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毛主席抵达重庆
毛主席一生曾写下不少的诗词作品,当中我们最熟悉的莫过于《沁园春•雪》。
应该说这首词即便放在今天许多年轻人那里,依然可以全文背诵,整首词大气磅礴,当中恢弘的气势,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也越来越有了更多的体悟。
而且根据考证来看,在《沁园春•雪》公开发表之前,这首词便在小范围内传播过。
1945年8月抗战胜利后,毛主席赴重庆和谈,期间曾赴长沙时专程去拜访了湖南一师的老师孙俍工,当年毛主席在湖南一师求学期间,孙俍工在校负责教授国文,还当过毛主席的书法老师。
毛主席的书法早年曾受孙俍工的教导,后来经历多年变化,才形成了别具一格的风范,对于老师当年的教导恩情,毛主席从来也没有忘记,所以这一次专门登门拜访,孙俍工一听是毛主席到来,也很高兴,几人分宾主落座后,寒暄了一阵,毛主席取出了自己手书的一个长卷送给孙俍工。
“这是俚词一首,自己涂鸦,送与先生。先生看看这字写得有无长进。在一师时,先生教给我的书法要领,二十年来一直不敢忘记呢。”
图|孙俍工
孙俍工本就是书法大家,收到长卷后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看发现是毛主席手书的《沁园春•雪》,孙俍工细细的观赏,末了叹服说:
“太好了!你戎马倥偬,日理万机,还能忙里偷闲,不忘书法艺术,真是难能可贵啊!”
孙俍工手中的这份毛主席手书的《沁园春•雪》,应该是他在抵达重庆前,第一次示人。
后来在重庆后,毛主席应邀出席了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举行的便宴,在宴会上两人又谈论起来《沁园春·雪》。
于右任是著名的国民党左派元老,同时也是一个书法家、诗人,他知道毛主席也是一个书法家、诗人,认为很有必要同他交流,于是两人在便宴上便兴致勃勃的谈论起来,于右任首先谈到了毛主席的《沁园春·雪》,对这首词赞不绝口。尤其是一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是激励后辈青年人的最美佳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人可比。
毛主席谦逊地说道:
“怎抵得上先生‘大王问我,几时收复山河’之神来之笔。”
图|于右任
毛主席引用的词句,出自于于右任1941年10月赴西北考察期间,参观成吉思汗墓以及古战场时,触景生情所写的《越调·天净沙》:
“兴隆山上高歌,曾瞻无敌金戈,遗诏焚香读过,大王问我:几时收复山河。”
于右任本身就是一个著名的词人、诗人,传世的诗句大多数都是触景生情之作,尽管这首《越调·天净沙》与毛主席《沁园春·雪》在意境上并不相同,但仍不失为是经典之作。
然而就连毛主席也没有想到,《沁园春•雪》后来在重庆发表以后,竟然一下子引起了轰动。
毛主席书赠柳亚子1945年8月28日,毛主席乘专机抵达重庆,一面筹备与国民党当局和谈,一面在重庆会见各方民主人士。
头两天时间里,因受蒋介石之邀在他的官邸林园暂住,因而不便会客,一直到8月30日,毛主席才回到驻地,
毛主席所居住的桂园,本来是张治中将军在抗战时期租下的,为了安全考虑,张治中特地将自己的公馆让出来,给毛主席居住。
图|柳亚子
1945年8月30日,毛主席、周恩来在桂园宴请老友柳亚子、沈钧儒。
毛主席与柳亚子之间有着很深的交情,两人早在大革命期间便已经相识,尽管后来大革命失败后,两人分散后再未重逢,但柳亚子关心时局,关心中国共产党人的命运,1929年,柳亚子寓居上海期间,听说毛泽东、朱德率领的红军在湘赣一带活动,十分高兴,于是挥笔写下一首诗:
神烈峰头墓草青,湖南赤帜正纵横。
人间毁誉原休问,并世支那两列宁。
柳亚子诗中最后一句“人间毁誉原休问,并世支那两列宁”,后来自己注释:孙中山、毛润之,将其视为国内两位并列的伟人。
尽管那时的中国革命仍然处于一片混沌之中,但柳亚子却对毛主席有着不一样的信心。
1941年11月,抗战进入最艰难的时候,当时正面战场形成僵持,而八路军却在敌后与日军频频作战,使得柳亚子心中更加认定,中国的希望在延安。
欣喜之余,柳亚子写了一首诗赠予毛主席以及党中央领导人:
寄毛主席延安,兼柬林伯渠、吴玉章、徐特立、董必武、张曙时诸公
弓剑桥陵寂不哗,万年枝上挺奇花。
云天倘许同忧国,粤海难忘共品茶。
杜断房谋劳午夜,江毫丘锦各名家。
商山诸老欣能健,头白相期奠夏华。
图|毛主席与柳亚子
尽管毛主席后来并未写和诗相赠,但在1945年1月,毛主席心中记挂着柳亚子等民主人士,于百忙之中专门给这位老友写了一封信:
“广州别后,十八年中,你的灾难也受够了,但是没有把你压倒,还是屹然独立的,为你并为中国人民庆贺!‘云天倘许同忧国,粤海难忘共饮茶’,这是你几年前为我写的诗,我却至今做不出半句来回答你。看见照片,样子老一些,精神还好吧,没有病吧?很想有见面的机会,不知能如愿否?”
几个月后,毛主席与柳亚子便在重庆会面。
宴席间,柳亚子写了一首诗赠给毛主席:
“阔别羊城十九秋,重逢握手喜渝州。
弥天大勇诚堪格,遍地劳民乱倘休。
霖雨苍生新建国,云雷青史旧同舟。
中山卡尔双源合,一笑昆仑顶上头。”
1945年9月6日,毛主席在周恩来、王若飞的陪同下,赴沙坪坝南开学校津南村看望柳亚子,柳亚子谈到了自己正在编辑民国诗选,希望收录毛主席的《七律·长征》。毛主席予以修正后,还提出过几天再抄一份让人送过来。
图|毛主席在重庆时赠予柳亚子的《沁园春•雪》手稿
10月7日,毛主席依约派人送来一封信给柳亚子,然而拆开以后并不是《七律·长征》的诗,而是另外一首词。
“初到陕北看见大雪时,填过一首词,似与先生诗格略近,录呈审正。”
看到毛主席的《沁园春•雪》一词。柳亚子顿时欣喜若狂,连连称“大作”、“大作”。高兴之余,柳亚子依托于原词牌“沁园春”,写了另外一首和词:
廿载重逢,一阕新词,意共云飘。叹青梅酒滞,余怀惘惘;黄河流浊,举世滔滔。邻笛山阳,伯仁由我,拔剑难平块垒高。伤心甚,哭无双国士,绝代妖娆。
才华信美多娇,看千古词人共折腰。算黄州太守,犹输气概;稼轩居士,只解牢骚。更笑胡儿,纳兰容若,艳想浓情着意雕。君与我,要上天下地,把握今朝。
柳亚子在写这首和词的时候,还特别注明了:
“沁园春,次韵毛润之初到陕北看大雪之作,不能尽如原意也”
图|周恩来
柳亚子写好后,立即将这首和词连同毛主席的原词一起送到《新华日报》上,打算公开发表,但《新华日报》当时是属于中国共产党的大型机关报,按照原则,发表公开的诗词文章,一方面需要经过本人同意,另一方面,发表毛主席的诗词作品,也需要经中共中央讨论,才能决定是否公开发表。
周恩来接到《新华日报》的报告后,认为《沁园春•雪》一词中,一些语句容易引发争议,不利于和谈,因此决定暂不发表,但考虑到柳亚子老先生德高望重,特别批示,同意刊发这首和词。
一同发表的,还有柳亚子亲笔的题跋。
余识润之,在1926年5月广州中国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也。及1945年重晤渝州,握手惘然,不胜陵谷沧桑之感。余索润之写长征诗见惠,乃得其初到陕北看大雪《沁园春》一阕。展读之余,叹为中国有词以来第一作手,虽苏、辛未能抗手,况余子乎?效颦技痒,辄复成此。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柳亚子在收到毛主席的信后,发现信笺上的词没有上、下款,也没有毛泽东的署名,于是趁着毛主席还在重庆时,准备好纪念册,请毛主席再题写一次,这一次加上了“亚子先生教正”的上款和“毛泽东”的落款。
图|毛主席与章士钊等民主党派人士
本来柳亚子还想请毛主席盖上印章,但这次出面,毛主席并没有随身带印,柳亚子也无奈,回去后请篆刻家曹立庵刻了两方印,盖在落款后面。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然而柳亚子一首和词发表后,人们对此并不关注,反而关心起另外一个话题。
毛主席的原词究竟是怎样的,为什么就连柳亚子这样的词人,都发出“不能尽如原意也”得感慨。
柳亚子后来在《关于毛主席咏雪词的考证》一文中写道:
“外边看报的人,知道有我的和作,必定有毛主席的原作,希望看原作的人太多了。”
很快柳亚子就满足了大家的愿望。
1945年10月25日至28日,柳亚子与画家尹瘦石在重庆中苏协会举行“柳诗尹画联展”。
也就是这次展览中,柳亚子将毛主席赠给自己的《沁园春•雪》手书与自己写的和词公开展出,在重庆文化界立刻便引起了轰动,许多人开始争相传抄。
不过,传抄过程中难免有些许疏漏,事实上有不少人抄得并不全。
图|吴祖光(1955年)
《新民报·晚刊》副刊《西方夜谭》的编辑吴祖光时隔多年以后回忆:
“在毛主席离开重庆不久,我得到一首抄得不全的《沁园春·雪》词,抄稿中遗漏了两三个短句,但大致还能理解它的意思。”
就是这么一份残缺不全的抄本,引起了吴祖光极大的兴趣,后来他又花费了不少功夫,得到了两三份不同的抄本。令人诧异的是,这三份抄本,竟然都互不相同,吴祖光只好一字一句地比对,整合出一个完整的版本。
1945年11月14日,《新民报·晚刊》的副刊《西方夜谭》率先发表了毛主席的《沁园春·雪》。
吴祖光不仅发表了毛主席的诗词,还加了一段按语:
“毛润之先生能词,似鲜为人知。客有抄得其《沁园春》一词者,风调独绝,文情并茂,而气魄之大,乃不可及。”
一经公开发表,毛主席的诗词迅速在山城重庆引发轰动。
在国民党当局的宣传中,经常会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进行污名化宣传,在那个消息普遍闭塞的年代里面,多数人对于中国共产党,其实并不了解。
红岩联线管理中心科研处处长王庆华后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这首洋溢着革命乐观主义和英雄主义精神的诗词迅速轰动山城,传遍全国各地,使世人知道毛泽东不仅是伟大的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而且是伟大的诗人。”
图|陈布雷
就连毛主席自己也没有想到,一首词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蒋介石后来也看到了毛主席这首词。
那时这首词已经风靡重庆。
他当然不能容忍这一切。
蒋介石不仅训斥了主管新闻出版的官员,还授意行政院新闻局副局长邓友德向《新民晚报》施压,斥责他们是“为共党‘张目’,向共产党投降”。
由于国民党当局施压,导致了吴祖光不得不因此事而避走香港。
蒋介石一面施压,一面组织起文人大手,准备写一首词来盖过毛主席《沁园春·雪》的风头。
然而他本人水平有限,于是他特别找来了“文胆”陈布雷,并授意他:
“我看他毛泽东野心勃勃,想当帝王称王称霸,想复古,想倒退。你(陈布雷)要赶快组织一批人,写文章批判他。”
陈布雷心里很清楚,毛主席这首词大气磅礴,不是轻易三两篇文章就能掩盖起气魄的,但蒋介石的命令他又不得不听,于是安排国民党自家的《中央日报》主笔兼编辑的王新命负责组稿,然而来稿着却甚少,王新命不得不亲自上阵。
毛主席评:鸦鸣蝉噪,可以喷饭1945年12月4日,国民党《中央日报》副刊上发表了署名为“东鲁词人”的词作《沁园春·次毛润之》:
抗战军新,受命立功,拥纛东飘。当徘徊歧道,中夜惘惘;惊心怵目,举世狂潮。寇患方深,阋墙难再,回首中原烽火高。却倒戈,看杀人掠地,自炫天骄。
山河美丽多娇,笑草莽英雄亦折腰。想翼王投笔,本矜才藻;押司题壁,夙擅风骚。惜误旁门,终需正果,勒马悬崖着意雕。时未晚,要屠刀放下,成佛今朝。
这个化名“东鲁词人”的诗人,就是被逼得无可奈何的王新命。
图|易君左
然而这首词从整体上来看,以骂战为主,它的遣词造句,完全也就是为骂而骂,大约王新命也觉得,自己这首词格调不高,所以没好意思署名。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王新命一词的引导下,各方势力纷至沓来。
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主办的《和平日报》,也刊发了易君左的两篇和词。
其一
国脉如丝,叶落花飞,梗断蓬飘。痛纷纷万象,徒呼负负;茫茫百感,对此滔滔。杀吏黄巢,坑兵白起,几见降魔道愈高?明神胄,忍支离破碎,葬送妖娆。
黄金难贮阿娇,任冶态妖容学细腰。看大漠孤烟,生擒颉利;美人香草,死生离骚。一念参差,千秋功罪,青史无私细细雕。天才亮,又漫漫长夜,更待明朝。
其二
异说纷纭,民命仍悬,国本仍飘。痛青春不再,人生落落;黄流已失,天浪滔滔。邀得邻翁,重联杯酒,斗角钩心意气高。刚停战,任开诚布信,难制妖娆。
朱门绣户藏娇,令瘦影婆娑弄腰。欲乍长羽毛,便思扑蹴;久贪廪粟,犹肆牢骚。放下屠刀,归还完壁,朽木何曾不可雕。吾老矣,祝诸“前进”,一上当朝。
易君左家学渊源,才名极高,文、诗、书、画无不精工,被称为“三湘才子”,还曾留学过日本,如果就从诗词水平上来看,这两首词在遣词造句上,明显就要比“东鲁词人”的高出不少,易君左尽管是充当国民党喉舌投入骂战,但在词作中仍可看出他对国家前途命运的担忧。
但改变不了的一个基本事实是,易君左的两首词,依然是以“自诩正统”的口气,贬低毛主席的词作,格调依然不高。
图|毛主席
为了能够扩大对毛主席这首词的抨击,易君左还在报刊上以“盟主”自居,号召天下文人共同抨击:
“乡居寂寞,近始得读《大公报》转载毛泽东、柳亚子二词。毛词粗犷而气雄,柳词幽怨而心苦。因次成一韵,表全民心声,非一人私见;望天下词家,闻我兴起!”
不久之后,《和平日报》上面刊登了一篇“读者来信”,文章题目是《封建欲余孽的抬头》。
“我们几千年来的王霸思想,是很容易支配人心……连延安的‘领袖’也‘欲与天公试比高’了。一阕《沁园春》,‘还看今朝’,抱负自然不平凡,却出现了秦始皇的面目!”
报纸上后来又刊载的几篇文章,大多都随声附和这篇文章的观点,称这首词从表面上来看是“诽谤古今”,但实际上就是一次“封建余孽的抬头”。
尽管国民党文人竭尽全力抹黑,但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是,他们都写不出毛主席这首大气磅礴的诗句。
图|1945年10月11日,毛主席在张治中陪同下离开重庆返回延安
在后来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面,以国民党当局控制的报纸连续刊载了30多首“和词”,但没有一首能与毛主席的词相提并论,至于大肆抨击的十几篇文章,更是如坠深潭,不见踪影。
就在重庆掀起一片“骂战”的时候,毛主席在延安还丝毫不知道这件事,当时身在重庆的王若飞,特意将这些词作还有文章收集起来,寄给了在延安的毛主席。
毛主席在收到这些词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事后毛主席在给王若飞的岳父,著名民主人士黄齐生的回信中,轻描淡写的谈到了这件事,还把这些材料随信一并寄了过去:
“若飞寄来报载诸件付上一阅,阅后乞予退还。其中国民党骂人之作,鸦鸣蝉噪,可以喷饭,并付一观。”
一代伟人胸怀,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