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景德镇有个名叫毕生的孩子,爹娘死得早,他被人送到一家瓷器店拜师学画瓷器。由于他聪明好学,不到二十岁,就能在瓷上画一手好画,无论是山石花卉,还是飞禽走兽,都被他画得活灵活现,后来,师傅去世了,他就独立开了个彩绘店,靠画瓷为生。
一天下午,毕生正坐在店堂里一笔一画的画着瓷器。突然,街上传来一阵吵闹声。毕生伸出头一看,只见镇上赫赫有名的窑户大老板邵圣贤的大儿子邵得天手握皮鞭,追打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那女孩黄皮寡瘦,破衣烂衫,跑到毕生的店门前,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
邵得天赶上前,挥起鞭子就是一阵乱抽乱打,女孩抱头在地上躲闪,凄惨地哭叫着。
毕生坐不住了,跑出店,拦住邵得天问:“为什么这样打她呀?”
邵得天恶声恶气地回答:“叫她洗碗,她居然把一只金边薄胎酒盅打破了!”接着挥鞭又要毒打。
毕生见这女孩实在可怜,就好言相劝说:“邵公子,我们景德镇是个出瓷的地方,打破个小酒盅,何必这样大动肝火。”
邵得天见毕生这个穷画瓷的也来多管闲事,便瞪了毕生一眼,讥讽地说:“看你还蛮大方的呀!晓得啵?她不止一次打破我的瓷器了,要这样打下去,我的家当不就被她打光了?”
毕生一听,心想,这个家有万贯的邵公子竟昧着良心,说出这样尖钻、难听的话,就冷冷地顶过去说:“你家是有钱的大老板,难道会因为打破几件小瓷器而败落下来?我看你还是发发善心,莫打人了!”周围看热闹的人见毕生说得有理,也都附和着,帮毕生说话。
谁知邵得天并不听大家的劝说,反而恼羞成怒,冲着毕生喝道:“你要我发善心?嘿嘿!她是花五十块大洋买来的。你想发善心,就拿五十块大洋来,要不,谁也管不着。”说罢,一鞭子下去,落在女孩的背上,痛得她缩成一团,直打哆嗦。
毕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一把夺过邵得天手中的鞭子,掼在地上,说:“你莫小看人!”返身跑进店里,拿出积攒多年的五十块大洋,甩到邵得天的手里。
邵得天拿到钱,无话可说,只好走了。
这时,毕生对女孩说:“你没事了,回家去吧!”
女孩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跪在地上连连向毕生叩头,就是不起来。
毕生说:“你快起身走吧!”
女孩还是不起来。
旁边一位老瓷工说:“这女孩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我看你还是再发发善心,索性收留她吧!”
毕生把她带到家里,请个木匠隔了个小房间,让她独住,并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梅花。
梅花平时很少说话,心里却晓得毕生是她的救命恩人,每天起早摸黑,攒劲做事来报恩。她一双手没有空闲的时候,不是扫地抹桌,就是缝补浆洗,抽空儿还磨料。那料被她磨得又细又稠,毕生用它来画瓷,格外顺手,毕生很喜爱梅花,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
冬去春来,花落花开,转眼间,梅花到毕生家快两年了。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原来是个黄皮寡瘦的女崽俚,现在成了个端庄秀美的大姑娘,见过梅花的人,都夸她是镇上最漂亮的姑娘。
有几个和毕生很要好的朋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毕生说:“你干脆娶梅花做老婆吧!”毕生一听,羞红了脸。可他动了心:要是梅花真能做自己的老婆,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一天吃过晚饭,毕生就试探地对梅花说:“你可以嫁人了,我替你找个婆家吧!”
梅花一边洗碗,一边回答说:“不要不要。”
毕生又说:“难道你一辈子也不嫁人?”
其实梅花早就悄悄爱上了毕生,两年时间的朝夕相处,她晓得毕生不但手艺好,而且为人正派,心里也就有了主见:除了毕生,谁也不嫁。现在见毕生问得紧,就说:“你作主吧!不过,嫁了人也不离开你。”
毕生愣住了,脑子里没有转过弯来。他定定地望着梅花,心里琢磨着梅花的意思。梅花羞羞答答,扭转头,回自己的小房间里去了。
毕生恍然大悟,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一时心血来潮,与梅花打了个招呼,就到店里去画瓷器。他要多赚几个钱,为着将来办婚事用。
然而,料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毕生前脚刚走,邵得天后脚就上了门。这个无赖,最近听人说原先他用五十块大洋出手的女孩,如今出落得像朵花一样。因为没见过这女孩到底有多漂亮,就趁晚上闲得无聊,来看个仔细。
梅花听到有人叩门,以为是来找毕生的,忙把门打开。借着灯光一看,吓得差点打翻手中的油灯。邵得天一见梅花的面,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啊呀呀!世上竟有这般漂亮的姑娘,真是仙女下凡!就一步跨进了门,嬉皮笑脸地问:“毕生呢?”
“不在!”梅花定下了神,冷冷地回答。
“不在?”邵得天心中暗喜,就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用一双贼眼贼溜溜地在梅花身上打量。他越看眼越馋,越看心越痒,真后悔当初不该把她卖给毕生,就厚起脸皮说:“姑娘,你跟我回去吧!我包你一生一世吃好穿好……”梅花恨死了邵得天,她强压怒火,哼了一声,说:“我还怕你的鞭子抽死我呢!”
邵得天竟一下跪在梅花面前,说:“我再也不打你了,我可以对天发誓,跟我走吧!我娶你……”说着就要动手动脚。
梅花狠狠甩开邵得天,厉声说:“别做梦了,我已经许配给了毕生!”
邵得天讨个没趣,但仍不死心,他一下打翻桌上的油灯,扑向梅花。
邵得天兽心得到满足,拍拍沾在身上的灰尘,溜了。梅花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她想到自己再没有脸面见到毕生,就冲出屋去。
且说毕生画瓷器画到半夜,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只见家里黑灯瞎火,冰冰冷冷的,好生奇怪,连喊了几声梅花,也不见梅花应声。他心里慌了,忙点着灯一看,屋子里空荡荡的,一只油灯翻倒在地,立时觉得不妙,就上街找人。可他到哪里去找呢?毕生一直找到大天亮,也没看到她的人影。
毕生正想回家看看,忽听有人说江里淹死个女人。顿时,他心里“格登”一跳,急匆匆朝昌江边跑去。淹死的梅花已被人打捞上来,放在河滩上。
毕生抱起梅花,大声痛哭,他想不通梅花为什么会去寻死呢!屋子里的油灯为什么被打翻了呢?一定是有坏人害了她!他痛苦万分,一想到梅花,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这一天夜里,毕生迷迷糊糊地睡在床上,忽见梅花来到身边,对毕生说:“你这样下去,会得病的,你要想我,就替我画一块瓷板像挂在屋子里吧!”说完,就飘然离去。毕生大喊一声:“梅花,不要走哇!”竟把自己喊醒了。
毕生爬起床,想到梦里的事正合自己的心意,就赶夜在一块雪白的瓷板上画梅花的肖像。毕生画一笔,就喊一声梅花,落两滴眼泪,。就这样画画哭哭,哭哭画画,一直画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把梅花的肖像画好了。这块瓷板像经过炉中焙烧,拿出来一看,谁都说画得太像梅花了。
毕生将这块瓷板像挂在房间里。说来也怪,自从毕生家里挂了这块瓷板像,就像梅花起死回生,仍然在毕生身边一样。毕生上店里画瓷去,屋子里有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毕生画完瓷器回家吃饭,锅子里的饭菜早就烧好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毕生画瓷的颜料也照样有人磨得又细又稠。这一切,真叫毕生又惊又喜,他把这件事告诉几个好友,好友们也觉得奇怪,难道这瓷板上的梅花也会下来不成?于是他们悄悄在门外偷看,但是什么也没看到,而当他们一离开,屋子照样有人收拾,饭菜照样有人烧好,颜料也照样有人磨。好友们都说这块瓷板像有了灵气,是一块宝像。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了邵得天的耳朵里。邵得天心中本来就有鬼,听了这件事,就越发想看看这块瓷板宝像到底是什么样儿。
一天,邵得天偷偷溜进了毕生的家,只看了一眼,就被迷住了,好像自己的灵魂被什么东西勾引去了一样。他向毕生提出要买这块瓷像,好挂在自己房间里。毕生一口拒绝了。
第三天,邵得天又来了,这次,毕生却答应下来。原来昨天他在梦里听见梅花说,既然邵得天要买,就卖给他吧!
邵得天捧起这块瓷板像,一到家就挂在睡房里。这天夜里,邵得天突然在房间里大闹大叫起来,家人赶来一看,只见邵得天经常用来打人的那根鞭子,正在半空中飞舞,向邵得天身上狠狠地抽打。邵得天痛得抱头乱窜,但怎么跳窜,也躲不过鞭子的抽打,而且鞭子越抽越厉害。邵得天浑身皮开肉绽,最后被逼得推开窗子,跳下楼,活活跌死了。这时,鞭子才停了下来,落在地上。家人看呆了眼,不知该怎么办好。忽然,他们看到墙上挂的那块瓷板像上的梅花不见了,才醒悟到一定是邵得天害死了梅花,是梅花向仇人报仇来了。
毕生听说了这件事,悲喜交加,又替梅花画了块瓷板像。这块瓷板像再没有以前那么神奇了,可是毕生一见到梅花的像,仍感到梅花就在身边,一点也不寂寞。镇上的人晓得毕生的瓷板像画得好,纷纷来找毕生画他们死去的亲属像,以便挂在家里,作永久的纪念。
毕生一时忙不过来,就索性丢下瓷器不画,专门画瓷板像,并带了好几个徒弟。就这样,景德镇的瓷板像工艺发展起来,一直流传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