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嘉靖皇帝长达四十年的吕芳,到底离开了皇宫,离开了嘉靖,原因所在,甚是复杂,嘉靖皇帝有自己的考虑,更有替吕芳的考虑,严嵩倒台以后,朝廷必然出现权力真空,吕芳心软,镇不住满朝的悍臣;徐阶谨慎,更是没有严嵩的毒辣手段;奈何,嘉靖皇帝偏又需要这么一位强硬人物,甚至需要血腥镇压的手段,维护皇权统治!
有鉴于此,嘉靖皇帝就只能找一个理由清退吕芳,再让手段毒辣的陈洪顺利上位,填补权力真空,捍卫朝局稳定!
当然,嘉靖皇帝“抛弃”吕芳,更是替吕芳考虑,嘉靖皇帝知道自己天命不久,皇位早晚会传到裕王的手里,但凡新君继位,嘉靖皇帝的身边人都是第一个被清算的所在,别管你如何提前靠拢,更别管你如何表忠,没人会将前任领导的心腹视为心腹!
所以,嘉靖皇帝只能提前清退吕芳,至于接位的陈洪,嘉靖皇帝压根就没考虑!
吕芳当然清楚嘉靖皇帝的心思,但到底有过长达四十年的陪伴,只能用一套大礼永远告别了嘉靖皇帝!只是,这一拜,并非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拜别嘉靖皇帝,就只是吕芳拜别朱厚熜!吕芳转身离开,嘉靖皇帝满脸不舍,甚至只能自己使劲抱住孤独的自己!
遇见陈洪,吕芳给出了最为真诚的一句嘱托:
吕芳:陈公公,主子万岁爷全拜托你了,我给你磕头了。
陈洪:折煞奴婢了,伺候主子万岁爷是奴婢的天职,老祖宗可千万别折了奴婢的寿啊,折了寿,折了寿。
陈洪的言辞虽然诚惶诚恐,但明显就是一副胜利者的语气,当然,吕芳哪还会在乎陈洪心里怎么想,起身离开,毫无拖沓,身后的一切再和自己无关,此时的胜利哪能代表以后的胜利!
陈洪啊陈洪,有心计,有手段,偏就忘了思危思退的生存原则!
吕芳彻底离开,司礼监就此开启了陈洪的时代,接下来便是陈洪的表演,但陈洪很快就会彻底见识嘉靖皇帝到底有多难琢磨!
启奏主子万岁爷,镇抚司那些人,奴婢都责罚了,现在他们来给主子万岁爷请罪来了。
按照嘉靖皇帝给出的“锄草”指示,陈洪需要确定自己于镇抚司东厂等职能部门的绝对权威,但等到陈洪将三位锦衣卫带到嘉靖皇帝的身边,我们再看嘉靖皇帝的反应: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朕也有过呀。
领导认错了,事情严重了,你要赶紧接过来,领导哪能有错!
更何况,你需要注意领导强调的关键,下属犯错,领导需要承担责任,嘉靖皇帝这位最高领导都承认自己有错了,你陈洪这个分管领导还不赶紧下跪认错?
主子要是这样说,奴婢这就该自领廷杖了。
好了,嘉靖皇帝要的就是陈洪这个态度,甚至本就需要陈洪承担这个工作,皇权稳固也好,统御群臣也罢,总要有些雷霆手段,更需要“白脸”和“红脸”的相互配合。
既然需要恶人和好人同时存在,那么,你自己说,谁最应该成为这个恶人?
自然是陈洪!唯有陈洪成为了恶人,嘉靖皇帝才能充当好人!
所以,嘉靖皇帝接下来的表现,我们已经能够预见:
早就该领自己的过错了,朕叫你跟他们打个招呼,没叫你把人打成这个样子,朱熹说过,万事都得有个理,老十三怎么就能到朕身前来当差,还不是因为当初那个海瑞救了他,他现在如果连海瑞都不认,往后也就不会认朕,就是这个理。
请注意齐大柱的表情,一脸感叹,甚至有了明显的感动,原来这一切都是陈洪使得坏,嘉靖皇帝还是英明君主,最是值得效忠!
可就算如此,就算将黑锅全都甩给了陈洪,嘉靖皇帝的操作仍未结束:
嘉靖:十三。
齐大柱:奴才在。
嘉靖:去海瑞家里吧,救命的恩人,应该去看看。
齐大柱:是。
再请注意齐大柱的语调,感动的意味更为明显,自己的形象进一步稳固,而陈洪则彻底沦为了恶人!
嘉靖皇帝的“好人”维护过程,仍在继续:
嘉靖:朕知道,给裕王瞧病的那个李时珍,现在就在海瑞家里,去了以后,顺便让他把你的伤治好,有好药给你师傅和刘二也也讨些来。
齐大柱:是。
不光要拉拢齐大柱,还要顺便关心一下朱七和刘二,齐大柱的回答声音已经有了哽咽,效果值彻底拉满,陈洪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和疑惑。
皇上,不是你让我立威的吗?
皇上,您让我锄草,您忘了吗?
我是谁,我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
光是拉拢和维护锦衣卫还不够,嘉靖皇帝还要点名批评一下陈洪:
嘉靖:一个户部主事,手里连根针都没有,陈洪。
陈洪:奴婢在。
嘉靖:派那么多的锦衣卫,守在他家门口干什么,都叫回来。
陈洪:是。
综合来看,陈洪的作用就是如此,甚至基本取代了严嵩和严世蕃的角色,必须挡在嘉靖皇帝的前面,承担一切恶名乃至骂名!
而嘉靖皇帝呢?
要钱!要名!
只是,此番操作,嘉靖皇帝的正面形象算是维护了,但最为关键的“钱”又将如何实现?
别着急,等到吕芳被发配南京守陵的消息传到内阁,徐阶自然知道该如何分派“严党”的抄家款!
内阁,徐阶连夜组织会议,重新调整了款项的分配方案:
徐阶:刚接到的旨,皇上命我们明天一早带着这些票拟去玉熙宫批红。
高拱:皇上准了那些票拟。
徐阶:准了还去玉熙宫干什么,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吕芳吕公公已经发配到南京,给太祖高皇帝去守陵了,陈洪陈公公接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子,明天的红都该他批了。
啥意思呢?
严惩冯保,发配吕芳,就是做给“清流”看,就是嘉靖皇帝用以表明自己的不满,就是对款项分配的不满!
要想让嘉靖皇帝满意,那就必须调整分配方案!
所以,徐阶随机给出了决断:
好,不能再犹豫了,今晚我们把票拟重新算一遍,从另外几项里拨一百五十万给工部,立刻进料,立刻修那几座宫和那两座道观。
只是,另外几项都是什么呢?
嘉靖皇帝的几座殿宇和两座道观,到底需要什么来换呢?
首辅给出了决断,次辅赶紧表示支持:
兵部可以分出去五十万,俞大猷戚继光那边,兵部给他们发文,今年先不要主动出击了,守住几个要塞,先防住倭寇。
就为了嘉靖皇帝的殿宇,甚至是两座修仙的道观,前线战事都得大打折扣,甚至都不能主动出击,就只是守住要塞,就只能防守而已!
不光如此,就连官员的欠俸问题都要给出让步:
肃卿,欠官员的薪俸,这次能不能少补发些。
嘉靖不满了,领导发话了,高拱还能说什么?这个时候,但凡给出拒绝,那都必须承担主要责任,唯有妥协:
还有什么能不能的,京里的各部堂官,外省的巡按使,布政使,按察使这一级的官员,今年全不领俸禄,四品以下的京官补发一半,四品以下的地方官全部补齐,要不然,他们会放手去贪的。
综合来看,京城官员要让步于地方官员,四品以上的官员要让步于四品以下的官员,更让人无奈的是,高拱如此安排,竟是因为更高级别的官员拥有更大的贪腐能力,基本不会因为欠俸而影响生活!
地方官员,尤其是四品以下的较低级别的官员,因为贪腐能力较差,欠俸就会影响生活,为避免官员们放手贪腐,那就必须补上俸禄!是不是补偿欠俸,全看贪腐能力的大小,荒唐如此,大明王朝何堪!更为关键的是,如此荒唐的决断,竟是因为嘉靖皇帝需要修建殿宇和道观,你还能说啥!
再看徐阶给出的反应,压根就没关注这些关键问题,而是直接问及核心:
徐阶:这样能分出多少银子。
高拱:也该有四五十万吧。
徐阶:那就还差五六十万。
军费,挤出来了;俸禄,挤出来了;奈何,钱还是不够,那就只能转向百姓,徐阶再将难题甩给了时任“户部尚书”赵贞吉:
徐阶:孟静啊。
赵贞吉:阁老。
徐阶:这可牵扯到受灾地方的百姓和苛政赋税地方的百姓了,户部有办法吗?
赵贞吉:我想办法。
徐阶:好,那立刻重新拟票。
精明如赵贞吉,最是懂得给自己留够余地,没说可以,没说不可以,就只是回答了“想办法”,万一完成不了,那就是没想到办法,反正都能说,反正都能推脱!
现在,你知道李春芳为什么急着表明自己的支持态度,首先挤出了五十万的军需?
不管李春芳挤出多少钱,那都是第一个支持态度,谁都不能再说什么,剩下的,就只能高拱和赵贞吉想办法,主动权尽数掌握,仅用五十万便彻底撇清了这个难题!
只是,赵贞吉到底有什么办法?
别忘了,此时的内阁还只有三位阁员,急需填补;别忘了,从“浙江贪腐案”到“严党清算”,赵贞吉的一切努力都是向着内阁努力,如何完成剩余的六十万维修款就是关键,就是赵贞吉闯入内阁的经典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