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宋楠辞，我身重剧毒。

就在我病入膏肓的时候，却听到了他要娶我仇人的女儿。

他与我恩断义绝，我便也留下绝笔只愿此生不复相见。

然后，诛了宋家九族。

我的夫君带着我仇人之女回家的时候，我还在给他缝一双千层底的绒鞋。

夫君宋楠辞是大业的将军，最善和北狄作战。

可北狄地处寒冷，冻伤是难免的事儿，一双绒鞋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只不过绒鞋难做，一双手为了引线，早已勒出道道红痕。

这副惨状若是被宋楠辞见了，宋楠辞必然要冷着脸生上一阵闷气了。

想到这里，我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笑意。

「夫，夫人，老爷回来了。」

小桃从门外进来，一句话说得很是为难。

若是平常知道宋楠辞回来，小桃定要欢欣鼓舞许久，可是今日的小桃却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我将手里没绣好的东西放在针线筐，准备出去迎我的夫君，可是小桃却将我拦住。

我以为她是暗示我妆容潦草，又转身去了梳妆台「也对也对，许久不见夫君，合该好好打扮打扮。」

小桃没有去取胭脂，看着我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开了口「老爷这次回来，还带着一个女人。」

我整理发髻的手一顿，转头看着小桃满脸不敢相信。

我和宋楠辞成婚三年，是京中有名的恩爱典范。

这些年宋楠辞因为战功赫赫，被皇上连连提升。

阿谀奉承的人不少见，更有甚者想要往宋楠辞的房里塞人。

宋楠辞看到这情况，一个个的全都打发了。

我对此十分满意，对宋楠辞掏心掏肺的好。

所以即便是我最信任的小桃说了这话，我仍旧是不信的。

「小桃，莫要拿这个开玩笑。」

「夫人，是真的……」

「小桃，」我语气里满是严肃「我相信宋楠辞的人品。再说了，就算是带回一个女子，也没准是幕僚之类……」

「夫人……」

小桃的脸上满是无奈，我的心中没由来一沉。

一时间连梳妆的心思都没了，挑了件斗篷就朝门外跑去。

宋楠辞的队伍已经走到门口，我恰好看见高头大马上的宋楠辞。

但是宋楠辞并没有发现我，他的视线正饱含柔情地落在怀中女子身上。

宋楠辞将马小心翼翼地停下，抱着女子的腰下来时，满眼都是小心谨慎。

幕僚必然不可能如此亲密。

宋楠辞真的变心了？

就在这时，宋楠辞怀中的女子一眼便发现了人群中的我，眉眼一弯冲我满是挑衅地笑了笑。

我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还好有小桃及时将我扶稳。

「是我眼花了，还是那人果真是……」我觉得胸口憋闷，后半句话没说上来。

「是谢茹。」

小桃轻声说道，我顿时觉得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儿。

谢茹是我仇人的女儿。

我想上前去拦住宋楠辞问个清楚，来来往往的人却如同一道人墙一样，让我无法往前。

就在这个空档，宋楠辞搂着谢茹进了府里。

我匆匆赶过去的时候，正听到婆婆爽朗的笑声。

嫁给宋楠辞三年，婆婆素来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原以为她本身便是这样的性格，却不想她也会如此开怀的大笑。

「好生俊俏的姑娘，看着就有活力。」

女子娇俏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太真切。

「什么？有孕了？好好好！我宋家终于有后了！」

我的眼前顿时黑了一瞬，小桃及时将我扶住，我却觉得胸闷异常。

本以为宋楠辞只是将心爱的女人带了回来，却不想他们已经到了这步。

别人纳妾尚且还给正室敬一杯茶，宋楠辞自持爱我至深，却在外面连孩子都有了。

「母亲，我打算明日去办手续，这孩子不能没名没分……」宋楠辞的声音响起，语调温柔，满是深情。

「对对对，宋家的孩子，自然是认祖归宗。你现在就去把家里哪个不下蛋的蠢货给我休了……」

「婆婆不要这样，我做宋郎平妻就好……」谢茹的声音响起，似乎为了让我舒服，甘愿受点委屈。

婆婆的夸赞再次传来，我却听不太真切了。

喉头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翻涌了出来，紧接着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全都黑了下来。

小桃看我醒了，立马端着水杯过来。

我却没有接过水杯，直接问道「他没来是吗？」

小桃看我的眼神满是无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的胸口好像破了个大洞，冷风穿过洞口肆意席卷，连一丝温度都不想给我留下。

若说我之前还怀疑宋楠辞有什么苦衷，还想听听宋楠辞要怎么和我解释，现在的我却心如死灰了。

「夫人喝口水润润喉吧，一会儿还要吃药呢。」

我听到「药」这个字，嘴里顿时翻起一股苦味儿，下意识地就呕了出来。

小桃连忙给我拍背，我很庆幸现在还有小桃陪在我的身边。

「小桃知道小姐从小最是怕苦，可这药若是不吃，身上的毒是要扩散的。」

扩散又如何呢？我的父母都已经战死在沙场之上，宋楠辞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是现在宋楠辞也不要我了。

还有谁在意我的死活呢？

我强扯起一个笑来，想说点什么，门忽然就被推开了。

凌冽的寒风瞬时间灌进了屋子，刮过脸畔带起火辣辣的疼。

紧接着宋楠辞便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我在外拼命九死一生，为的是你可以在家安稳度日，可你便是这般做这个大夫人的吗！」

我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惹得他这般生气。

他是怪我没有去看他吗？

可我去看什么呢？

看他和我仇人的女儿浓情蜜意？

看他的亲娘骂我是不下蛋的蠢货？

看许诺照顾我一生的人背信弃义？

我本想自嘲地笑上两声，可是开口却带起一阵咳嗽。

咳到剧烈的时候，喉间涌起一股血腥味儿。

「呵，想不到你也会用这般装病的宅斗把戏，萧芸，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我脸上的苦笑顿时消散。

装病？但凡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我的病容，他居然说我是装病？

而且我谢芸曾经说过，自己最是厌恶后宅里的是非，争宠夺权什么的只让我觉得晦气，

宋楠辞明知道如此，还是说我用了这些把戏……

好像说话做事自相矛盾，首尾乖互的人是我一般。

宋楠辞啊，你也让我很失望。

我艰难地阖上眼，只想着调顺呼吸，然后和他理论一番。

却不想一个陌生的婆子走了进来。

「老爷，茹夫人忽然肚子绞痛，请您去看看。」

「肚子疼吗？可是今天骑马动了胎气？」

宋楠辞一边问着，一边出了门，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我。

我胸中的憋闷却愈发浓厚。

之前我最是喜欢宋楠辞的耿直，眼里只能放下一人。

现在才后知后觉，原来这眼中人也是可以换的。

小桃扶我躺下，我看着头顶黑漆漆的窗幔，轻声说「娘啊，我后悔了。」

我本不是什么娇弱的人，小时候骑马厮杀，也被很多人称赞说谢家定能再出个女将军。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我只是双十年华，便要香消玉殒了。

只因我当年在战场为宋楠辞挡了一箭。

那时候的宋楠辞既是我心意相通的爱人，更是我配合默契的搭档。

我们二人合手，大战北狄三百回合，也是威名四起的黄金拍档。

北狄在我方的攻势下溃不成军，最后关头用起了阴狠的法子。

朝我方射来的箭羽上全都被淬了毒。

这毒极其刁钻，中毒者十死无生。

所以当看到箭雨朝宋楠辞飞去的时候，我下意识替他挡了下来。

本就伤及要害，又加上剧毒侵蚀，所有人都说我没救了。

是宋楠辞不远万里找到了隐世的仙人，将我小命留住。

我看着宋楠辞跪下来求仙人时的谦卑模样，心中一片柔软。

我的娘亲此生最恨所遇非人，临终的嘱咐便是我一定要擦亮眼睛。

看着宋楠辞求到药时的喜出望外，我以为自己找到了。

虽然那药没将我身上毒彻底治好，但是我也很满意了。

唯一遗憾的便是，中毒太深，我没有办法给宋楠辞生一个孩子。

那时候的宋楠辞拉着我的手说无妨，他定会护我一世安稳，怎料人心易变。

我在床上躺了三日，小桃故意为我阻拦着外面的消息，可是风言风语总是会穿过犄角旮旯传到我的耳朵里。

宋楠辞要娶谢茹做平妻，还要十里红妆办整个京城都知道的宴席。

我无奈摇头，不知道外面说闲话的人是谁，也懒得搭理。

若我还有精神，定能将这宋家闹个天翻地覆。

若我还有时间，我也必能让所有伤过我的人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