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的闪电造访，为特斯拉的在华业务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文｜林新
北京时间4月29日13：20分左右，马斯克乘坐他的私人飞机离开了北京。这场不足24小时的闪电造访比去年五月末44小时的访华行程更为短促，但依然为特斯拉的在华业务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4月28日下午，国务院总理与马斯克会面。在会谈中，总理称赞特斯拉为“中美经贸合作的成功范例”。会谈结束后，特斯拉迅速得到了业务层面的“松绑”。在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发布的《关于汽车数据处理4项安全要求检测情况的通报（第一批）》中，特斯拉是唯一一家达到四项检测标准的外国车企。
这四项检测标准分别是：一、车外人脸信息匿名化处理，二、默认不收集座舱数据要求，三、非必要情况不向车外提供座舱数据，四、处理个人信息时应用显著方式告知。特斯拉通过国家车辆数据安全的权威标准和要求，有利于推动机关单位、机场、高速解除对其的禁停禁行限制。这将有助于打消一些消费者对于特斯拉会遭到“区别对待”的顾虑，从而拉动一部分销量。
数据合规之外，FSD（Full Self-Driving）在华落地一事也迎来曙光。据《华尔街日报》4月29日报道，消息人士称，中国官员已经初步批准了特斯拉在中国推出FSD的计划。也是4月29日，特斯拉用户APP显示，特斯拉中国官方的FSD购买页面描述由“稍后推出”改为“即将推出”。而在前一天晚上，特斯拉对外事务副总裁陶琳也在微博上表示：“特斯拉一直坚持把资源花在最硬核的地方”，“让我们共同期待能源&交通领域更加精彩的明天！”。特斯拉的股价也大受利好鼓舞，盘中大涨17%。
种种迹象让人不禁猜测，特斯拉的FSD，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来了？然而，有一条不起眼的消息却未能得到注意。《华尔街日报》的同一篇报道提到，中国官员并没有回应马斯克对将中国车辆收集的数据传输回美国的请求。这证明FSD在中国完全落地的关键前提——数据训练，仍然没有获得明确的解决方案。
最先进的技术路线，需要最强大的算力
特斯拉的FSD之所以引人期待，是因为它被公认为是目前最先进、最复杂的技术路线：端到端。
根据毫末智行数据智能科学家贺翔的介绍，与传统的做法相比，“端到端自动驾驶不进行任务切分，希望直接输入传感器数据、输出驾驶决策（动作或轨迹），从而抛弃传统自动驾驶里的感知、预测、规划、控制等各类子任务。”这种路线优势明显，不仅系统简单，有助于能够实现全局最优；也避免了大量重复处理，提高了计算效率。
然而，这也带来了一系列难题。首先，要实现良好的端到端自动驾驶效果，海量的高质量数据必不可少。对此，特斯拉已经开发“影子模式”，在有人驾驶状态下，让系统算法持续进行模拟决策而不参与车辆控制，每当算法决策与驾驶员的行为不一致时，车辆便会采集并上传此时的视频片段。用这种方法，特斯拉每天可以从全球的几百万辆车上获取约1600亿帧视频，累计数据已达数百万TB。
数据采集之后，必须依赖巨大的算力进行训练。特斯拉开发了自己的超级计算机Dojo和D1芯片。在2024年Q1的财报电话会上，马斯克透露目前特斯拉的总算力相当于35000张英伟达H100芯片，并计划在今年年底将算力提升至85000张H100芯片的级别。马斯克在4月9日的一条推特中指出，特斯拉的总算力已经居于世界第二。在他的设想中，到今年10月，Dojo的算力将达到100 Exa-Flops，也就是每秒可以进行100亿亿次的浮点运算。
这也是马斯克希望能将在中国收集的数据传输回美国的原因，只有在美国，特斯拉才有足够的算力训练适合中国复杂路况的端到端模型。然而，问题也正出在这里。
汽车数据出境？请先进行“安检”
2021到2022年，特斯拉的FSD Beta从小规模测试到向所有购买了该选项的北美车主开放。也是在这个阶段，在中国，掌握着大量用户隐私与基础设施信息的智能网联汽车行业成为数据安全领域的监管重点。
2021年10月1日，网信办联合发改委、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交通部发布《汽车数据安全管理若干规定（试行）》（下称《试行规定》）。《试行规定》定义了何为与汽车相关的“个人信息”“敏感个人信息”以及“重要数据”，其中，“重要数据”包括：
（一）军事管理区、国防科工单位以及县级以上党政机关等重要敏感区域的地理信息、人员流量、车辆流量等数据；
（二）车辆流量、物流等反映经济运行情况的数据；
（三）汽车充电网的运行数据；
（四）包含人脸信息、车牌信息等的车外视频、图像数据；
（五）涉及个人信息主体超过10万人的个人信息
三年后特斯拉等76款智能网联汽车所通过的检测标准也已在其中初现雏形。第六条中，《试行规定》便提出了“车内处理原则”“默认不收集原则”“脱敏处理原则”与“显著方式”。
《试行规定》也对汽车数据出境做出要求。根据该规定，重要数据应当依法在境内存储，因业务需要确需向境外提供的，应当通过国家网信部门会同国务院有关部门组织的安全评估。汽车数据处理者向境外提供重要数据，不得超出出境安全评估时明确的目的、范围、方式和数据种类、规模等。向境外提供重要数据的汽车数据处理者应报告接收者的基本情况，出境汽车数据的种类、规模、目的和必要性，汽车数据在境外的保存地点、期限、范围和方式等信息。
该规定中的“安全评估”在2022年发展为完整的《数据出境安全评估办法》（下称《评估办法》）。《评估办法》同样强调，“数据处理者向境外提供重要数据”时，需要通过省级网信办向国家网信部门申报数据出境安全评估，并规定了一系列需要评估的事项。国家网信部门一般需要在发出书面受理通知书之日起45个工作日内完成数据出境安全评估，通过评估的结果有效期为2年。
截至2023年12月，公开信息渠道中可以查询到的，已通过数据出境安全评估的汽车企业仅有四家，分别是北京现代、丰田中国、日产中国和大众汽车金融（中国）有限公司。已申报但无法查询到通过消息的汽车企业有奔驰、奥迪、宝马。尚无报道表明通过评估的汽车企业向境外传输数据的目的与自动驾驶相关。
奔驰、奥迪、宝马等车企所面临的数据安全评估对于急需FSD来提振在华销量的特斯拉来说影响深重。如果无法通过数据安全评估，特斯拉储存在中国本地的数据便无法经过其在美国拥有的强大算力的训练。虽然特斯拉可以在中国发展类似的算力中心，但是这样的选择将面临越来越紧缩的芯片出口限制，以及重新搭建人才团队等困难，所耗费的时间成本和金钱成本都是难以计量的。
因此，“特斯拉FSD即将落地中国”这样的观点需要用更为冷静的眼光看待。2023年5月末马斯克的那次访华，同样给人们带来了同样的遐想。然而十几天后的2023年6月12日，特斯拉相关负责人便表示FSD入华是不实消息。2023年6月14日，城地香江发布公告称，城地香江：市场流传公司将为特斯拉FSD提供相关算力中心消息不实。
马斯克今年访华掀起的波澜丝毫不逊色于去年，但值得注意的是，特斯拉方面4月29日回应称，目前FSD入华还没有时间表。同一天晚些时候，特斯拉还澄清了某“特斯拉车友会”群中由用户声称特斯拉将于4月30日开启FSD内测的消息不实。
数据出境的呼吁、努力与回报
不止马斯克在为自家数据出境而奔走，在国内智驾越来越普及的当下，智能化速度已经落后的欧洲车企也有同样的需求。早在2022年的世界智能网联汽车大会上，欧洲汽车工业协会秘书长西格丽德·弗里斯就指出在建立全球数据经济时，数据的自由流动非常关键。她呼吁中国、欧盟、美国和日本等国家和地区的政府，尽快通过双边贸易协定或多边贸易协定，促进汽车数据的跨境传输。
今年4月17日，德国总理朔尔茨访华期间，工信部与德国联邦经济和气候保护部、联邦数字化和交通部续签《关于自动网联驾驶领域合作的联合意向声明》，声明表示，中德双方将进一步开展数据采集传输方面的合作。
在今年的北京车展上，德国汽车工业协会主席穆勒女士也谈到了对放开数据出境管制的希望，她呼吁在对自动驾驶数据进行安全化处理之后，可以开放给整个行业使用。
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都在探索如何实现安全而高效的数据出境。
今年3月22日，《促进和规范数据跨境协定》出台，新规指出，自由贸易试验区在国家数据分类分级保护制度框架下，可以自行制定负面清单。自贸区内数据处理者向境外提供负面清单外的数据，可以免予申报数据出境安全评估。
而根据《解放日报》今年1月的报道，上海自贸区临港新片区已组织特斯拉（上海）有限公司、上海汽车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保时捷（中国）汽车销售有限公司等14家汽车企业成立工作组，共同推进汽车行业清单和目录的编制工作。
根据《临港新片区数据跨境流动分类分级管理办法（试行）》，数据处理者对在“一般数据清单内的数据“，可向临港新片区管委会申请登记备案，并在满足相关管理要求下自由流动；对”重要数据目录内的数据“，可通过临港新片区数据跨境服务中心申报数据出境安全评估。
临港的这份试行办法将数据分为“核心数据”“重要数据”与“一般数据”，其中，“重要数据”指“特定领域、特定群体、特定区域或达到一定精度和规模的数据，一旦被泄露或篡改、损毁，可能直接危害国家安全、经济运行、社会稳定、公共健康和安全。仅影响组织自身或公民个体的数据，一般不作为重要数据”。
不管临港的举措是否意在推动特斯拉等车企的数据出境，不可否认的是，我国促进数据出境便利化的努力将为中国的智能网联汽车出海创造积极的对等条件。以十分重视数据安全的欧盟为例，中国汽车进入该市场，必然面临《通用数据保护条例》等法规带来的与中国同样严格的数据监管，这无疑将制约中国车企自动驾驶技术在当地的发展。若我国为在华的外资车企提供其所需要的数据自由流动，出海车企在境外受到的掣肘便可能减少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