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小刁馋》作者:不燃素

芳芳看小说 2024-08-30 11:08:36

简介:

儿时,她拉着父亲袍角说:爹爹,女儿饿!

现如今,她又拉着皇上的袍角说:陛下,臣妾饿……

这位锦乡侯府小“刁馋”打小名声在外,谁知她身世凄惨,涉世艰险?

幸得一人,不畏她“刁馋”的恶名。他在皇帝登基那日求娶她,终得尝所愿,抱得美人归……

精选片段:

京城的未央大街是个富贵之地,街上住着锦乡侯府姜家。

  锦乡侯府在这个地界儿上,福泽四邻,镇抚一方。街面上住的哪家小子儿不听话,便斥他:“不信话,就给你娶了锦乡侯府的‘貂婵’做媳妇儿!”

  一准儿吓得规规矩矩。

  传言中锦乡侯府的貂婵,便是府里长女——姜云嫣。

  这名字“貂婵”系谬传,实则“刁馋”,不仅又刁又馋,还又丑又懒。

  “刁馋”名声在外,街巷童叟皆知,京城无人不晓。

  这时节已是深秋,锦乡侯府满园寂静。丫鬟素檀鬼鬼祟祟从外头进来,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竟是两块白生生的米糕,捧到姜云嫣面前,道:

  “小姐!快些吃吧!听说老爷一会儿要往咱们院儿里来!”

  一般馋丫头,多是蠢胖。姜云嫣却不似,而是小小的个子,胳膊细得像根柴火棍儿,两只眼睛大得可怕。她点点头,囫囵把米糕往嘴里塞,好似饿了几万年。

  姜云嫣吃得急,险些噎着,借着素檀捧过来的一盅茶水,好歹将米糕顺了下去。

  她刚刚把脖子伸直,她爹锦乡侯姜谦便过来了。

  姜谦来到女儿住的西跨院,却是未进屋内,只是负手站在花坛边上,考校云嫣功课。

  云嫣答道:“女子当是卑弱第一,夫妇第二,敬慎第三……”

  “何为敬慎?”

  “敬慎之道,乃妇人之大礼。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姜谦垂首睨一眼女儿——她的小脸稚气未脱,嘴角的糕点屑儿却很是跳脱,教人无法忽视。

  姜谦觉得满头乌云。突然想起了陈良医两天前刚刚开的方子和殷殷叮嘱。姜谦咳嗽一声,睃了一眼立在云嫣身后的丫鬟素檀。

  素檀见侯爷睃自己,心中一抖,身子一僵——都怪刚才太着急,忘了替小姐擦嘴——素檀满心忐忑地垂下头去。

  幸而姜谦没有追究,接着又考了云嫣《女诫》和《内训》,她皆是对答如流。

  看云嫣一本正经的模样,丁点儿也瞧不出她诡谲的小心思。小小的一个人儿,却有一双令人望而生畏的伶仃大眼,酷肖她去世的娘亲。

  姜谦心头莫名一虚,不敢久留,负手踱步回了正院。

  晚晌素檀伺候云嫣散了发,从剔红海棠花的妆奁里,取出一只染牙钿花篦子,给云嫣细细的通头发。

  云嫣又瘦又小,可就这一头乌发,却生得长而黑亮,仿佛吃进去那点东西,都供奉了这一头青丝了。

  素檀边梳头边笑道:“小姐自幼教奴婢念书识字,奴婢自问识得一些道理的,可刚刚您跟老爷说的,奴婢竟是一句也听不懂呢!”

  “不懂也罢。”云嫣打了个哈欠,“那都是些诓骗女子的鬼话,不必放在心上。”

  素檀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自打侯爷姜谦将继室周氏娶进门以后,便几乎对云嫣不闻不问。现在非年非节,姜谦来了便考校她妇功妇德,不用说云嫣也知道他揣的什么心思。

  左不过是周燕珠撺掇着爹爹尽早将她嫁出去罢了。

  云嫣今年方十二,离及笄还有三年,按说年龄还小。

  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云嫣平日里话少,可心里明镜儿似的。

  幸而她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贴身丫鬟。为了她一口吃的,素檀能跟人拼命。

  ……

  关于锦乡侯府的姜家,还得说上些枯燥的话。

  姜云嫣的爹,如今的锦乡侯,其实并不姓姜。

  姓姜的是云嫣的母家,云嫣的母亲叫姜毓。她的外祖父姜鸣岳,当年跟着先帝打天下,得封锦乡侯。

  可惜外祖父膝下只得一个女儿。大梁律令,无子夺爵,外祖父请了圣意,法外开恩,这才招了樊秀才家的次子入赘,赐名姜谦。

  锦乡侯府女婿姜谦入赘后,姜毓为他生了一双儿女,便是长子姜云继和女儿姜云嫣。

  这姜谦虽出身读书门第,却个善于逢迎的,生得也是风流倜傥。迎来送往间,他便认识了醉阴楼的花魁周燕珠。许是真爱,姜谦放不下、断不得,将周燕珠捧在心尖尖儿上疼爱,不久便有了骨肉。

  上门女婿私养外室,还留了野种,这在大梁朝不仅是丑名,还是罪名。赘婿一个,还敢享齐人之福,还敢三妻四妾?真是大逆不道,反了天了。若是被言官们盯上,轮翻弹劾攻诘,他的侯府世子之位如何保得住?

  于是姜谦死死瞒着掖着,将周燕珠养在外头,接连生儿育女。

  等到姜鸣岳百年,姜谦袭了爵,又等到云嫣他娘病逝,姜谦才将周燕珠抬了进门。

  ……

  周燕珠进门那一年,云嫣虚岁将将九岁。

  那晚她只吃了一个花馍馍,小肚皮仍是瘪瘪的,觉得好饿。等爹爹回府了,瘦瘦小小的姑娘便扯着爹爹的袍角,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道:“爹爹,女儿饿。好锇!”

  姜谦蹲下来,看着云嫣雪白的脸蛋和两丸黑亮的眸子,道:“晚间吃多了不好克化,嫣儿忍耐些……”

  云嫣却道:“嫣儿想吃红烧肉!”

  姜谦无奈,对云嫣身后的一个叫绿意的贴身丫寰道:“让厨房送块蒸好的米糕到大小姐屋里……”

  话音未落,恰巧周燕珠出了屋来迎姜谦,闻言惊道:“侯爷!侯爷使不得!”

  绿意机敏,早已经拔腿往厨房去了。留下周燕珠在姜谦跟前如泣如诉,说云嫣如何先天不足,如何后天需要调养,万万不能多吃云云。

  待绿意取来米糕,却见几位主子已经移步至万怡堂正房之内——周燕珠正坐在一旁悄悄抹眼泪,而云嫣则被素檀扶着,对着痰桶吐得昏天黑地。

  “小姐!”绿意急步走进来,“小姐,这是怎么了?”

  姜谦坐在太师椅上,只是叹气。

  原来,姜谦方才将云嫣抱进屋里,坐在腿上哄:“嫣儿乖,米糕马上就来……今天在家都做什么了?可有跟李师傅好好学女红?”

  姜谦正哄着女儿说话,不巧边几上正放着一碟子白果莲蓉糕。这糕点本是周燕珠亲手做的,待姜谦回府,特地端了上来。

  云嫣不顾,伸着小手去够。

  她的小手瘦得犹如小鸡爪子,姜谦不忍,便随手掰了一小块白果莲蓉糕给她。周燕珠忙上前拦着,姜谦却摆手道:“无妨,燕娘!一小口怕什么。”

  谁知,一小块白果莲蓉糕下了肚,云嫣意犹未尽,正巴望着碟子里另外几块点心时,却突然面色青白,呕吐了起来。

  周燕珠心疼得直喊:“传陈良医,快传陈良医!”

  府上的良医陈正谱一路小跑而来,进了万怡堂。姜谦忙起身请,急道:“快给嫣儿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陈正谱替云嫣把了脉,转身对姜谦一揖,禀道:“侯爷,大小姐许是胃里受了凉。本就是月里不足,又是虚不受补的体质,脾胃虚弱兼气虚血亏。饮食忌寒凉、荤腥,切忌暴饮暴食。小的开一副平胃补气的方子,煎水服用,外加丸药,长期调养着,或能见效……”

  言罢,陈良医又踌躇着补充道:“侯爷,小的斗胆说一句,大小姐平日里,须带着三分饥寒,方保平安!”

  姜谦点点头。陈良医便由婆子领着出去,写方子去了。

  周燕珠抱着吐得奄奄一息的小人儿,含泪啜泣,对姜谦道:“陈良医的话,侯爷可都听见了?方才妾身阻拦,侯爷偏不听……”

  姜谦无奈,既心疼又自责。这才醒悟,虽不是亲生的,周燕珠却是真心实意为女儿好,只得吩咐左右:“传令下去,从此后,府内上下,谨遵陈良医医嘱,不得给大小姐多吃一口!”

  又哄周燕珠:“好了好了,燕娘,原是我不好……以后嫣儿的事,都听你的,嗯?”

  打这日起,虽然心中不忍,但姜谦对周燕珠的话深以为然。

  自打周燕珠嫁入锦乡侯府,对待云嫣这个前房的大小姐,真是万般周全,教人挑不出半分错处——给云嫣月例银子是头一份送到西跨院的,四季衣裳做得最是精致,宫里的赏赐、番邦的进贡、各地的献礼,头一份定然是送来给云嫣,待云嫣挑剩后才轮到周氏自己的两个女儿。

  面子上的事,万般皆做出了花儿来——只除了不给云嫣一顿饱饭。

云嫣从小月里不足,天生羸弱,从小吃食惯是精贵。她娘在世时,云嫣吃的都是那鱼儿脸上的肉、梅花鹿的肩胛、羊儿的骨髓和骊牛的尾巴,喝的是凌晨丑时从西山打来的清泉。时令菜蔬都是园子里刚掐的那嫩芽细尖儿。阖府上下,为着云嫣的吃食人仰马翻,端上来的,不过是那精致的一小口。

  一小口吃食,幼时则罢,现如今云嫣开始长身体了,个头跟春日抽芽的柳条般疯长起来,要吃要喝的,小时候的精贵病全好了。

  然而,她娘却死了。

  待她能吃的时候,却吃不上了。

  这一年,姓周的被娶进了门,她的哥哥姜云继却离了家。

  云嫣的娘死后,除了服,她爹爹便为哥哥姜云继求得圣恩,讨了个威远卫的五品游击将军,让姜云继去戍边打鞑靼去了。

  姜云继本是锦乡侯府世子,便是没有功名,也可以稳稳当当袭爵。然而父命难违,姜云继自己也是个不肯游手好闲的性子,便应承下来。

  临别时,小云嫣一路追着马车跑到了大门口,哭个不停。

  “哥哥!哥哥!”云嫣哭道,“哥哥你带着嫣儿去吧!”

  马车隆隆,一路向西,不曾回头。

  “小姐,”丫寰绿意蹲下来逮住她,抱在怀里,“小姐咱们回屋去吧!大少爷过几日便回来!别哭坏了身子!”

  云嫣知道,此去边关,天遥地远,哥哥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她的西席吴老先生说了,雍州地处蛮荒,没个三月两月,连去一趟都难。

  云嫣不知道,此去一别,竟是她与哥哥的最后一次相见。不出三月,虚岁才十四的姜云继,便在一次与鞑子的周旋中没了音信。

  姜谦去了兵部,四处托人打探消息,就想知道姜云继是死是活。连去几日,都没有眉目。

  云嫣得知哥哥遭遇不测之后痛不欲生,两眼一黑软倒在了地衣上。

  阖府上下,一片愁云。

  早起,绿意抚着又一个哭湿了的枕头,问素檀道:“小姐还这么小,少爷在边关的事,如何能让小姐知道?”

  素檀为难道:“谁说不是呢?原是周氏屋里的小丫寰沄儿,爬上树去替小姐拾风筝,下来后便说漏了嘴……”

  绿意恨道:“说漏了嘴?我怕不是故意的!”

  素檀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掌了她的嘴。后来她被周氏领回去,又打了板子。可小姐终究还是知道了,罚这沄儿又有什么用呢?”

  中午歇晌的时候,云嫣哭着哭着便睡着了。两个贴身丫寰在房内炷上一支梦甜香,替云嫣放下细葛帷帐,又盖好了如意凸花锦被,退至外头檐下,坐在石阶上候命。

  云嫣只浅浅入眠了一小会儿,便似忽地被人抛向空中,又蓦然落地,醒了过来。

  她再无睡意,仰躺在床上,只觉得腹中饥饿难忍。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出声唤人,自顾自下地趿了鞋,拉开内室的后门,从院墙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云嫣脸上还挂着一滴泪,两只眼睛高高肿起,一路循着饭味儿摸到了西跨院儿的小厨房里。

  这间小厨房是专为云嫣院儿里做吃食的。此时正值午间歇晌时分,厨房大门虚掩,犹未上闩,只除了一个看菜的婆子,再无别人。

  云嫣瘦小,人神不知地从门旁的条案上,偷了一碟子茯苓桂花糕回来——茯苓桂花糕一共五块,本是预备着给院里管事午睡起来吃的。

  等厨房里发现丢了吃食和盘子,慌得四下里找寻,才发现那只永乐甜白的瓷碟子,莫名摆放在云嫣床边的小杌子上。

  姜谦拿着戒尺,坐在太师椅上,板着脸对着云嫣道:

  “把手伸出来!”

  绿意一惊,“扑通”一声跪地,央告道:“侯爷!点心是奴婢偷的!奴婢该死,凭侯爷发落!”

  姜谦自然明白绿意这是想替云嫣遮掩顶罪。姜谦虽疼女儿,在大是大非、妇功妇德上,却绝不姑息。一声厉喝:“混帐东西,你好大的胆子!不好生规劝小姐,反教唆使她学坏!”又朝云嫣大声喝道:“把手伸出来!”

  云嫣不得已,摊开了小手。

  戒尺落下,带下一阵风,手心只觉火辣辣的。

  云嫣咬着嘴唇不吭声,只闭了一下眼睛。再落下时,云嫣却再没了感觉。越打,越感觉不到疼,云嫣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了。

  绿意心痛得不得了,膝行上前,哭道:“小姐,小姐,你认个错儿,求一句,求侯爷息怒……”

  云嫣倔强地睁着大眼睛,小嘴闭得死紧,决不求饶。

  云嫣被爹爹打了约摸十几下手心,周燕珠那边便得了信儿,急急扑了过来。她进门一瞧,只见云嫣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正被姜谦打手心,旁边丫寰哭得昏天黑地。

  周燕珠浑身突地一震,“嗷”一声哭了出来,扑上前去,跪在云嫣前面,挡住她哭求道:“侯爷!求侯爷不要打嫣儿,要打就打妾身吧!”

  姜谦的戒尺举在空中,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绿意、素檀和边上站着的丫寰见状,哗啦啦跪了一片,齐声道:“求侯爷饶了大小姐!大小姐知错了……”

  姜谦无奈,气得将戒尺地摔在地下,起身走了。

  周燕珠这才转身抱往云嫣,哭道:“我的儿……是谁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啊……”

  云嫣挨了打,小手心里火辣红肿,却没有喊一声儿疼,也看也没看过周燕珠一眼。

  她日日只为哥哥的事伤心,夜夜湿了枕头。

  云嫣不信哥哥会就此撒手人寰。因哥哥跟她说过,说娘没了,哥哥要护着嫣儿一辈子的。哥哥一贯说话算数的。他既说过这话,断不会丢下她一个,溘然而去。

  姜家已是人丁凋敝。虽阖府上下都姓姜,却都不是姜家人。

  真正的姜家人,不过嫡长子姜云继和嫡长女姜云嫣二人而已。周燕珠生的那三个儿女,包括姜谦,统统不是姜家之后。

  本来,京城的公卿豪门,哪一家都不能仔细瞧,各个儿掖着袖子,藏着自己府上那点腌臜事。时日一长,谁还记得周燕珠原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谁还记得这姜家的根本?

  姜谦一生苦心经营,世人早忘记了他原名樊良举。他一个樊家人,如今竟坐镇姜家,是姜氏宗主,是锦乡侯府的侯爷。

  这日,姜谦从工部议事回来,由随侍簇拥着下了马车。待进了二门,他正往万怡堂去,一路婆子小厮垂首侍立,却见前面迎头走过来一个丫寰,步子极快,待到了近处,却在姜谦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姜谦一凛。小厮良孝忙上前要拦,定睛一看,竟然是云嫣身边的大丫寰绿意。

  “侯爷!”绿意伏在地上,“侯爷,奴婢斗胆,求侯爷另寻良医,替大小姐开方调养身子!”

  姜谦问:“此话从何说起?”又命良孝将人扶起来,“你站起来说话!”

  绿意应“是”,站了起来,抬头禀道:“奴婢日夜服侍大小姐,心中有数——大小姐幼时虽弱些,如今已经开了胃口。昨日小姐一口气吃了五块茯苓桂花糕,却未见丝毫不妥,反倒更精神些,还跟奴婢说了好半天小时候的事。奴婢打量陈良医是神医圣手,却只怕他一意孤行,反倒饿着小姐……”

  姜谦一径听着,脸色已是变了几变,问:“嫣儿一口气吃了那么多茯苓桂花糕,当真无事?”

  绿意拼命点头。她一心护主,心思急切,道:“侯爷,若试试别的方子调养,小姐或能痊愈大安,求侯爷为小姐另寻神医!奴婢看小姐日日忍饥挨饿,只觉得心如刀绞!更怕府上有人昧了良心作贱小姐,长此下去,奴婢担心小姐会被、会被活活饿死!”

  绿意此话,已是非同小可。

  姜谦虚了眼睛——照绿意的说法,周燕珠对陈良医的话笃信厉行,反倒是害了嫣儿?嫣儿不肯吃药,还成日家喊饿,莫非另有实情?

  姜谦心头一沉,吩咐良孝:“去,拿嫣儿的脉案来!”现下两个贴身侍奉云嫣的,是打她三岁起就留在身边的绿意和素檀两个大丫寰。除却之前老了的奶嬷嬷张氏,若论忠心,这两个丫寰再没别人可比。

  姜谦决定信绿意一回。

  这边万怡堂内,姜谦命陈正谱拿了脉案来,那边华祝苑里,周燕珠便得了消息。

  周燕珠高明就高明在,事事留有后手。知道云嫣的贴身丫寰告了自己一状,周燕珠早就在那儿等着了,暗笑道:“小娼妇,倒有本事揭挑我?”

  言罢,周燕珠命贴身婢子莺儿跟着,便往万怡堂去了。

  到了万怡堂,只见姜谦正端坐在八仙桌前,由陈良医伺候着一页页翻看云嫣的脉案。陈正谱吓得脸黄,待姜谦问时,便朝周燕珠看去。

  却见周燕珠只在门口站了,也不进来。她见姜谦正聚精会神,并不理会自己,便只呆了半刻钟,撤身走了。

  待到晚上,姜谦也不带随身小厮,径自来了华祝苑。只见他面色阴沉,一声不吭,直走到里间上首坐下。

  周燕珠屋里丫寰慌了神,忙上前奉茶。姜谦独不见周燕珠动静,扬声问:“夫人呢?”

  莺儿回道:“夫人身子不适,正在东梢间里歇息。”

  姜谦听说她身上不好,只得抬脚去了东梢间。只见周燕珠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偷偷抹眼泪。

  见她哭着,姜谦无奈,走过去问她:“这是怎么了?”

  周燕珠眉眼透着哀凄,低声饮泣道:“方才侯爷吩咐陈良医拿嫣儿的脉案,看也不看妾身一眼。侯爷定是以为妾身薄待嫣儿,对妾身失望。侯爷不知道方才,妾身浑身如坠冰窖……”

  姜谦下午看了半晌脉案,并没看出所以然。原打算问清周燕珠原委,并着她多找几个郎中替云嫣调理。眼下被周燕珠这么一闹,倒是噎了一噎。

  周燕珠睃了一眼姜谦冷凝的脸色,楚楚可怜地问他:“侯爷要知嫣儿的饮食禁忌,为何不问妾身?”

  姜谦语凝,不解其意。

  只见周燕珠说完,转身从自己妆奁旁贴身用的小匣子里,摸出一摞小册子来。

  姜谦接过来一看,厚厚的一叠小册子,竟都是周燕珠亲手为云嫣抄录的食材相生相克和药食禁忌,并各种药方。

  又听得周燕珠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侯爷,若论药方,妾身不知寻过多少。这些册子里头,全是各方神医圣手给嫣儿开的调补方子。有太医院的医正、药房郎中、云游至京城的神医,妾身一一整理,亲手抄过。陈良医的脉案,尽采各家所长。若要妾身另寻良医,只怕妾身难为……”

  姜谦面露疑惑,仔细翻看那册子,竟是京城上下、远近府道的名医良师为云嫣开的食药方子。这才知道周燕珠早就四处托人,为云嫣寻医问药。陈良医的食疗之道,更是集各医家之大成。若说对云嫣的病上心——不,应是殚精竭虑——没人比得过周燕珠。

  姜谦心下暗暗惊叹,感喟道:“便是太医院的方子和脉案,也没有如此周全!没有想到,为了嫣儿的病,你竟花了如此多的心思……”

  姜谦话说到一半,周燕珠已是泫然欲泣。她抬手偷偷拭眼角,不经意露出一个红肿的指头来。

  姜谦一滞,捉了周燕珠的手问:“这手上是怎么了?”

  “不打紧……”周燕珠忙把手往袖子里藏,“不过是教纸镇落下来打了一下……”

  姜谦却扯过她的手,细看那发红的指关节,心疼不已:“燕娘,抄方子的事,以后还是教陈良医来吧……难为你了,燕娘……”

  一句“燕娘”喊出口,周燕珠便知姜谦信了。姜谦贯是心慈面软,她稍稍装一装委屈,定教他意惹情牵,不在话下。

  疑虑隔阂一消,周燕珠便打蛇随棍上,委屈道:“侯爷何谈为难?但凡嫣儿的事,妾身不敢不细致。只是不曾想,竟教嫣儿误会了……”

  姜谦已拉过她,拥在怀里,道:“倒不是嫣儿误会。是她身边的小丫寰,多虑了……”

  周燕珠身子一滞,眉目楚楚道:“嫣儿尚小,院儿里的下人不知勤勉服侍,竟成日想些没影儿的事。侯爷可不要纵着才是!”

  姜谦微顿。他还真没往那处想:绿意那丫头难道是存着心挑唆?

  又听周燕珠道:“也不知是谁,上一回教唆嫣儿偷点心,这一回又在侯爷面前乱嚼舌根。她如此处心积虑,搬弄是非,成日里在侯爷面前露脸,莫不是心存着妄想吧?”

  姜谦三十未央,正是龙精虎猛之年,生得又是风流倜傥。府内丫寰媳妇,莫不真心倾慕,想借机上位的不在少数。

  姜谦突然怒从心头起,恨恨想,他若听信了绿意这丫头的谗言,与周氏生了闲隙,闹个夫妻不睦,令内宅生乱,倒是给了小人以可趁之机!姜谦做侯爷的根基本就不稳,传扬出去,有人在圣上面前参他个内惟不谐,岂不冤枉?

  果真岂有此理!姜谦越想越气,遂扬声道:“来呀,把西跨院儿里绿意那贱婢拖来,打她二十板子!”

  周燕珠闻言一凛,忙劝道:“侯爷息怒,侯爷息怒!侯爷以仁慈御下,府内上下皆知。切不可动大动干戈,坏了侯爷清名……依妾身愚见,嫣儿身边有这种谗言惑主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要肃清嫣儿身边的小人,只肖交给妾身,改明儿找个人伢子来,发卖了出去便是……”

  姜谦翻心一想,也有道理,便叹道:“燕娘,你就是心太慈和!也罢,趁早找了伢子来,打发出府!”

  不得不说,云嫣有个绝顶高明的后娘。这比打骂如家常便饭的法子厉害太多了。

  绿意被发卖时,云嫣哭得昏天黑地。

  人伢子将绿意强拖出院门,云嫣却是一路抱着绿意的腿号啕大哭,那哭声惊天动地。

  无奈,仍是留不住人。

  素檀没有绿意性子泼烈,不敢造次,只能劝慰着云嫣,劝她莫哭。

  云嫣一个小孩子家家,自此受了惊吓,再也不敢肖想好吃好喝的,哪怕白日梦里,白面馒头一圈圈在头顶盘旋……

  待云嫣长大,渐渐明白,周燕珠不是似熬鹰般地要饿到她示弱、屈服,而是要饿死她——真真正正置她于死地。

  那周燕珠不是别人,乃是爹爹的枕边人。云嫣的娘死了两年,才除了服,爹爹便三媒六聘将那毒妇娶了进来。爹爹本就是心里没成算的人,如今被周燕珠牵着头走,断不会再疼惜云嫣。

  自此,云嫣便再也不拿任何事去求她父亲。

  父亲之于云嫣,就只是一个名字,一种称谓,在她饥饿的时候不能果腹,在她受辱的时候不能维护,在她哭泣的时候不能依靠……

  ……

  一晃三四年过去,云嫣如今已经虚岁十二,个头儿却犹未见长。

  话说自那日爹爹考校云嫣功课之后,内院里果真传来了要将云嫣嫁人的消息。

  这日素檀跑回西跨院里,关了房门,急道:“小姐,不好了!听说夫人要将小姐许给左阁老家的小儿子左玉卿!”

  云嫣自绣绷上抬眼,问:“左玉卿是谁?”

  自娘亲去世以后,云嫣就被圈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是不识得左玉卿为何人。

  这位这左公子,清名在外,上了话本子的,倒也算得上京城的美男子。只是……

  素檀心中急切,禀道:“那左家小儿子,是个如假包换的药罐子,面白如蜡,手无缚鸡之力。奴婢还听说,还听说他……他不能人道!小姐!左家莫不是听了些怪力乱神之说,想要小姐嫁过去冲喜?”

  云嫣叱道:“慎言!没得被门外那些人听去,又到内院里头乱嚼舌根!”

  素檀被云嫣叱责,心中一恸,却是“扑通”跪地,哭求道:“求小姐不要嫁给左家的病少爷!那姓周的没安好心,那样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人,如何能照顾小姐?左公子常年卧病在床,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没命,小姐若嫁过去,跟守活寡有什么两样?”

  “你起来罢!”云嫣眉目平静道,“婚姻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把自己的婚嫁,当戏折子瞧着便是!”

  素檀不明白云嫣话中之意,只得收了声。第二天,日头高起,已过卯时,懒姑娘姜云嫣还在床上睡着。

  传言自古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姜云嫣当真是又懒又馋的一个丫头。

  只见她盖着被子,睡得正香。偌大一张架子床上,只有小小的一团隆起——云嫣的睡相特别可怜,蜷成一团,娇小又无助。

  平日里,姜云嫣之所以每天早睡晚起,皆因腹中实在饥饿。

  她在床上躺着不动,便是饿,也没有那么难挨了。若是能睡着,饿的感觉便能在梦中遗忘了。

  可今日天刚麻麻亮,云嫣就被屋外的吵嚷声惊醒。

  外头骂骂咧咧,云嫣以为素檀为了她又在跟正院儿的下人口角,本不想理睬,翻个身又要睡去,却突听得一声哭喊撕裂苍穹。云嫣心头一惊,坐了起来。

  “素檀!”云嫣唤素檀侍候她起身,却没听见有人应声。

  云嫣撩开锦帐,光脚下了床,披上她的狐裘满襟暖袄,将朱红鎏金的刻花窗拨了个缝儿,从缝里往外张望。

  只见院中下人围作一圈,一个丫寰被死死地按在正中央的长凳上,让木板子敲打,已是皮开肉绽。

  云嫣心头一惊,顾不得穿鞋,急忙跑出来,霍地推开了门。

  “住手!”云嫣一声厉喝,那行刑的婆子这才停手,一干人等皆朝她看过来。

  云嫣一步步走过去,看清那长凳上绑着的,正是她的贴身丫寰素檀。

  素檀已经挨了近百个板子。先头打的时候,她的嘴被破布堵着,喊出不来声音,只能呜呜叫着。等眼看着人快被打死了,那帮恶奴这才扯开堵嘴的破布,教云嫣听见。

  此时素檀已经是只有了出的气,没了进的气。见到她家小姐,她不禁泪流满面,仰起脸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道:“小姐,奴婢、奴婢不行了……对不起……对不起先夫人,没有护好小姐……小姐还是、还是早些嫁了人吧……离开这吃人的侯府,小姐、小姐……奴婢来世……”

  话音未落,就听素檀喉间“咯”地一声,已是断了气。

  被打死的人,死状凄惨,七窍流血、两眼圆瞪,舌头咬得糟烂。执杖的李妈妈见人落了气,方才甩一甩酸软的手臂,耀武扬威的。

  李妈妈拄了板子看过来,道:“大小姐,素檀这小蹄子胆大包天,昨儿个夜里竟被人撞见与那隔壁府的马夫厮混!丫鬟与外人通奸,按律死罪。一早禀了夫人,夫人让拖回大小姐院里杖毙!”

  好得很!将她姜云嫣的人,拖回她姜云嫣的院儿里打死!

  云嫣没有应声,只是握在袖子下的手已挣得死白。她好歹是这个府上的大小姐,打死她的贴身丫鬟,却没有人问过她!

  奴才们惯是狗仗人势,拜高踩低。那李妈妈有周氏撑腰,复又高声大气道:“大小姐休要可惜这贱婢!平日里这小蹄子在大小姐面前也多有僭越,胆大妄为,还偷过府里银子去买零嘴儿!这样的人断不可留在大小姐身边,没得教坏大小姐!”

  一个下人,是谁给她的胆,竟敢这样跟主子说话?

  云嫣的一双眼睛扫向李妈妈,眸光猝然变得锐利。李妈妈见状骇然,讪讪地不敢再胡说了。

  云嫣转回头来。她光着脚缓缓走到那长凳跟前。被板子杖毕的人形容可怖,云嫣却是丝毫不惧。她慢慢走近,虽是将将十二岁的小姑娘,矮小瘦削的肩冷且硬,有莫名的摄人气势。

  小小的身子低伏了下去,伸手将素檀未瞑的双目合上了。

  素檀九岁时便被卖入侯府,那时云嫣将将三岁。她是打小看着云嫣长大的。在妈不在爹不疼的时候,特别是绿意被撵出府以后,她便是云嫣在侯府里唯一的依靠。

  云嫣终于淡然开口,道:“买副薄棺葬了罢。”

  她从袖中掏出银子来,丢在地上。

  下人们面面相觑,没人再敢多半句言语。

  云嫣心中悲凉,似这院中十月的寒气。她言罢缓缓起身,留给丫寰婆子们一道孤凄的背影。

  周氏果真好手段。为了遮掩她那不干不净的出身,大院里的旧人早就死的死,卖的卖,换了个干净——现如今最后一个知晓内情的素檀也没了,再没有人计较府里的腌臜事。

  只有云嫣一人还记得。

  可怜云嫣年幼无依,求告无门,日日熬煎。

  ……

  素檀死后,云嫣夜里便不再让人伺侯,让值夜的婢女都离得远远的。

  云嫣听说过山西巡抚家的丑事。前房女儿被继母逼婚不就,贴身侍候的下人便与外头勾结,让深夜闯入的二流子坏了她的名节,逼得她不得不委曲求全,下嫁给了那粗鄙之人。

  这种下作的手段,周氏是使得出的。

  如今府上,再没一个云嫣可以依靠信任的人了。她将大门锁紧,拿绣线搓成几股细绳,一头系在门栓上,一头拴着屋里的桌椅板凳。门口但凡有点动静,那板凳落地定是噼哩叭啦一阵乱响。

  云嫣清楚,周氏打算将她这最后一个姓姜的,趁早赶尽杀绝。

  素檀的一颦一笑犹在眼前,云嫣倚着门板,咬唇默然。

  ——素檀,你放心好了。那姓左的病秧子并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定不能将我强娶了去。

  如豆的灯光将红漆的衣柜映成了黑黢黢的阴影,如同巨大的人影,守住云嫣。

  ……

  然而,锦乡侯府嫡长女要嫁给左家病秧子的事早已闹得满城皆知。

  前些日子锦乡侯府将云嫣的生辰交到了左阁老府上,与左家小公子合了生辰八字。年前两家交换了庚帖,又请动芳太妃做了保山,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周燕珠于是又差人与左夫人一起看日子,预备着年后定好下聘和订婚的吉日,便将云嫣嫁出去。

  这日周氏传了云嫣进屋说话。

  云嫣扶着门框走进了里屋。只见她穿一件莲藕色杭绸夹棉褙子,头发挽了个纂儿。

  姜云嫣虽五官精致,然小小的一个人儿,却没有人形。

  皆因她面色蜡黄、唇色灰白,身上衣裳空荡荡的,似一根竹竿苦苦撑着。那胳膊上戴着一只满翠的玉镯,在皮包骨头的细腕上晃荡。

  周氏心里说不出的喜悦。

  就算不将姜云嫣嫁出去,也没有几天好给她活了。就这么活活搓磨着,让她变成死在金丝笼中的小雀,把她亲娘留给她周燕珠的所有痛苦,全数奉还到她的宝贝女儿身上。

  周氏拉了云嫣的手,两人一左一右坐在紫檩木罗汉床上,问:“嫣儿,我和你爹爹一心想为你寻个好人家。你跟母亲说说,你可对未来的夫君,有什么念想?什么样儿的人,能入了咱们嫣儿的眼呢?”

  任谁听了这话,都以为周氏是个达观开明、知情解意的贤妻良母。云嫣若不是知道周燕珠出身花柳巷,定会以为她是京城戏班的名伶。

  戏演得太真了。

  云嫣不爱演戏,也懒得陪这样的人演。

  因为骨瘦如柴,云嫣看人一眼都十分疲倦的样子。她淡淡道:“嫣儿久居深闺,不曾有任何念想。母亲有话不妨直说。”

  周氏这才低眉笑了,抚着云嫣的手道:“昨日,左阁老替家中的小儿子上门提亲。嫣儿,左阁老可是皇帝近臣。咱们家说得好听是勋贵之家,那是当今圣上谨遵先帝遗德、感念旧情。如今当道的是权臣,七位阁老位高权重,哪个不想跟他们攀亲?左阁老小儿品行端方,仪容风流。万般皆好,只体质稍稍弱些。若不是他体质弱些,咱们家如何能入左阁老的眼?你若是嫁去左家,好生侍奉将养,他定能慢慢恢复、生龙活虎……这是件天大的美事。”

  周氏说完,便眯着一双柔媚杏眼看着云嫣。

  面上安静,周氏心底却止不住狞笑。

  若知道左公子缠绵病榻,依照姜云嫣的性子,少不得是要闹上十天半月的。可这小妮子再如何厉害,终究是孤家寡人一个。现如今姜云嫣院儿里全是她周燕珠的人,身边连个可信的丫鬟都没有,如何与她周燕珠斗?

  只能由着她搓圆捏扁。

  姜云嫣要是答应便罢,要是不答应……她也有的是办法让她答应!

  满满的后手等着整治姜云嫣,谁知云嫣垂了眼帘,清瘦的小脸平静无波,道:“云嫣的婚事,全凭母亲作主。“

  这……

  这就算是,应了这门亲事?

  先不说那左公子是个废物,单是左阁老家的夫人和两房姨娘成日里斗个没完,已经就够人受的了。到时候,周燕珠便能因姜云嫣的错处与左夫人联手,还怕她不声败名裂,求告无门?

  将姜云嫣一嫁,周燕珠既送走了前房这个凌厉又碍眼的丫头,又跟左家攀上姻亲,真是一举两得。

  心中计较了半晌,周燕珠脸上却是挤出了许多慈爱的笑容来,道:“嫣儿,你是个好孩子。你既有意,母亲便顺你的意回了左夫人。以后你夫妻二人定能同心同德,一辈子琴瑟合鸣、和和美美。”

  云嫣无话,只起身谢了周氏,出门领着她的人回了西跨院。

  送走了云嫣,周燕珠看着那晃动的珠帘半晌,眼神幽暗,吩咐莺儿:“来人,把西跨院几个服侍的都叫来罢!”

  莺儿将西跨院几个服侍云嫣的丫寰、媳妇、婆子全带进了屋里来来。

  “秋雪、彩杏、莲芯还有刘文广家的,你们几个都听好了!”周燕珠道,“大小姐身子不好,如今她身边的大丫头殁了,你们可要仔细服侍着……要出了什么岔子,打死不论!”

  这几个丫寰媳妇子都是周燕珠的心腹,即刻领会了她话中深意。纷纷行礼应“是”,鱼贯着出了内院,往西跨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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