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文学大哭了一场，给先生和楠香儿上了几炷香，嘴里呐呐地说道：“先生，你老在天有灵，请查看这颗肮脏的灵魂，还有谁残害了先生，残害了我的香儿，请你告诉我，文学一定要为你们报仇，让他们一世不得安宁，先生，香儿，我的香儿。”纪文学又哭了起来。

“叔叔，你是在哭香姑姑吗？”田苗苗忽闪着大眼睛，问道。纪文学不哭了，回身抱起了田苗苗，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给她包了个大红包，说道：“苗苗，过年好，叔叔是想姑姑了，苗苗，姑姑好吗？”一句话问得孩子也哭了起来，纪文学给她擦了擦眼泪，说道：“苗苗，姑姑是个好人，我们等她回来，好不好。”苗苗似乎听懂了，摇了摇头，说道：“娘亲说，姑姑和叔叔都回不来了，爹爹也回不来了，他们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燃烧着大火，而又冰冷的世界，叔叔，你说是吗？”说完，天真地看着纪文学，孩子的问题，让纪文学无言以对了。

县城教堂的长老室里，李保罗殷勤地招待着瑞克先生，皮埃尔牧师到山东处理教会案件去了，瑞克先生暂时代理了苦城教会的事务，李保罗给瑞克满满地倒上了一碗烈酒，这是他托人从开封城捎回来的，他知道，瑞克先生喜欢喝这种烈酒，能把人的肠胃给翻腾起来的烈酒。瑞克也不客气，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桌上的牛肉、烧鸡，也是他的最爱。

“瑞克先生，依你敏锐的侦探能力，你分析一下，田大人的案件，是什么人干的？”李保罗试探着问道。

“李，我已经对这个不感兴趣了，你们中国人，只懂得什么仇杀，如此下去，冤冤相报，何时到头？上帝是不喜欢这样的人的。”瑞克喝了一口烈酒，眉头舒展了不少，略带兴奋地说着。

“你的意思是有人报仇，谁会和他有仇啊？一个教书的，难道是石先生的鬼魂回来了，还是任弟兄在我们的天父面前申辩过？”李保罗似乎没有听懂瑞克的话，继续分析着。

“李，你说那些，都有可能，上帝的事情，是我们不能想像得到的，他是奇妙中的奇妙，用最让人想不到的方式做事，有时候，你会感到上帝的可爱，有时候，你会感到上帝的威严，有时候，你会感到上帝的慈爱，还有时候，你会感到上帝的可怕，他用不同地方式，对待着他所造的人，有爱、有恨、有悲伤、有喜悦、有忍耐、有赏赐、有惩罚，有你想到和想不到的一切，这就是上帝。李，所以我说的一切皆有可能。”瑞克说着，李保罗点着头，这个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个年轻的瑞克先生，对上帝的理解，远高于皮埃尔牧师，皮埃尔牧师嘴里，上帝就是一个无能的老太太，而在瑞克先生嘴里，上帝才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无所不为的神，是真神、是活神、是永远的神、是与人同在的神。

“李，我再次告诉你，上帝的恩典与你同在，赐福给了你，所以，你得人便如同得鱼了，教会人数的加增，财富的聚拢，是上帝对你明明的恩典与祝福。你要抓紧了，把纪文庸这个家庭给抓住了，神国的财富便如开了天上的窗户，倾泄而下，愿上帝赐给你更大的能力。”瑞克鼓励着他的部下，如今，他所能掌握的财富和羔羊，已经超过了他心中的预期。然而，他却想象着更大的财富，这也是这个穷小子，漂洋过海来到这个陌生国度的原因。

正在二人说话的时候，教堂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信徒，瑞克看了李保罗一眼，说道：“李，你代表我们的上帝，给他们祝福吧。把那个李花巧找来，让我代表我们的上帝，赐给他产业，一个可爱的儿子。”李保罗笑了笑，出去了。

城隍庙大殿内，纪家的众子弟聚集在大殿里，虽说有些晚了，可仪式一样也没有少，老大纪文玉主祭，宣读完后人对先人纪信大将军的感念之情，然后文字辈的后人们依次上香，从纪文玉直到最小的纪文学。就在纪文学上香的时候，纪文庸冷冷地看了看众人，除了二哥纪文孟略略地表示出一些不满来，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二样，他内心笑了，认不认老四纪文学，你老二两口子说了，不算。

后墙内的厢房内，隐隐约约听着前面大殿里一个个宣读姓名的声音，她哭了，有她的儿子，文字辈中最后一位。她多么想冲出去，抱一下她的儿子，感谢上苍，感谢纪家列祖列宗，终于让儿子进入了纪家的家庙，也终于被他们纪家接纳了，她更相信她的男人，一个没有多少言语，却把对自己的好藏在心中的男人。

祭拜先祖纪信大将军已毕，纪家子孙又列队向城外诗河岸边的祖茔走去，那队伍，浩浩荡荡，几十口子男人，足以让城里的人们感叹了。走在队尾的纪文德爱怜地看了纪文学一眼，说道：“四弟，大姑父那儿……”纪文德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纪文学没有任何异样动作，而是冷冷地说道：“做了就做了，还写什么字号，炫耀什么？言多必失。”纪文德满意地点了一下头，笑了。上坟的队伍已经出了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