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艰难险阻，杀开血路挺进大别山
鲁西南战役结束后，我纵奉命转移城武以北坟上集地区休整待机。下一步我军怎样行动，刘、邓首长决心如何，是立即进军大别山，还是乘胜在鲁西南再打几仗然后南下，这是我在部队休整中经常考虑的问题。
当时，在鲁西南再打几个歼灭仗是有许多有利条件的。一是部队连续打胜仗，战斗情绪高，兵员充实，装备也有新的改善;二是鲁西南是老解放区，群众条件好;三是部队对地形非常熟悉，且紧靠后方作战，能得到及时的支援。有了这些条件，打几个胜仗是完全有把握的。而且我在鲁西南歼敌越多，南下背的包袱就越轻，对我们行动就越有利，我想，以打几仗再走为好。8月6日下午，邓政委来到我们纵队征求行动意见时，我把自己的想法向他汇报过。邓政委讲，打下羊山集以前，党中央、毛主席有个电报，基本精神是能迅速打下羊山集更好，否则就不要纠缠，收拢部队，休整10天左右，下决心不要后方，以半个月行程直插大别山。他说，几天来，他和刘司令员也正在考虑下一步行动问题。根据邓政委的讲话，我已预感到部队可能很快行动，我们工作的立足点必须放在提前南下上面，迅速完成行动的必要准备，以免陷于仓促被动。邓政委回去的当晚，我们就接到了立即出动的命令。
刘、邓首长果断下了部队提前行动的决心是完全正确的。鲁西南战役的胜利，给蒋介石震动很大，敌人被迫从陕北、山东和中原急调部队驰援鲁西南，企图堵塞其南线中央被我军打开的缺口。蒋介石并未察觉我军南进意图，甚至错误判断我已疲惫不堪，难以再战。因此集中8个整编师18个旅14万余人分由菏泽、袁口、嘉祥等地对我分进合击，企图迫我背水作战，将我主力歼灭于陇海路和黄河之间，或者把我军驱逐到黄河以北。如这着不成，敌人还阴谋掘开黄河河堤，放水淹没我军和黄河南岸数百万人民，敌合击重兵日益逼近，破堤放水阴谋正在加紧进行，加之连日大雨，黄河水位猛涨，时刻有决堤危险。这种情况，不利于我军在鲁西南久留，即使我可以调动敌人再打几个胜仗，但很可能被敌拖住一时不能南下，将会影响整个战局。因此刘、邓首长当机立断，提前南进，先机抢占大别山和在大别山展开，是完全符合党中央、毛主席的战略意图的。
从鲁西南到大别山相距千里，要通过陇海路、黄泛区、涡河、沙河、洪河，淮河等重重天然障碍，时值盛夏雨季，更增加部队运动的不便。敌人控制制空权，而且可以利用铁路、公路运输。我则主要靠黑夜徒步行军，越向南走，困难越大。若为敌过早发现我之意图，调兵堵我进路，将会对我造成极大的困难。为保持行动的隐蔽、突然，加快前进的速度，野司决定采取宽正面分兵三路南进。以第一纵队为西路，第三纵队为东路，中原局和野战军指挥部和第二、第六纵队为中路。中路沿宁陵、淮阳、项城、息县之线南进。另以第十一纵队和鲁豫军区部队向北行动，造成我大军北渡黄河的声势，迷惑敌人;以豫皖苏军区部队破击平汉路，中原独立旅绕道平汉西侧作出挺进桐柏山的姿态。按照中央军委的部署，华东野战军西线兵团在陇海路北积极寻机打击敌人，太行山陈谢兵团过黄河出豫西，与华野西线.兵团东西呼应，掩护我刘邓大军安全南进。
1947年8月7日晚，刘邓大军开始了向大别山的进军。8日，我纵一部成武以西九女集歼敌曹武交通大队1个营。12日，跨越陇海路，于宁陵又歼敌地方团队1000余人。我军神速南下，很快突过了敌人合围圈。这时，蒋介石对我挺进大别山的意图仍然毫无察觉，还错误地判断“刘邓所部是北渡不成而南窜”。乃急速调整部署，以整编第四十六师一部自蚌埠西进太和，结合地方团队到沙河以南堵击，以位于陇海路沿线的罗广文兵团和刚从鲁中回援到徐州附近的张淦兵团共12个旅为第一梯队，王敬久部8个旅为第二梯队尾追我军，并以4个旅在平汉路许昌、课河等地，以2个整编师及1个交警总队布防于拓城、鹿邑地区东西侧击，企图围歼我军于黄泛区。
敌人在频繁调动，而我军则加快行军速度，于8月17日到了黄泛区。
黄泛区宽三四十里。遍地污泥浊水，浅则及漆，深则没脐，没有通道，没有人烟，找不到向导，部队行军极为困难。为了把敌人甩得更远，我纵指战员不顾敌机轰炸扫射，不顾连续行军疲劳，冒着大雨，踩污泥，涉积水，推车拉炮，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跋涉前进。在长达40余里的行程中，不能放下背包，不能坐下休息，汗水、雨水和污泥湿透了全身，持续10多个小时，才通过黄泛区。8月18日，我十八旅前卫营赶到了沙河，扫除了水寨的土顽，随后由十六旅架起浮桥，保证全纵”日渡过了沙河。此时，蒋介石才如梦初醒，发觉我刘邓大军向大别山进军的意图，惊呼“局势严重”。除令罗广文和张淦所部加紧尾追我军外，又急令整编第八十五师及六十四旅以火车南运，堵截我军，寻我决战，妄图阻我挺进大别山。
过了沙河以后，我纵除前卫十八旅继续前进外，其余在刘辛庄、菊园、田碧一带休息了一天。在刘辛庄，纵队召开了团以上干部会议，进行了向大别山进军的政治动员。提出了“到达大别山就是胜利”的鼓动口号，号召全纵同心协力，继续发扬不怕苦、不怕累、顽强作战的英雄气概，赶在追敌前面占领大别山区。部队及时传达了会议精神，并实行了轻装。
8月20日，纵队分左右两路继续南进。左路由第十七旅掩护纵队炮兵和轴重部队经马店寨、袁庄，由岳城过汝河;右路按第十八旅、纵直、第十六旅的顺序，经项城、苏阁、刘莹、由汝南埠过汝河。22日，刘、邓首长率中原局及野战军直属队转随我纵前进。保证刘、邓首长和领率机关安全到达大别山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相信我们纵队一定能够完成这一任务。刘、邓首长同我们一起行动，能够随时得到他们的指示，就更增加了我们的这一信心。23日上午，十八旅前卫到达汝河北岸之柳莹、柿树园。汝河水深三四米，两岸陡峭，水流湍急，不能徒涉，渡口船只早被当地反动民团破坏和劫走。十八旅副旅长邢荣杰即令侦察工兵分队找来器材，架设便桥。旅长肖永银发现南岸有反动民团阻击，迅速以五十二团1个连利用就便器材，加上仅有的一只木船，冲到南岸，驱逐了南岸的反动民团，占领了南岸河堤及大雷岗村一段桥头阵地，掩护工兵继续架桥。
当日中午，突然发现南岸油坊店、泥楼、汝南埠出现了敌人，并以迫击炮向我轰击。下午，敌约200余人向大雷岗进犯。我十八旅即以五十二团一营抢过汝河，击退敌人，占领了大、小雷岗，随后五十二团全部过到了南岸。22时许，十八旅和十六旅工兵协同在汝河上架起了一道能通行车马的浮桥。据俘虏供称，占领油坊店、汝南埠一线的敌人是从平汉路赶来的蒋军嫡系八十五师和六十四旅。我军南进的道路已被截断，前有阻敌，后有追兵，中间还有一条不能徒涉的汝河，形势非常紧急。就在这种情况下，我赶到汝河边十八旅指挥部，要他们立即强行过河，占领妆河南岸阻挡我前进的敌占村庄，掩护中原局、野战军直属机关安全前进，不能犹豫。这时刘司令员、邓政委、李达参谋长来到了。刘、邓首长询问了肖永银同志前面的情况，立即要李参谋长打开地图，简要地介绍了敌情。李达参谋长指着地图说:“敌人正以十几个师的兵力从背后向我追来，紧跟我们的是敌人罗广文的3个整编师，距我只有25公里，明天就可以赶到。
我们正面敌人是整编第八十五师及六十四旅，挡住了去路，妄图打乱我军挺进大别山的战略计划。”刘司令员接着说:“如果后面的敌人把我们夹在中间，不但影响整个计划，而且使我军处于极不利地位。我们要采取进攻手段，打开一条通路，要懂得狭路相逢勇者胜嘛!要勇、要猛，明白吗?!”最后，邓政委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没有别的出路，只有坚决打过去。要不惜一切代价，不怕任何牺牲打过去。”接着，刘、邓首长下令:部队立即轻装，将带不动的野炮都炸毁;清理机密文件，该烧的烧掉，中原局、野战军直属队分为三个梯队，并告诉每一个人集合地点是彭店。另告赖光勋带电台指挥四十六团在后面掩护，万一情况紧急不能过河时，可以向山东军区转移。
刘、邓首长的指示是那样明确，决心是那样坚定果断，时间离天明只有四五个小时，不能多耽搁。我们当即决定十八旅从正中杀出去，向两边撕开，顶住敌人，打开通道，掩护刘、邓首长和野战军机关、纵队直属队前进。十六旅除以四十六团担任后卫阻击追兵外，主力接替十八旅坚决扼守大小雷岗阵地，抗击敌人，保护浮桥，掩护全军渡河。四十六团在后面15公里处以机动防御阻击追敌，掩护全军渡过汝河后撤退。如撤退不及，可留在山东军区打游击，以后再归建。旅长、政委要亲自带队冲，各级干部和共产党员应冲锋在前，起模范作用，杀开一条血路前进。
8月24日2时，十八旅旅长肖永银率领五十二团在左，参谋长邢荣杰率领五十三团在右，部队端着刺刀攻击前进，打下一个村庄，又扑向另一个村庄。碰上敌人就打，打完又往前冲。五十二团迅速打垮了泥楼、大场庄的敌人，控制了公路左侧，向汝南埠派出了警戒部队，五十三团在扫清了沿河几个村庄的敌人之后，歼灭了位于公路北侧杨柳楼守敌1个营，并打垮敌人的反扑，迅速占领了公路右翼陈庄、彭庄，向油坊店派出了警戒部队。从而杀开了一条长约5公里、宽约3公里的通路。第二梯队五十四团，除应十六旅首长的要求，由李震政委带1个营支援坚守大小雷岗的作战外，团主力立即从五十二团和五十三团之间插出去，保护刘、邓首长、中原局和野战军、纵队直属队前进，刘昌副政委则指挥旅直属队跟进。我当时紧随五十二团前卫营后面指挥。战士们看着旅、团长都在最前面指挥，特别是看到刘、邓首长同自己战斗在一起，勇气倍增，觉得没有打不垮的敌人，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凌晨3时，十六旅旅长尤太忠、政委张国传亲自率领第四十七团奔过了汝河浮桥，以第四十七团、第四十八团分别接替大小雷岗的坚守任务。交接中，第四十八团同企图复占小雷岗之敌进行激战，以猛烈冲击将敌赶出村外。大雷岗在肃清残敌后也立即加固工事，准备迎接天明以后敌人的进攻。为确保俘桥和十八旅杀开的血路，尤太忠和张国传同志不顾敌人密集炮火的轰击和飞机的轰炸扫射，将指挥所分设在大雷岗村东西两侧。拂晓以后，敌人以飞机和大炮向小雷岗、大雷岗和浮桥进行猛烈轰击。大小雷岗一片火海，房屋多处倒塌，阵地烟尘弥漫。敌分三路向小雷岗猛扑，我四十八团沉着应战，连续打退了敌人3次冲击。部队要在这里坚守一天，任务非常艰巨，必须严格控制预备队的使用。战至8时许，敌再次发起攻击，突入了我小雷岗阵地，占去了一半村子，直接威胁着浮桥，情况十分紧急。尤太忠同志批准四十八团团长李耀光以营的预备队，实施反冲击，并以河堤上的侧射火器全力支援，将敌人逐出村外，恢复了阵地。此战，一营营长陈达身先士卒，壮烈牺牲。我架设的浮桥在敌机和炮火猛烈扫射轰炸下，曾被打断，坚持在浮桥旁指挥的参谋长赖光勋立即命令工兵连干部带头跳下河去抢修抢接，保证中原局、野战军和纵队机关渡河。
敌攻不下小雷岗，夺占不了浮桥，遂改变进攻方向，企图攻占大雷岗，拦腰截断我南进通路。10时后，敌以4个连兵力向大雷岗发起攻击。我坚守村外开阔地的四十七团一营尖刀连，依托工事，把敌人放近打，与数倍于我的敌人进行白刃格斗，敌人遭受惨重伤亡才进至村边。我以猛烈火力迎头痛击，将敌阻击在我阵地前沿。敌不甘心失败，以两个营再次进攻。经过一上午激战，我军勇猛顽强的战斗作风，使敌失魂落魄。尽管敌冲锋号吹了几遍，敌人的士兵始终爬在地上不敢向前半步。旅长尤太忠抓住这有利时机令团长安仲昆先集中火力予以杀伤，随后令2个连和五十四团1个营从敌翼侧勇猛反击。顿时，敌人被杀得东奔西窜，弃尸200余具。
与此同时，我由岳城渡河的十七旅，掩护纵队野炮营和轴重部队安全渡过汝河。李德生旅长以其主力进到汝南埠东南，直接威胁汝南埠之敌侧后，有力地配合了十六旅的作战。敌八十五师惧怕我围歼，未敢再动。
激战中，我刘、邓首长、中原局和野战军机关、纵队直属队和南下工作团的2000多名干部，全部安全渡过汝河向彭店前进。我担任后卫任务的四十六团在万金店顽强阻击敌人后，也渡过汝河。下午4时，十六旅拆掉了浮桥，以四十八团在闻河店，四十七团在彭店以北，逐步阻击追敌。
汝河之战，是我军挺进大别山途中最紧要、最严重的一次作战，也是一场最激烈的作战。它不仅关系到我们纵队的安危，更重要的是关系到中原局和野战军首长、领率机关的安危。我们纵队全体指战员经受了一次严重的考验。部队到彭店后，刘司令员高兴地对我说:“这一仗打得好!我们这次能突出敌人的重围，主要靠我们向敌人采取了坚决的进攻，迫使进攻的敌人变成防御，主动变成被动。打仗就是这样，在关键时候只有勇猛才能战胜敌人。”
26日，十八旅五十四团前卫营袭占息县城，守敌大部被歼。我中路大军全部进至淮河北岸。这时，敌罗广文和张淦兵团共12个旅紧追我而来，八十五师已接近彭店，猛烈地向我后卫十六旅进攻。我军必须在很短时间内渡过淮河，才能避免与敌在汝河和淮河之间纠缠，顺利完成千里跃进的最后行程。
我随刘、邓首长来到淮河边的十八旅指挥所。刘司令员仔细询间了水情，要我们派干部亲自下水探测能不能架桥，能不能徒涉。此时，邓政委提出，要刘司令员先过河指挥部队，张际春副政委一同过河掌握部队，李达参谋长组织渡河，由他在后面指挥部队阻击尾追的敌人。刘司令员当即表示:“政治委员说了就是决定，大家立即遵照行动。”刘司令员登船后，用竹杆在水中探测着，不久即让人告诉李参谋长，河水不深，应坚决架桥。过了一会，我们又接到刘司令员从彼岸捎来的信，说他亲眼看见上游有人牵马过河，要部队不要架桥，应迅速查明徒涉场实行徒涉，不可延误。为加速渡过淮河，韦杰副司令员亲自下水探路，标出徒涉路线;部队分路徒涉过河。待我全军渡过淮河时，尾追的敌八十五师则被上涨的河水阻在北岸，我则先敌进入战略要地大别山，取得了具有战略意义的伟大胜利。在这次行动中，我纵在刘、邓首长直接指挥下，行程千里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无畏精神，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消灭一切阻挡之敌，突破重重险关，圆满地完成了挺进大别山的战略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