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欣在父亲的陪同下来到咨询室。当时她神情黯淡,面容拘谨,眼圈儿有些发红,眸子中透着愁云,让人感到她内心似乎有某种急需解决的困扰。据她的父亲说,阿欣很痛苦,在课堂上竟然两次突然哭出声来。
“我觉得世上的人都太虚伪!”阿欣开口的话语就让我感到惊讶。
我感到了这句话的分量,便用较轻柔的声音提示:“能说得更明白些吗?比如说举个例子。”
“明明答应了的事,却不信守诺言。明明说好了不做的事,却背着人家偷偷地干,您说这虚不虚伪嘛?”说这话时,阿欣显得很气愤,气愤的背后隐藏着某种失落。
“难道有人辜负了你?”我进一步提示。
“辜负!那倒谈不上。”阿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是自己命太苦吧!”
“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有些失落、有些难受,但是,能说得再具体些吗?”我注视着她,用眼神鼓励她往下说。一阵沉默之后,阿欣终于说出了她的经历。
她现在是高二学生,在高一刚开学不久,她喜欢上了班内一位男同学阿峰,阿峰不仅英俊幽默而且聪明好学,当她发现自己对阿峰产生了依赖和爱恋时,便大胆地给阿峰写去了表白信。可是,对方迟迟没有作出回应。她又满怀希望地写去了另一封信,并焦急地等待着。但是,对方依然反应平平,似乎若无其事。她有些急了,请好友去当面询问阿峰的想法,阿峰的回答却是:“在高中阶段不想做那些无聊的事,不想浪费时间。”面对这种回答,她很伤心、很失望,但是她默默地接受了。
一个月后,就在她失落的心情已趋平静时,一次偶遇几乎使她的脑袋完全炸裂。她发现自己原来喜欢的阿峰牵着同年级另一位女生的手,在黄昏下的大街上很有情调地走着,他们说笑与嬉闹的样子刺伤了她内心深处的那份自尊,她气愤地扭头就走,口中不断骂道:“卑鄙!”“虚伪!”
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避开阿峰,也很少和其他同学说话,试图将所有精力用在学习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成绩也确实好过一段时间,但是过分的压抑和自我封闭使她渐渐地感到抑郁低落、心情烦躁、注意力涣散、思维迟钝,学习成绩开始下降。不过,即便身处这样的心境,她还是没有向外界求助,坚强地跨入了高二,继续用自己的方式学习着、生活着,直到有一天,另一位从外校转学来的男生阿浩出现在她的眼前。
阿浩虽然不及阿峰英俊幽默,但是他的坦诚、大度、正直、富有同情心和乐于助人深深地吸引着阿欣。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后,阿欣情不自禁地又拿起了那支书写自己内心渴望的笔,然而,她等待的回应依旧没有出现。
这次,她没有紧接着写另一封信,而是选择了当面向阿浩表白自己的心迹。阿浩很理智,婉言拒绝了她。阿欣不甘心,认为是自己表情不够,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总是寻找一切机会靠近阿浩,用各种方式取悦阿浩。但是,阿浩似乎不太懂这种音乐,总是躲躲闪闪,确实避不开时就应付了事。
两个月下来,阿欣几乎绝望了。她始终不明白自己的真情为什么就唤不起阿浩的一点怜悯,不仅如此,班内一些同学的嘲笑更让她感到无地自容、尊严全无。她觉得自己太失败了。渐渐地,她又回到了认识阿浩之前的那段日子,少言寡语、烦躁厌倦、抑郁自卑、精神恍惚。
倾听阿欣的诉说,是很需要耐心的。她说得很慢,断断续续,时不时会哭出声来。我很理解她的心情,任她宣泄,并不断通过表情和肢体语言做出恰当的回应。
我初步断定阿欣面临的主要问题是由青春期情感困惑,而产生的抑郁情绪。虽然我很清楚这种心理压抑、心理抑郁主要源于阿欣的情感需求多次受阻,但是理论和实践告诉我,这种心理问题一般都有性格方面的原因。
原来,阿欣的父亲内向拘谨,只知干活,很少与她交流。母亲勤劳踏实,可惜在她读初三时不幸逝世。母亲离去后,阿欣一直跟着外公住,外公曾是军人,一贯威严,非常正统,阿欣根本无法与他沟通。正因为这样,阿欣自小内向、沉默少语、缺乏自信。
我引导她合理地认识自己的情感。我和她一起探讨青春期的心理和情感变化,让她明白青春期心理萌动是正常的心理反应,这种情感需要和冲动也不只她一个人有,对她想交男生的想法表示理解。
我:你了解阿浩吗?
阿欣:不是很了解。
我:你觉得今后一定遇不上更好的了吗?
阿欣有些犹豫,但还是做出了回答:那倒不一定!
通过场景重建干预,虽然她并没有恋爱,但是如果让她明白了同学相恋不现实,可能更有助于她尽早上岸。在我的引导下,她逐渐认识到了情感的珍贵,情绪渐渐好转,不再一味地钻情感牛角尖了,并表示在情感问题上一定要采取慎重态度。
咨询进展很顺利,朝着我预想的方向在发展,但我很清楚不能停留在这个层面上。为了更好地帮助她长久、快乐、健康地生活,我又和阿欣谈起了她的性格。
“我的性格不好。”阿欣有些自责。
“能说得具体一点吗?”我继续引导,眼神充满鼓励。“我很内向,有点沉闷,偏激,不知道怎么与别人打交道。我很恨自己,想改变但又没有办法。”
她的言语中充斥着许多负面的东西。我通过场景重建干预引导她宣泄,并通过专注地倾听,表达对她的理解。她的表情轻松多了。
我对阿欣的病理性记忆进行重组,她意识到自己缺乏充足的情感关爱,她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关爱必定很有限,尤其是母亲去世后,她显得更加孤独、寂寞。而与男生交往能直接、有效地填补这种渴望。阿欣目光为之一亮,好像找到了困惑的症结。
记忆重组干预两个多月后,在离开咨询室的时候,她表示一定要倍加珍惜高中阶段的一年时间,全身心地学习。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她高兴地告诉我:“已经不再想阿峰和阿浩的事了,与其他同学的关系亲近多了,觉得自己活得很愉快,成绩有了大幅度提升。”听到这些,我感到很欣慰,由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