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中将聂凤智回忆绕过千佛山七十三团率先攻进济南內城

白马人 2024-10-12 07:43:38

在我大军压境下,济南西守备区整编九十六军军长吴化文,率领三个旅,宣布起义。我西线集团当即占领飞机场。兵团首长抓住战机,命令十三纵参加西线作战。西线集团各部趁敌西守备区一片混乱,攻占商埠。

我纵和渤纵打垮反击之敌,跟踪追击,逼近外城。这时,南郊名胜千佛山,有敌一个营盘踞。千佛山,又名舜耕山,相传古代贤王舜在这一带参加过农耕。山高300多米,保存有南北朝时期的石刻、碑文。我纵主要突击方向,正在干佛山守敌的瞰制之下。有的同志担心,我纵对外城发起攻击后,腹背受敌,极为不利,主张先把千佛山之敌解决掉。我说,不打!首先,千佛山是一座珍贵的文化宝库,要尽可能完整地保存下来;其次,东北有我燕翅山火力钳制,西面有兄弟部队威逼,千佛山守敌孤立无援,不敢轻举妄动;再则,我攻城部队逼近外城,千佛山敌人如果朝我们打炮,会同时打到外城守敌。所以,我们仅命令一部对其实施监视,围而不打。以主要突击力量,攻取外城。

9月22日黄昏,东、西两线同时攻击外城。我炮兵部队大显神威,打得又猛又准。华野特种兵纵队还派出四辆坦克,配属我纵作战。坦克碾过鹿砦、铁丝网,直抵敌明碉暗堡,接连摧毁一个又一个火力点。各部在指定地域,有的趁炮火炸开城墙缺口.,直接攻入;有的用炸药包连续爆破,打开通道;有的在火力掩护下架起高大云梯,奋勇登城。我纵普遍运用潍县战役总结出的“连续作战原则”,即:边打边侦察,边打边准备,边打边组织,边打边补充,边打边教育。部队连续突击,越打越有后劲。经一夜战斗,东、西线集团数路突入外城,兵临内城城下。

面对我军的凌厉攻势,虽然蒋介石、刘峙一日数电,命令“坚守待援”,但王耀武心里再明白不过:“援兵”是决计“待”不到了!过去,对李仙洲、周庆祥、陈金城,他不是也一次次打出过“坚守待援”这张王牌吗?一个个下场如何,他还不清楚吗?!他早就预感到,济南城会在他手里丢掉,但又不愿意丢得这样快,这样熊。23日白天,他摆出一副置个人安危于度外的气势,沿内城城头转了一圈,加强城防部署,激励官兵士气。他盘算过,共军连续突击七天七夜,在这最后一道高大的城垣面前,必定要休整三到五天。

许、谭首长审时度势,为了不让敌人获得喘息的时机,决定东、西线集团不必等待将外城残敌清扫完毕,而应立即组织最主要的突击力量,当晚直取内城。

我纵把攻击内城的主要突破口,选择在济南城的东南角,并把这个任务交给七十三团。这里是整个内城城墙的最高点,城高十四五米,城头、城角修有多处暗堡,城墙上密布三层火力网。城外的护城河,水深二至五米。开始有的同志感到,选在这里突破,又高又险,太难了。七十三团组织突击连队,反复察看地形,研究打法,找出了许多有利条件:这里是全城的制高点,城头还有一座高大的气象台,登上去可以瞰制市区和城墙两侧守敌,对全局有重要作用;城墙上比较宽阔,便于我登城部队展开,扩大突破口;城墙内侧有一缓坡,为攻击部队下城提供了条件;在城墙拐角处攻击,可以减少两侧敌人火力威胁;护城河虽深,但有一座石桥,有利于部队运动;城外房屋鳞次栉比,便于炮兵抵近射击和攻城部队隐蔽接近;敌人估计这里难以攻取,我们偏偏选在这里,正好出其不意。指战员们学习和运用军事辩证法,全局在胸,眼光敏锐、条条讲得在理。我和纵队几位领导同志,听了非常高兴。

正在这时,兵团首长打来电话,告诉我们说,山东人民赠送了一面红旗,绣着10个金字:“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是特地赠送给九纵的。兵团部马上派人送过来。

我说,纵队党委决定,由二十五师七十三团担任主攻。红旗,就授予七十三团吧。兵团首长说,好,就让七十三团扛红旗,打先锋!

攻取内城战斗,于23日黄昏发起。敌我双方都清楚:决战的关头到了!王耀武撤兵无路,外逃无门,决意依托这最后一道防线,顽抗到底。他再次向所属各部下达死命令:一步不准后退!同时紧急拼凑机动部队,组成新的反突击力量。不待敌人部署就绪,配属我纵指挥的炮群奏响了决战的序曲。在黄径深等同志指挥下,神炮手们发射出成百上千发炮弹,在城垣上下炸开了花,惊天动地,烈焰腾腾。我各部突击分队跃过护城河,迅猛插向城根。二十七师七十九团一部在东门偏南方向率先登城。敌人迅即调动两侧凶猛火力封锁住突破口,并凭借优势兵力,接连不断实施集团冲锋。我登城指战员顽强拼杀,在弹药耗尽的情况下,与敌人展开血刃格斗。终因后援断绝,寡不敌众,大部壮烈牺牲。七十三团三次攻击,三次失利,被堵在护城河外。其余各部多次组织突击,均未成功。据兵团通报,西线集团反复攻击,也没有打开突破口。

从黄昏至深夜,战斗空前激烈。敌人死伤众多,我攻城兵团各部主要突击分队伤亡也不小,有的主攻连队仅剩下一二十人。

攻取内城作战,全线受挫。在严峻的现实面前,各级指挥员都在紧张地思考着:怎么办?有的同志主张,先让部队后撤,待休整、补充以后,重新发起攻击。在这种情况下,兵团指挥机关开始考虑后撤的部署,并两次电话通知,让我准备将部队撤下去。我说,打到这个地步了,往哪里撤?!不一会儿,许司令员亲自打电话来,问我的意见。

我说,再考虑一下吧。他说,你们快研究,有什么方案马上报来。

我纵指挥所已经前移到茂岭山上,正好占用敌人的一座大地堡。我放下电话,就在地堡里开了个纵队领导干部碰头会。可是,急切之间,又很难拿出个统一的意见来。

我只觉得地堡里又燥热,又憋气。于是顺着窄窄的过道,踏上山顶,果然清凉多了。

西侧山崖边,影影绰绰站了一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纵队作战科长刘岩。

我们互相对望了一眼,谁也没有出声。刘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在原地兜着圈,几口就吸掉一支烟。

清冷的月光,洒向泉城内外。一场血战之后,整个战场寂静无声。这突如其来的、长时间的沉寂,真叫人揪心、难握!

夜深了,离天亮没有几个小时。时间宝贵,战机更宝贵。我各路部队密集聚拢在内城城下。天亮以后,不仅要受到城头守敌强大火力的集中杀伤,而且徐州之敌将派出飞机狂轰滥炸,后果不堪设想。如若后撤,外城、城关及外围阵地,只能弃之于敌;守敌士气倍增,我攻击锐气顿挫;王耀武很有可能乘机发起反冲击,追着我们后尾打,叫我们撤也撤不安生;更重要的是,中央军委和华野多次电示:“济南是否攻克决定于时间”。毛主席还亲自来电指出:若战役时间拖长,援敌难以阻住,“我攻济必功败垂成”。

“怪啦!我们不打,敌人也不打。”刘岩悄悄地咕噜着。

看我没有任何反应,刘岩又好象自言自语地说:“再组织千把人,有可能突进去!”

我说:“打得不顺手,3000人也不行;打得顺手了,300人就能拿下来!”

我们核计了一下:全纵还有比较完整的五个团,指战员们求战情绪始终高昂,正在逐条总结受挫的教训,重新研究打法。再突一次,不应该有什么问题。敌人几道防线都丢光了,仅剩下一道内城,守城官兵覆灭在即,其内心的恐惧和慌乱,不言自明.只要我们以勇猛的一部登上城头,站住脚根,在内城上撕开一道大口子,敌人赖以支撑的最后一道防线,就将彻底崩溃。

主意拿定。我回到指挥所里,抓过电话,向兵团建议再攻一次。

兵团首长连声说:“就这样,你们继续朝里打I’’

我说:“西线不能撤!”

“好!我们商量一下,东、西两面一齐打。”

我们把兵团首长的决心,迅速传达到各部队。命令各部抓紧做好攻城准备,将炮弹、炸药集中使用到主要攻击方向;炮火、爆破、突击的协同要更加紧密;各级机关要抽调人员充实到突击分队去;要进一步加强第一线的宣传鼓动工作。同时,在最主要的突击方向上,要舍得把最硬的刀尖子连队拿上去。我随即把电话直接要到七十三团指挥所,找到团长张慕韩,询问他们的情况。他们表示,一切都准备好了,坚决把山东人民赠送的红旗,插到济南城头上!我问他们还有什么困难,他们提出再要20发炮弹。

我说:“给你们50发。马上送到!”

凌晨1时30分,全线众炮齐轰,撕破静谧的夜空。

内城四周,杀声震天。我七十三团严密封锁住城墙上、中、下三层火力发射点,三营七连越过护城河,贴紧城墙,把几百斤重的云梯高高竖起。英雄战士们在敌人的密集火网下,不怕伤亡,前仆后继,顺云梯攀援而上,跃登城头,勇猛地堵住首批扑过来的敌人。2时25分,相继突上去两个排。“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红旗,插上了高高的气象台。

这个消息传到纵队指挥所,大家都很振奋。刚才弥漫着的压抑情绪,一扫而空。参谋人员拿起电话,要向兵团报捷,被我一把卡住了话筒。

我说:“稳住点。万一又被敌人反下来,岂不成了谎报军情?”

时隔不久,七十三团有两个营攻入内城。参谋人员赶紧向兵团报告,却被许司令员“尅”了一顿,意思是嫌我们报告晚了。

我告诉他们,这不算批评。实际上,许、谭首长是高兴的。

拂晓前,十三纵一O九团在西南角也突破成功。

济南之敌扼守的这最后一道坚固防线,一夜之间土崩瓦解。我东、西线各部纷纷涌入内城,左冲右突,聚歼守敌。9月24日,济南城全部获得解放。王耀武化装潜逃,亦被活捉。

济南战役的伟大胜利,得到党中央和中央军委的高度评价。由毛主席亲笔修改的新华社社论《庆祝济南解放的伟大胜利》指出:“这个伟大的胜利,不但使国民党反动派及其美国主人目瞪口呆,甚至全国的人民也因为它的意外的迅速而惊异。”华东野战军副司令员粟裕说:“济南解放战,集中的表现了人民解放军的无比强大,特别是攻坚能力的强大。”“这证明蒋介石的任何防御,皆挡不住人民解放军的进攻,人民解放军能够攻占任何坚固设防的大城市。”“仅就此次济南战役来说,歼灭敌人的数量就比战争初期全国各战场一个月内歼敌的总数还要多。去年八九月间,王耀武正得意忘形地说什么‘山东共军已经肃清’;但仅仅经过一年多时间,到今天在山东境内被肃清的,不是‘共军’,而是数十万包括王耀武本人在内的国民党军队。这些,都说明了我军愈战愈强,敌人愈战愈弱,敌我力量对比和战争影响,都已经发生了而且将继续发生着根本的变化。国民党反动派正日益走向最后失败,我们正日益走向全国胜利。”中央军委副主席周恩来在回顾整个解放战争进程时,曾经明确指出:济南战役是三大战役的开端,决战阶段的主要标志是三大战役,三大战役的序幕是济南战役。

中央军委为了表彰攻克济南的伟大胜利,特于济南大捷的当天(即9月24日)发布嘉奖令,命名我纵七十三团为“济南第一团”、十三纵一O九团为“济南第二团”。

千佛山守敌,在我军围困之下,果真未经战斗,缴械投降。当时,我竟没有顾得登上这座名山。后来重游济南,才得以登临千佛山。沿着曲折的山道和险峻的峭崖,一尊尊精美的石刻雕像和风格各异的古代建筑,令人赞叹不已。我不禁想起,当时攻克济南作战,不打干佛山,太对了!如果一时心血来潮,下达一个“打”字,面前这些千年以上的古文物精华,统统会在战火中毁于一旦。在解放济南时,我纵最先突破的内城东南角城墙,由济南人民重新加以修缮,陈毅司令员特地题写了“解放阁”三个大字,成了历史的见证。

济南攻克以后,我正打算到突破口去仔细看看,通信员跑步追上来,说许司令员打电话到处找我。我不知又有什么急事,气喘吁吁赶回茂岭山顶指挥所。电话接通,许司令员正等着呢。

“聂凤智啊?”

“是我。”

“嗯,这次打济南,你们打得不错I’’

我刚想说点什么,“咔嗒”一声,他那边已把电话搁了。

我手握话筒,一下子愣在那里了。

他说了些什么呢?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出自许司令员之口,又是多么不简单!熟悉的人都知道,他轻易不表扬人。从1931年我认识他起,大仗、小仗,打了无数。18年了,听到他的表扬,真是十分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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