您可算出来了,宫宴可迟不得呀。”

  陆蓁蓁一向不明白朱嬷嬷这副火急火燎的性子到底是为什么,扶着颂冬的手上了马车,理了理裙摆,她才问道:“母亲呢?”

  朱嬷嬷:“太后娘娘今晨身子不适,郡主一早进宫探望了。”

  闻言,陆蓁蓁了然。

  皇家关系复杂,太后这个每逢宴席就生病的毛病看来是好不了了。陆蓁蓁浅浅地蹙了蹙眉。太后装病不要紧,只是难为了自己的母亲康宁郡主,每每都要入宫陪着做一番戏。

  她故作老成地悠悠叹了口气,素手将车幔拉下,遮住了那丝在美人脸上跃动的日光,马车立时疾驰起来。

  陆家在京城中算是新起之秀,陆蓁蓁的父亲陆庭远乃是御史中丞,掌弹劾百官之事。这样的位置原该是威严无比,可偏偏咱们这位陆大人惧内,这样的名号传出来,众人看着陆大人的目光除了瑟缩之外,又带了一点唏嘘。

  传闻当年康宁郡主乃是京城第一美人,又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原该入主中宫,可其凶悍泼辣之名闻名京城。听闻皇家有意让她进宫时,康宁郡主提着提着鞭子闯进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面前,硬逼着他认了自己做义妹。这样的事情一出,即便是太后,也不好乱点鸳鸯谱。

  后来陆大人高中,因其容貌俊美,被先帝钦点为探花郎,康宁郡主则在御街上上演了一出“天子面前捉婿”,直接将陆大人绑回了郡主府。

  究竟是迫于权势,还是一见钟情,没人知道,总之,这对夫妻从此成了京城八卦小刊的头条。既有天家庇护,又有实权在握,且康宁郡主娘家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顶着这样的压力出生的陆蓁蓁想不受人瞩目都难。

  不过好在陆蓁蓁适应的十分迅速,在认清自己的身份后,其骄矜比之康宁郡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七岁那年,旁人都对性格孤僻的太子殿下敬而远之时,雪白的奶团子晃悠着小短腿坐在宫苑的秋千上,看着一旁清冷卓然的少年,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太子哥哥,你陪蓁蓁荡秋千好不好?”

  坐在马车里,想着今日或许要选太子妃一事,陆蓁蓁无端想起这些往事,不由一哂。

马车约莫着疾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宫门口。

  朱嬷嬷上前搬来矮凳,嘴里还在念叨着:“好在咱们府上离皇宫近,不然今个儿可是要迟了。”

  “陛下眷顾,才赐下这皇城临侧的宅子,姑娘您可不能依仗着陛下的眷顾肆意行事。”

  听着朱嬷嬷又念叨起来了,陆蓁蓁抚了抚额头,无奈地看了一眼颂冬。

  颂冬立刻会意,忙扶过了陆蓁蓁的手,哄道:“嬷嬷,您放心吧,今日我陪着姑娘,断不会出岔子的,您快回吧。”

  官眷人家的马车不能随意入宫,打发走了朱嬷嬷,颂冬上前递了牌子,这才在宫人的引领下向着设宴的九重阁而去。

  当今陛下醉心于修仙问道,已是许多年不理朝政,更懒怠举行什么宴会,太子爷更是冷清性子,凡是能不去的宴席一概不去,因而皇城里这般遍邀官眷十分难得。

  京城偏南,恰逢春日里,御花园的花早早地都开了,在宫人的伺候下个个养的娇艳欲滴,沿途的青石板路不染尘埃,朱红色的宫墙浓艳如画,给这娓娓春色增了一分昳丽。

  作为康宁郡主的女儿,陆蓁蓁自小没少往皇城里跑,虽这几年因着女儿家大了不好多露面,但对于皇宫还算是熟悉,也没有寻常官眷进宫时的忐忑紧张,一路行来,因着景色优美,心情也随之雀跃了几分。

  走到一处角楼之下时,主仆二人被一旁的垂丝海棠吸引了目光。

  颂冬:“姑娘,您瞧,这海棠树纷披婉垂,比咱们府上那株开的还要好呢。”

  陆蓁蓁点点头,眼里也流露出了一丝喜爱。

  少有人知道,她最爱海棠树,俪水院里有两株她幼年时亲手种下的海棠树,这些年亲自照料,已是长得郁郁葱葱,每每开花时她都会设宴邀小姐妹们来共赏。

  本以为自家府上的已是最好,却没想到宫中这株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二人正对着垂丝海棠打量时,不远处走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芙蓉粉面的姑娘,身上穿着时下新兴的雪缎蚕纱裙,模样身段都极为出挑。

  一行人向着她二人的方向走近,停在了她们身后。

  为首的姑娘拈起帕子掩了掩唇,开口道:“哟,我当是谁在宫路上逗留,原来是陆家大小姐。”

  听得这声音,陆蓁蓁已经知晓了来人是谁,只觉被扰了赏花的兴致。

  转过身来,果然见宁昭昭领着她的小姐妹们站在不远处,众人将宁昭昭簇拥着,大有将其捧为中心的架势。

  见陆蓁蓁回眸,宁昭昭笑开:“陆家小姐这是许久不进宫,看见棵海棠树都觉稀奇了。”

  她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有贵女接上了话:“宁姐姐,您怎么忘了,这海棠树非凡物,乃是前年宁小将军自岭南为太子殿下运回来的,太子殿下珍之爱之,时常亲自观赏照看呢。”

  宁昭昭闻言,做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娇笑道:“你瞧我,怎么忘了,这可是太子殿下向哥哥求来的,太子殿下一贯信赖哥哥,也难怪如此爱重了。”

  说着,她瞧了陆蓁蓁一眼,“也怪不得陆家小姐会在此驻足了。”

  她语气中尽是故作的炫耀得意,显然是故意开这个口让陆蓁蓁难堪的。

  一旁的贵女还在帮腔:“谁不知道宁姐姐小字便带了‘棠’字,这海棠树原是宁小将军为宁姐姐运来的,偏偏被太子殿下求去养在了宫里……”

  一时众人纷纷起哄,宁昭昭脸上也带了些娇羞的自得之色:“你们,不要胡说。”

  陆蓁蓁在旁听了半晌,拧眉,随后又舒展开,直到看到她脸上娇怯的笑意,才明白,原来宁昭昭是这层意思。

  宁昭昭的小字唤棠棠是没错,可她哥哥千里迢迢为她运来的海棠树,被太子横刀夺爱,她却不生气,还以为太子是在暗暗向她倾诉心意?

  但见她脸上的得意神情,陆蓁蓁觉得自己没猜错。

  默了默,她决定不和傻子为伍,转身欲走。

  然而宁昭昭等人见她转身欲走,还以为她是得知此事不开心了,宁昭昭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在陆蓁蓁面前挺直了腰板儿,哪肯轻易放她离开,于是唤道:

  “你站住!”

  陆蓁蓁的脚步连顿都未顿,径自将她的声音忽视了。

  宁昭昭只得唤了大名:“陆蓁蓁,你给我站住!”

  略显尖利的女声惊动了树上的黄鹂鸟,惊叫着四散开。

  角楼之上。

  飞阁流丹,画廊倚柱。

  朱红色的窗棂半敞着,里面隐有人影攒动,细看之下,便见其后露出一点金丝云纹的挽袖,指骨如雪似银,正轻点着案台,透出主人压抑着的些许不耐。

  “你如今已二十有二了,接管朝政亦有数年,你父皇醉心于道,朝中多少双眼睛便都盯在了你身上,确实也该将择立太子妃之事提上日程了。”

  碎碎的念叨声尚在耳边,被念的人目光却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了视线。

  繁盛的春景里,一抹盎然的浅绿正自海棠树下离去,直到那声尖利的女声响起,她才顿住了步伐,转身矜持地端着仪态,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叫住她的人立时上前了两步欲与她争论。

  这一幕被收入眼中时,便见那乌黑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烦躁,桌案上轻点的手指乱了节奏。

  念叨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却无人有暇注意,直到那温吞的女声察觉了异常,唤道:

  “太子,”

  “你在看什么?”

  楼台下,浅碧色的身影已逞完了口舌之快,兀自离去了。

  祁宴闻言收回了目光。

  刀削斧刻的面庞凌然,眉骨高耸,俊美到了极致,只是那股冰冷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望而却步。

  此刻他端坐着,容色镇定,将目光转向了上首端坐着的华贵温和的妇人,丝毫看不出被人抓包的窘迫,谦恭道:

  “春景怡然,儿臣被晃了神,想邀皇后娘娘一道下去赏春景。”

  殿中坐着的妇人正是当今大夏朝的张皇后,着一席绛红色团纹锦缎大袖宫裙,因着今日要赴宫宴,饰佩皆是东珠,端庄华丽。

  只是这等繁复包裹之下,却不见一国之母应有的风华气度,细看只见眉眼间藏着几分郁色。

  听了祁宴的话,张皇后不得不压下了没说完的游说。对于他这般强行转移话题也未责怪,而是扯出了一个笑容,道:“难为太子有这番孝心,想来也快开宴了,那便一同前去吧。”

  男人闻言起身,绣祥云金纹的月白锦袍舒展开,白玉发冠,锦帛束腰,身姿挺立,似朗月压于群星,气度卓然。

  张皇后的唇角不自觉地压了压:“太子如今独当一面,若是姐姐知晓,想必心中也会宽慰。”

  先皇后在太子幼年时便因重病离世,张皇后乃是继后,这在整个大夏都不算什么秘密。

  祁宴听了张皇后的话,却未如她所期盼地般回以客套,而是淡淡道:“娘娘如今掌管中宫,与母后乃是平起平坐,这声姐姐,母后想来也是不愿担的。”

  这话可谓丝毫不留情面,张皇后脸色一白。

  “太子殿下慎言!”

  一旁的年轻女官看不下去了,愤愤出言责怪:“娘娘忧心殿下,这才好意提起为殿下择选太子妃一事,殿下为何要驳娘娘的面子?”

  女官的话出口,张皇后面色又白了几分,轻颤的唇瓣露出了一丝恐惧。

  男人依旧长身而立,不见怒色,然而乌黑的瞳仁动了动,落在那女官面上,只淡淡扫了一眼,薄唇微启,声音凉凉:“娘娘身边的女官似乎不懂规矩,恐怕不能好好侍奉娘娘,还是先去慎思阁学学规矩吧。”

  他话音落地,门外立时闯进来几个侍从,将那女官捂着嘴带了下去。

  张皇后身形微抖,扶住了一旁的桌案才勉强站稳。

  那女官是她身边的二等丫鬟,即便不是从娘家带进来的,但也在宫中侍奉多年……

  慎思阁是什么地方,活人进去都难出来。

  听得那女官呜咽的控诉声,她犹豫片刻,意欲开口说情:“太子,她已经侍奉了本宫十年……”

  “十年都没能学会规矩,可见是仗着娘娘偏宠了。娘娘放心,慎思阁定能还娘娘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使。”

  “你……”张皇后还欲分辨,然而那旁伫立着的人面上已是十分不耐,视线里,那抹悠然浅绿已经渐行渐远。

  “噹”地一声,是玉石击撞的声音。

  男人凉凉开口:

  “娘娘,该下去赏春景了。”

搬出康宁郡主和太后,在身份上狠狠压了宁昭昭一头,将她气了个半死后,陆蓁蓁没管她被气的乱哄乱叫的样子,径直离开了。

  现在可是在宫里,她宁昭昭不怕丢人,自己却是要面子的,万一叫人看了去,自己的名声可就毁了。

  她暗暗思忖,下次即便是宁昭昭叫自己的大名,自己也要按耐住脾气,不能再去气她了,不然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疯会拉上自己。

  九重楼紧挨着天子与朝臣议事的乾正殿,两侧皆是御道,风景秀美自不必说。

  楼台高共三层,朱红色的飞檐尖顶楼宇,下以白砖铺就九层阶梯,阔然显赫,中间一座主殿用以设宴,并左右两座次殿,分别留作休憩和备膳。

  偌大的园子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宫人们正穿梭其中。

  主殿里已到了不少官眷,此刻殿内闹闹哄哄,众人几乎都坐齐了,陆蓁蓁亦在宫女的指引下落座。

  陆庭远官居正一品,备受倚重,主母康宁郡主乃是皇亲国戚,因而陆家的座席并不算远,只列于诸位亲王之外,距离天子的高台约十余桌。

  陆蓁蓁坐下不久,便见宁昭昭也领着她的一众小姐妹进来了。

  宁小将军近来确实颇受太子倚重,陆蓁蓁原以为宁昭昭这样趾高气扬,定是有所依仗,却没想到宫女领着她落座在了主殿入口处。

  正是瑟瑟的风口。

  见她坐下,陆蓁蓁掩唇轻笑了声,明知宁昭昭此刻定然气愤地看着自己,她还是冲她扬了扬眉,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得意之色。

  “太子殿下到!”

  伴着一丝尖锐的通报声,金纹云袍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处,男子阔步而入。

  入目是一双暗纹金缕靴,再往上便见锦袍翻动,清贵隽然的人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周身带着冷寒的气息,随着他一人出现在殿内,闹哄哄的声音戛然而止。

  “参见太子殿下。”

  众人立刻起身行礼。

  陆蓁蓁也赶忙收回了自己挑衅的目光,随着众人福了福身。

  男人的脚步未停,径直踏入殿中,从众人眼前从容而过。

  不知是否是错觉,陆蓁蓁总觉得那双暗纹金缕靴经过自己面前时,有一道薄凉的视线亦从她头顶飘过,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包了。

  直到那声淡淡“平身”传来,陆蓁蓁才抬头去看,然而左看右看,也没有找到目光的来源,只道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便随着众人一道坐下了。

  太子殿下出现后,原本热闹的场子骤然像是凝了一层冰,即便宴上有这么多人,依旧呈现出来了一副宁静的假象,众人心领神会地噤了声,目光只在自己左右乱转,只偶有几道大胆的脉脉春眸飘向紧挨着高台的男人,在得不到回应后也纷纷作罢了。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这两声尖锐的通传像是震醒众人的钟鸣,纷纷起身行礼:

  “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明黄色的身影站定在高台,皇帝心情颇好,携着皇后的手落座,笑容满面地抬了抬手:“诸位平身吧。”

  众人依次落座后,太子才起身,略一敛袍,规规矩矩地向高座之上帝后二人行礼,贺道:“儿臣恭贺父皇心愿得偿,愿望仙楼能保佑父皇身体康健,佑我大夏国运昌隆。”

  男人微微垂首,身形若孤松挺立。

  谁人都知太子祁宴不信神佛,曾为此当面顶撞皇帝,然而今日望仙楼建成,太子爷不仅亲自赴宴,还压下了一贯的孤傲性子为皇帝贺喜,实在是令人惊讶。

  不过略一思索,也便想起,早先皇帝便曾言,待望仙楼建成后,他将迁居出宫,一心问道。天子离宫,朝政自然就通通交由太子打理了,那么太子今日这般贺喜,也情有可原。

  众人闻歌弦而知雅音,有未来主子的带头,自然也纷纷起身道贺。

  皇帝亦十分惊喜:“吾儿能有如此孝心,实在令朕欣慰。”

  陆蓁蓁也随之饮了一口薄酒,抬眼向高台上瞧了瞧。

  当今皇帝正值龙精虎猛之年,精气神儿都称得上极佳,只消看他圆滚滚的肚子和憨态可掬的面容,便知是诸事不放心上之人。她总觉得太子这般贺喜,听来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酒过三巡,歌舞兴浓。

  许是皇帝今日心情好,与张皇后共饮了几杯,遥遥看去,帝后二人间也多了几分柔情。

  张皇后趁热打铁,提议道:“寻常歌舞诸位都看腻了,今日既是为求望仙楼佑我大夏国运,也该换点新花样。”

  她顿了顿,目光落向高台之下那道孤松般的清影上:“今日到场皆是官眷,不若令贵女献艺,也好让上苍知晓陛下诚心。”

  皇帝不置可否:“皇后做主即可。”

  张皇后等的就是这句话,郁郁的目光中染上了一丝期翼:“宁家三姑娘善琴,曾师从方大家,不若由她抚来一曲,贺望仙楼建成。”

  宁家跟张皇后母家瓜葛甚深,自从宁小将军在太子爷面前得脸后,皇后便有意举荐宁昭昭为太子妃,只看她近一年来出入皇宫的次数,便知今日这出戏唱的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众人心头都有数,然而皇帝既已说了由皇后做主,便不会当着众人驳了张皇后的面子。

  得到首肯后,宁昭昭自座席上起身,缓步行至殿中,袅袅行了一礼:“臣女技艺浅薄,今日便献丑了。”

  宫人为其架上琴,陆蓁蓁嗑着果子,瞧了一眼。乃是名琴凤瑶。

  可见宁昭昭今日是有备而来,怪不得方才在御花园要抓住自己吵架,原来是有底气的。

  宁昭昭的琴技在京城贵女中确实首屈一指,陆蓁蓁半眯着眼欣赏,正陶醉时,冷不丁觉得头顶一阵凉意。

  她骤然睁眼,正对上高台之下那人划过的目光,清冷孤绝,凉凉一眼扫过,让人从头皮凉到脚趾。

  强忍着那股凉意,陆蓁蓁定睛看了看,却见祁宴的目光很快移开,重新落到了抚琴的宁昭昭身上。

  确定对方只是无意看了自己一眼后,陆蓁蓁松了口气,也看向了此刻端坐抚琴的宁昭昭。

  琴声悠扬,女子端坐着,攒金枝的雪缎纱裙,面料柔软丝滑,随着她抚琴的动作,不时现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女子低眉垂首,侧颜优美,这般情态之下,连陆蓁蓁都看出了宁昭昭的柔美动人,也难怪太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便移不开了。

  陆蓁蓁两指拈了一块果膏,掩着帕子小心送入口中。她一边慢吞吞地嚼咽着,一边默默地想,宁昭昭也太过大胆了,今日已经准备献艺,竟然还敢拉着自己吵架,皇宫之中,到处都是耳目,难道她不怕被太子撞见?

  若是撞见了,她此刻这番努力可全白费了。

  她兀自陷入思索中,一时出了神,却没注意到琴声何时停了。

  口齿中的果膏香软细腻,陆蓁蓁慢吞吞地品尝着,神游天外时,冷不防被点了名。

  “蓁丫头,”

  浑厚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和宠溺:“你在想什么呢?”

  陆蓁蓁听到有人叫自己,回过神来,却见众人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高座之上,皇帝正噙着笑看着她,语气中不无纵容:“要你点评宁家姑娘的琴声,你怎么不说话了?”

  陆蓁蓁望向殿中央,这才发现宁昭昭已经抚完一曲,正立在一旁垂眸等着。

  见状,陆蓁蓁拭了拭唇角,迎向皇帝的目光,眉眼带笑,脸颊旁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回道:“陛下,臣女听着曲尝着果膏,一时被带进了美梦里,竟没发现宁姑娘的琴声何时停了,可见宁姑娘技艺高超。”

  这般嘴甜讨巧,皇帝笑开了怀,纵容道:“你啊你啊,明明是贪吃,偏偏能编出这等话来,倒叫朕无从追究你的过错了。”

  陆蓁蓁绞了绞帕子,作出一副羞涩的情态:“皇后娘娘说宁姑娘琴好,陛下却说臣女贪吃,如此臣女可要丢了面子了,陛下可别说了,只当臣女做了场美梦吧。”

  她这话出口,逗得皇帝捧腹大笑,众人亦随之漾出了笑意,席上一时热络起来。

  皇帝心情好,也没冷落皇后和一旁久立着的宁昭昭,开口赏了一对白玉镯子。宁昭昭喜笑颜开,谢了恩便下去了。

  众人笑声停了,皇后却还没忘记今日的主要任务,见皇帝面上笑意不减,倾了倾身,开口道:“陛下,太子如今已二十有二了,也是时候将择立太子妃之事提上日程了。依臣妾看,今日官眷到的齐,陛下不若赏个恩典,于我大夏来说,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皇后提了择立太子妃之事,众人方才脸上还挂着的笑倏然散去了。

  宁昭昭刚刚才表演了抚琴,皇后这时提,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在场的官眷谁不知太子爷如今大权在握,东宫太子妃,便是未来的国母,家里但凡有女儿的,都会忍不住想一想那位置,可如今皇后当着众人面提了,若是皇帝趁着高兴直接就允了,那众人的期望岂不是都落空了?

  一时各自心头揣揣,都看向了上首的帝王。要知道当今圣上喜怒无常,连立皇后这等大事都是酒后一时兴起落了朱批的,此时因为高兴便立个太子妃……

  似乎也干的出来。

  高台之下,当事人面色一冷,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位父皇的脾性的。长眉微蹙,便要开口拒绝。

  皇帝却突然开了口:

  “依朕看,在场诸人,唯蓁丫头与太子相匹配。”

  “不若便立蓁丫头为太子妃吧?皇后觉得如何?”

  那刚要起身回绝的身影略滞了一瞬,重新端坐在了座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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