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月17日,遵义会议胜利闭幕,关于错误路线的问题虽然解决了,然而军事形势仍然极度严峻:只剩37000余人的红一方面军,处在敌人150个团40万大军的包围之中,中央军、黔军、湘军、滇军和川军环伺于黔西北周围,红军下一步到底应该往哪里去?
(朱总司令)
实际上,遵义会议除了我们众所周知的会议结果外,毛主席还在军事层面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建议:中央红军应放弃前往湘西的原定计划,改为北渡长江进入四川!
也就是说,红一方面军应不再坚持与贺龙率领的红二、六军团会师,而是进入川境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合力开辟新的根据地。
这是一个符合实际情况的提案,因为敌人早已判断出红军的原定路线,在通往湘西的道路上布置重兵张网以待,不改变战略计划无疑是“自投罗网”。
因此提案迅速得到通过,1935年1月19日起,中央红军分三路向遵义以西的土城方向开进。至1月26日,总部率红一方面军主力全线进抵土城地区,镇内仅有黔军一个团,自然望风而逃。
就在总部研究北上部署时,突接侦察报告,绰号“熊猫”的川军名将郭勋祺,率领川军一部尾随而来,已进至土城镇东南约10里的青杠坡一线。
(郭勋祺)
一、红军决心歼灭郭勋祺
川军咋跑到贵州来了呢?原来在黔军屡遭红军痛击之后,蒋氏认为王家烈已不堪大用,乃命令川军老大刘湘,立即督促“长江南岸总指挥”潘文华出动三个师的兵力入黔参战,围追堵截中央红军。
刘湘耍猾头,起初只派出廖泽的一个“模范第3旅”南下进入贵州境内,糊弄差事。蒋氏闻讯大怒,迭电要求刘湘增兵,于是刘湘只好又派出两个旅:郭勋祺的教导第3旅和潘佐的独立第4旅前来。
不过刘湘的思想也非常矛盾,他既不敢公开抗命,又不想损失川军的力量,思来想去选中了郭勋祺,统一指挥已经进入黔境的三个旅川军,临行之前,刘湘特地把郭勋祺喊回重庆,面授机宜:
“当前朱毛红军行动,不外有两种可能:一是北渡长江与由通江、巴中南下的红军会师于川中富庶之区;二是如他们所放的空气,经四川边境借路北上,假如采取第一行动,直接危及本集团的生存,我们不得不与之拼命”。
(刘湘)
“至于你率三旅入黔,完全是应付差事,除非红军北渡长江,只准虚张声势进行牵制。如果红军真系借路,则千万不可斗硬堵截,只要能掩得住南京的耳目就行了”。
刘湘的意思很明确:如果红军要入川,则郭勋祺必须要动真格的,出兵实施牵制作战;如果红军沿川边转兵他处,则川军无论如何不能冲上去送死。
因此当红一方面军撤出遵义向土城方向移动时,川军上下一时有点发懵,吃不准红军的真实意图:
土城地处云、贵、川三省通道的交汇处,既可以向北渡过长江入川,也可以向南直接入滇,红军究竟会向哪里去呢?
正是在这样的狐疑状态下,郭勋祺只能率兵实施尾随,并且咬住了红五军团后卫不放,如附骨之蛆一般很是讨厌。
虽然这股川军暂时还未想跟红军正面开战,红军总部却瞄上了跟在屁股后面的这股敌人:因为距离太近确实构成了威胁,还因为情报出现了偏差,对敌情判断有误。
红军总政委周公的态度是:遵义会议结束后,全军上下认识一致,步调一致,大家信心很足,都希望打一个胜仗重振红军雄风,发起消灭郭部川军的土城战役,正可以起到这一作用!
中革军委在随后下发的《渡江作战计划》中指出:“必要时在赤水以东地域,与追击和截击的敌人一路进行决战”!
二、红军情报有误
中央红军在占领土城之后,整体军力部署如下:林彪率红一军团奉命奔袭赤水城,罗炳辉的红九军团在桐梓以西地区监视黔军主力,军委纵队和彭总的红三军团、董振堂红五军团则集结在土城周围。
就在红军预做部署,准备吃掉郭勋祺之时,战场情况却发生了急剧变化:刘湘根据红一军团奔袭赤水的行动得出判断,中央红军确有北渡长江进入四川的意图。
再加上蒋氏的不断催促,因此刘湘直接给潘文华下达命令,将川军“南岸剿总”所辖的第1师、第5师和教导师所余三个旅的部队,全部投入战场。
潘文华遂以两个旅前出抢占赤水城,进而与红一军团爆发激战;另以一个旅增援郭勋祺纵队,使得在土城、赤水一带的战场上,川军的总兵力增加到六个半旅。
潘文华还特别电令,由郭勋祺统一指挥这“四个旅”,兼程从后面猛追中央红军,企图在赤水河峪的狭窄地带与红军进行决战。
不料负责情报监听的军委二局,此间出现了严重失误,开国中将、时任总部作战参谋的孔石泉同志,对此回忆道:
“我们在土城那一仗没有打好,因为对敌人估计不足。敌人的发报我们收到了,但把‘旅’翻译成了‘团’,因此估计敌人是四个团的兵力,如果知道是旅就不会打了”。
也就是说,郭勋祺纵队实际分为三个梯队赶来:第一梯队是他亲自率领的两个旅四个团,第二梯队是跟进的潘佐旅两个团,第三梯队是潘文华增援上来的一个旅,总计三旅六团超过12000人的兵力。
而红军总部根据破译的情报,则误以为郭勋祺的全部兵力只有四个团(那就是两个旅),理论上也就6000人左右,其实正好与实际情况相差一半,这是非常严重的敌情误判。
红军当时的作战部队约为30000余人(军委纵队的非战斗人员较多),除去一军团的12000人和九军团的5000余人外,集中在土城附近的作战力量仍有两个主力军团13000到14000人。
红军总部决定在土城以东歼灭郭勋祺所部,因此是符合用兵之道的,至少从表面上看,确实有两个有利因素,第一是青杠坡以东为山谷地带,有利于红军进行设伏。
第二是红军在整体兵力上占优,以二倍余敌的兵力,且占据有利地形的情况下,完全有把握歼灭该部川军,从而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总部为此决心集中红三军团、红五军团为攻击主力,以军委直属的干部团为预备队,在青杠坡一线实施南北夹击,全歼“熊猫部队”。
遗憾的是,关于敌人兵力的情报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美国作家索尔兹伯里在《长征:前所未有的故事》一书中写道:“毛得到的情报错得不能再错了”!
(陈佩斯跑龙套的年代)
三、红军还有些轻敌
1935年1月28日清晨,彭总统一指挥红三、红五军团,在青杠坡以东地区向郭勋祺部发起猛攻,红军以三军团为主攻部队,彭总亦亲临前沿阵地指挥。
不料战斗从一开始,就陷入极其艰苦的境地,除了对于敌人兵力有严重误判外,对于川军的实际战斗力,红军各级指挥员的思想准备也严重不足,说白了就是有些“轻敌”。
此前红四方面军曾在“反六路围攻”战役中,大破川军田颂尧部,毙伤俘敌无算,战后四方面军的总结是:川军战斗力全无,甚至我们一支妇女赤卫队也缴了一团白军的枪。
这些情况一方面军当然也有所掌握,有的战士还编了顺口溜:“川军像头牛,红军牵着游,黔军像条狗,红军打着走”。
(彭总)
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土城战役打响前,参战的红军指战员们大多认为,这股川军跟王家烈的黔军没什么两样,都是不堪一击的双枪兵。
而实际上,刘湘能够在四川大小军阀无数场混战中最终胜出,与其嫡系部队的较强战斗力是分不开的,红一方面军之前从未与刘湘的部队正式交过手,难免有些轻敌情绪。
换言之,潘文华指挥的刘湘第21军系统的三个师,跟田颂尧的部队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不仅素质可以,装备也比较精良。
因此战斗打响后,红军便明显感觉到了对手的顽强,一时无法得手,而郭勋祺也率两个旅拼死抵抗,双方在青杠坡地区反复厮杀,战况异常惨烈。
(董振堂)
要命的是,川军第二梯队的潘佐旅也很快赶到了战场,该旅稳住了郭勋祺部的后方并前出增援,红军压力骤增,因为敌我双方兵力已经不相上下。
红军攻击部队不足14000人,川军三个旅亦有12000余人,且川军的炮火和弹药供应又远优于红军,敌我双方遂形成了冲锋与反冲锋的拉锯战,多个阵地反复易手。
及至川军第三梯队的一个旅到达后(应为教导师第2旅),战场形势已经完全不利于红军,郭勋祺手中已经有了四个旅16000人以上的兵力,组织的反击也非常凶猛。
(潘文华)
敌人的反击部队,一度突破五军团的防线,攻击到红军总部所在的白马坳前沿,连老同志和女同志组成的“休养连”都面临险情。
刘伯承参谋长此时也接到了前线的电话,向焦急等待的首长们汇报说:“老彭来电话,他说敌人不是两个旅,还有潘佐的独立第4旅,另外一个旅番号不明”!
情况已经万分危急了,如果川军的反击得手甚至攻占土城,红军主力和总部机关,将被挤压在赤水河峪的狭窄地区内“背水作战”,由于没有提前架桥之准备,几有全军覆灭之虞。
(罗炳辉)
四、朱老总提枪上阵
千钧一发之际,毛主席下令团长陈赓、政委宋任穷,率领最后的家底“干部团”投入战斗,坚决增援红五军团阵地,同时急调红一军团的红2师自赤水回援,这就是绝地反击最后一搏了。
土城之战,是遵义会议之后的第一仗,成败关乎全军的士气,再往深里说,还直接影响着毛主席重掌指挥权以后的军事声誉,因此朱老总再也坐不住了,拿起枪就要亲自上阵,一边激动地说:
“战士看干部,干部看总部,三军团、五军团阵地吃紧,我去敲敲边鼓,给大家鼓鼓劲”!
首长们一时都楞了,让总司令亲自上火线指挥战斗,这怎么能行呢?于是纷纷进行劝阻,朱老总把帽子往桌上一摔,对毛主席说道:
“老伙计,不要考虑我个人安危,只要红军胜利,区区一个朱德又何惜”?
大家见朱老总如此决绝,也只能表示同意,于是朱德带着警卫员,骑上马准备出发,闻讯而来的不少老同志和机关人员,也自发前来送行,场面一度甚为悲壮。
半个小时后,朱德到达五军团阵地,首先听取了军团长董振堂和政委李卓然的战况汇报,正说着呢,敌人的又一次进攻开始了。
朱德对两位军团首长说:“为节省子弹,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要发挥拼刺刀的优良传统”!随后从警卫员手里拿来大刀,大喊一声“跟我冲啊”,就要带头冲锋。
这可把董振堂吓坏了,死死抱住朱老总的腰,大喊道:“红军只有一个总司令,你千万不能跟敌人拼,这里有我们,人在阵地在,总司令你就放心吧”!
李政委则抢过朱德手里的大刀,带着战士们冲向敌群,一番肉搏战后,红五军团第六次把川军的进攻压了下去。
此时陈赓也率干部团杀到,干部团是从江西出发前,由两个步兵学校合并而成,普通战士也都是之前富有战斗经验的连排级干部,是红军的精华所在,一直担负着军委机关的警卫任务。
陈赓下令吹起冲锋号,干部团全员佩戴钢盔,在机枪掩护下,发扬刺刀见红的精神,一口气将敌人赶下山去。
毛主席在白马坳指挥所里面,用望远镜看到战况后,不禁赞扬说:打得好!打得好!陈赓可以当军长!
战至下午2时,从赤水方向紧急回援的红2师,强行军到达战场,随即迅速投入战斗,红军终于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段,战场局面转危为安。
五、红军西渡赤水河
郭勋祺其实也被打懵了,他震惊于红军的战斗力,又怕损失太大不好向刘湘交差,只好下令各旅停止进攻转入防御。
朱总司令率军乘胜追击,迫敌退出青杠坡主阵地,郭勋祺狼狈撤至15里以外的丰坝村一线,坚守待援,其后红军多次猛攻,但未能取得突破性进展。
傍晚时分,川军又发现红九军团正兼程赶来,距离战场不过30华里,郭勋祺哪里敢和红军主力全面决战?于是再次下令全线后撤50华里。
此时在红军总部内,也发生了争论,有的同志提议等待红九军团归建后,集中全军狠揍郭勋祺,彻底消灭或者打垮该部川军,那就是整个红一方面军与川军的大决战了。
毛主席思考过后坚决不同意,因为土城战役已经打成了事实上的消耗战,仅五军团便已伤亡1000余人,并不符合我军的战术思想,更为致命的是,敌人的援军正不断涌来。
军委二局的同志们知耻而后勇,继续认真监听着敌人的电台通讯,当晚21时,再截获潘文华发给川军各部队的急电,谓红军主力“确在土城一带,命郭、廖、潘、范、达、章等六旅,及徐(国煊)支队,向土城猛剿”。
与此同时,刘湘和潘文华还急电蒋氏,要求其他各路敌军增援,跟在红九军团后面的黔军一个师、以及再后面的中央军两个师,也在向土城方向移动,再拖下去,红军将完全处于被动。
毛主席当即立断,命令红军以一部兵力对川军继续实施佯攻,同时要求总部工兵营火速在赤水河上架设浮桥。
1935年1月29日凌晨,红军总部和各军团突然掉头,迅速向西渡过赤水河,摆脱了被动局面,这就是“四渡赤水”的第一渡。
及至红军完全渡过赤水后的1月30日下午,郭勋祺才姗姗来迟率兵进入土城,当他得知红军的前进方向是云南时,即借口部队需要休整,下令各部停止前进。
郭勋祺为何不西渡追击呢?一是之前的恶战,让他心里边有点打鼓,二是牢牢记住了刘湘的命令:红军不入川,咱就别玩命。
六、土城战役的重要意义
在许多网络历史文章中,甚至是一些权威战史资料中,都将土城战役定性为“败仗”,这是非常外行的结论:古今中外任何一场战役战斗,部队主动撤出战场,并不意味着就一定吃了败仗。
事实上,在土城战役中,红军始终掌握着战役主动权,从集中两个军团突袭郭勋祺,到投入干部团和红2师加强力量,都是在主动寻歼川军,如果1月29日再投入红九军团,郭勋祺一定吃不消。
但问题是,红军的整体攻击兵力并不占据多少优势,不符合“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战术原则,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打垮或者消灭当面川军,且又低估了敌人的战斗力,战场伤亡激增。
(郭勋祺解放战争中被俘)
如果坚持再打下去,就算干掉了郭勋祺的四个旅,中央红军的主力也必然伤筋动骨,这可是是革命的火种,不能陷于此种无谓的消耗战当中。
况且一旦战役进程拖延下去,中央军和黔军赶到怎么办?所以红军是在逐退郭勋祺所部川军后,主动脱离战斗西渡赤水河,战场伤亡也小于川军,怎么能说是败仗呢?无非是没有达成既定的战役目标罢了。
而且这一战也确实打怕了川军,不仅迫其全线后撤50华里,而且在红军掉头过河时,川军也不敢第一时间实施追击。
若非打疼打怕了郭勋祺,红军怎么可能从容实施一渡赤水?川军必然要在后面不断纠缠,红军后卫部队的渡河将变得十分困难。
另外,土城战役也让红军摸清了刘湘所部川军的真实战斗力,事实证明,红军想从黔西北地区突破刘湘的阻拦北渡长江,再进入四川与四方面军会师的计划,尽管直线距离最近,却是不太现实的。
由此毛主席才制定了先调出滇军,然后绕道滇东北,再行渡过金沙江进入四川的战略计划。其后,红军也正是通过“四渡赤水出奇兵”,反复调动和迷惑敌人,最终达成了这一目标。
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土城之役,也就没有“四渡赤水”的神来之笔。我们应该注意到,巧渡金沙江以后,红军是沿川康交界一路北上,而这一带的敌人是川军刘文辉部,战斗力就明显差多了。
红军生死存亡之际,朱老总表现出来的大无畏精神,不仅鼓舞了全军的士气,打掉了川军气焰,也为土城战役的转危为安,做出了重大贡献。总司令亲临火线带队冲锋,这不是哪一支军队都能做到的。
土城战役的重要意义,还在于完善了我军的军事思想,使避实就虚的作战原则进一步得到加强,作战时尽量选择弱势敌军进行交战,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与强敌硬拼,以保持红军的主要战斗力。
聂荣臻元帅后来回忆说:“四渡赤水包括一渡赤水前的土城战役,这一仗是改变红军被动局面的关键一仗,没有土城这一仗的战场和战略上的胜利,中央红军长征的历史将会是另一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