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晋朝温宪公主姜姒,蛾眉皓齿,生得张芙蓉面倾国倾城。
梦中,公主同温润如玉的青梅世子成亲后,原以为嫁得如意郎君,岂料驸马暗藏祸心,谋朝篡位前一盏毒酒便将她了结了。
大梦初醒,姜姒决意毁婚约、杀奸佞,辅幼弟理政。
谢凛是她亲自为小皇帝挑的辅政大臣。
传闻此人矜贵清傲,不可一世,是个不折不扣的阎罗爷,姜姒偏不信。
她寻到谢凛府上,仰着那白皙秀颀的鹅颈,开门见山。
半晌过去,姜姒正欲离去,只听得身后男人嗤笑道:“公主打算用什么与臣交换?”
自此,向来清冷倨傲的首辅深陷芙蓉帐,温柔乡。
小剧场:
后来,奸佞皆除,姜姒欲斩断孽缘,在公主府纳贤招赘,唯一的要求便是——长得要比谢凛俊。
谁知数日过去,姜娆人没挑着,只见谢凛持刀而来,众人顿时鸟散鱼溃。
耳鬓厮磨间,谢凛强势道:“公主想过河拆桥?”
姜娆以为谢凛只是一时贪欢,可当她无意间摸进那道密室后,才发现里头竟挂满了她的画像。
幼时的,及笄的,还有她出嫁时的模样。
姜姒问谢凛,“原来你这么早就心悦本宫了呀?”
谢凛:“嗯,臣心悦公主许久了。”
精选片段:
角楼烟霞光华,天水一色。阴霾聚尽,笼罩于宫墙城头。阖宫烛火高点,堂风吹过,将甬道口装点得忽明忽暗。
宫门下了钥,宫人仆妇脚下踩雪,在这寂静夜色中来回穿梭。
丹青前晌从朝阳宫出来,一路返回清漪殿,冷得直打哆嗦。
清漪殿内灯烛璀璨,丹青推门而入,倏地暖意袭来,她掸掸肩头的雪,转入内室。
只见矮几炉上咕噜沸着水,茶香四溢。妆奁前搁着三两支赤金玛瑙流苏和红珊瑚耳串,紫檀屏架上搭着随手脱落的霞帔外袍。
“公主,陛下喝了参汤,现下已就寝。”丹青望着窗棂旁的美人回话。
侧卧在软榻上的美人缓缓将话本子阖上,长睫轻抬,漫不经心问道,“当真睡了?”
丹青点头,“奴婢亲眼瞧着陛下饮下参汤回了寝殿。”
姜姒斟了盏茶,浅啜一口,缓缓抬眸。
她有张清冷脱俗的面容,傲然冷艳,宛若翠羽明垱的明珠。偏生得双桃花眼,眼尾轻扬,盛气凌人间添了几分娇媚。
姜姒没应声,只她微蹙的眉心,隐隐透着几分烦扰。
“陛下近来多有长进,已不似先前那般贪玩,公主毋需太过忧心。”丹青见状宽慰道。
姜姒闻言勾唇轻笑,两颊梨涡倏显,浅淡盈盈,乍眼看格外明媚瑰丽。
“咱们这位陛下但凡听话些,本宫也懒得管他。”
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亲姐弟,姜姒哪还有不明白的。
先帝薨逝,传位于太子姜寒,只姜寒年幼,由太傅孙尚云辅政。姜寒登基不足一年,朝堂局势已是波诡云谲,姜姒到底存了几分心焦。
“今儿个云阳侯夫人送了张世子新打来的皮子,奴婢拿来给公主瞧瞧?”丹青笑着岔开话头。
谁知谈起云阳侯世子,姜姒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许多。
“本宫乏了。”
丹青一时愣怔,可到底是伺候姜姒的,当即会意,命人将那张皮子压到了库房底下。
沐浴更衣后,姜姒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烛火熄灭,混沌雾气缭绕,姜姒仿佛回到了云阳侯府。
那个专门为她打造的“牢笼”。
梦里的姜姒下降到云阳侯府的第二年,皇帝姜寒失踪,世子周慎不日就抬了自家表妹这位贵妾进门,妄图同她平起平坐。
表妹仗着有孕恃宠而骄,成天同姜姒作对,一日推搡间肚子不慎撞到桌角,落了红。
姜姒瞬时成了众矢之的,被关在了云阳侯府偏院,日夜受辱。
“不,不是我,放我出去……”
姜姒陡然惊醒,床榻玉枕间尽是泪,冷汗涔涔浮在后背。屋里地龙正暖,竟也生出一股寒意。
“公主可是又梦魇了?”丹青来到床榻前,担忧道。
姜姒近来多有梦魇,连着精神气儿都散了些,成日忧心忡忡。
“可要奴婢前去召太医院?”
进了几口热水,姜姒抚两下汗,轻轻摇头。
“不必了,什么时辰了?”
“五更了,公主再睡会儿,外头冷得紧。”
姜姒自然没了睡意,起身梳妆,膳房备齐朝食,皆是些清淡爽口的。
只等着那鸡丝煨粥热气散尽,姜姒都没用上几口。
待朝食撤去,清漪殿外便有人匆匆喊门,殿前守着的内侍瞧天色未明,一时不敢将人召进来。
直等着姜姒用完膳,那道声音终是拦不住。
“外头怎的吵吵嚷嚷,什么事?”
丹青出去片刻,很快又返回内室,面色凝重。
“公主,是朝阳宫内侍来禀,说是陛下忽起高热,太医院值守的御医皆被召去了云阳侯府,眼下……”
话音甫落,矮几脚下便碎了一盏茶杯。
姜姒脸色难看,红唇紧抿,清漪殿一时奴才婢女跪了满地。
披上柔白狐氅,姜姒边走边道:
“取我令牌,去云阳侯府请人。”
清漪殿离朝阳宫不远,只雪路难行,到朝阳宫到底是比平日里慢上许多。
皇帝姜寒年仅十三岁,眼下正面色彤红,浑身颤栗的躺着。
姜姒上前,见状便问:“怎么回事?陛下昨儿夜里不是还好好的?”
贴身照料姜寒的内侍早已抖如筛糠,低着头不敢回话。
“再不说实话,本宫便将你们统统丢出去。”她眸光凌厉,睥睨着满殿的奴才道。
内侍见兜不住,老老实实道:“昨儿夜里镇国公世,世子谢大人被陛下留在宫中,陪着陛下练了半宿的剑法……”
姜姒闭了闭眼。
很好。
会跟她玩儿声东击西了。
姜寒幼时身子便不大好,平素里众人皆是小心照料,何时在冰天雪地里挨过冻。
这厢姜姒还头疼着,那头便有人通报太后驾到。
姜姒不禁冷哂。
周氏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周太后年仅三十,保养得宜,着一身绛红色金丝鸾鸟朝凤宫装,头戴凤冠,气度雍容。
见着姜姒,她也只淡声道:“温宪来了。”
姜姒行礼:“参见母后。”
周太后是继后,并非姜姒姐弟生母,他们姐弟乃先皇后所出。先皇后早逝后,先帝又立了云阳侯府幼女周氏为后。
这隔着肚皮的母子,面子上过得去已是体面,平日里碰着也算尊重且疏离。
“陛下如何了?”周太后问,脸上却无半点急色。
“陛下高烧不止。”
姜姒说完,抬眸对上周太后那张仍极为年轻的脸:“只是不知太医院值守的御医都去哪儿了,唤了一个时辰竟还没来,母后可有听说?”
周太后同姜姒对视半晌后,柔声一笑。
“昨儿夜里,云阳侯夫人突感头风,疼痛难忍,来哀家这请旨,差御医去府中瞧瞧,哀家不曾细想,着急忙慌便递了牌子。”
“谁成想……”周太后顿了顿,朝身后的掌事姑姑问道:“人还未回来?”
“奴婢已经差人去请,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周太后闻言,加深了笑意。
“说到底,云阳侯也是温宪你将来的夫家,抛开哀家兄嫂这一层不说,同咱们更是亲上加亲,云阳侯夫人有事相求,哀家也不好不应。”
姜姒心中冷笑,周太后这般斡旋,是铁了心要拖她一同下水了。
可她到底按住了心思,笑道:“原是这样,儿臣还当是侯府恃宠而骄,一时僭越失了体统。”
周太后闻言,脸上笑容微顿。
可姜姒很快接道:“想来是一场误会,丹青,去取些上好人参,替本宫送去侯府。”
她话音甫落,几名御医终是匆匆赶来。
御医一来,倒是缓解了周太后与姜姒之间的那股子暗流涌动。
直到御医开了药方,宫人仆妇进进出出,一时忙碌不止。
这时,周太后转身,拉起姜姒的手轻声道:
“你也及笄数月,哀家觉着同云阳侯府的婚事也该提一提了,你父皇临终前最遗憾的,便是没能看着你出嫁。”
周太后面带哀伤,眼角泛红。她本就生得柔美,示弱起来总能惹来旁人的怜惜。
“二郎前儿个还同哀家提这事儿,那小子,怕是有些等不住了。”
周太后边说,边观察着姜姒的反应。
往常只要提起周慎,姜姒总是一副羞答答的样子,脸颊坨红,缓缓敛眸。
姜姒心沉了沉。
须臾,只见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淡然道:“父皇丧期未满,儿臣总不好这时候办喜事。”
岂料周太后不紧不慢,“算着日子也快了,哀家已命礼部提前操持起来,不妨事。”
她说完,拍了拍姜姒的手,在掌事姑姑的搀扶下离开朝阳宫。
姜姒脸色阴沉,望着她的背影出了许久的神。
直到前来送药汤的内侍匆忙跑过,姜姒这才回神。她继而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姜寒,眸光坚定。
从朝阳宫出来,因着来时雪路难行,姜姒回程备了轿辇。天已大亮,暖阳和煦,雪势渐停,风一吹,比昨儿个还要冷。
抬轿辇的宫人脚下沉稳,绕过太极殿,行至永昌门。
正逢内监通报,皇帝风寒,朝会取消。大臣们三两结对,手持笏板,晃晃悠悠朝宫门口去。
公主仪仗至此,朝臣们只得纷纷停下脚步,顶着寒风侧身行礼。
姜姒坐于娇辇之上,睥睨着下方,并未打算停留。
只一众老臣间,姜姒还是眼尖地瞧到了个年轻挺拔的身影。
男人身着暗紫色直裰官服,戴着官帽,身形伟岸颀长,墨发束冠。黑靴沉沉,腰封上佩着的玉饰泛着光,瞧着便价值不菲。
姜姒挑眉,只见男人的侧脸轮廓清晰,下颌线条分明。
她眸光流转,这不正是那位矜贵的镇国公世子——谢凛。
要说谢凛,他打小就生得周正,及弱冠后更是愈发清雅冷峻。眼下他削薄的唇轻抿,略显肃隽。
镇国公就这么一个嫡子,镇国公府几代皆有从龙之功,且谢家严谨,从不结党营私,一心效忠朝廷与国家,数年来未曾动摇。
可想起皇帝,姜姒又忍不住将这笔账算在了谢凛头上。
她轻哼一声。
而粼粼波光下,姜姒仿佛看到谢凛微微抬头,那双黑眸深邃淡漠的同她对视。可一眨眼再看,却见他仍是微微垂首,并未逾矩。
姜姒甩甩头,是她精神不济了。
轿辇很快通过,留下姜姒纤秾的背影。
众臣继续前行,人群中自有人爱碎嘴,议论起天家之事。
“听说礼部已在准备温宪公主大婚的一应事宜,这云阳侯府快要办喜事咯。”
“嗐,云阳侯府如日中天,尚了公主便更是皇亲贵胄了。”
“可不就是么。要我说那云阳侯世子也是一表人才,同温宪公主实乃绝配,小老弟你说是不是?”
那臣子不知怎的,竟转身问起走在旁侧的谢凛。
只他一眼瞧见谢凛那张冷峻的面容,顿时讪笑两声,自讨没趣地快步朝前走去。
望着众人的背影,谢凛缓缓停下脚步。他的目光落在渐行渐远的姜姒身上,直至那抹倩影逐渐消失,他才垂眸。
半晌,只听得他冷嗤一声。黄琉璃瓦顶覆满白雪,夜雾霭霭,长春宫槛窗帘帐紧闭,暖阁内红萝炭火堆叠,偶有滋滋声传来。
周太后坐于铜镜前,任由贴身大宫女替她涂抹凝露。
倏地身后传来脚步声,铜镜中若隐若现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周太后并未惊惧,透过铜镜漫不经心地瞧了他一眼,随即抬起手,宫女便识相地颔首告退。
她拂了拂发髻的功夫,男人已然走到她身后,双手抚过她的肩膀,挑起发尾放在鼻尖闻了闻。
“怎的不说话,谁惹你不高兴了?”
周太后掀起眼帘,嗔怒道:“今日之事,你做的实在鲁莽。怎可让哥哥把御医全都召走,这不是平白给姓孙的老匹夫抓着把柄。”
那人闻言,不置可否地轻笑:“慌什么,就算如此又何妨?”
云阳侯府手上有兵,有钱,皇位易主本就是迟早的事,何必畏手畏脚。
男人将周太后搂入怀中,即刻二人便亲吻起来。
周太后轻轻推拒,蹙眉道,“那也不该做的这么明显。”
今儿个姜姒说的那些话,夹枪带棒,显然是刻意在试探她。
“行了,我有分寸,倒是你,愈发妇人之仁了。”
话音甫落,二人先后转入内室。
长春宫庭院红梅展露尖尖角,屋外寒冬料峭,屋内的温度陡然升起。
细听下,只闻得断断续续:
“我只是担心,就算要争,也总得名正言顺才好。”
“是,我明白,别担心”
炭火正旺,年轻女人仅存的那点怒意很快消失殆尽,突起的寒风吹得窗户纸嗡嗡作响。
直到里头没了动静,周太后拂了拂汗轻声道:“我已命礼部着手准备阿慎的婚事,再拖下去恐怕横生枝节,早些了了的好。”
男人自顾自起身,浑浊的眸子沉了沉。
“你思虑的对。”
“姓孙的老匹夫那……”
他轻狂地呵一声,转身对上周太后的眼睛。
“正巧备了份大礼,提前送他了。”
*
五日后晨起,一份供述孙太傅“通敌叛国”的罪证,在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
云阳侯一派步步紧逼,使得皇帝不得不将孙太傅暂时收押至大理寺狱,由谢凛看守并审理此案。
牵扯到大理寺就意味着关乎镇国公,云阳侯表情微变,终是按住未发。
……
圆月高悬,暮色暗合。
亥时刚过,长街尽头一辆马车缓慢驰来,车轮辚辚轧过,终是停在大理寺狱府旁的窄巷口。
丹青立于车旁,轻声唤道:“公主,到了。”
车帘挑起,只见姜姒神色淡漠,望了眼不远处的大理寺狱,很快又收回手。
“再等等。”
这一等便到了子时。
大理寺狱的狱卒换值,半晌才彻底寂静下来。
值守的狱卒四下环望,刚歇口气,就逢了里头人的敲打。
“世子下了死令,命我等严加看守不得懈怠,你这厮还不给老子打起精神。”
“嗳,奴才省的。”狱卒抽了自个儿两嘴巴提神,道:“只是这孙太傅到底是圣上恩师,世子这般岂不打了今上的脸。”
那人瞥他,“大理寺素来是谢家说了算,咱们做奴才的,还能认两个主子不成?”
狱卒讪笑,正想回话,只见台阶上一席碧色霞帔落入眼底,那人才陡然清醒。
姜姒身着素色镶边对襟衫,腰束橘色芙蓉百迭裙,外罩碧色雪狸夹袄,流苏挽在青丝之上,超尘脱俗。
狱卒二人原以为夜色催更,无人造访,这才敢论起主子来。
此刻颤巍巍跪地接驾,一眼不敢多瞧。
姜姒驻足未言,丹青上前将一锭金元宝递出。
狱卒瞅了眼没接,身子倒是颤得更厉害了。
“公主恕罪,实是镇国公府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孙太傅,这……这奴才也不敢违背呐。”
姜姒垂眸,不怒反笑。
她微微躬身,指尖挑起狱卒后领,轻声问:“本宫怎不知,这天下竟改姓谢了?”
少女明眸皓齿,眉梢眼角藏笑,两颊梨涡浅淡相倩,笑意却不达眼底。
狱卒惊颤,抖如筛糠,“奴才不敢……”
姜姒收起笑,侧身而过径直朝里走去。丹青跟上,终是将那锭金子丢在了狱卒怀中。
狱门“吱呀”应声而开。
大理寺狱常年昏暗不见天日,还未走近便能闻到里头那股阴腥味。
姜姒以帕抵唇,微微蹙眉。
若她的梦境属实,云阳侯府夺嫡的第一步,便是铲除孙太傅,削去皇帝的左膀右臂。
思及此,姜姒周身的气息又沉了几分。
来到牢房外,狱卒打开门,姜姒这才瞧见里头已满头花白的孙太傅。
“先生。”姜姒低声唤道。
孙太傅乃姜寒恩师,也曾教导过姜姒,年过半百的人,若非要护住姜家,怎会遭此劫难。
孙太傅起身,见是姜姒,立马躬身行礼。
“公主怎可来此?”
姜姒上前扶起孙太傅,“先生快请起。”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间牢房并不如外头那般脏乱潮湿,不远处的矮几上还布着酒菜,只瞧着没用过。
孙太傅了然,笑道,“公主切莫心焦,要置老夫于死地的大有人在,老夫挨这两顿不妨事。”
姜姒转身示意,丹青便从袖中掏出银针,上前探了探,拔出后朝姜姒摇了摇头。
“先生受苦了,且再忍上几日,本宫同圣上定能找到证据翻案。”
这厢孙太傅正要应声,狱内过道便传来几道脚步声。
月色透过高窗,撒进森冷阴暗的牢笼。深夜寂静无声,漆黑走道间的哒哒步伐声,一下下敲在众人心头。
那步子迈得极其沉稳,显然来者不善。
姜姒暗叫不好,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被云阳侯府监视了。
她挺直脊背,迎着夹道风,朝黑暗中望去。
来人身着官服,未戴官帽。背着光,只见男人单手持剑,俊颜由暗转明。
姜姒眸色倏紧,有一瞬的吃惊,没料到来人竟是镇国公世子谢凛。
谢凛一双眸子锐利深邃,借着微暗月色,他眸光紧盯着姜姒,半晌过去才微曲行礼。
“臣参见公主。”
身份高贵的镇国公世子,就连做小的模样都甚是清高,姜姒内心冷哼,忍着几分性子稍抬手,却见谢凛已经直起身。
“……”
姜姒舒口气,尴尬地抬起方才伸出的手,作势抚了抚发髻。
谢凛眼梢没抬,只清咳一声道,“夜已深,还请公主回府。”
姜姒才来片刻,重要的事半点未谈,眼下就被请走,自然不悦。
“本宫只同先生说两句话,谢大人若是不放心,尽可在外头守着,本宫跑不了。”
谢凛挑眉,面色微沉,没接话茬只作揖道,“公主请。”
好一个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
姜姒怎么说也是温宪公主,他竟半分情面不给,当众下她的脸。
到底是打小金尊玉贵着娇宠长大的,姜姒何时受过这样的气,正想开口分说几句,却被孙太傅拦了下来。
孙太傅意味深长地瞧了谢凛几眼,朝姜姒笑笑道:
“公主莫急,且先回去,老夫身子骨不如从前,现下也想歇着了。”
姜姒闻言,盯了谢凛一阵,到底没同他硬碰硬。
她转身走出牢房,同男人擦肩而过,姜姒没再多瞧他。
谢凛挥手,示意狱卒将牢门栓上,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行至堂厅,只见姜姒背身而站,应是特意在等他。
大理寺狱森冷异常,更别提寒冬夜里的风,尽显萧条,到处透着冰凉。
冷风吹起姜姒的衣摆,冷傲得如同她纤细的背影。身姿芊芊,那杆细腰徒手堪量,脊背却挺得直。
姜姒没有回头,只冷声道:“先生屈居大理寺狱几日,还望世子多加关照。”
谢凛转动着手中扳指,目光凛冽道:
“公主与其担心臣,倒不如清肃御下,瞧瞧自个儿身边,哪些是人,哪些是鬼。”
姜姒蹙眉转身,一双眸子炯然有神地盯着他,如同黑夜里的宝石。
“你什么意思?”
男人城府深,说话做事不喜直来直往,让人猜不透。
谢凛偏头,瞧了眼大理寺狱外。
他眼力极好,自然将窄巷口那对鬼祟收入眼底,只他没有明言,却是暗讽道:
“只公主瞧人向来眼拙,怕是辨不分明。”
姜姒挺直的背僵了僵。
谢凛怎敢,怎敢如此无礼。
姜姒未去深究他话语背后。
念着谢家刚正,据她所知,周太后召了镇国公数次,都未见镇国公府有所动作。
思及此,姜姒没再多言。
冷哼一声,她搭上丹青的手快速离去。
少女身影渐行渐远,直至马蹄声尽消。
谢凛淡淡收回目光,轻声道:“严防死守,若再有人擅闯,自个儿出来领罚。”
侍卫谭礼从暗中现身,低头道是。大理寺狱暗道漆黑狭长,阴骘刺骨,暗无灯火下,隐隐传来男人的惨叫声。
谢凛取出锦帕擦着手上的血迹,而后毫不犹豫地将帕子扔进了炭盆。
他望了眼曾为孙太傅近侍之人,那人被枷铐吊着,已然昏了过去。
“待他醒,喂点盐水继续审,别让人死了。”
谢凛语气冰冷,余音萦绕在这森冷的极酷地。
“属下明白。”
谭礼跟在他身后,二人缓缓走出地牢。
“世子爷,此人嘴硬,恐怕没那么轻易认罪。”
谢凛蹙着眉,官服上的霉味同血腥味令他不适,衬得他心下更是烦躁。
“是人便有软肋,凭他敢为旁人卖命一个道理。”
此人乃孙太傅心腹,更是孙太傅从小养在身边的,此番倒戈绝非偶然,总有迹可循。
说着谢凛又想到了什么,道:“你可瞧过那张突厥书信?”
谭礼点头,那是证物,自然由大理寺保管,现下已收至证库房。
“你何时见过突厥人还用咱们盛京澄心堂的纸了?”
谢凛话毕,已然走出了大理寺。
谭礼瞠目,竟疏忽了这茬,那头立马安排人去查证,随即上前道:“世子爷,夫人让您今日务必回府,否则,否则……”
谢凛挑眉。
“否则她就自个儿看着办将她院里的丫鬟拨几个分到您院里。”
谭礼垂首,气都不带喘一下地快速说完。
只见谢凛面露疲倦,原本去往私宅的马儿顿时调转方向,朝着镇国公府去。
行至门口,正巧碰上刚从宫里散值的镇国公,父子二人相视无言,一同朝府里走去。
“孙太傅的案子可有进展?”到底还是镇国公先开了口。
谢凛轻“嗯”一声,“有线索了。”
他这个儿子向来沉稳,做事谨慎,谢琛没什么可说的。可此番牵涉颇广,他到底还是敲打了两句。
“切记秉公处理,莫要忘了为父往日的教诲。”
“儿子谨记。”
“嗯,你母亲急着找你,定是为了你的婚事。前儿个太后亲自召了她,说云阳侯府二房有位嫡女,同你年岁相当,有意为你指婚。”
谢凛停下脚步,眉宇间满是嫌弃。
谢琛怎会不明白他,什么都好,就是眼光挑剔。
“为父知道你不喜受人摆布,你母亲也是没了法子。眼下周家正盛,也不好直接落了人的脸,改明儿你且进宫去瞧瞧罢,也算全了周家面子。”
“……”
诚如谢琛所言,周太后第二日便办了场冬日宴。
美其名曰邀盛京贵女入宫品茶,实则是让周家姑娘相看谢凛。
不仅如此,周太后还差人去请了姜姒。
长春宫内梅花开的正盛,斗寒傲霜,尤其是那红梅争相绽放,恰似惊鸿。
周太后身侧坐着位少女,生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粉腻鼻尖樱唇小嘴,甚是讨喜。
姜姒来的时候便看到二人亲昵地笑着说话。
她穿着一袭粉梅色雪狐宫装裙,外披同色夹袄,红唇娇靥,手捧精致手炉,刚一现身就引得众人纷纷惊叹。
原先只听闻温宪公主国色天香,众人也只当是因其身份而赞,不成想竟是往低调里说的。
“温宪来了,你们年轻人,正好一同说说话。”
周太后示意周家姑娘同姜姒一道,去长春宫后头的梅园赏景品茶。
周雪莹与姜姒同岁,方才及笄。瞧着性子单纯,应是在周家千娇万宠下长大的,与姜姒头一回见,便敢上前来拉她的手。
“公主万安,臣女早听闻殿下瑰丽多姿,今日终是有幸一见。”
姜姒淡笑,“过奖。”
她同周家的人,自是热络不起来。只这周雪莹仿佛也在她的梦中出现过。
梦里的她被关在云阳侯府偏院,终日以泪洗面。
有一日听得府中敲锣打鼓、宾客喧哗,问了前来送餐食的丫鬟才知道,是二房三娘出嫁,嫁的是权势滔天的大理寺卿,也就是那位镇国公世子谢凛。
姜姒这才仔细地端详起周雪莹来。
生得确实美,清澈的眸子不藏事,几乎是将心中所想尽数挂在脸上。
原来谢凛喜欢这样的。
姜姒牵了牵唇,跟着周雪莹的步伐,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梅园。
梅园白梅红梅齐放,颇为壮丽,一株株梅花迎着寒风翘首以盼。
只到了梅园,周雪莹的心思却是飘忽起来,时不时朝着四处张望。
姜姒瞥了丹青一眼,丹青立刻会意,走了出去。
二人本就不熟,姜姒便独自坐至廊亭饮茶。须臾,丹青返回,在她耳畔低语:
“公主,云阳侯世子朝这儿来了。”
姜姒放下茶盏,眸光清明几分,总算明白了周太后今儿这一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想起周慎的脸,姜姒竟生出一丝恶寒。她并不想同周慎碰面,即刻带着丹青走出廊亭,朝不远处的假山而去。
假山流水潺潺,绕到后头还有个山洞。
姜姒带着丹青刚一迈进,脚下便顿了顿。
只见谢凛正坐于石凳之上,颇有闲情地独自对弈。
他缓缓抬眸望向姜姒,好整以暇地扬了扬眉尾。
姜姒见状,再联想到方才周雪莹那左顾右盼的模样,有些事顿时了然于心。
大晋朝民风开放,皇室贵族间男女相看,惯爱用这种法子。女子隔得远远地瞧上男子一眼,若中意了,有些胆子大的姑娘甚至会主动上前,同男子说上两句。
只外头的周雪莹盼了又盼,这位爷竟在这儿躲清闲。
谢凛起身作揖,“参见公主。”
“谢大人如此做派,竟让周姑娘好等。”姜姒拂袖,坐于谢凛对面。
谢凛不紧不慢,将白子推给姜姒。
棋盘之上,黑白两子势均力敌相互牵制,竟也是难分高下。
“公主岂非同臣一样?”
姜姒落下一子,仰头轻嗤道:“本宫瞧着谢大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姜姒记仇且清高,此前谢凛对她的讽刺仍如鲠在喉。
谢凛低笑:“彼此彼此。”
姜姒最讨厌的便是谢凛这番做派,瞧着冷傲如谪仙般高高在上,那张嘴却是一点儿也不饶人。
“大理寺近来很闲吗?惹得谢大人成日混迹后宫。”
谢凛抬眸盯着她,“公主不是都知道么?”
姜姒愣怔,“你说什么?”
“公主的人日以继夜盯着臣,臣就是什么时辰如厕他们怕是都事无巨细向您禀报……”
谢凛直言不讳,双手撑着石桌,一瞬不瞬地望着姜姒。
果不然瞧见姜姒的脸青红相接,一时失语。
谢凛不经意间勾唇,指了指棋盘,“公主输了。”
姜姒只觉羞辱,当下才反应过来,谢凛是故意的。
她蹭得站起身,脸上险些挂不住,当她正要动怒时,却见谢凛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用唇语轻喃:有人来了。
姜姒当即收声,果然细听之下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周慎同周雪莹说话的声音。
“公主方才还在,怎的一下就不见了。”
是周雪莹,她正在同周慎说话。
“再找找吧,总在这附近。姑母不是替你约见了镇国公世子,怎不见他来?”
“我也不知道。”周雪莹语气满含失落。
周慎的声音温润如玉,传到姜姒耳中却是令人不寒而栗。
许是冬日料峭,亦或是假山瀑布凉爽,姜姒平白打了个冷颤。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已是行至假山口,只见谢凛一个箭步,扯过姜姒的手腕,带着她朝洞口深处走。
假山洞穴并不深,里头却是有两块岩石盘结在一块儿,正巧可遮挡住二人。
丹青见状也眼尖地躲到了另一块岩石后。
空气微窒,因着空间距离浅,二人贴得近,姜姒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松木香味。他呼吸沉稳,鼻尖正对她的头顶,疏散着热气。
姜姒额前鬓角处生着些小绒毛,此时因着男人的呼吸缓缓拂动,有些痒,她下意识动了动。
假山后本就逼仄,她身子一动,后背撞向坚硬的岩石,磕得她“嘶”了一声。
谢凛见状,微微蹙眉,低头轻声道:“别动。”
他声音低沉沙哑,姜姒不自在:“你离本宫远点儿……”
谢凛不怒反笑,“殿下想让臣去哪儿?若不然臣出去也行。”
“你敢……”小姑娘呲牙咧嘴的,一双杏眸睁得圆圆的,盛气凌人的模样同小时候没两样。
谢凛嘴上说着,却是伸出双手垫在姜姒后背之上。
岩石坚硬,冬装虽是厚实,却也难免磕得慌。谢凛掌心温热,隔着厚厚的夹袄,传至姜姒的肩胛骨。
姜姒忍不住轻颤,却又不敢动。只得被谢凛圈住,偏过头脸颊倏红。
从丹青那处望去,倒像是谢凛将公主搂在怀中似的。
外头两人走到假山旁便止住了脚步,没再向前。
“再去别处看看吧。”
直到脚步声渐远,姜姒抬眸,红着脸伸手推开谢凛。
他竟敢贴她这么近。
“谢凛,本宫要治你的罪!”
谢凛后退,朝外瞥一眼,“公主是打算把人再叫回来吗?”
“你……”姜姒盛气凌人地瞪着他。“今日之事,不准你说出去。”
谢凛闻言后脸色微沉,而后轻笑道:“公主不必担心被云阳侯世子知道,臣还没这么闲。”
话音甫落,谢凛就转身出了去。
他这一走,倒是令姜姒更为光火。
他这是什么意思,翻脸比翻书还快。
当真是无礼至极。
姜姒顿时觉着谢凛更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