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辞后,一个海归硕士的北京三年摆摊路!

尘心若水淡 2024-12-08 14:07:51

认识我的很多人都很疑惑,我,一个高学历的资深同传,为啥沉迷摆摊?

我妈总说,“你爷爷说让你当专家,你倒好,把自己变成一了小商小贩”。但在我这里,职业不分贵贱,何况作为一个“没有编制”的自由人,只要能用自己的特长挣钱,不违法,不昧良心,都是值得干的事情。

我妈爸和爷爷奶奶都是拥有“铁饭碗”的教育工作者,我爸还曾说,“不进体制,你连一支铅笔、一张复印纸都得自己买。”我不是很能理解这个算法,毕竟铅笔和复印纸也没有多少钱。从小到大,我家里几乎就没有买过毛巾,家里用的全是爸妈单位发的,还发冰激凌票、电影票和购书券。

在父母的期待下,毕业后我曾在体制内上过两年班,每次开会都坐如针毡,玩手机还会被领导发现。跳槽到私企后,我发现自己就是那种“不适合上班”的人——我很快能在所有的组织里面发现各种不合理。看着别的部门的同事认真地汇报工作,我更确认了一件事——对于教育行业,我已经失去了热情。

《没有工作的一年》剧照

录入了几百套英语试题之后,我很沮丧地发现,我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人不如机器。决定裸辞的那天,领导找我谈话。她说“新来的同事一天能编三套题,你一天才能编一套题。”这句话让我决定现在、立刻、马上就辞职,因为对于题库而言,更重要的是量大无误,而不在于试题多么好、多么新颖、多么严谨。

于是在新产品上线的前一个月,我告别了英文编辑的岗位。这个产品是我一年多的心血,但没有看到它上线我一点也不遗憾——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我想做的事情。

和梦想开一家小卖部的闺蜜一样,我从小就对做买卖有着浓厚的兴趣。大学毕业时我在学校里摆摊卖过一些旧物,因为我在等着办留学的签证离校最晚,就把室友们留下的“废品”都卖了。期间有保安过来让我收摊,我见他对室友的羽毛球拍挺感兴趣,问他十块钱要不要,他挺高兴地买走了,我也得以继续摆摊。

第一次在“社会上”摆摊是34岁那年,也就是两年前,2022的夏天。因为疫情,朋友们无处可去,索性在石林广场组织了一个露天夜市。我收拾了一下从前写的书法折扇和团扇,刚发朋友圈就有两个人预定。

在石林广场夜市卖扇子(作者供图)

那是我卖得最成功的一次,因为夏天很热,石林广场散步的人流量也很大,路过的人都会来看看,还有人问能不能租一把给他。加上我旁边摊位是几个朋友在卖现场调制的鸡尾酒,生意火爆,也为我吸引了等待酒水的顾客。不到十点,所有的折扇都卖光了,团扇还剩三把,分别送给三个朋友。晚饭也是朋友来投喂的,除去两头打车,我总共赚了四百来块钱。

这次摆摊让我尝到了甜头,虽然赚的都是小钱,做货也并不轻松,但每卖出一件就是收获一次认可,得到大家“字写得真好看”的夸奖,也让我练字有了动力。

一个月后,北京的饭店和酒吧解封,我又去“跳海”酒吧安定门开业市集摆了一次。2022是我摆摊行情最好的时候,大家积攒了很久的消费热情刚刚爆发出来,酒吧里到处都是人,顾客掏钱爽快,我写的十寸《心经》折扇卖120元一把也很快就卖出去了。节假日半天四五百的收入,一起摆摊的朋友们,让我觉得体验还不错。

在“跳海”安定门店开业市集的摊位(作者供图)

2023年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动荡,再次出来摆摊就是今年的秋天。因为整个夏天都在忙着做翻译,错过了卖扇子的好季节,别的书法文创就没有那么好卖。

九月份的第一次练摊是在“大娃怪市”的跳蚤市场,不用摊位费(但需要买门票进入),也没有桌子,是真正意义上的“地摊”。

市集一点开始,为了抢到好位置,我不到十二点就吃完了午饭,拖着箱子坐地铁出发了。买票进去以后,我找到给跳蚤市场摊位的那块草坪,挑了第二排中间一块有阴凉的地方。很多摊主是跳蚤市场的常客,我旁边的姐姐显然是经验丰富,虽然每个人只有一平方米左右的地盘,但她把桌布往行李箱上一铺,就成了有起伏的两层,又在背后的竹帘上挂了几个钩子,就把好多包包展示了出来。

我学着她的样子也把桌布铺在了行李箱上,我的“桌布”其实是在巴厘岛旅游时买的一块蓝色花布,事实证明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太花的背景不利于突出商品,但家里并无纯色桌布,也只能临时凑活。

在“大娃怪市”跳蚤市场的摊位(作者供图)

好不容易把东西摆好,我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绝大部分路过的人对文创没有兴趣,几乎所有女生都被旁边姐姐的饰品和包吸引住了。我前面那排有三个摊主,一个卖帽子,一个卖自己的二手衣服,一个卖二手杂货。虽然这些东西我自己不会买,但是他们的生意似乎还不错,这更让我认识到自己的商品过于小众。

因为家里没有小板凳,我把男朋友放我家的露营椅子带了过去,本来扎在摊位旁边坐得很舒服,但三点多来了另一个摊主,主办方让我把旁边的地方腾出来。这样一来就没地方坐了,好在两个摊位的分界线上有一块50厘米左右长的大石头,我和新来的卖饰品的小美女一起坐在了石头的两端,仿佛坐在一块跷跷板上,谁站起来另一边就会失衡。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小美女的摊位面前还是来了一大堆妹子,我的摊位被左右两边挑饰品的姑娘们包围了,真后悔自己只带了十来条闲置项链,难以形成规模。

第一单书法文创的生意来自一位大叔,感谢旁边的姐姐借我几个钩子,他盯着我挂在竹帘上的《定风波》书法折扇看了半天,最后讲了讲价,以60元成交。随后来了一对母女,女儿说要给外国教授们送点小礼物,轻便好带的,于是看中了我做的手写书法冰箱贴,买了四个。还有两个姑娘买了我两条项链,进货成本31.8,卖了30…… 反正在家里也是吃灰,能卖出去就不错了。

(作者供图)

五点以后一个东西没卖出去,太阳落山后天气越来越冷,我还在生理期,多亏前来支持的贴心好闺蜜给我买了奶茶,请我吃了晚饭,不然这就会成为赔钱且难受的一天。

因为心有不甘,中秋假期的第二天,我又打包了更多闲置饰品和书法文创,跑到朋友在星悦广场月租的摊位售卖并现场创作。

这是我摆摊历史上业绩最惨淡的一天,朋友的摊位在商场一层,旁边都是餐饮,对面是呷哺呷哺,我被熏了一身火锅味儿,也没有几个逛商场的人驻足来看文创。首饰刚摆出来,就有一个带孩子的妈妈过来看了,但也许是我的饰品风格太复古,她看了半天只给孩子买了个五块钱的小发卡。

从下午两点到晚上九点半商场准备关门,我只卖了两个冰箱贴,一个发卡,一个戒指(开价10块都被讲价到了8块),一个手写书法卷轴,共计60元。我沮丧得连吃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饿着坐地铁回到了家。摆摊的“人间疾苦”我也是吃过了,卖单价太低的东西,赚钱又累又慢。

在商场现场创作(作者供图)

有了这次教训,我发现卖文创还是要去景区。

第一出摊琉璃厂是九月末的一个周日下午,我带了笔墨纸砚准备现场创作。两点摆好,到下午六点多店铺关门,卖了209元。第二次出摊是十一期间,第一天书法小摆台卖了六七个,第二天小卷轴卖了六七个,空白卷轴都写完了。因为槐荫山房是专门卖文创的店铺,环境也很好,我的摊位旁边就是洗手间,店里还有茶可以随意续杯,解决了上厕所和喝水两大难题。

这次摆摊给我的感觉是,很多游客并没有太大的消费意愿,更喜欢便宜好带的小纪念品,我的手写书法冰箱贴卖12-20元一个,小卷轴10-20元一个,小摆台25一个,所以卖得最好。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三个来北京旅游的中学生,一个男生说他的朋友抑郁了,在想给他带个什么字让他开心一些。一个女生看上了我做的《松月》飘漆书签,因为他爸爸的名字里有松月。很多人是给家人朋友带纪念品的,有两个阿姨很会搞价,买了我两个四寸小摆台,一个原价25,一个原价39,最后一共50成交。39那个是我自己画的郁金香,旁边写了“无忧”二字。我有20多年没画过水彩了,最近为了卖文创才刚刚重拾起来,没想到一个练笔之作被看上了,倒也是有趣。

在琉璃厂槐荫山房的摊位(作者供图)

十一假期我一共出摊两天,总销售额480元,除去交通、吃外卖、材料成本,大概赚了不到400块。讽刺的是,摆摊的第一天就有人找我给十一期间上映的电影写个短评,说当天上午能发就给300元稿费,可惜我在摆摊,没法去看电影,辛苦一天挣的钱还不如写几百字。

我最近一次出摊是在鼓楼工厂精酿酒吧的双十一市集。我的摊位在酒吧二楼,从下午一点半出摊到晚上七点收摊,一共只有三位女士来买,其中两位是外国女士,都不认识中文。白人女士对我写的《兰亭序》黑金折扇很有兴趣,我用简单的英语给她解释,“这是中国最著名的书法家之一——王羲之在一个文人的聚会上写的一篇散文”,她似乎不是英语母语国家的,听得似懂非懂,问我这是不是一个true story(真实故事),我说是的。我又安利给她一把特价40的《海纳百川》十寸黑金配色飘漆扇,说夏天我都卖100,她问我为何这么便宜,我说毕竟winter is coming(冬天来了)。她觉得非常好看,根本没问字啥意思就买走了。

一位黑人女士对汉字很有兴趣,我给她一一介绍了每张书签的意思,她挑了四张书签和一个我画的枫叶四寸小摆台,让我把英文意思写在背面。

因为摆摊地点在酒吧,人们大部分都是来吃喝的,旁边摊位卖姜茶的阿姨和卖奶酪的姐姐生意都很好。酒吧里对文创感兴趣的不多,有的路人会看一眼夸字写得好看,更多是看都不看。

我之所以有信心来酒吧摆摊,是2022年在“跳海”卖扇子得来的勇气,因为愿意喝一杯70块钱的精酿的人明显更有钱。然而很多人随便就买一瓶42元的姜茶,不代表他们会有兴趣花10块钱买个冰箱贴。

鼓楼工厂双十一市集摊位(作者供图)

好在收摊前来了一位女士,买了我三张书签、一个冰箱贴和一个四寸含沙金小元宝的书法摆台,将我的营业额提升至186元。

旁边摆摊卖自制首饰、香水和果酒的美国大叔真是个商业人才,说自己十七岁开始卖饰品,从上世纪90年代一个月就可以挣几千美元。他和客人介绍香水也是滔滔不绝,“想想一个肌肉发达的帅哥猛男骑着马,用这款香水”“你是想要一种浪漫的,很有亲密感的氛围吗?”我问他哪里学的这么多技能,他说“I taught myself(我自学的)”。不到七点钟,美国大叔第一个收摊了,我问他是专业经商的吗,他说不是,他在海淀区一所中学教英语,明天早上七点还要去上班。

楼下卖艺术品的乌克兰女孩也是个商业人才,她的画色彩艳丽,其中一组女性力量主题我特别喜欢。她说自己是学国际政治的,以前还做过翻译,从英文翻译俄语和乌克兰语。我问她做翻译是怎么收费的,她说现在不做翻译了,开了公司,在做艺术品经营。

若单单论收入,加上两头交通、打包和做货和时间成本,摆摊卖手写书法文创并不适合作为生计来源(非文创类市集卖的最好的似乎都是吃喝与饰品),但线下销售可以增加品牌关注度,了解市场需求,顺便和其他摊主学点生意经。

做翻译有淡季和旺季,不忙的时候,我就研究一下下次可以去卖点什么。社交媒体上经常能刷到摆摊日入过千,假期过万的推送,但真的做了,才发现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因为是小本经营,我摆摊有以下几个原则:收摊位费的不去,交通不便的不去,报名费/入场券超过40的不去,场地太嘈杂、货物没品味的不去,主办方不靠谱的不去,只去那种自己会逛的市集和店,再不济也可以认识几个有意思的人,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市集上出来摆摊的很多都是艺术家,有的开店,有的平常有其他职业,我那些经常出来摆摊的朋友,有和我一样的海归硕士,有本硕都是浙大的高材生,也有曾经在大厂工作的美编和程序员。这年头,摆摊不再是“没文化的人”才做的事情了,相反,在咱们首都,出来摆摊的都是人才!

1 阅读: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