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74年，滨江市机械一厂。
机械厂高中的校长办公室内，许灵兮将一份申请书放在桌上“校长，我响应国家号召，愿意作为第一批援藏教师入藏。”
校长拿起许灵兮的申请书看了一眼，诧异道：“援藏？那里很艰苦啊，再说你和程工不是快结婚了吗？”
许灵兮闻言，喉间泛出一抹苦涩：“没有，我们从来没有要结婚。”
再抬起头，她眼神坚定：“校长，这是我的工作和人生，我有自己决定的权利。”
校长将手中的援藏申请书放下：“小许老师，既然你有这种觉悟，我也支持你，援藏的教师队伍半个月后就要出发，你准备时间来得及吗？”
“可以。”
从学校离开之后，许灵兮回到了自己住的大院里。
她原本是能住学校宿舍的，可程斐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她为了照顾程斐才花钱在他对面租了个房间。
“许老师回来啦。”
“喔唷，许老师今天这条裙子好看的咧。”
院子里的两位大姐正在聊天，许灵兮和她们打过招呼后便进了自己的屋子。
从窗户看去，对面屋内一片漆黑，程斐还没有下班。
许灵兮坐在椅子上，脑海中回荡起上午听到的对话。
“阿斐，你这是又准备去看若清啊？”
“嗯，有些日子没去了。”
“哎……那么好的女孩子真是可惜了，要是她还在，早就吃上你们的喜酒了……”
这时，对面传来声响，随后屋内的灯被打开。
许灵兮收回思绪，却没有向往常一样迎上去。
过了一会儿，许灵兮的门被敲响。
她起身开门就看见程斐端着一盘凉透的包子站在门外。
他温声道：“不是说了我今天有事，不在家吃早饭，怎么还是准备了我的？”
许灵兮扯了扯唇角：“习惯了，蒸的时候一时间没想起来，刚好我热一热当晚饭。”
说着她抬手接过包子，转身瞬间眼角泛起红痕。
明明是他们的恋爱纪念日，可一连三年，每年的这天程斐都会‘有事’。
她也是到今天才知道。
程斐说的有事，就是去墓园看他那个已经死去的初恋陈若清……
许灵兮端着热乎乎的包子出来时，程斐正坐在桌边摆弄半导体，里面传出呲呲拉拉的声音。
“你回去弄吧？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许灵兮从来都是跟他待不够似的，这第一次催促让程斐怔愣了一下。
不过他什么都没问，只淡淡说了句好就出了门。
许灵兮看着那背影，回想起和程斐相识相恋的点点滴滴。
她在滨江大学毕业后，直接进了滨江市机械一厂的高中工作。
滨江机械厂是个全省闻名的万人大厂，大厂子弟们从出生到工作衣食住行一手包办。
而程斐是机械厂的优秀工程师，长相出众，是整个厂里最受欢迎的男人。
许灵兮也被他吸引，一次联谊之后，她便开始追求他。
可程斐，对她的屡屡示好视而不见。
许灵兮努力了一年，又在程斐朋友的撮合下，他才终于有些动摇。
恋爱后，程斐对她还不错，但许灵兮总觉得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雾。
直到不久前，许灵兮在他的钱包里看到那张泛黄的旧照片，她才知道，那层雾是他心上抹不去的另一个人。
她想要去询问，却无意间听见了他朋友的话。
“阿斐，虽说你当初只是为了忘记若清才和灵兮在一起，但都过去几年了，你也该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了吧。”
程斐沉默一瞬，只回答：“再等等。”
轻飘飘三个字，便击碎了许灵兮一直以来的坚持。
那一刻她清楚的知道，这段感情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他们之间既然是她主动开始，那就由她主动结束吧。
第2章
许灵兮洗完澡出来时，对面的灯已经灭了。
她擦头发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眼神涌上一丝自嘲。
程斐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又或许察觉到了，但他不愿意去深究。
他永远有自己的生活节奏，从不会被她影响。
放下手中的毛巾，许灵兮走进卧室，坐在书桌前看着她和程斐的唯一一张合照发呆。
机械厂有自己的宣传科，照片是程斐的朋友拍的，说他们俩好看，拿去当门面宣传。
黑白照片上，她羞涩地看着程斐，程斐却看着远方。
或许从这张照片便能看出他们俩的结局，主动的人往往都不被珍惜。
当年联谊会上成了的那些人，处上对象的都结婚了。
要是不合适的也早就分开了，彼此都不耽误。
只有他们，已经处了三年，周围人起哄催结婚的话说了不少，程斐都充耳不闻。
他总说再等等，等什么呢？
许灵兮想，或许不想勉强自己娶不喜欢的人，所以在等她主动放手吧。
他等到了，自己即将奔向远方。
很快，他可以永远守着陈若清了。
许灵兮伸手拿过桌上的日历，翻到半个月后那一天，将那上面的数字用红色的笔圈起来。
第二天一早，许灵兮出门的时候程斐拿着包已经在院子里等她了。
他将手上玉米递给许灵兮：“连云嫂子煮的玉米，挺甜的，你要吗？”
许灵兮没有接：“我吃过了。”
“那我中午吃。”程斐将手中的玉米塞进包里。
走出几步，他又说：“今晚我有事，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不用等我。”
许灵兮点点头：“没关系，你忙你的。”
自从许灵兮搬出学校住到这个大院来，每天都是她做好早餐，两个人一起吃完再出门上班。
下班后，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回来后程斐在她这里坐一会儿再回自己的屋子休息。
她不知道程斐是不是连这也不想装了，但她却松了口气。
离开前，她有很多东西要收拾，有程斐在不方便。
许灵兮下班回到家时，太阳还没落山。
她放下包包，站在屋内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屋子不大却干净整洁。
因为程斐会来，许灵兮花了不少心思，特意添置了许多东西布置屋子。
桌上好看的桌布、窗台漂亮的花瓶，还有挂在门前的风铃。
那时候她把这些买回家的时候，程斐还说：“你们这些小姑娘，是不是都喜欢买一些好看又没什么用的玩意儿？”
话是这样说，可程斐却时不时会给她带一束小小的百合。
许灵兮很高兴，每次都十分珍惜地插起来每天换水，原本只能开两三天的花，在她的细心下能开足一个星期。
甚至以为程斐喜欢百合，她还特意买了百合味的香膏。
想起程斐钱包照片上那个手捧百合的女孩，许灵兮扯了扯唇，翻出一个盒子，把这些东西都装起来，准备拿出去扔掉。
可刚走到院子里，便听到了连云嫂子和周大姐的对话声。
“程工又去陈家了？”
“可不是嘛，若清丫头都死这么多年了，他对陈家两口子还是那么亲咧。”
“小伙子是好人，就是对许老师来说，他这事办得可忒不地道了……”
听到脚步声，两位大姐的对话声戛然而止。
连云嫂子笑道：“许老师，准备出去啊？”
许灵兮点头：“嗯，去扔点东西。”
“哟，这么些好东西许老师你要扔掉？”周大姐一脸她在糟践东西的心疼。
许灵兮见状，将盒子递过去：“我用不上了，嫂子们要是喜欢就直接拿走。”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决定要走，就走得干净一点。
回到屋里，许灵兮抬手撕下一页日历。
还有十四天，属于她的痕迹，她会一点点抹去。
第3章
当天晚上许灵兮已经睡下了，却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许老师，睡了吗？”
她披了件外套，强撑着困意去开门。
门外，程斐的好友兼同事李铭扶着他站在门口，神色尴尬：“许老师，不好意思啊，阿斐他喝多了，没带家里的钥匙，我只好打扰你了。”
许灵兮看着满身酒气，醉得睁不开眼的程斐，转身去拿他放在自己这里的备用钥匙。
打开门后，李铭帮忙把程斐扶进房间擦了把汗：“许老师，阿斐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许灵兮倒了声谢，又去保温瓶里倒热水。
倒到一半，便听到耳边传来呢喃醉语：“若清……”
许灵兮手一抖，几滴热水溅出，白皙手背瞬间红了。
她盖上保温瓶，将热水放在程斐床边的书桌上等它凉下来。
却忽然瞥见程斐放在桌上的本子，本子封面右下角写着四个字——陈若清赠。
字迹工整，从写字的力道就能看出主人的用心。
许灵兮犹豫一瞬，还是忍不住翻开。
这是程斐的日记本，却不是每一天都写，只会写下重要的日期和事情。
所有的内容，都跟陈若清有关。
她的生日，她的忌日，她的父母，以及他们俩认识的人和事……
而从头到尾，许灵兮的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许灵兮想，这小小的本子承载了程斐和陈若清的世界，而她，不配出现在这个世界里。
良久，许灵兮把本子合上放回了原位，关灯走出了这道门。
站在院子里，后知后觉的痛意从手上传来，她抬起手吹了吹发红的地方，眼眶也微微红了。
第二天，程斐醒来时，床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
他收拾好后去对面找许灵兮，敲了半天门。
一个晨练回来的大爷插话：“小许老师天不亮就去学校了咧！”
下午放学，许灵兮回来，程斐提着个袋子从他的房间走出。
“灵兮，我今天跟同事去了趟百货大楼，看到苏联的炼乳给你买了点，可以配馒头吃。”
许灵兮不喜欢甜食，觉得腻，但她从日记中看到，陈若清喜欢。
她没说什么，接过淡淡笑了笑：“有心了，谢谢。”
“昨晚我喝多了，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
程斐觉得她有些冷淡，眉头微微一蹙却又发现了异样。
“灵兮，我怎么觉得你这屋子，空旷了不少。”
“有些不常用的东西占地方，我收拾了一下。”
她这么说，程斐便也点点头：“清爽些好，艰苦朴素的环境更容易让人平心静气。”
许灵兮沉默一瞬：“对。”
其实程斐是个细心的人，他总能及时发现周围的变化。
譬如院里张大爷的花蔫了，他给花浇水，连云嫂子自行车链子掉了，他会顺手给她装上。
可若是他再用心些，便会发现，她不见的东西，都是与他有关的。
……
后来的几天，程斐跟许灵兮说了一声自己有事，便早出晚归。
换做以前，许灵兮一定会焦急询问。
可这次，许灵兮没有，每天照常过自己的日子。
周六那天，许灵兮想着西藏冷，便准备去街上给自己买两件棉袄备着。
刚买完衣服走了没几步，便听见熟悉的名字传来。
“阿斐，这次真的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和你叔叔这两把老骨头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市医院门口，许灵兮停下脚步，看见程斐和一对老夫妻站在一块。
“阿姨，您别这么说，若清走了，我就是你们的儿子，有事尽管找我。”
那大娘抹了抹泪：“那哪成啊，你以后，总会成家……”
“我是为了若清留在这里，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程斐声音坚定：“我以后的妻子要是不同意，我就不会结婚。”
第4章
许灵兮要不是手里拿着东西，真想为这感天动地的一番话鼓掌。
她闭了闭眼，缓缓捏紧手里的袋子，悄无声息转身。
身后，程斐还在和陈若清的爸妈说着话。
他语气温和的嘱咐着大爷大娘最近变天，要注意身体……
许灵兮眼前泛起大雾，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远。
买完衣服回到家，许灵兮翻出自己的大手提旅行箱，把新买的棉袄装进去，又收拾了一些必要的用品。
西藏不比滨江，那里条件艰苦，很多东西都要提前准备。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许灵兮抬头，程斐已经站在了门口。
看到摆在地上的手提箱，程斐愣了一下：“你这是干什么？”
许灵兮平静的将箱子合上，放回角落：“我看天气冷了，把过季的衣服收起来。”
程斐应和：“是冷了，过两天我陪你去逛逛，买条羊绒围巾吧。”
许灵兮像是没听见，只是自顾自的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看着许灵兮这样子，程斐忽然有些莫名心慌：“灵兮，你是不是因为我这几天没陪你不高兴了？和我使性子呢？”
许灵兮抬起头手上动作没停，笑盈盈回：“哪能啊，你有你的事情要忙，我理解的。”
看着她唇角的笑，程斐的心慌却并没有消失。
他抿了抿唇：“我一个朋友的父母生病了，我去照看了几天，你别多想。”
程斐不在的这几天，许灵兮无意间听到院里的嫂子们唠嗑才知道，之前程斐每次和她说厂里有事临时出门的时候，其实都是去了陈家。
大家都夸他有情有义，不管陈家父母有什么事，他都第一时间赶去。
许灵兮终于止住动作，认真看他：“阿斐，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只管做你想做的。”
程斐看着她的神情，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却看不出半分端倪。
因为许灵兮是真心的在说这句话。
程斐动了动唇：“那个朋友是……”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喊声打断他：“程工，厂里有个机器坏了，那轱辘不转了，你去瞅一眼呗。”
程斐的话咽下去，看向许灵兮：“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工作重要，你先去忙。”
“灵兮，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程斐走了，屋内又变得十分安静，许灵兮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嘴角的那抹弧度一点点消失。
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如果有可能，她又何尝不想做那个能在心爱之人面前肆意撒娇的任性姑娘。
可她不是被偏爱的那个，她没有资格。
后来的几天，许灵兮陆续将自己后续用不上的东西打包寄回老家海市。
为了让父母放心，她还特意写了一封信寄回去，说明情况。
这天，许父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厂里的联络处，有人来学校叫她：“许老师，你爸打电话找你哩。”
许灵兮连忙跑去接听。
一拿起电话，许父沉闷声音传来：“你当初留在滨江我就不同意，现在又要跑去西藏，你一个姑娘家好好嫁人享福不好吗？”
许灵兮听着许父的抱怨，却露出久违的真挚笑意。
“爸，这可不是一个老党员该说的话，你把我培养成大学生就是为了让我嫁人的吗？”
“我是取消高考前的最后一届大学生，我的价值可不是嫁人相夫教子，我想让更多孩子可以有选择的机会，教育事业，功在千秋啊爸爸。”
对面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你总是有道理有想法的，去吧，爸妈等你回家。”
许灵兮眼眶一涩，鼻尖发酸：“好，谢谢爸。”
打完电话，许灵兮慢慢走着，感受着最后的静谧时光。
身后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转头看去。
程斐站定，眼眸深深：“我听宣传科的同事说你要离开？”
第5章
程斐人品好，人缘也好。
许多人比他自己都还操心他的感情问题。
许灵兮淡定点头，神色毫无变化：“对，我爸快过生日了，准备回家看看。”
程斐的神情缓和了许多：“那你准备回去多久？”
“看吧，不一定。”
程斐没有多想：“那你帮我和叔叔阿姨带个好。”
他走上前，和许灵兮并肩走着。
“对了灵兮，李铭过两天结婚，你打算送什么？”
“昨天我已经给他对象送了两尺布和两本书过去。”许灵兮回答。
“怎么没告诉我？”程斐一愣。
许灵兮笑了笑：“我也忙，没来得及。”
走到岔路口，程斐说：“我要去二厂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今天不用等我吃饭了。”
其实许灵兮早就没有等了，但她还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看着程斐离开的背影，许灵兮自嘲一笑。
不管她说什么，撒谎也好，随口胡诌也罢，程斐都信。
并不是因为他信任她，只是因为从没将她放在心上罢了。
李铭婚礼那天，程斐和许灵兮一起去参加。
走到小饭馆不远处，他们便看到李铭和他媳妇站在门口迎宾。
两个人胸前都戴着大红花，看着喜庆又精神。
“阿斐和许老师来了啊，快请进，老张他们早到了，最里边那桌，等会儿我来敬酒啊。”
李铭给程斐指了指位置，继续忙去了。
饭桌上都是程斐的同事，许灵兮也都认识，一一打了招呼。
大家推杯换盏，乐乐呵呵的边吃边聊，十分热闹。
宴席过半，李铭端着酒走来：“同志们，我带着我媳妇儿来给各位敬酒了，谢谢大家伙儿今天赏光啊。”
他说完，桌上的人纷纷端起酒杯说着祝贺的话。
“恭喜，好好对你媳妇儿。”
“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许灵兮也端起酒杯送上自己的祝福：“祝贺你们喜结连理，白头偕老。”
“要不说还是老师有文化呢，看我这张破嘴，就只知道说恭喜两字儿。”
“啥时候吃程工和许老师的喜酒啊？”
程斐避而不答，李铭打圆场：“喝酒喝酒。”
多喝几杯后，李铭酒劲儿上头，把手搭在程斐的肩膀上感慨：“阿斐，兄弟也替你可惜啊，当初你和若清感情那么好，就差那么一步，她却得了病……”
程斐眼眸暗了暗：“你喝醉了。”
李铭梗着脖子摆手：“我可没醉……陈若清要是还在的话，你两现在估计孩子都打酱油了。”
他媳妇用力拍了他一巴掌：“你能不能别说了，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骂完又不好意思地看向许灵兮：“对不住啊灵兮姐，他喝多了，你别放在心上。”
许灵兮朝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走到今天，她已经不会再为了这么几句话就觉得痛苦难过了。
李铭红着脸：“我再说最后一句，兄弟，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得朝前看啊。”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许老师这么好的姑娘……”
李铭打了个嗝，人摇摇晃晃起来。
周围的人看不下去：“酒量太差了，李铭媳妇儿，快扶他去休息吧。”
程斐始终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等到吃完饭，外面已经彻底天黑了，许灵兮和程斐一起往大院走。
滨江近来降温，冷风迎面吹来，直往脖子里灌。
两人一路无言。
直到走到门口，程斐看了眼天上月亮，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很轻。
“许灵兮同志。”
“要不……咱俩也结婚吧。”
许灵兮僵硬一瞬，随后歪头揉了揉太阳穴。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喝了酒这风一吹有些头疼，早点休息吧。”
第6章
程斐的眼神暗了暗，抬起手想摸许灵兮的头。
许灵兮却后退一步：“明天星期六，我想多睡儿，就不起来做早饭了。”
说完她转身，进屋关门。
程斐看着面前紧闭的门，眉头微蹙，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这种感受，很不好。
第二天许灵兮刚洗漱完，门就被敲响了。
程斐端着碗白粥，提着两根油条站在门外：“这是我今天起早去买的，你随便吃点。”
许灵兮没说话，程斐直接进门，把早餐放在桌上。
“灵兮，昨天李铭喝多了，他说的那些话，你别多想。”
程斐解释：“我以前是有过一个对象，但都好几年了，早过去了。”
许灵兮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出那本日记。
最近的一次记录是在半月前，陈若清忌日。
程斐写下了一句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自量，自难忘。】
那是苏轼写给原配妻子的悼亡词。
许灵兮微微摇头挥散纷乱思绪，浅淡一笑：“我不在意的。”
在意也没用，因为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吃完饭，程斐就神色匆匆出了门，也不知是去哪里。
许灵兮也不关心，坐在书桌前批改学生作业。
临近中午时，程斐回来了。
莫名的，他眉宇间笼罩的郁色散了许多。
许灵兮来不及多想，就听程斐说：“灵兮，最近天气冷了，一起上街逛逛吧，给你添置几件新衣服。”
许灵兮盯着他看了半晌：“好。”
两个人在一起三年，一起逛街的次数并不多。
其实最开始处对象的时候，许灵兮总约着程斐一起逛街。
但不论是逛公园，看电影，还是吃饭，每每到一半，程斐就因为各种事被叫走了。
今天算是个例外，程斐耐心的跟着许灵兮走进各家店里，边看边挑。
“这个料子颜色不错，做裙子应该挺好看，灵兮，你喜欢不？”
如果换做以前，程斐愿意陪她，不管他说什么，许灵兮都会说好。
但这次，许灵兮瞥了一眼，淡淡说：“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程斐一愣，放下手中料子：“没事，那我们再挑。”
许灵兮转头看了眼门口，一道小小的身影闪过。
她说：“不挑了，我想吃前面那家雪衣豆沙，你能去给我买几个吗？”
“好。”程斐答应后迈开长腿去排队。
许灵兮走到不远处一个花坛后面，对蹲在那里的人问：“小朋友，你认识我？”
自打出了大院，许灵兮就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她装作不经意回头σwzλ看了几眼，是个扎着小辫的小丫头，十一二岁模样。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跟着，躲在后面探头探脑的观察。
许灵兮走近了，觉得小姑娘有些眼熟，但她又确信自己没见过。
小姑娘手指紧张地搅着自己的衣摆，一副鼓足勇气的模样问：“你是阿斐哥哥的新娘子吗？”
许灵兮怔了怔，下意识反问：“你是？”
小姑娘的眼圈骤然红了。
“你们结婚以后，阿斐哥哥就不会管我们了，是不是？”
许灵兮突然间明白了，这姑娘为何眼熟。
她和程斐日记本照片上的女孩眉眼十分相似。
她刚要说话，身后传来程斐的声音：“若秋，你怎么在这里？”
小姑娘见到程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阿斐哥哥早上来我家说要结婚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你是个骗子，你不是说过你最爱我姐姐了吗？”
“你还说，要替姐姐守着我们的家……这些话，都不作数了吗？”
程斐难得失去稳重模样，手足无措上去哄小姑娘：“当然作数，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许灵兮静静站在那里。
一句话，隔出咫尺天涯。
第7章
程斐哄了半晌，又将手上刚买的雪衣豆沙塞给小姑娘，这才把人哄得破涕为笑。
他牵起小姑娘空着的另一只手，为难又尴尬地看向许灵兮：“灵兮，这就是……”
他抿了抿唇，眼底带着缱绻：“若清的妹妹，若秋。”
“她还小不懂事，不管她说了什么，你别和她计较，我现在就送她回去。”
许灵兮看着面前的两人，笑了笑：“我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程斐松了口气，又把钱包递过来：“布票和钱都在里面，你自己再逛逛，看上什么喜欢的就买，别心疼钱。”
许灵兮没接，程斐几乎是有些祈求地道：“有些事说来话长，我回来再和你慢慢解释。”
她依旧没接，只说：“你去吧，我作业还没批改完，就先回去了。”
程斐沉默一瞬，抬眸：“下次，下次我一定陪你。”
许灵兮站在原地，看着程斐牵着陈若秋走远。
心里想，没有下次了。
路过排队的雪衣豆沙店时，许灵兮脚步顿了顿。
她不喜欢甜食，可雪衣豆沙是唯一的例外。
她走上前：“老板，给我来个雪衣豆沙。”
没关系，她会好好爱自己。
这天晚上，程斐没有回来。
许灵兮临睡前，撕下一页日历，距离出发的日子，只有一天了。
第二天一早，校长让人来传信，把许灵兮叫到了学校。
校长把一个信封递给她：“许老师，这里面是你援藏的经济补贴和你的车票。”
许灵兮接过，校长又说：“小许老师，是这样，那边条件艰苦，咱们这就你一个人报了名。”
“所以上面临时通知，你得先去和京市大部队汇合，然后从京市出发去西藏，今天下午就得走，来得及吗？”
许灵兮愣了一会儿，果断点头：“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准备着。”
校长看着她，感慨万千：“小许老师，你虽然年纪轻，可是工作能力强又肯吃苦。”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相信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许灵兮深深鞠躬：“谢谢校长这些年的照顾。”
回家后，许灵兮把最后的一点东西收进旅行箱里，院外传来程斐的声音。
她连忙拉上门走出去，程斐兴冲冲递给她一个袋子。
“我托朋友从上海的百货商场给你买的，今天刚寄到，你拆开看看喜欢吗？”
许灵兮低下头，把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条棕色羊绒围巾，上面点缀着几朵白色百合。
样式简洁，很好看，摸起来也很舒服。
她扯了扯嘴角：“好看。”
见她收下，程斐提着的心落回肚子里：“灵兮，昨天的事儿，对不住啊……”
“若清去世前，我答应她要替她照顾家里人，若秋还是个小孩，她爸妈又上了年纪，我要是不管他们这日子就太难过了……”
许灵兮打断：“没关系。”
程斐握住她的手，认真道：“等忙过这阵子我带你去陈家见一见二老，你这么好，他们都会喜欢你的，到时候我们就结婚。”
许灵兮垂眸掩住眼底的讥讽。
她为什么要让别人的父母喜欢呢？
外面有人在催促：“程工，和许老师聊完没有啊？我们还要去观摩二厂新到的发动机，快点。”
程斐应声：“来了。”
走到门口，许灵兮忽然叫住他：“阿斐。”
“其实……”
程斐停下脚步看向她：“怎么了？”
许灵兮摆摆手：“没事儿，就是提醒你，鼓捣那些机器的时候注意安全。”
程斐微笑点头：“放心吧。”
他的身影消失后，许灵兮看着手上的围巾，呢喃声散在风里。
“其实，我不喜欢百合。”
“其实，我也不想和你结婚了。”
她回屋拿上旅行箱，木质的门打开又关上，许灵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她住了三年的屋子。
空空荡荡的房间中，那条羊绒围巾孤零零的躺在桌上。
她不属于这里。
未来，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第8章
程斐和工友们去二厂观摩完新到的发动机后，又回到机械厂上班去了。
因为厂里有个机械的零件出了问题，他临时抢修。
弄了很久，才总算是把出问题的机器弄好了。
忙完以后看时间太晚，他索性直接睡在了厂子临时休息室里。
所以程斐走出厂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已经深秋的滨江，难得出了一天太阳。
此刻，夕阳洒下来，给所有东西都镀上了一层金光，显得格外好看。
看到冰糖葫芦的时候，程斐心血来潮买了两串，想着带给许灵兮吃。
程斐走到院子门口时，忽然起了阵风。
院里那颗大树上的叶子，又被吹落了几片。
其中一片落在程斐的肩上，随着他往前走，又掉落在地上。
看到那片很寻常的落叶，程斐不自觉的皱起眉，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可他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看到许灵兮的屋子关着门，程斐觉得有些疑惑。
平时这个点儿，许灵兮早就回来了。
他抬起手敲了敲门：“灵兮，我回来了，我给你买了糖葫芦，今天……”
门没有上锁，随着程斐敲门的力道，吱呀一声就开了。
屋内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
程斐的心猛地一咯噔。
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1
他抬手打开了门边的开光，灯霎时间亮了起来。
忽然亮起的灯光有些刺眼，程斐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再睁开，他看到了桌上那条羊绒围巾。
和他拿回来的时候一样，用纸包着，像是从来没人打开过。
程斐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这间曾经摆满了东西的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空了。
窗口的花瓶不见了，门口的风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摆满书和学生作业的桌子，此刻也空空如也。
每当有一个新发现，程斐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曾经许灵兮买来的那些装饰，全都不见了，这意味着什么？
程斐走进厨房，里面除了干净的灶台，什么也没有。
他不敢相信的快步跑进卧室，却只看到一张连褥子都没有的床板。
程斐手中的糖葫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外面的那层薄薄的糖衣摔得粉碎，只剩下里面发酸的山楂。
就像他们的爱情……
这件屋子，彻彻底底的空了，所有和许灵兮有关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程斐一步一步的走进许灵兮的房间，又不死心的打开了她的衣柜。
空的。
什么也没有。
程斐后退几步，浑身脱力的坐在那个床板上。
他的脑子很乱，就像是一团浆糊一样。
许灵兮的东西都不见了，这意味着什么？
她离开了他吗？
可明明昨天他出门前，她还好好的，甚至还提醒他不要受伤。
就在昨天，他还在和她商量着结婚的事。
程斐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猛地站起身朝外走去，走到卧室外。
看到桌上放着的那条羊绒围巾，程斐的脑海中骤然闪过很多画面。
昨天他说结婚的时候，许灵兮什么也没有说。
陈若清的妹妹出现后，她也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
她对他的冷淡，不是这两天才开始的……
程斐猛然想起，那天在厂里听宣传科的人说她要离开。
许灵兮给他的答复是回老家给爸爸过生日，可只是回老家一趟，怎么会把东西都搬空呢。
会不会，是回学校住了？
想到这里，程斐大步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了机械厂高中学校的宿舍。
看门的大爷和他打招呼：“程工，怎么这么晚来学校了？有啥事么？”
“我找许老师，她是不是搬回学校住了？”
大爷诧异：“许老师？”
“许老师去西藏支教了啊，昨儿个就已经出发了，这事儿她没告诉你吗？”
第9章
程斐怔怔的站在原地，像是被人一闷棍打昏了头，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
看门的大爷还在继续说：“许老师这事儿蛮光荣哩，咱们这一片，就她一人儿报名了。”
“就是西藏那边实在是太苦咯……”
程斐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他面色呆滞的转身，一步步往回走。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月色微凉。
昏黄的路灯照在他身上，地上的影子都形单影只，显得十分落寞。
他脑海中回荡着大爷的话。
许老师去西藏支教，昨天就走了。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程斐的脑子就停滞了。
西藏，那么远的地方。
她一声不吭的就这么走了。
冷风呼啸而过，从脖子往下灌，一直灌进了他心里。
吹得程斐的心口，像是被人生生撕扯开来一样疼。
程斐回到院子时，连云嫂子正好出来收衣服。
看到他，连云嫂子热情的打招呼：“程工回来啦？许老师没和你一起吗？”
程斐没有说话，就这样怔怔的回了自己的屋子。5
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许灵兮说走就走了，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给他留下。
程斐坐在自己屋内的桌边，目光盯着对面那间空荡荡黑漆漆的房间，黑色的眼眸越来越暗淡。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良久，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
绿皮火车慢悠悠的前进着，车厢内十分热闹。
有人嗑着瓜子唠嗑，也有人抱着孩子哄睡。
唯独许灵兮坐的这一片，大家都比较安静，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
许灵兮坐在窗户边，捧着本书安静的看着，看累了就看看窗外的风景。
这时，一个重重的脑袋砸在她肩膀上。
许灵兮转头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女老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不好意思啊，许老师。”
许灵兮合上书：“没事，张老师，你还困的话就靠在我肩膀上接着睡吧，还要坐两三天才能到呢。”
这个女老师和许灵兮年纪差不多大，她摇摇头：“不睡了，我也睡够了。”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时间倒是过得快了很多。
三天之后，绿皮火车抵达拉萨。
到了目的地之后，许灵兮跟着大家一起走出车站。
西藏海拔高，比滨市还要冷。
一走出车站大门，许灵兮便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车站门外不远处，一个长相周正的男青年朝他们挥手：“各位老师好，我叫葛正青，是负责接待你们的人。”
“大家这一路上辛苦了。”
这一波来支教的老师有二三十位，需要进行分配，葛正青带着大家到了地方办事处。
拉萨当地的领导这些来支教的老师十分感激，办事效率也高，很快就把支教的老师们分别分配到八所学校。
又安排了人，将每个学校的老师都送到对应的地方。
许灵兮和张老师被分配到了拉萨市第八中学，位置比较偏僻，离市中心也有些距离。
但对她而言，只要是教书育人，在哪里都很好。
许灵兮和张老师两个人住一间宿舍，倒也不冷清。
她动作利落的把自己的东西放好。
这时，葛正青扛着两个大包裹走了进来：“两位老师，这里天气冷，这是给你们准备的生活用品，被子褥子啥的。”
“谢谢你啊。”许灵兮道了句谢。
葛正青将东西放下，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用谢，不用谢。”
第10章
葛正青出去之后，张老师看着许灵兮笑了笑：“许老师，你觉得小葛怎么样？”
许灵兮埋头给自己铺床，听到这话认真评价：“看着挺好的。”
张老师笑了笑：“我看他啊，好像对你有意思哦，眼神一直往你身上瞟。”
许灵兮没接话，她现在就只想做好教书这一件事。
学了那么多知识，现在就是她为国家做贡献、为国家出力的时候。
许灵兮希望自己的毕生所学都能够真的有价值，也希望她来这里一趟不白来。
教书育人，为国家培养人才，才是她来这里的意义。
支教的日子很简单，时间也过得很快。
每天给孩子们上上课，晚上批改作业备课，周末和张老师一起到街上逛逛，日子倒也安稳。
忙碌起来，许灵兮什么事情都没有时间想，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一晃眼，许灵兮已经来西藏两个多月了。
她很少再想起在滨江的事情，也很少再想起程斐。
这天是周末，张老师和往常一样约着许灵兮去逛街。
西藏比不上滨江和京市，物资匮乏，所以即便是街上，也都是一些很寻常的家用品，没有太多值得买的。
不过两个人手挽着手走在街上，走走逛逛，也放松不少。1
张老师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在一个卖头花的铺子前停下脚步。
“许老师，你看这个头花怎么样？”
许灵兮认真的看了看：“挺好看的。”
铺子的老板娘是一个藏族妇女，头发边城了很多小辫，还戴着头巾：“姑娘你眼光正，这头花可是京市那边来的，你在这附近看看，就只有我这一家有货。”
她的普通并不标准，但还是能够听明白。
“行，我要了。”
两人买完头花走了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老师！”
许灵兮转头看去，葛正青快步跑过来。
他从包里掏出一本书递给许灵兮：“许老师，你上次说的书，我给你买回来了，你看看，没买错吧？”
“谢谢，没有买错，就是这本。”
许灵兮接过书，把钱递给他：“葛正青，谢谢你给我带书。”
“不用谢。”葛正青笑了笑，把钱收下了。
葛正青在机关单位工作，成天在外面跑。
这两个月，偶尔他也会去学校，有时候是给许灵兮她们送生活补贴，有时候是去办事。
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熟悉了起来。
葛正青经常要办事，四处跑的机会多，有时候还会去远一点的地方。
许灵兮又恰好喜欢看书，便会拜托他给自己买书。
“葛同志，今天是休息日，你穿着工作服这是去办事吗？”张老师问道。
葛正青指了指前面：“你们还不知道吗，最近国家帮扶西藏，不仅是派了你们这批老师来支教，对工业方面也大力支持。”
“前面是机械修配厂，前几天刚到了一批大型工业机械，还有几个技术人员和有经验的厂工。”
“我今天得去那里办点事。”
许灵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隐约能看见机械修配厂的大门。
张老师点点头：“难怪前几天一直听人讨论机械什么的，原来是这件事啊。”
“是呢，我先去忙了，你们慢慢逛啊。”
许灵兮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没走几步，她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她十分熟悉的身影。
程斐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工作服，笔直的站在不远处。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和从前一样喊她：“灵兮。”
第11章
许灵兮的脚步顿在原地。
这一刻，时间好像停滞了，热闹的街头好像只剩下两人，彼此对视着。
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程斐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瘦了不少，看许灵兮的目光，似乎带着忧伤和痛意。
张老师很会察言观色，看着两人之间的神色，立刻找了个理由先走了。
许灵兮和程斐对视了片刻，什么也没说，转过身便准备走。
程斐大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或许是连日的忙碌让他没有时间好好休息，程斐的眼底一片青黑，眼中甚至熬出了红血丝。
他拦在许灵兮面前，声音像是被砂砾碾过：“灵兮，为什么？”
许灵兮抬头看他，神情无波无澜：“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从她决定放弃这段感情，只身一人从滨江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再见到程斐。
更没有想过，程斐也会来到西藏。
对她来说，以前的事情，全部都留在了滨江，都已经彻底过去了。
她不想再去纠结以前的事情，就只想在这里好好的教书。9
说完，她迈开步子就想从程斐身边走过，可程斐却不依不饶的再次跟了上来。
他一把扣住许灵兮的手腕，将她拉到一旁没人的巷子里：“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许灵兮用力的挣脱了程斐的手，别过头不看他。
程斐拧了拧眉：“灵兮，我们处对象三年，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跑来西藏，甚至都没有知会我一声就这么走了，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许灵兮依旧没有说话，面对他的质问，她的回应就只有沉默。
程斐的眉头皱得更紧：“许灵兮，你这么做是很不负责任的你知道吗？”
听到他的话，许灵兮不怒反笑。
到了这个时候，程斐好意思说她不负责任。
许灵兮终于抬头看向他，眼神却冷淡至极，她抬手指着自己：“我不负责任？你觉得是我不负责任？”
“程斐，你不如问问你自己，你对我们的关系负过责任吗？”
“还有，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已经不是你对象了，所以我在哪里去哪里，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许灵兮深深看他一眼，推开他便准备走。
程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都已经准备和你结婚了，我怎么不负责任了？”
许灵兮转过头看他一眼，看到程斐脸上的茫然，她嘲讽的笑了下。
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
不过也已经不重要的了，以前的事情，实在没有必要翻来覆去的说。
现在两人也不是处对象的时候了，没必要多费口舌。
所以许灵兮什么都没有再说，迈开步子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程斐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许灵兮一步步离开。
看着她逐渐走远，程斐的心里传来一阵难以描述的窒闷感。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不好受。
良久，他收回视线，搓了搓脸，转身回了汽修厂。
李铭是作为比较有经验的厂工一起加入到援助队伍的，此刻正在宿舍给他媳妇写回信。
看到程斐失魂落魄的走进来，他放下笔：“见到许老师了？”
程斐点了点头，面色有几分颓败。
“她说，不和我处对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