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母亲七十岁。
生日那天,我们都赶回去了。除了我们这些儿女,就是三个与她一起相伴到老的姊妹,没有过多的喧闹。大家围坐在一起,诉说着过去的时光,感叹时光易老,光阴似箭。
此刻的母亲,总是安静的坐着,满脸的慈祥。也许,时光对她来说,再不是流水过程、潺潺有声,而是静静的一潭澄净、一汪碧绿,通透而明净、辽阔而单纯。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再谢绝了我们兄弟三人的挽留,一个人独自在老家生活,安静且自在。出门即是青青的小菜园,伸手即可摘到新鲜可口的辣椒、茄子,清澈的泉水就从屋后经过,只需一根水管就可以把甘甜的泉水引到家中来。困了就睡到自然醒,没事干就去与隔壁的老邻居聊聊天、唠唠嗑,清闲自在。一生操劳的母亲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她不止一次地感叹,这样的日子似神仙,给什么都不换。
宋代词人黄庭坚在《四休导士诗序》中写道:“粗茶淡饭饱即休,补破遮寒暖即休,三平二满过即休,不贪不妒老即休。”繁华看尽,无华才是本真;历尽沧桑,寂静才是佳处。粗茶淡饭吃饱了就行,衣服破了补一补能保暖就行,日子平平淡淡、稳稳当当过得去就行,不贪婪不嫉妒快快乐乐到老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乐。生命的归处,是安静而单纯,如潺潺的流水,如古木下的凉荫,如窗前的一杯茶,平常而淡漠,却又朴实得让人心安。
在无限的时间、有限的生命里,我们追赶着日月,追逐着梦想。暮然回首,我们离那个纯洁的梦已经太远。原以为,岁月换来了自己的枝繁叶茂,到如今,疲惫不堪的自己就如同遗弃在荒漠中的一棵小草,永远长不成生命的绿洲。我们走在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上,看见山看见水,看见无数的人,就是没能看见自己。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里说,苏东坡的人生,是从四十岁之后开始。元丰1080年,45岁的苏轼被贬黄州,从此远离了喧闹的官场、远离了权力的纷争。当周围的一切变得宁静,当昔日疏远的亲人来到身边,苏轼感受到了久违的酣畅与快乐。人间有味是清欢。人生际遇本就起起落落,真正归一个人所有的,是灯火摇曳的温暖,是柴米油盐的充实,是轻啜茶香的安宁。
有人说:“你过于在意的人和事,永远都在折磨你。”生活中,你的过度在意,只会让自己寝食难安,耿耿于怀,成了甩不掉的烦恼。你追求的东西越多,你背负的行囊就会越重;你要索取的东西越多,你的心情就变得更加脆弱与煎熬。
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小和尚被庙里派去买油,厨师千叮万嘱:“油很贵,庙里银钱不多,你可千万别弄洒了。”小和尚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稍有晃动,就心惊肉跳。结果快到寺庙门口,“扑通”一声,小和尚被藤蔓绊倒,油洒出去一半。当他精疲力尽地把碗递给厨师时,只剩下了碗底一点油。
人生的深层次意义,就是要学会放下和执着,放下一切喧嚣浮华,放下对更多的执着,等待灵魂慢慢地安静。就如同一汪溪流,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咆哮奔涌、跌宕起伏,最后归入大海那一刻,却选择了沉静与包容。所以老子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真正的华丽,是安静的,是沉着的,这一切,只能用心去感受,用时间去领悟,用整个生命去诠释与承载。
一直很偏爱梨花。梨花有一种静美,它们从不花团锦簇地凑热闹,而是小桥流水般宁静地开着,美而不娇,倩而不俗,似玉一般洁白,如同一首诗“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这个时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缺的是从自己心底里给出的,真心、正义、无畏和同情。
毛姆说,六便士有很多,月亮只有一个。你总觉得你放不下的人和事,那未必是爱,那只是执着与贪婪。有时候,要学会做一个独立的月亮,坚强而温暖、透彻而明亮,在这寡淡的世上,深情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