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故事10淑女买司徒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11-09 03:17:28

多、唐、林三人来到关前,许多兵役上来,问明来历,个个身上搜检一遍,才放进去。林之洋道:“关上这些囚徒竟把俺们当作贼人。俺若吃了蹑空草,撺进城去,看他怎样!”

来到大街,看那国人都是头戴儒巾,身穿青衫或穿蓝衫,那些做买卖的也是儒家打扮,斯斯文文,并无商旅习气。所卖之物,除家常日用外,青梅、齑菜居多。

唐敖看这里的人无论贫富,都是儒者打扮,却也异样。好在此地语言易懂,就想去问问风俗。走过闹市,只听那些居民人家,都是书声朗朗。

每家门上都竖金字匾额,象什么贤良方正、孝悌力田、聪明正直、德行耆儒、通经孝廉、好善不倦,两字的有“休仁”“好义”“循礼”“笃信”之类。上面都有姓名、年月。

他们来到一家门首贴“经书文馆”四字。上有“优游道德之场,休息篇章之囿”的对联。正面悬五爪盘龙金字匾额,上写“教育人才”四个大字。里面也是书声震耳。

林之洋指着包袱说他要进去卖货,问他们二位可肯一同走?唐敖说他还要留几个‘晚生’慢慢用哩!前在白民国贱卖几个至今还觉委屈。

林之洋问当日在红红、亭亭跟前称晚生心中可委屈?唐敖道:“才女跟前称了晚生是心悦诚服:‘学问无大小,能者为尊。’但白民之类,在他眼前称晚生他都不要。”

林之洋听了很奇怪他受了黑女耻笑,还有‘问道于盲’的话,唐敖不恨反敬?唐敖认为道事无大小,都是因他与九公不谦虚的结果,怨别人是不对的。

多九公接过话,说他看出唐敖有弃绝凡尘要去求仙之意。今天虽有感而发,这番言谈乃先贤忠恕之道,倘诸事如此,就是成佛作祖的根基。唐的学问度量他不及,将来遇事要请教。

林之洋又忽然问到在那君子国吴家弟兄跟前,是不是也肯称晚生。唐敖认为吴氏弟兄有圣贤仁义之道。在他跟前拜师都长见识。

林之洋左右看看行人,说道:“俺们只顾乱讲,莫被这些走路人听见。你们就在附近走走,俺去去就来。”说完匆匆向学馆去了。

多、唐二人仍旧闲步,只见有两家门首竖着两块黑匾额,“改过自新”“同心向善”,上面也有姓名、年月。唐敖问九公这匾何意?

多九公根据字面猜是做不法之事才竖这招牌。又仔细看了看,发现金字匾额不计其数,至于丑匾却只此两块。可见此地向善的多,违法的少。也不愧‘淑士’二字。”

二人信步又到闹市,观玩许久。只见林之洋提空包袱笑嘻嘻回来。唐敖道:“原来舅兄把货物都卖了。”林之洋道:“俺虽卖了,但赔了许多本钱。”多九公问:“这却为何?”

原来,林之洋进了书馆,里面是些生童,看货要买又不肯出价。不卖要走还不放他出来。谈了多时,许多货物共总凑起来,才增价一文。林之洋想学君子国样子,就吃亏卖了。

多九公看林之洋笑容满面,猜出另有原因,让林之洋说说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原来林之洋不会谈文,今天谈了一次就被众人称赞,一路想来高兴就笑了。

多九公一听林之洋也会谈文,非要他说说怎么谈的,林之洋说那些生童讲价时问他可读书,他想谦虚又怕人笑话,就说什么样书都读过,于是那些人要他做诗,还要考他学问。

林之洋一听急了,再三支唔,搜索枯肠仍做不出诗来,后来见俩小学生对对子,先生出‘去中雁’一个对‘水上欧’,一个对‘水底鱼’,林之洋灵机一动,对了个‘鸟枪打’。

林之洋原本瞎邹的,那些人听了自然不懂,没想到他给解释的更加可笑,他说‘一抬头看见云中雁,随即就用鸟枪打,是从云中雁生出的’。那些人居然还说用意奇,对得好。

那些人把林之洋说得飘了,什么‘前汉书’‘后汉书’‘文子’‘武子’‘老子’‘少子’他一顿乱讲,谁想有人还要他把这‘少子’说明白,这倒提醒林之洋一个脱身办法。

林之洋说这‘少子’以游戏事,暗寓劝善意,有诸子百家、人物花鸟、书画琴棋、音韵算法、灯谜、酒令、双陆、马吊、斗草、投壶等百戏之类,说得无一不备。

林之洋见那些人听得欢喜。就说带许多书在船上,那些人马上付了货钱,催他回来取书,于是林之洋就逃了回来。唐敖笑他这个‘鸟枪打’。

林之洋道:“俺嘴虽未肿,谈了许多文,口倒是渴了。多九公说谈了半天‘文子’‘武子’‘老子’‘少子’水都有没喝一口?林之洋说茶是喝了,只是有茶无叶,喝了还渴。

多九公被他说得觉得口发干,四处张望见面前有个酒楼,要去沽饮三杯,顺便问问风俗。林之洋一闻此言,口中不觉垂涎道“九公真是好人,说出话来莫不对人心路!”

于是三人进了酒楼,就在楼下捡个桌儿坐了。旁边走过一个酒保,儒巾素服,戴着眼镜,手拿折扇,斯斯文文,走来向三人打躬陪笑道:“三位光顾莫非饮酒乎?用菜乎?请明以教我!”

林之洋道:“你是酒保,戴眼镜已觉不配;还满嘴通文,俺同那生童讲话,倒不见他有甚通文,谁知酒保倒通起文来,真是‘整瓶不摇半瓶摇’!不同你通文,有酒有菜,快快拿来!”

酒保陪笑道:“请教先生:酒要一壶乎,两壶乎?菜要一碟乎,两碟乎?”林之洋把手朝桌上一拍道:“你只管取来就是了!你再‘之乎者也’的,俺先给你一拳!”

吓的酒保连忙说道:“小子不敢!小子改过!”随即走去取了一壶酒,一碟青梅,一碟齑菜,三个酒杯,每人面前恭恭敬敬斟了一杯,退了下去。

林之洋素日以酒为命,见了酒心花都开,向二人说声:“请了!”举起杯来,一饮而尽。酒是下咽了,不觉紧皱双眉,口水直流,捧着下巴喊道:“酒保,错了!把醋拿来了!”

旁边座位有个驼背老者,也是儒服眼镜,手拿剔牙杖,坐在那里,自斟自饮。摇着身子‘之乎者也’的吟哦,正吟的高兴,忽听林之洋大叫酒保,慌忙住了吟哦。

老者连连摇手道:“吾兄既已饮矣,岂可言乎,你若言者,累及我也。我甚怕哉,故尔恳焉。兄耶,兄耶!切莫语之!”唐、多二人听见这几个虚字,不觉浑身发麻,暗暗笑个不了。

林之洋道:“又一个通文的!俺埋怨酒保拿醋算酒,与你何干?怎又累你?”老者听黑,将手指放在鼻孔上擦了擦:“先生听之:今以酒醋论之,酒价贱之,醋价贵之。因何贱之?为甚贵之?真所分之,在其味之。

林之洋正要发作,多九公摆手: “听他说什么? ”只听老都说:“醋味厚之,所以贵之。人皆买之,谁不知之。他今错之,必无心之。先生得之,乐何如之!第既饮之,不该言之。不独言之,而谓误之。”

老者见三人并未插言,来回踱着步继续他的之:“他若闻之,岂无语之?苟如语之,价必增之。先生增之,乃自讨之;你自增之,谁来管之。但你饮之,即我饮之;饮既类之,增应同之。向你讨之,必我讨之;你既增之,我安免之。

唐敖听得饶有兴致,驼背老者更起劲了:“苟亦增之,岂非累之?既要累之,你替与之。你不与之,他安肯之?既不肯之,必寻我之。我纵辨之,他岂听之?他不听之,势必闹之。倘闹急之,我惟跑之;跑之,跑之,看你怎么了之!”

唐、多二人听了暗暗发笑。林之洋终于接耐不住:“你这一堆‘之’尽是一派酸文,句句犯俺名字,把俺名字也弄酸了。”说着举起手,但马上又悟住口,酸得不知如何是好!

林之洋看看桌上只有青梅、齑菜。更觉发酸。大叫酒保拿下酒菜。酒保答应,取盐豆、青豆、豆芽、豆瓣四碟菜。林之洋一看:“再添几样。”酒保答应,又添豆腐干、豆腐皮、酱豆腐、糟豆腐四样。

林之洋气道: “为甚只管拿这素菜?还有甚么快取!”酒保陪笑道:“此数肴也,以先生视之,不堪入目矣,以敝地论之,虽王公之尊,其所享者亦不过如斯数样耳。先生鄙之,无乃过乎?止此而已,岂有他哉!”

多九公怕林之洋听不惯洒保酸文动手打人,于是道:“菜够了,有什么好酒?”酒保又酸了一堆···唐敖道:“你把淡的来一壶吧。”酒保把酒换了。三人尝了,虽觉微酸,还可吃。

三人正谈论酒,见外面走进一个老者,儒巾淡服,举止大雅,在楼下坐了。要了半壶淡酒一碟盐豆。唐敖见他器宇不俗,向前拱手道:“老丈请了。请教上姓?”老者还礼道:“小弟姓儒。

多、林二人也过来见礼,通名姓后说明来意。老者道:“原来三位都是天朝老先生,失敬,失敬!”唐敖要问风俗因此提议合一桌谈谈。老者谦让一番也就顺水推舟座了过来。

多九公命酒保把酒菜取过来。三人让老者上坐,老者因是地主再三不肯,分宾主坐了。彼此敬了两杯,吃些下酒物。唐敖道:“请教老丈:贵处为何无论士农工商都儒者打扮,且官长也如此?难道贵贱不分么?

老者道出这里衣冠服制以颜色分尊卑:黄为尊,红紫次之,蓝又次,青最卑。至于农工商贾,也穿儒服,但庶民从未考试的叫‘游民’.不列在四民之中,人皆耻笑都远而避之。

因有此惯例,本处人自幼都读书。不能穿蓝衫,也要博得一领青衫,戴个儒巾,得列名教之中,不愿在游民之内;不能读书的也或农或工各安事业。”唐敖问此处庶民,都从考试出来。

老者说:象通经,明史,词赋,诗文,书启,乐律,音韵,刑法,历算,书画,医卜等精通一样,就能得一顶头巾、一领青杉。不一定非要能文才行;得蓝衫也是一样。

多九公又请教各家门立金字匾额及黑匾, '改过自新,之类,是何寓意?老者说是其人虽在名教中,偶失捡点,作了违法事,事年国王竖此匾,为其改过自新之意。

林之洋说竖了匾就改过自新了?老者说此等人如再犯法,就为非作歹的究竟少了。加等治罪。倘痛改前非将匾除去,这是国主勉人向善,劝戒之意。那,

四人闲谈,不知不觉,连饮数壶。老者也问问天朝光景。又说许多闲话。老者酒已够了,意欲先走一步;唐敖见天色不早,算还酒帐,一同起身。

老者立起,从身上取下一块汗巾,铺在桌上,把碟内听剩盐豆都有包了,揣在怀中,又拿起酒壶递给酒保让洒保给他保管。又把酱豆腐、糟豆腐,倒在一个碟内收了。

四人一同出了酒楼,来到市中。见许多人围着一个美女在那里观看。那女子不过十三四岁,生得面如傅粉,极其俊秀,满眼泪痕,哭声甚惨。

老者叹道:“如此幼女,教她天天抛头露面,今已数日,竟无一人肯发慈心,可怜。”唐敖道:“这女为何如此?”老者说是驸马府宫娥,不知为甚忤了驸马,发媒变卖,价不拘多寡。

老者又说此处一钱如命,无人肯买加之驸马掌兵权,杀人如同儿戏,庶民都畏惧,谁敢‘太岁头上动土’?此女因露面羞愧,每寻自尽,俱被官媒救护。

林之洋说那不是生不如死,老者说所以啼哭。二位老先生如发善心,只消十贯钱就可买去,救其一命,也是一件好事。林之洋说:“买了带回岭南服侍甥女也好。”

唐敖道:“此女既充官娥,其家必非下等之人,我们设法救她则可,岂敢买去以奴卑相待,不知其家还有何人,如有亲属,小弟情愿出钱。令其亲属领回,倒是一件美举。”

老者说驸马有令,不准亲属领回,因此亲属都不敢来。”唐敖听了不觉搔首道:“既无亲属来领,又无人救,这却怎好?为今之计,只好权且买去,暂救其命再作道理?”

于是托林之洋上船,取了十贯钱交给老者,向官媒写契买了。老者交代完,道别去了。二人领了女子,回归旧路。唐敖问其姓氏。女子说复姓司徒,名蕙儿,又名妩儿;现年十四岁。

她自幼选为宫娥,伺候王妃,前年公主下嫁,蒙王妃派入驸马府。父亲在日,曾任领兵副将,因同驸马出兵,死在外邦。”唐敖道:“原来是千金小姐。令尊在日,小姐可曾受聘?”

司徒妩儿道:“婢子获罪,蒙恩主收买,乃系奴婢,今恩主以小姐相称,婢子如何禁当得起!”林之洋建议妩儿认唐敖为义父,就好相称了。

说话间来到岸边,水手放过三板,一齐渡上大船。林之洋命司徒妩儿拜了义父,进了内舱,与吕氏、婉如见礼;复又出来拜了多、林二人。

唐敖又问可曾受聘之事,妩儿滴泪道出就是其丈夫负心,她才如此!原来她丈夫祖籍天朝。前年来此投军,骄马爱他骁勇,留在府中,作为亲随。

但驸马为人刚暴,下人稍有不好,立即处死,就是国王也惧他三分;生性多疑,惟恐此人是外邦奸细,时刻提防。去岁把她许给为妻本为安其心,谁知她丈夫来此投军,果然不是本意。

妩儿发现此事,因驸马暴戾异常,怕丈夫玉石俱焚,曾于黑夜到他那儿劝他回乡另寻门路。不意她丈夫把这话告知驸马,公主立将妩儿责罚了。这是今春的事。

前几天驸马要出外阅兵,妩儿恐她丈夫跟去徒然劳苦,于事无益,又去劝他另寻门路,并偷令旗一支,以便私自出关。不想他将此话又去禀知。驸马大怒,毒打她后并发官媒变卖。”

唐敖道:“你丈大既来投军,为何不是本意,况跟去阅兵,挣得一官半职,也未可知,怎么你说与他无益?你丈夫姓甚名谁?现年若干?你们既已聘定,为何尚不完婚?”

妩儿道:“他姓徐名承志,现年二旬。驸马虽将我许配,终怀猜疑,恐有异心,将婚期暂缓。因他由天朝数万里至此,若非避难定有别因。”

因此去岁冬天,他跟驸马进朝议事,妩儿探知他回来还早,就到他住处将房门橇开,搜出檄文一道,血书一封,这才知道他是英国公忠良之后,避难到此。

因此今年两次舍死劝他,早寻门路。妩儿原想救出丈夫,那知他无情无义,反将女儿陷害。若说他出于无心:今春女儿被责,几乎九死一生,全府无人不晓,他岂不知?今又和盘托出,竟是安心要害女儿,说罢,放声大哭。

唐敖听罢,又惊又喜道:“此人既是徐姓,又是英国公之后,兼有檄文、血书,必是敬业兄弟之子无疑。数年来,我在四处探信,那知盟侄却在此处。”

唐敖道:“吾女如此贤德,不避祸患,劝他别图。他不听良言反将此话告诉驸马。真令人不解,你不要哭,等我前去会他,就知分晓。”妩儿止悲道:“义父呼他为侄,是何亲眷?”

唐敖就把当日结拜各话,细细告知。随即约了多、林二人,寻至驸马府,花了许多工夫,用了很多小费,才将徐承志找出。

徐承志把唐敖上下打量,细细望了一望道:“此非说话之处。”即携三人,走进茶馆一间僻室,这才向唐敖下拜道:“伯伯何日到此?今在异乡相逢,真令侄儿梦想不到。”

唐敖忙还礼道:“贤侄如何认得老夫?”徐承志道:“当日伯伯长安赴试,常同父亲相聚,那时侄儿不到十岁,曾在家中见过,此时虽隔十余年之久,伯伯面貌如旧。所以一看就知。”

徐承志向多、林二人见礼,有人送上茶来。徐承志道:“伯伯因何来到海外?近来武后可缉捕侄儿?”唐敖将他被参并缉捕各话告诉一遍。又问为何投奔到此?

徐承志道:“侄儿自从父亲被难,原想持遗书投奔文伯伯处。无奈各处缉捕甚严,只得撇了骆家兄弟,独自逃到海外。飘流数载,苦不堪言,甚至僮仆之役,亦曾做过。

前岁投军到此,虽比僮仆略好,仍是度日如年。但侄儿在此,伯伯何以得知?”唐敖道:“贤侄今已二旬以外,不知可曾娶有妻室?”承志一闻此言,不觉滴下泪来。

徐承志边垂泪边道:“伯伯若问妻室,侄儿今生只好鳏居一世了。”徐承志走到门口望了一望,道出了他的苦处,原来他知道驸马生性多疑。因此处处谨慎。

后来驸马意欲他作膀臂,收为心腹,故将宫娥司徒妩儿许配为婚,以安其心。同事劝他要留神,将来设或婚配,宫娥面前,凡有言谈,亦须仔细。诚恐人心难测,一经疏忽,性命不保。

谁知今春夜间,妩儿忽来外厢,劝其及早远走,说罢去了。他足足想一夜;次日告知同事,众人都说:“明系驸马教她探你口气,若不禀明,必有大祸。因将此话禀知驸马。”

后来听说妩儿被责,不知真假。不想数日前此女又来劝他改图。他忖度一夜,次日又同众人商议,仍须禀知为是。不料禀过后,驸马竟将妩儿着实毒打,发媒变卖。

他这才晓得此女竟是一片血心。兼春天为他被责打;今不记前仇不避祸患,又来相劝。他却误解她恩将仇报,非常后悔!近来要逃走,此处关口盘查太严,没有机会。

徐承志说他在府三年,关上人役都有认识他,想走逃困难。贤德妻子虽盗令旗一枝,那时昏愤呈与驸马,后悔不及,此时妻子不知卖在何处!”说完不觉哽咽起来。

唐敖道:“此事侄媳虽是一片血心,亲贤侄处此境界,不能不疑,无怪有此一番举动。幸喜侄媳无恙。”于是将妩儿的事说知。徐承志这才止泪,拜谢救妻子之恩。

徐承志费尽心机逃走无良策。此时唐敖到来,如遇救星,可怎么能逃出去呢?四人陷入迷茫,多九公说假充灵枢,混出关去,岂不是好?

徐承志道:“此计虽善,倘关役生疑禀知,定要开棺,那时从何措手?此事非同儿戏,仍须另想善策。况驸马稽查最严,稍有不妥,必致败露。”

唐敖说将令旗盗出,倒省事。徐承志觉得仍觉不妥:“这令旗素藏内室,非紧急大事不轻发。前者侄媳不知怎样费力才盗出。此时既无内应,侄儿又难入内,令旗从何到手?”

林之洋的主意最好:“到了夜晚,妹夫把公子驼到背上,将身一纵,跳出关外,人不知,鬼不觉,又简便,又爽快,这才好哩。”多九公担心唐敖背人也难上高。

林之洋道:“在鳞凤山,俺闻妹夫说身上负重也能撺高,难道九公忘了么?”唐敖担心的是城墙过高难上去。多九公道:“只要能驼人就好商量。唐兄先撺树上,再撺墙上,分两次撺去,岂不大妙?”

唐敖道:“此事必须夜晚方能举行。贤侄领我们摸一下路,晚上好下手。徐承志道:“不知伯伯何以学得此技?”唐敖把蹑空草之话告知徐承志。

四人商量妥当,算完茶钱出了茶馆。徐承志由僻径把三人领到城角下。唐敖看那城墙不过四五丈高,四顾寂然,夜间正好行事。

林之洋道:“现在这里无人,墙又不高,妹夫同公子操练操练,省得晚上费手。”于是唐敖驼了徐承志,将身一纵,并不费力,轻轻撺在城上。四处一望,惟见梅树丛杂并无一人。

唐敖问道:“贤侄寓处可有紧要之物?如无要物,我们就此出城,岂不省事?”徐承志说自从被人撬开房门,血书遗失都紧藏在身,房中别无要物,可以速走。

唐敖随向多、林二人招手,二人会意,即向城外走来。

唐敖将身一纵,和徐承志一起撺下城去。走了多时,恰好多、林二人也都赶到,一齐登舟扬帆。

徐承志再三叩谢。唐敖进内把见徐承志前后都有说了,妩儿才知丈夫却是如此用意,于是转悲为喜。

唐敖将卖契烧毁。来到外舱,与徐承志商量回乡之事。多九公道:“此时公子只好暂往前进,俟有熟船,再回故乡,彼此才能放心。”徐承志点头。

走了几日,到了两面国。唐敖要去走走。徐承志恐驸马差人追赶,因此不去。多九公道:“此国离海甚远,向来路过,老夫从未至彼,唐兄今既高兴,倒奉陪一走。”

唐敖道:“我们且去走走。九公如走得动,同去固妙;倘走不动,半路回来,未为不可。”于是约了林之洋,别了徐承志,一齐登岸。

走了数里,远远望去,并无一些影响。多九公怕回来费力,又要腿痛,就说失陪要回了。林之洋问为啥不吃药。多九公道:“这怪彼时少吃两服药,留下病根,服药恐亦无用。”

林之洋忽然发现自己没换衣服,是旧帽破衣,唐敖是儒巾绸衫,于是说:“九公你看俺同妹夫一路行走,倒象一穷一富吧?若势利人看见,还肯理俺么?”

多九公笑道:“他不理你,你就对他说:‘俺也有件绸衫,今日匆忙,未曾穿来。’他必另看。”林之洋道:“他果另眼相看,俺更要摆架子说大话了。”

多九公道:“你说甚么?”林之洋道:“俺说‘俺不独有件绸衣,俺家中还开过当铺,还有亲戚做过大官。’这样一说,只怕他们还有酒饭款待哩。”说着同唐敖去了。

多九公回船,腿脚甚痛,只得服药歇息,不知不觉,睡了一觉。及至睡醒,疼痛已止,心中畅快。

多九公到前舱同徐承志闲谈,见唐、林二人回来,问这两面国风景如何?忽发现唐、林换了衣帽,奇怪这是何意?唐敖说遇上势力眼了。

原来他们别了九公,又走十余里,才有人烟。原要看看两面是何形状,谁知他们个个头戴浩然巾,都把脑后遮住,只露一张正面,把另一面藏了,唐敖去问风俗,他们和颜悦色、满面谦恭。

林之洋道:“他同妹夫说笑,俺也随口问他两句。他掉转头来,把俺上下一望,陡然变了样子:脸上冷冷的,笑容也收了,谦恭也免了。停了半晌,他才答俺半句。”

多九公道:“说话只有一句,两句,怎么叫做半句?”林之洋道:“他的说话虽是一句,因他无情无绪,半吞半吐,及至到俺耳中,却只半句。”

林之洋见他们冷淡,就与唐敖彼此换了衣服又来试探,看他可还冷淡。他们又去找那些人闲话。果然对唐敖冷淡起来。多九公叹道: “原来所谓两面,却是如此!”

唐敖道:“岂但如此!舅兄同一人说话,我到此人身后揭起浩然巾。里面藏着一张恶脸,见了我就喷出一股毒气,霎时阴风惨惨,黑雾漫漫,我吓得半死,再看舅兄却跪在地下。”

多九公说吓得叫喊也倒罢了,林兄为何忽然跪下?林之洋道:“俺同这人正在说话,妹夫猛然揭起浩然巾识破他的行藏。登时他就露出本相。”

那恶人把好好一张脸变成青面獠牙,一条长舌变成一把钢刀。俺心中一吓不由腿就软了。望他磕了几个头逃回来了。九公你道这事可怪。

多九公说诸如此类之事,世间难免,不足为怪,我痴长你们几岁却经历不少,大约二位语不择人,失于检点,以致如此幸而知觉沿早,未遭其害。此后择人而语要留神,可免此患。

唐、林二人换了衣服,四人闲谈,因落雨不能开船,到晚雨住了风仍不止。大家正要安歇,忽听邻居船有妇女哭声,十分惨切。欲知后事。请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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