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溪县城有个年轻的秀才,名叫范玉清。
范玉清原本学问很不错,可一连几次参加科考,都是名落孙山,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他心里寻思,看来自己没有当官的命啊,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干脆做买卖去吧。
老话说,隔行如隔山,要论读书写文章,范玉清那是没的说,但是要说做买卖,他可是外行。
这也不是说他不行,而是范玉清的确没有做过买卖,凡事总有个头一回嘛。
范玉清在街上转悠了数日,打听清楚了市场行情,发现如今茶叶相当紧俏,很多店铺都卖断了货。
他心想,如果去江南采购一批茶叶回来,一定能够赚大钱。
打定主意,说干就干,范玉清收拾行囊,就准备去江南采购茶叶,可一扒拉手里的银子,不禁犯了愁。
手里满打满算,只有一百两银子,这点钱去收购茶叶,根本就不够,怎么办呢?就得借钱。
离着范家不远,有一位刘大财主,家里有良田千顷,数家店铺,家里可以说是金银堆满了地,富得流油。
刘财主跟范玉清的父亲,以前多少有些交情,虽说范老爷子已经过世多年了,但两家仍没断了来往。
范玉清来找刘财主,说明了来意,刘财主大手一挥,回道:
行啊,大侄子,你说吧,要借多少?
伯父,我估算了一下,这次去江南采购茶叶,少说也得五百两银子。
好,我就借给你五百两银子,看在你爹的份上,就算你一哩的利息,半年还清,你看意下如何?
多谢伯父,范玉清听罢大喜过望,两人当即签了借款契约,范玉清还在契约上摁了手印。
借到了钱,范玉清心里甭提多敞亮了,高高兴兴带着银子去了江南。
你还别说,他这次去收购茶叶,相当顺利,从茶农手里收购了满满十箱上好的茶叶,打包好之后,雇了两艘大船,就往回走。
临出发的时候,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天气非常好,大船顺风顺水,走得很顺利。
不料到了第三天头上,忽然天空乌云密布,咔嚓一个响雷过后,瓢泼大雨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扯天扯地的大雨白茫茫一片,大船无法行驶,只得停靠在了港湾。
范玉清本以为,这场雨下一阵就停了,哪晓得狂风暴雨一连下了三天,大船也不得不停了三天。
好不容易等到天空放晴了,范玉清赶紧催促船家起航,等回到家,把茶叶搬下来之后,范玉清傻眼了。
原来茶叶在潮湿的船舱里放得太久,已经受潮发霉了,发出一股刺鼻的霉味。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范玉清顿时心急如焚,急忙将茶叶拿出来晾晒。
一连晾晒了数天,茶叶的霉味仍然无法去掉,这样的茶叶怎么卖的出去。
范玉清一咬牙一跺脚,干脆降价处理吧,可就算降价处理,也是无人问津,头一次做买卖,他就赔了个底掉。
要说做生意有赔有赚,这也很正常,但关键是这进货的钱,是找刘财主借的。
刘财主不管范玉清是赔了,还是赚了,他只晓得,到期就要范玉清还债。
一晃半年的期限到了,刘财主带着家仆,上门来讨债,范玉清现在身无分文,拿什么还,只得四处东躲西藏。
这天早上,他在屋里睡得正香,忽然外面响起了哐哐哐的砸门声,夹杂着刘财主的叫骂声:
妈的,范玉清,快开门,你要再不还钱,我到衙门去告你!
坏了,怎么办?范玉清吓得屁滚尿流,心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干脆逃吧。
他急匆匆穿好衣裳鞋子,就从后院的矮墙翻墙逃了出去。
哪晓得他还没有跑出去多远,就被刘财主身边的恶奴发现了:
老爷,你看,范玉清那小子跑啦。
刘财主一看,可不是吗,范玉清着急忙慌,正往后山跑去。
站住,你跑不了,刘财主带着一帮恶奴,兜着屁股就追了上来。
范玉清在前面跑,刘财主在后面追,范玉清毕竟年轻力壮,腿脚也快,很快就甩开了刘财主一段距离。
他一时慌不择路,跑进了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后,前面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宅院,因为这里是宅院的后面,所以不知道宅子里住的什么人。
范玉清累的是气喘吁吁,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哗哗的往下流淌。
他刚刚喘了口气,忽然后面传来了刘财主的咋呼声,快追,别让他跑了。
坏了,刘财主追上来了,怎么办?情急之下,范玉清管不了那么多了,攀上院墙,翻进了院里。
他跳落在地,这才看清,原来这里是一大片菜园子,园子里种满了萝卜、白菜、黄瓜、丝瓜等等,菜品相当丰盛。
范玉清藏在了丝瓜架子底下,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候院外传来了刘财主的喊声,诶,人呢,明明看到他跑到这了,怎么突然不见了呢,走,到前院去看看!
说吧,刘财主领着一帮恶奴,气势汹汹赶到了前院,原来这是一个尼姑庵。
刘财主铛铛铛砸门,不一会儿,尼姑庵的惠月师太领着一个小尼姑打开了门,看到刘财主一伙来势汹汹,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问道:
施主,你有什么事吗?
大师傅,我们正在追捕一个逃债的小伙子,他跑到这里就不见了,我们怀疑他逃进了尼姑庵,请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
放肆!这里是佛门净地,住的都是女尼姑,岂容你们这些男子随意搜查。
这,---刘财主被惠月师太一通训斥,闹了个脸红脖子粗。
是啊,没有衙门的搜查令,擅闯尼姑庵搜查,少说也得挨上几十板子,刘财主无可奈何,只得带着恶奴,垂头丧气的走了。
再说范玉清,躲在丝瓜架子底下,听到刘财主远去的脚步声,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走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尼姑,挎着篮子摘菜来了。
这个尼姑年纪不超过二十岁,长得是面若桃花,虽然身穿灰色的僧衣,但是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难掩婀娜多姿的身材。
你说怎么那么巧,尼姑恰好来摘丝瓜,刚刚拨开丝瓜的藤蔓,就看到了藏在下面的范玉清。
尼姑吓得惊声尖叫,来人啊,有贼啊。
范玉清吓得瑟瑟发抖,急忙哀求:小师傅,求求你别叫,我不是贼,不是贼。
哼,不是贼,你藏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是为了躲债,才藏在这里的。
喔,我明白了,方才外面那些人,口口声声要找的人,就是你吧。
没错,正是我。
公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他们向你讨债?
师傅,我叫范玉清,范玉清这时候也不敢隐瞒,就把自己找刘财主借钱做买卖,不料茶叶受潮,生意亏了本无力偿还的经过说了一遍。
尼姑听到这里,上下打量了范玉清一番,但见他身材挺拔,风姿俊朗,端地是个大帅哥,眼中不禁放出了亮光。
尼姑思索片刻,柔声回道:范公子,你不必焦急,我可以帮你还债,不过嘛,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范玉清听说尼姑愿意帮他还债,惊喜万分,师傅,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来,只要我能够办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诶,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我帮你还债后,你得娶我为妻。
啊,这,这----!范玉清听到这里,惊骇万分,你,你是一个尼姑,怎么能结婚呢。
范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不过是带发修行,并没有出家,是可以结婚的,就说你答应不答应嘛。
范玉清其实看到尼姑的第一眼,就对她怦然心动了,心说还有这样的好事,砸到自己头上了,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当即回道:
好,小生愿意娶你为妻。
尼姑听到这里,大喜过望,回到:范公子,你在此等我一会儿,说罢,她急匆匆而去。
过了不大一会儿,尼姑拿着一个画轴回来了,将画轴交给了范玉清,说道:
范公子,你把这幅画拿到城里去卖了,足够你还债了。
范玉清将信将疑,就这么一幅画,能值几百两银子吗?
尼姑看出了范玉清的猜疑,呵呵一乐,放心吧,范公子,你只管把价格往高了开。
范玉清带着画轴进了城,找到了一家书画馆,迈步就走了进去。
店掌柜见有客人来,急忙笑脸相迎,公子,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范玉清将画轴拿出来,说到:掌柜的,你看看,这幅画你收吗?
店掌柜展开画轴这么一看,当即大吃一惊:
哎呀,公子,你是如何拥有惠安大师的画啊。
什么,惠安大师?范玉清顿时一愣,仔细这么一看,原来这是一副《江南烟雨图》的水墨画,非常精美,落款正是惠安。
范玉清不敢说是尼姑送的,只得随口应付,啊,这画是一位好朋友送我的。
店掌柜更加吃惊了,看来公子这位朋友相当豪气啊,惠安大师的画价值连城,都肯送给你,公子,你打算卖多少钱啊?
这---,范玉清一时犯了难,他对古画一窍不通,就伸出了右手的手掌,他的本意是想说,五十两银子。
哪晓得店掌柜面露喜色:好好好,五百两银子,不多不多,其实公子还可以开的更高一些。
听到这里,范玉清恨得压根直痒痒,早知道这幅画这么值钱,我就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开价八百两,岂不更加划算。
但是已经开价了,再反悔就不好了,不过这也已经超过了范玉清的预期,有了这五百两银子,就可以还债了。
拿到钱之后,范玉清当即把钱还给了刘财主,还揶揄到:
老伯,做事留一线,不就是五百两银子吗,至于追得那么急吗,你还跟我父亲有交情呢,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刘财主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你,你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哼,这你就别管了,咱们两家的交情,到此为止吧,说罢,范玉清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天,范玉清打扮一新,来到尼姑庵,找到了小尼姑,当面谢恩,师傅,你可帮了我的大忙啊。
尼姑呵呵一乐,还叫我师傅啊,该叫我娘子了吧。
范玉清的脸一红,你还说笑,你真的是惠安大师,你的画怎么那么值钱。
尼姑忽然收回了笑容,这才叙说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尼姑名叫伊然,出身于官宦之家,她的爹爹乃是赫赫有名的泸州太守。
伊然打小聪明伶俐,很小的时候,就显露出了绘画的天赋,父亲请来京城有名的画师,教授伊然学画。
伊然天资聪慧,又特别肯吃苦,十八岁那年,她的画就名满天下了。
不过伊然相当低调,画作上署名惠安,不知名的人,还以为惠安是个七老八十的老者,哪晓得是个十八岁的姑娘。
老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正当伊然一家生活得安乐富足的时候,家里突然出事了。
伊然的爹爹写了一份奏折,弹劾大贪官马国威,哪晓得这马国威背后有宦官撑腰,不但没有扳倒他,还被反咬一口。
很快,伊然的爹爹被判刑,流放到边疆去了,伊然则被姑姑收养了。
伊然本以为找到了依靠,不料姑姑起了歹心,要把她卖到青楼,伊然半路跑了出来,欲寻短见,幸好被惠月师太救了,收留她在尼姑庵带发修行,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范玉清听到这里,唏嘘不已,想不到伊然受了这么多苦,他回道:
放心吧,从今往后,有我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点委屈了。
范玉清当即找到了惠月师太,提出要娶伊然。
惠月看到范玉清一表人才,又得知他出身于书香门第,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当即让伊然还俗了。
择良辰吉日,范玉清和伊然拜堂成亲了,小两口结婚后恩恩爱爱,日子过得非常和美。
伊然知道,范玉清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就劝他发奋苦读,考取功名。
如今有了娘子的支持,范玉清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一门心思放在读书上,转过年就考中了举人,接着考取了进士,在吏部当了大官。
就在范玉清当官的第二年,贪官马国威倒台了,范玉清就写了一份奏折,恳请皇上重新调查伊太守的冤案。
皇上将此案交给了应天府彻查,终于还伊太守清白,范玉清将他从边疆接了回来,伊然终于和父亲重逢了,父女两人抱头痛哭。
从此之后,一大家子得以团聚,生活的是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