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后,陈毅与邓小平两家人便一同搬到了上海,住到了上海瑞金路原国民党励志社的一栋小楼中。
尽管这时全国也将获得解放,但邓小平与陈毅两人却难得有清闲的时候,那时邓小平正担任着中共中央华东局第一书记、第二野战军政委,而陈毅不精担任华东局第三书记、第三野战军政委,还兼任着上海市军管会主任、上海市长。上海市600多万人的吃喝拉撒,社会治安等等一系列的工作千头万绪,让两人根本无暇休息,一直到6月的一天,两人才难能可贵的获得了一天休息时间。
图|陈修和(右一)与陈毅(中)等人合影
这一天,陈毅将住在上海狄斯菲尔路的堂兄陈修和与嫂子董悯接到了家中小聚,这让邓小平也很是高兴,因为他早就想与这位兵工专家碰一碰面,三家人正好凑了一桌。
邓小平此前对陈修和也只是有所耳闻,并不清楚他的经历,还是听陈毅介绍,才了解了个大概,一听说陈修和在解放战争中做出的贡献,邓小平高兴的对他说:
“你保护了沈阳兵工厂,使全厂完好无损的回到了人民的手中,这是了不起的贡献,你们沈阳厂修复的155毫米的重炮,在后来天津战役,上海战役的攻坚中,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三家人一边吃饭,一边忍不住地寒暄,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陈修和这次赴上海,身上是肩负着重要的使命的,因为朱老总知道他与陈毅的关系,特别派他来上海辅佐陈毅,来挽留那些未被国民党当局拉走的兵工技术人员,陈修和原来在国民党军中,作为一名兵工技术专家,有着很高的声望,在他的努力下,大量的兵工技术专家后来都留在了上海,为后来即将接受即将解放的西南工业企业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朱老总后来听说此事后,还专程致信陈修和:
“先生在沪为团结兵工技术界而努力已收成效,甚为快慰。”
怀揣实业救国的梦想陈毅与堂兄陈修和,都是出身自四川乐至的陈氏家族,家族中同辈兄弟姊妹共有八九人之多,但因为年龄上相差很大,事实上真正关系好的也就前五个兄弟。
这五个兄弟中,老大是陈修和,而排名最末的是陈毅。
图|陈修和、陈毅、陈孟熙
兄弟几人志趣相投,他们早期的受教育经历,基本没有太大差别,家族中对于这些聪颖的后辈,也都寄予了相当的厚望,陈修和的父亲甚至变卖了家族中40亩地,另外租种了100亩地劳作,就是为了将陈修和、陈毅等兄弟五人一起送到城里去,让他们接受最现代化的教育。尽管这一举措在当时遭到了很多人的非议,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父辈们的支持,他们才有了后来的发展。
1913年,陈修和考上了成都高等工业学校,1916年,陈毅考上了四川甲种工业学校。
“实业救国”是陈修和与陈毅两人共同的理想与抱负。
两人在成都上学期间,正值国内军阀混战,百姓民不聊生的时期,他们兄弟与兄弟、与同学之间经常讨论如何才能拯救这个国家和民族。
1918年,陈毅、陈孟熙、陈修和三兄弟都考上了赴法勤工俭学的名额,决定出国去寻找拯救国家民族的道路。然而最让人意外的是,陈修和却因为旅费不足的缘故,最终没能成行,然而也因为这次分别,三兄弟后来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就在陈毅与兄长陈孟熙赴法勤工俭学之际,陈修和在国内的实业报国之路却屡屡碰壁。
1920年,陈修和在上海与工业学校的同学说服了四川军阀刘湘出资,引进法国的发明的水面船艇,然而就在长江试航期间,却被盘踞在长江中下游的军阀吴佩孚诬陷为“军用快艇”,不准经宜昌上行,引进计划宣告失败。
后来陈修和又与工业学校毕业的同学一起成立了川江航运公司,在上海订购船只,由陈修和负责监造,然后运回四川,结果被混战中的军阀劫走,后来陈修和又考虑悬挂外国国旗,但后来又被洋人敲诈,实业救国之路多艰多难。
图|1921年陈毅(中)与陈修和(右一)合影
经历过多次的失败,也让陈修和意识到了一件事,没有一个安定的国家做保障,实业救国这一条路根本就行不通。
1925年秋,陈修和在上海收到了弟弟陈孟熙的来信。
那时的陈孟熙已经从法国回国,他与陈毅在赴法勤工俭学期间,因参加过爱国学生运动,被武装押送回国。后来考入北京中法大学后,陈孟熙也意识到了只有打倒列强、铲除了军阀,国家才能迎来新生,兄弟两人是一拍即合,后来陈孟熙南下与兄长陈修和会面,两人经吴玉章介绍,考入了黄埔军校第五期。
而陈毅与两位兄长走的路完全不同,他在回到老家四川后,便在蔡和森的引荐下,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后来在北京中法大学求学期间,经颜昌颐、肖振声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
尽管在大革命时期,国共尚处于合作中,但双方因革命理念的不同,其实早已经产生分歧,那时的黄埔军校,同学们经常因为政治理念的分歧而发生争执,但陈修和却坚持走中间路线,渴望说服两派同学,建立共同的目标,后来这个想法贯穿了陈修和的一生。
大革命失败后,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右派到处捕杀共产党人与革命群众,紧接着马日事变,汪精卫在武汉也积极策划反共,准备与蒋介石同流合污。
这时期,陈毅与堂兄陈修和在武汉曾有过一番对话。陈毅那时已经是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他此行离开武汉,就是准备到南昌参加起义。陈修和那时虽然很赞同陈毅,中国应该搞社会主义,但他认为首先当前的任务,应该是消灭军阀、驱逐列强,考虑到当前局势的混乱诡谲,陈修和决定脱离军队到上海去,以学成的技术报效国家。
图|陈修和
陈毅尽管与堂兄陈修和之间发生了争执,但他并没有勉强。
“我想奔赴南昌,你准备到上海搞你擅长的工业,这也好。不过,倘若在赴上海的旅途中不顺的话,可在九江下船,去找咱们的老乡朱德。”
陈修和从堂弟的话语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关心,这让他在纷乱的时局之下内心产生了温暖,他怀揣着陈毅写给朱德的介绍信动身南下,后来在南京时,陈修和向蒋介石汇报了在前线时士兵普遍反映武器装备低劣等问题,要求去上海兵工厂解决这些问题,蒋介石欣然同意。
尽管兄弟两人理念不同,但陈修和始终关心着弟弟的情况,甚至他与陈孟熙在国民党阵营中,多次充当弟弟的保护伞。
1929年,陈毅赴上海汇报红四军的情况,并给在上海的哥哥,时任上海警备司令部政治部主任的陈孟熙写了一封信,陈孟熙接信后,立即赶往大哥陈修和住所,告知了他这一个好消息。
可两人在狂喜之余,却很快冷静下来,那时的上海正处于白色恐怖阶段,特别是国民党当局才刚刚逮捕并杀害了彭湃、颜昌颐等五位烈士,陈毅此时来上海,太过于危险,尽管考虑到种种因素,陈修和与陈孟熙仍然竭尽全力为接应弟弟来上海做准备。
图|陈毅
他们两人在租界新苏旅馆包了一间房,陈修和才连夜为弟弟定制了一套西装以及一枚兵工厂的徽章,陈毅后来来上海后,就是在两位哥哥掩护下向党中央汇报,当时陈毅与周恩来在租界宾馆里见面,要大哥陈修和设法掩护,陈修和主动提出,自己与陈孟熙坐在外间下棋,掩护两人谈话,周恩来得知此事后,还问陈毅:
“你的两个哥哥是否可靠?”
陈毅拍着胸脯保证:
“绝对可靠。”
蒋介石紧急召见陈修和:陈毅是你弟弟?1928年,蒋介石曾下令要求黄埔前五期中各推荐一人到侍从室任侍从副官,并选中了陈修和,黄埔五期的资历在国民党军将领中并不算靠前,但陈修和作为蒋介石的侍从副官,无疑使得他有了比别人能更进一步的机会。
但陈修和并不为高官厚禄所动容,而是坚持从事兵工事业,这一点无疑也得到了蒋介石赏识。
抗战时期,陈修和不仅负责在西南营建新的兵工厂,还负责打通国际向中国运送物资的交通枢纽,也因陈修和对抗战做出的贡献,美国政府授予陈修和桐棕自由勋章,国民政府也颁发于他海陆空军一等奖章,光华奖章和忠勤勋章。
图|日本投降后,陈修和(左五)赴越南进行接收事宜时和美、英等国代表合影
1946年夏,陈修和处理完在越南的事务后,便回到了国内,经重庆到昆明,后来又返回上海在岳父家暂歇,但这时蒋介石却派代表找上了门,要他赴南京有要事协商。
陈修和到南京后,却注意到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情况,他以前当过蒋介石的侍从副官,蒋介石要同他商量事情,往往都是单独一个在房间里,谈话的氛围也很轻松,但这一次蒋介石却正襟危坐在办公室,身边站着几位侍从,而长方形的办公室另外一头,安排了一把椅子给陈修和。
“共产党中的陈毅是你兄弟?”
蒋介石的突然发问,让陈修和吃了一惊,尽管如此,他还是做出了肯定的答复,蒋介石既然这么问,那么一定是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是的。”
“你们关系怎么样?他现在的情况你了解吗?”
”抗战后,我在越南接到过他的几封信,他那时主张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皖南事变后,我们的联系就中断了一段时间,他最近的情形我还不太清楚。”
两人谈话到半晌,突然沉默了一阵,就在陈修和狐疑之际,另外一边蒋介石开口了:
“你可以跟他联系联系。”
图|蒋介石
陈修和并不傻,他知道蒋介石是想让他利用亲戚关系拉拢陈毅,需要指出的是,在皖南事变以后,陈毅作为新四军代军长,在华东开辟了抗日根据地,这里距离南京太近,对于蒋介石还都南京威胁太大了。
就在这么一瞬间,陈修和已经想清楚了这一关键,片刻功夫,他已经想出了搪塞的理由:
“通信没有问题,只是有些事情信上讲不清楚。如果校长有什么重要的话想传达给陈毅,最好让我去陈毅那里当面同他谈。”
“不要,不要,太危险了。”蒋介石连连摇头。
陈毅1923年便加入中国共产党,无论多么艰难的环境下,都没有萌生退缩之意,岂是他蒋介石一点点利益能够拉拢得动的,陈修和对此心知肚明,他之所以不愿意让自己亲自到陈毅那里去当面同他谈,主要是担心他自己很有可能会一去不回。
然而陈修和那时在政治上,依然主张国共双方能够继续合作,他也向蒋介石表示:
“愿意在调解国共关系上尽心尽力。”
蒋介石考虑再三,决定调陈修和到北平参加军调后,几次提出前往山东临沂面见陈毅,但几次被郑介民所阻,陈修和在郑介民监督下,写下一封信给陈毅送去,信中依照蒋介石的意思,许诺给陈毅山东省主席或集团军司令一职,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陈修和见状,也不愿意留在北平,他向郑介民提出前往东北,后来在兵工署安排下,陈修和被派到了沈阳担任中将总厂长,总管东北地区所有的兵工厂。
从1946年10月到沈阳,在后来两年多的时间里,陈修和对沈阳兵工厂的恢复与建设付出了极大的心血,辽沈战役期间,陈修和几次向蒋介石表达停战和平的建议,但始终不被采纳,不仅如此,沈阳解放前夕,蒋介石还下令给他,要他配合联勤司令部破坏工厂,但被陈修和配合卫立煌搪塞,也正因为陈修和的努力,为新中国保留下来一座规模宏大的兵工厂。
即便如此,蒋介石依然希望陈修和能回来,还要调他回南京任兵工署署长,在沈阳解放前夕,蒋介石不仅派专机接卫立煌,还另外委派专机去接陈修和,但陈修和始终予以拖延,一直到解放军入城,接陈修和的飞机还在天空盘旋了几圈,最终无奈撤离。据说蒋介石后来得知陈修和未与其他将领一同回来时,一度怅然若失,反复念叨:
“陈修和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
陈修和上门求堂弟陈毅:放我一个朋友沈阳解放后,陈修和在朱德总司令安排下,继续担任沈阳兵工厂的厂长。
陈修和在东北接收共产党的任命当了厂长,令蒋介石勃然大怒,当时陈修和在上海的家眷也遭了殃,蒋介石停发了陈修和的薪水,使得他们的生活一下子陷入困境,好在陈修和平时为人很好,在一些老同事的接济下,一家人度过了一段时期艰难的岁月。直至上海解放后,陈毅担任了上海市长,听说嫂子生活困难,立即派人送来了50银元生活费,才解决了生活上的燃眉之急。
图|1961年,陈孟熙、陈修和、陈毅在北京
1949年5月,上海解放,这年夏天,陈修和奉朱老总的命令南下赴上海,配合陈毅一起接收和安排国民党科技界人士,特别是兵工技术界的人才,并在新亚酒店124号设立办事处,欢迎这些技术人才前来报道。
一到上海,陈修和就听说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原来,陈修和在国民党兵工署时,有一老友胡蔚,此人是《大公报》主笔胡枚之的弟弟,曾留学德国,是了不起的技术人才,但在上海解放后,因胡蔚曾担任过国民党兵工署司长,所以被逮捕关押起来,陈修和考虑到此举不利于共产党对离弃国民党的工程技术人员感召,所以直接找到陈毅,向他说明这一情况。
陈毅得知情况后,迅速下令,胡蔚第二天就被释放,也因为这个举动,当时还留在上海的原国民党军兵工技术人才纷纷赶来到办事处报道,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有200余人之多。
1949年5月,陈毅在家中宴请堂兄陈修和夫妇,邓小平与陈修和见了一面。
图|五十年代,邓小平与卓琳夫妇合影
对于这样一个在两党中都享有很高威望,同时又精通兵工技术的人才,邓小平很感兴趣,只是他和陈毅吃完晚饭后还有会要开,遗憾不能多谈,但在临别时,邓小平拉着陈修和的手说:
“修和兄,今天你谈的这些事对我很有启发,下次还得请你更详细的谈一谈。”
邓小平之所以对陈修和所谈的事情很感兴趣,主要是因为按照党中央统一的战略部署,下一步将进军大西南,而西南不仅仅盘踞着国民党军重兵集团,还有在抗战时期从上海、武汉、南京迁到那里的工厂,如何快速的接受这些工厂,使之迅速恢复生产,非需要一个专门的人才来办理不可。
陈修和在抗战时期就在西南经营兵工工作,对那里的情况更是了如指掌,无疑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但遗憾的是,陈修和那时已经接到朱老总的邀请,作为特邀代表出席新政协,还要就兵工技术方面提出建议,供中央参考,这样就很难应承邓小平。
邓小平也没有办法,只好又换了一个请求:
“那就请你为我们物色一批兵工人才,并帮助我们动员他们到四川去,还请就西南发展建设提出书面意见。”
图|1952年7月1日,成渝铁路(渝内段)通车典礼
陈修和快人快语,答应8月中旬解决,在很短一段时间里,陈修和迅速敲定了人员名单,仅原兵工系统司局长、厂长级的高级技术人才,就有20余名。并且还写了一份中肯的意见书托人带给邓小平:
“请面交邓小平政委,这是他要我写的书面意见,如能早日实施,川中人民有福了!”
而在计划中,陈修和重点谈到了修建成渝铁路的计划,在过去历史上,一直就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四川尽管号称是”天府之国“,但他们出川之路却并不畅通,进出只能依靠水路,四川几代人都盼望能修一条直通外面的路,陈修和与邓小平都是四川人,深知当地的困局,决心要为四川人民修建这条路。
1950年,邓小平主政西南,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修建成渝铁路,从1950年6月开工,一直到1952年7月建成,成渝铁路后来成为新中国修建的第一条铁路。
图|1987年姚依林与陈修和(右)交谈
尽管平日里工作繁忙,但陈毅一有时间就到堂哥家里探望,两家人始终其乐融融,陈修和的夫人董悯老人后来回忆:
“陈家长幼、兄弟的亲情是十分深厚的。陈修和60岁那一年,是陈毅的母亲首先提议,要给老大陈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