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紫鹃试玉之后,和黛玉有一次夜谈,中心意思有两个:
一是确定了贾宝玉的心思,主仆都吃了颗定心丸;
二是建议黛玉趁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赶快把终身大事定下来。
黛玉听了之后,“直泣了一夜”,整整哭了一个晚上。
试出了宝玉的真心,接下来只需要共同为走进婚姻而努力,应该至少有些喜悦才对,为何会哭了一夜呢?
有人说,这是黛玉担忧无人替她作主,我却认为,黛玉此时的心境是进退两难,对未来完全失去了希望,自感无路可走了。
我们知道,自从黛玉进贾府,在贾母的安排下,与宝玉“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加上宝玉“喜在内帷厮混”的名声在外,二人早已不清不白了。
从声誉上来看,黛玉的未来,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嫁给宝玉。
紫鹃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宝玉真是黛玉的知心人吗?
早已不是了!
自从被宝钗点醒,不再陪着宝玉一起做享乐梦,黛玉就开始了担忧。
她的担忧有两方面,一是担忧整个贾府,二是担忧宝玉以及她自己。
梦醒之后,不再沉湎于享乐的黛玉看到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
注意黛玉说的是“咱们家”,她虽然姓林,但她深知,她和贾府是共损共荣的。
面对“出的多,进的少”这样的现状,贾府迟早会难以为继。
到那时候,即使她成为了宝二奶奶,日子也是极为难熬的。如果不尽早想办法应对,到时候,挨冻受饿是免不了的,何况她还需要靠昂贵的补药来支撑身体。
唯一的希望是宝玉。
所以,她把自己的担忧说给宝玉听,换来的却是完全绝望的回应:
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
黛玉并不是随便说说,她是希望借此能唤醒宝玉正视现实,早做打算,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宝玉的回应更让她绝望,他根本不担心“后手不接”,他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坚信即使到了穷困潦倒的时候,家人还是会把最好的送到他手里。
这样的人,还能算是知心人吗?他可曾懂得此时黛玉的心思?
所以,黛玉非常之担忧,因为她深知跟着宝玉没有未来。
宝玉从来不考虑未来,但黛玉不能不考虑,这是每一个清醒之人都会考虑的。
这样一个人,真的可以托付终身吗?
但是,不把终身托付给宝玉,以她与宝玉厮混多年的名声,哪个良家子弟愿意娶她?
这就是黛玉的进退两难:进,嫁给宝玉,但跟着宝玉没有未来,最简单的衣食都会难以为继。退,她已没有退路,再无别的路可以选择。
这样的困境,才值得黛玉哭一整晚,实在是毫无破局的可能。
肉眼可见,梦醒之后的黛玉,更愿意亲近宝姐姐。所以,当宝玉说出“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这样的混账话时,黛玉中止了与宝玉的对话,“转身就往厅上寻宝钗说笑去了。”
在宝姐姐那里,不但能得到温暖和慰藉,还能学到应对现实问题的办法。
可恨时代限人,那个时代的黛玉,身不由己,就连想做一番事业的探春,都只能发出无奈的叹息。
如果换到现代,在看清宝玉无以托付之后,黛玉会毫无犹豫地离开宝玉,去寻找一方能实现自我价值的天地。也许在寻找的过程中,能遇到一个真正懂她的良人。
是啊,如果不幸遇到贾宝玉这样的男朋友,有必要留着过年吗?趁着年终岁末世间万物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不如趁早踹了他,就让他在梦里自生自灭吧。
聪慧有才如黛玉,真没必要陪着贾宝玉这样的男朋友一起沉沦。离开宝玉,才是黛玉获得新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